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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斋别稿卷之五
硕斋别稿卷之五 第 x 页
硕斋别稿卷之五
 薪湖随笔
  
[薪湖随笔]
  既读孟子。始大学。记贱臣于己未居忧之时。我 先王以御札谕以依朱子寒泉故事。往复经义为可。贱臣以大学疑晦之义。录之小册以献之。 即赐答教。命名曰曾传秋录。于焉之间。岁已再易。而龙驭莫攀。蚁蓐靡遂。沧海谪中对此书。不觉清血被面。北望恸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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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
大学之书。以教人言。故曰法。大学之道。以大人之学言。则道字不可专属于法。亦不可以不谓之法。若谓大学之法在明明德。则甚硬涩。此所以下一道字。(经一章。)
明德。合理气而言则固可。以虚灵不昧。谓理气之合则不可。灵底是心。灵属于气。所以灵者理。才说理。心包性矣。
心是该载性者也。后儒或有单指心为明德者。不知其自归于阳明,慈湖之派矣。又有本然之心气质之心等说。汩乱经训。喙喙争鸣。心者气之精爽也。气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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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然气质之殊欤。以气揉气。无异于以心观心。心岂有二个心哉。
所谓性者无形体。仁义礼智信此五者。具于心中而谓之性。故心为性之郛郭。心性合而言之。则理在气中也。阳明所谓心即理。理即心者。认心为性。
明德。以灵觉而兼实理。为子则孝。为父则慈。为臣则忠。夫妇则有别。长幼则有序。朋友则有信。见善则从。有过则改。无非从明德中出来。
尧舜性之。故不假明之而自明。汤武反之。故明而复之。众人拘于物欲。明者渐晦。故在上明德之人。推其明而明之。
或问明德条。极言人物性同异。即是照应序文中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也。气相近。如知寒煖识饥饱。好生恶死。趋利避害。人与物都一般。理不同。如蜂蚁之君臣。只是他义上有一点明。虎狼之父子。只是他仁上有一点明。其他更推不去。即朱子穷本溯源之论。而近世儒者必欲背驰。以吾人至贵之体。虚灵洞澈。万里咸备之明德。混合杂并于禽兽蠢蠢之域者。抑何意也。洵如是也。彼穴居巢处。缉鳞编毛之类。皆具明德而有新其类。止于善之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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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新民。非家喻而户说也。以吾之明德化之。则不言而喻。平章百姓。于变时雍。即新民之功。而自克明俊德而推去。
至善如中。事事物物。皆有至善处。所谓至者。在尺则为十寸。在斗则为十升。九寸九分九釐九升九合九龠。便非所谓至也。
止者。止于当止之处。减一毫不得。退一步不得。冉求如画地者。公孙丑若登天然。即止于半途者。颜子之未达一间。其止也。视当止之处。不过寸许而庶几及之。
阳明尝以至善只求诸心。心即理也。为本领。若如是说。孔子何谓学而时习。孟子何谓博学而反约。不学则蔽。蔽则昏。
新民。不但谓在上者。明德之人。不得位而处于下。在一乡而新一乡之民。在一邑而新一邑之民。孔子则新七十子。以及于三千之徒。文王则新一国之人。以及于江汉之间。以其得位与不得位也。
在己则曰明。在民则曰新。何也。民之新者。亦为明其明德。而民非一人也。举四海之广。兆庶之众。而皆有以明之。统以看之。则如时雨过而草木皆新。故不曰明民。而曰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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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止而后有定。如人欲向冀州。知冀州在于兖河之西。雍河之东。豫河之北。圣人南面之地。而犹不知其山川民物之如何。及将身去著冀州。始得其真面目。自知至得。即行迈趱赶之功。有以致其身于所止之地也。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如刚毅木讷近仁之语。但知其先后之序。则近于道而已云尔。知而行之。然后始与道为一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即序文所谓古之大学教人之古。而不曰新民。而曰明明德者。以示新民由于明我之明德也。
