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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齋別稿卷之五
薪湖隨筆
[薪湖隨筆]
公元1799年
旣讀孟子。始大學。記賤臣於己未居憂之時。我先王以御札諭以依朱子寒泉故事。往復經義爲可。賤臣以大學疑晦之義。錄之小冊以獻之。卽賜答敎。命名曰曾