诚正。即向里做去之工。故曰诚曰正。修齐治平。发于外者。故只以修也齐也治也平也言之。不言修之义如何。齐之义如何。而究其本。则不外于诚之一字。致知固先于诚意。而致知之工。亦舍诚不得。
知者从心之虚灵而出。辨别其是是非非。意者从心之计较而发。有善有不善。故知贵真知。意贵诚意。能格物而物格。则其知也自真。
天子之责。止于天下。诸侯之责。止于国。自卿大夫至于庶人之责。止于家。而原其本则在身。故单提修身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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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八条。
本乱而末治者否。谓身不修则家不齐也。所厚者薄。谓家不齐则国不治也。心不正。意不诚。天下不能平。并包这里。
本之乱者。厚而薄者。皆失其明德。顾何以家齐而国治。孟敬子之问曾子疾也。曾子以大学之馀意告之。即所谓修身也。
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云者。疑而不能定也。故盖之。盖之者疑之也。
经一章二百有五字之内。工夫也功效也。灿然具备。自一心之微。而推而广之至于天下之大。万事万物之理。参天地而赞化育。达而为尧舜。穷而为孔孟。罔不在此。所谓明德者道心也。新民者百姓昭明也。至善者允中也。其原出于天。而其功著于古。故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俾后学因其已然之故。而推其当然之理也。
克明德。始以文王而订之。以示文王克明其明德。乃所以为文王之意。而文王之为文王。在于克字。故必引此以发明。(传首章。)
明德人皆有之。而不克明之。惟文王克明。上承尧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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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故首以文王言之。
观于明命二字之引以释明德。可知其明德不专指心。明命即人所得以为性者也。近世主张于心纯善之说者。盖不知明德之统言心性情。故其论心也。沕然相合于王氏无善无恶之说。而自不觉其归于本心之学矣。
首言明德。次言明命。以表明德之由于明命。明命之赋以明德。而顾諟者是自明之意。命何以顾諟哉。念念在玆。是顾諟。
峻德。状其明德之体也。明命。言其明德之本也。其义则一也。峻德非尧之所私者也。
尧文王之明明德。即全其明命也。岂假于人而为之者哉。诗云明明在上。赫赫在下。其斯之谓欤。
自新是自明。自新而后民乃新。民新而后命维新。此可见天人一理。(二章。)
汤之日日新。又日新。即文王缉熙之工。而无日不新。无时不新。新之不已。至于无可以更新者。盖自顾諟二字中得力。
作新民。章句与或问差殊。而并贯。不可偏主一说。而作之一字。尽有意味。民方自新。从以振作之。如草木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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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荣。而惠风甘雨鼓之舞之。郁然有和畅自得之意。此所谓民日迁善。而不自知者也。武王既明其德。故其言能如此。
其命维新之命。属于气。天之命周如新。周之邦命非旧。是明命之效也。大学之杂引诗书。非谓其人也。只取其义也。康诰盘铭帝典周诗。合为一书。尧汤文武合为一人。明德新民止善合为一事以观之。然后可以得其旨矣。
其极云者。至善之所在也。无所不用云者。将以求其止也。君子之无所不用。如小人之无所不为。孳孳为善为不善。自鸡鸣而起。维日不足。其孳孳则一也。庄周曰。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政谓此也。
邦畿。黎民之所止也。邱隅。黄鸟之所止也。至善之当止。如民之于邦畿。鸟之于邱隅。而人不能止于所止。则是明德不能明也。德之不明。安知至善之所在乎。(三章。)
文王之于仁敬孝慈信五者。皆有以极其至而穷其本。未有一半分空缺亏欠处。故曰缉熙敬止。孟子曰。不以舜之事尧事君者。贼其君者也。又曰。事亲若曾子者可也。不及舜则不可谓止至善矣。虽如曾子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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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足于己。
切磋琢磨。便是日新之工。切磋之为始条理。如苟日新。琢磨之为终条理。如又日新。而格致诚正修齐治平。都在一章之内。作此诗者。其知道者欤。
按淇奥下章。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所以照应于切磋琢磨。则此章注解。不以金锡而言骨角。何也。盖金锡切可用矣。磋无所施也。
五诗云上二节言其止。下二节言其效。中一节兼言止与效。而没世不忘。较重于民不能忘。既没而犹思者文王也。使民庶于戏永慕。盖由于五个止字。而穆穆清庙。朱弦疏越。象成歌诗。愀然唱叹。如复见焉。即盛德至善之浃人肌骨。而欲忘而不能忘也。此非明德新民之极功。圣人学问之能事乎。三复咏叹。自不觉其手舞而足蹈也。
此谓知本。诸儒之说。不胜纷纭。而皆未得朱子之意。观于或问中。己德既明。而民德自新。则得其本之明效云云。可以知其本之所在。朱子于章句。不言其本之谓何物。盖欲使学者玩味而自得之也。明德为本。新民为末。使之无所讼者为本。则民之不讼者为末。从可知矣。大畏民志。故民自无讼。是岂非推吾之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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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之者欤。(四章。)
第五章之补。若非朱夫子真积力久继往开来之学。顾何以做得来如此。若以孔子之言补之。则吾道一以贯之。庶或近之欤。此书即曾子之受于孔子者。而一贯。即亦传受之密符也。一理浑然。而汎应曲当者孔子也。随事精察。而默契潜会者曾子也。此岂非物格知至者欤。恨未得仰质于考亭函丈之间也。一朝豁然贯通。即程子所谓豁然有觉处。脱然有悟处之意。此所以窃取程子之谓也。(五章。)
诗云有物有则。心亦一物。而心之有则。即心包性也。则者理也。当属于性。欲穷物理。莫有先于心性所具之理。孟子所谓践形。是穷格工夫之所推者。
卢玉溪曰。心形而下者也。性情形而上者也。心性之分上下。果得之。情则已发。不可谓形而上。发而皆中节。然后可以不悖于形而上之理。
因其已知之理者。盖小学之时。收其放心。养其德性。诗书礼乐之文。射御书数之法。无所不用其力。故入于大学之后。推其前日之所知。以及于日用之常。极穷到底。无不贯通。而以明人伦察庶物为其本。而伸以引之。至夫天地之间充塞而动静者。莫不为我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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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事。
朱子殆圣矣乎。既以即物穷理之说。以补第五章之缺。因设或人之问。为求心求迹求内求外之辨曰。心虽主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物。而其用之微。实不外乎一人之心。以启后人之蒙迷。以斥异端之超忽。及夫阳明出。而以格物为义外。沕合于或问之十。而归附于葱岭之学。则朱子已知后世有如彼之曲见。而预为之防闲也。于乎。不其圣欤。大学一书。微程子。不能表章。微朱子。不能阐明。
表里精粗无不到。所以相应于人心之灵莫不有知。以其莫不有也。故能无不到。先言表者。自表而至里也。先言精者。以精而由粗也。
恶恶臭。好好色。善形容之辞。如入鲍鱼之肆。不知不觉之中。人必掩鼻。如见子都之美。不知不觉之中。人必注目。此非作为而然。即真心之触发。不期然而然。毋自欺工夫。真正如此。然后是可谓毋自欺矣。若有一毫作为底意思。则便自欺。(六章。)
自欺即欺心也。渠欺渠心。则谁之不欺。渠所独知者渠心也。故慎其独。独之可欺。无所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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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以审几二字解慎独。即千古妙诀。琼山衍义补。编入审几微一条。远过真文忠之原书。几之初萌。至微至细。如分路处蹉一脚。便成南北。
首末言君子。中间言小人。而首一节言慎独。末一节言诚意。六章都是诚意。而首言慎独。以审其几。末言诚意。以示其效。节节关锁。绝无渗漏。
自作孽。自独俾臧。是自欺也。自贻哲命。自求多福。是自谦也。按之诗书。皆有自欺之害自谦之益。所谓慎独之独。即自字之意也。
不善者小人之独也。善者君子之独也。不善与至善相反。小人与君子相反。若于相反处。省察而警惕。则自当为善。亦当为君子。所以为善。所以为君子。惟在致其知诚其意。
曾子道得自慊二字。得之父师之间。曾点舍瑟之对。孔子一贯之喻。语其气像。察其道理。充然而自得。盎然而自足。皆从诚意中出来。
处乎无人之地。不睹不闻。而其心则常如十人之手十人之目。在其前后左右然。此专指不慎独者言。佛家所谓暗室欺心。神目如电。甚是警切处。若君子之独。则千万人之所处。便如一己之间居。畏人之指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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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掩。则非君子。
富润屋。引此喻彼之文法。如诗之有比也。财积于家。则栋楹必修。阶庭必整。德充于身。则容貌必舒。步履必安。诚意工夫。譬之于家。则是定础立柱。
熊去非曰。诚之一字。本于商书。余则以为始于帝典之首章也。允恭之允字。是诚之始言处。
诚者实也。实于中。在易为坎。而坎有盈缶之象。此所以取比于富润屋也。木果有实。实中有仁。生生不已。此亦诚之道仁之理也。
曰忿懥。曰恐惧。曰好乐。曰忧患。人人之所共有。如非入定谢世之徒。不可无此四者。若一出于正。则自不动心。文王之怒。岂非忿懥乎。临事而惧。岂非恐惧乎。乐在其中。岂非好乐乎。君子忧道。岂非忧患乎。是以。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既发之后。本心之体。又如未发之前。此所谓敛却神功。寂若无者也。
心者性之所盛也。自在于方寸之中。而视听言动。有以诱引焉。若恐其诱引者多。闭目塞耳。缄口胶足。则便一木偶土苴也。故夫子有四勿之训。而孟子说求放心三字。若佛家所谓六囱中有一猴这边叫也应。那边叫也应。朱子谓之佛家说心。尽有好处。以此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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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固专属于理而为纯善耶。心则谓之正谓之存。性则谓之养谓之尽。心有失其正之时。故曰正。又有亡其存之时。故曰存。是所以为气也。性则养其固有之善。尽其固有之理。故曰养曰尽。是所以为理也。
余尝中夜独坐。知孟子夜气之说。出于大学正心之训也。夜之深也。群动皆息。四顾无人。星光垂地。明河欲泻。于是乎身若游于农山之下。意若咏于沂水之上。惕然而思。肃然而警。点捡平昔之所以持心者。广厦钜室。珍羞美服。森然而罗列者。心系乎富也。高车驷马。前驱后乘。纷然而纵横者。心慕乎贵也。迅风急雨。凄然而恼神者。恶心之萌也。瑞日祥云。烂然而成章者。善心之动也。悽悽然荆歌而渐筑者。其心也悲。欣欣然颜琴而点瑟者。其心也欢。随时变化。千端万绪。若其散而不收。则胡然而上。胡然而下。胡然而远。胡然而近。美色胡然而至。淫声胡然而来。莫知其所以然之故也。余于是夜。遂觉是心之出入无时。默数而自讼。反顾而自丧。乃与心而矢曰。以是心当是夜。其梦觉之关乎。是心无忘是夜。是夜因如是昼。吾知免夫。仍诵牛山章。知孟子以夜气言存心之方。盖有得于大学之正心也。其心不正。而其身正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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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身不正。而其家正者。亦未之有也。心有自欺则不正。心有自用则不正。心有所倚则不正。心有所拘则不正。所以正之者。当从夜气始。
心有出入。故曰心不在焉。卫灵公虽对孔子。而其心在于蜚雁。齐宣王虽见孟子。而其心在于音乐。心存则身可以捡。捡所以修也。心者身之表。身者心之景。表端则景直。
定宇云峰或言虚其心则喜怒不留。或云虚其心则本体不偏。恐为语病。不曰虚而曰正者。以其为主宰而言也。若偏言其虚灵边。则阳明所谓澄心。不幸近之。意诚然后心正。以实意而正其心也。
意虽诚。心不可以不正。如谷种之生苗。苗之生也虽善。其著根之处。培而养之。然后其苗益茂。
正心云者。岂是将此正彼之谓也。要存便存。不为私欲所牵。不失本体所具。则是所谓正。鉴空衡平之喻。盖谓其本体也。猿叫马嚷之譬。盖谓其私欲也。私欲净尽。本体乃见。
修身难于形容。惟孔子修己以敬。可以当之。若传八章所谓五辟。以应事接物处言之。甚分明。朱子所谓心有不存。无以捡其身者此也。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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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辟则偏。偏则不均。尚可望其身修而家齐乎。(八章。)
四有所者。心之感于外也。五辟者。身之接于物也。辟之为害。岂但害于身害于家。平天下之道。辟则不能做成。故王者奉三无私。
汎爱众。而亲仁。则不可谓辟矣。贱饮食之人而恶不仁。则不可谓辟矣。畏天命而敬大人。则不可谓辟矣。哀此煢独而矜不能。则不可谓辟矣。若敖之惰之。似若与右四者不同。而敖便是简也。惰便是漫应也。朱子以取瑟而歌隐几而卧比之者。政是切当。礼所云敖不可长之敖。与此有异。
明好恶三字。为齐治之本。而此为修齐而发者何也。不能明于好恶之分。则冉有,子路仕于季氏。盖有失身之叹。有子曰。因不失其亲。
偏者。已甚之谓也。孔子不为已甚者。疾之已甚则乱。故欲修齐者。先察乎五辟。五辟如是看得。亦可以备一说。
尧舜知朱均之恶而不以天下与之。卫庄公不知州吁之恶而国家乱。奚但其子为然。季氏不知竖牛之恶。而其家几亡。此明德之蔽。而身不能修。故国不能治。家不能齐。辟之为害。一至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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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此正是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九章。)
尧舜之道孝悌而已。治齐章。以孝悌为第一义。自齐家属于新民。新民之方。即孝也悌也慈也。
如保赤子章。朱子以为识其端。若推广云者。非谓絜矩之义也。大抵立教之本在我。立教之效在民。因此如保赤子之训。推广吾心而至于及民。其道不诚。则不可以立。故心诚为之。不假强为也。
一家仁让。一国兴于仁让。如淳于髡所云华周杞梁之妻善哭。自然观感而相效。故谓之其几如此。几者在于此。而发之则见于彼。孔子风草之喻。政谓斯也。
桀纣不仁。其民从之。岂桀纣之民。无一仁者。其风俗则染恶而违仁。故汤武新之。
大学缀文法。曾不放过。故齐治章。舍家国不得。如保赤子属国。学养子而嫁属家。一言偾事属家。一人定国属国。
有诸己无诸己。照应于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之意。己者身也。人者家也。
求诸人非诸人者。大学齐家以下。所以主教而言。故非也求也。盖所以新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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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诗又引于结辞之下。而又以结辞重结之。即丁宁反复于齐治之义。而桃夭言其孝。蓼萧言其悌。鸤鸠言其慈。而亦带修身之意。重重回顾。叠叠打开。盛水不渗漏有如此。
絜矩之絜。训以度者。始于范如圭。有若云土梦作乂之正于宋太宗。冀州作句之定于苏子瞻。甚为后学之幸。而以涑水之文学。误认格物以捍御外物。则生于朱子之后者为尤幸。如阳明者。不知性之为理。只从心上观心。则如孔孟之后有荀杨。(十章。)
孟子觳觫章。专用絜矩之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举斯心加诸彼。推恩足以保四海。善推其所为而已。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等说。无不从絜矩二字中出来。以此为十章章句。当完备矣。其要则只在于孔子所谓一贯。
老老则曰兴孝。长长则曰兴悌。而至恤孤。则不曰兴慈而曰不倍。何也。慈者所以使众也。恤孤所以为慈也。慈则可以使众。故以不倍为言。不倍者。使众以慈之效也。
尧于九族。亲为絜矩。于万邦。协和为絜矩。大抵絜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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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无物不在。禹之治水。行其所无事。即行絜矩之道于水也。稷之播谷。相土之宜。即行絜矩之道于土也。
六所恶。一无毋以之实。则便非均平之道。约以言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文王之止仁自止敬而来。止慈自止孝而来。
矩如东都。四方道里均平。是之谓宅中。至周公絜之而定都。则自东自西。自南自北。玉帛梯航者。无远近劳逸之殊。彼此厚薄之分。
疾痛则必号父母。人之常情也。民之疾痛。在于力役繁而赋敛重。则为君上者。减其繁袪其重。是谓为民父母。君子进而小人退。疵政举而仁闻覃。民皆好之。是谓为民父母。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为心者。即此之谓欤。
大师。臣也。民之具瞻乃如此。况君乎。节南山之引以为喻。尤觉警切。民之蚩蚩。至愚而神。虽厦毡隐微之际。宫巷严邃之中。莫不微而显。所谓辟字。相反于絜矩。
民所瞻仰之地。不慎而辟。则众心离散。故以殷鉴申言上章之意。一节深于一节。
首以明德。故终以慎德。而慎者非但慎其独也。心之正意之诚。都在于慎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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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得众失众为言。故下面提出财用。以财用对众民而言。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故德为本而财为末。钜桥之粟。鹿台之财。聚之者商辛。散之者周武。聚之则丧师。散之则得众。礼曰积而能散。
悖入悖出。即曾子出乎尔反乎尔之训。传十章之皆出于曾子。于此益可验矣。
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此善字非至善之善字。即慎德之意。而善则顾财散边。不善则顾财聚边。如是分概。然后得失二字下落分明。
楚书舅犯之言四个实字。即对仁善二字而言。亦聚散得失之一串意。齐威王之答梁惠王。政如此两言。
众心之得失。专在于好恶。而好恶之中。财民之聚散。贤邪之进退为先务。故综错成章。曲折往复。至以秦誓援以晓之。则非徒一时。将及后世。无非所以明其絜矩之道也。
违彦圣而恶有技者。不率于明好恶之政者也。不与之同中国。盖欲明好恶于中国。俾人人者袪恶而从善。此亦寓新民之意也。
见贤不能举。臧氏不举柳下惠是也。见不善不能退。五王之不退武三思是也。不能举则蔽贤也。不能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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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事也。奚但止于慢与过也。
圣人之言。历千载之远。著而徵。章而验。好恶与人相反。如众好在于张九龄。而明皇则恶之。众恶在于李林甫。而明皇则好之。至于身播蜀中。并日而食。海内迷乱。遂不能大振。众之好恶。可谓大同。而圣人尚云必察。顾拂众人之性。而好恶惟己。国言沸腾而不之恤焉。民心背畔而不之畏焉。则国家之危亡随之。此絜矩章所以缕缕致意于好恶之间也。
天下既平。则骄泰之心生。骄泰之心生。则奢侈之风盛。奢侈之风盛。则聚敛之臣进。聚敛之臣进。则宫室舆卫之美。狗马钟鼓之乐。惟意所欲。惟欲所求。惟正之供。不能当其费。无艺之敛。不能充其用。于是乎卖官鬻爵。严刑赎锾。民不得措手足。而遂散而之四方。骄泰之药。忠信是也。
吴季子言忠信骄泰心之所为者。固得之。善则得。不善则失。归之于不常之命则不可。上文文王篇所引。亦言峻命不易。而以众之得失。对言国之所以得失。
君子有大道。即大学之道。非专谓絜矩之道。此为总结处。
生财亦云大道。即方法之谓也。财用系是不可无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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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此一节。以为裕财之术。而所谓生财。非如后世盐铁酒酤料贩之谓也。任其自然而已。
仁以财发身。不仁以身发财。如为富不仁。为仁不富之意。以财发身。故其民也皆好义。以身发财。故其财也为我有。此于两节之内。分言其所为与所为之效也。
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弹起于古之孝子。作法于凉。其弊也贪。度其原湿。彻田为粮。十一之法也。鲁人税亩。秦人开陌。况国有聚敛之臣。而民何以料生。国何以绵祚欤。
上好仁而爱其民。民好义而事其上。故下两节。皆言以义为利。此义字固与利字相对。而以民之好义之义看之亦通。民之义者。即得众之效也。不以财利为利。以民义为利。则此为长国家之道矣。
用人用财。莫切于絜矩。而絜矩所以平天下之法也。故以此二者结之。然己之明德克明。则用人用财。何难之有。此所以明德为三纲八条之首。
传之下段。眷眷以君子小人为戒。反复丁宁者。即孔子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之意。人心不远。举错得宜则民自服。民服则治平在其中。而究其本。则始自吾心之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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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韩退之原道举大学。却不说致知在格物。苏子由古史论举中庸。却不说不明乎善不诚乎身。这两个好做对。大抵程朱以前。无人知庸学之为入德修道之书者。韩,苏能言庸学。可谓佼佼。其不能知肯綮之所在者。盖无师承而然也。今之儒者。幸而不生于韩苏之前。而生于程朱之后。则俛焉孜孜。舍是书奚以哉。张宣公每言看时似浅。做时则难。凡天下百千万事莫不皆然。居而对圣经。隐然有一蹴到圣域之想。出而仕朝廷。杰然有霎时做三代之意。及其身亲当之也。便瞢然已矣。倥然已矣。盖无素养然也。故幼学然后壮行。修己然后治人。究其本。致知是已知者。所以行之也。朱子曰。见处通透无隔碍。行处纯熟无龃龉。谓知行如轮翼。当交须而并进。今之人士。既不能深知。又不能力行。而记诵词章之学。日盛月滋。大学之三纲八条。便不知为何物。则世教以之陵夷。人心以之陷溺。朱子所谓声利海中溺人可畏是也。自古及今。其不溺于声利之海者。盖亦鲜矣。溺于海。其害止于身。溺于人。其害止于国。唐玄宗溺于杨,李。宋神宗溺于王,吕。几至亡国。为天下笑。阮,刘溺于酒。王,石溺于货。而身几不保。家或不全。此无他。不能做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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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工也。
经一章。曾子述孔子之意。传十章。曾门诸子记曾子之言。曾门如公明高,子襄,沈犹诸子。能不悖于曾子之训。而记载如此欤。窃疑此书非子思之所记。则曾子之所亲著者也。曾子天姿质朴。子思地步恢拓。试观乎庸学之文章。可以知曾,思之分矣。
大学之极功。至于平天下。则其规模之大。有非初学入德之门。而程子犹以为如此者。诚以格致诚正。为学之次第。分明易晓。莫此书若也。故程子必令初学读之。朱子奏劄。大学居先。
大学序曰。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云者。即中庸天命之谓性。夫所谓与之。即命之也。
古者大学教人之法。即今之大学之书也。古则有法而无书。故曰。孔子取先王之法。诵而传之。盖如春秋三传之诵传而至汉成书也。
孟子劝齐梁之君行学校之政。即此书也。故曰孟子没而其传泯焉。孟子之学。出于子思。子思之学。出于曾子。故于中庸之序。亦以孟子接之。孟子之道性善。盖本于天命之谓性。若其原则出于孔子所谓继之者善。成之者性。而尧舜之道心。汤之降衷。又先于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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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以道统归重。而遂以程子承其下。因以道统之传不敢妄议。结其辞者。亦孟子自当以一治之运之意也。
朱子一生。只看得大学一书。尝言自家见得前贤所未到处。窃尝因此而默会。则朱子行状。即大学一书。其为学造道。持己居家。规模之大。节目之详。无一不本于大学。虽以细事言之。其子受之请学于吕成公之时。凡所以行动言辞之间。悉皆提诲。都从穷格中出来。
朱子之告黄文肃曰。人若不透得上头一关。则万事皆低。譬如登山。必须上第一层高处。若不及一步。自然渐次蹉跌。不知不觉。坐下平地。故朱子于此书。透得十分极穷到底。若使孝宗举国而听之。则太平可以指日。而一出而遭唐仲友。再出而遭林栗。三出而遭吴禹圭。则臧氏之子。何代无之。大学之书。几泯而复明。若将有为。竟不得行其法于天下则命也。然而此书之传。实自朱子。虽耘夫灶妇。能知其圣人教人之书。则功不在禹下。非朱子而谁也。
大学始于易。大学宗旨即明德。而易之九卦。德以为基。德以为柄。德以为本。德以为固。以至德之修也。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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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也。德之辨也。德之地也。德之制也。莫非以德为主。而能底于日新之谓盛德。以通神明之德。则大学之本。顾不在于易耶。南塘韩先生曰。晋之自昭明德。先于大学。
易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此大学之絜矩也。易曰。理财正辞。此大学之言财也。易曰。笃实辉光。日新其德。此大学之明德也。易曰。多识前言往行。此大学之致知也。易曰。君子以。振民。此大学之新民也。易曰。反身修德。此大学之修身也。易曰。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此大学之齐家也。易曰。正家而天下定。此大学之治国平天下也。
倪道川辑释。即大全之所以取以为法者。而汪份之考订出。而辑释遂废矣。大抵皇明儒者。自曹月川,罗文庄,嶭(一作薛)文清,胡敬斋,陈布衣之徒。至隆庆,万历之间。非不伟然可观。但其所业者。即文字同异之辨。地理彼此之殊。姓名爵里。古今沿革之别。名物度数。详略繁𥳑之分而已。曾无发明经训。可以翼辅于圣贤之微奥。则经学之不明。愈远而愈甚矣。聪明睿智。能尽其性者。出于中国。余日望之。
尚书言明德。则辄言慎罚。而大学无慎罚之言。何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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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之。惟仁人放流之云者。是也。曰仁人则其好恶一出于公而无所偏系。当罚而罚。既审又慎。从可知矣。
大学出于舜。中庸出于汤。明德之称。道心包之。性之称。降衷是已。
大人之学。即对小子之学言也。朱子曰。小学大学。只是一个事。又曰。不习于小学。无以收其放心。养其德性。而为大学之基本。盖古者小学。即字书之学也。大戴礼保傅传曰。八岁入小学。十五岁入大学。所谓小学之教。即礼乐射御书数之艺。洒扫应对之节也。子夏之教门人。先从小学。可谓得其要而知所先矣。
朱子小学之书。与大学相表里。先之以立教者。在易则蒙以养正也。次之以明伦者。在书则敬敷五教也。次之以敬身者。在语则修己以敬也。次之以稽古者。在书则监先有获也。次之以嘉言善行者。在易则多识前言往行也。立其教而禁其非僻之心焉。明其伦而尽其彝常之性焉。敬其身而慎其表里之工焉。而牖蒙之书。不可不以古而取订。俾知何人则如是而为孝。何人则如彼而为忠。庸作感动兴起之资。故以稽古一篇申言于下。而皆引往昔圣人君子所以为善之事。以结立教明伦敬身所以为书之意。犹以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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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掎摭汉唐以来片言之嘉一行之善。以为外篇。自洒扫应对。至于精义入神。庶可以读此而求之。朱子所谓因小学之成功。著大学之明法。是也。古礼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帝入太学。承师而问道。贾生以为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此人生八岁。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及十有五岁。天子之元子众子。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皆入大学。而天子亦以时入学。行舍菜之礼焉。究其本则小学是也。譬之于匠师。小学是规矩。大学是绳墨。于乎旨哉。朱子嘉惠之功。与孔子曾子同其大而并其美矣。若无小学之书为其根基。而骤教以大学。则躐等陵节。将无以造道矣。朱子曰。小学是做人㨾子。
庸学序与章句。当以经文看。不当以笺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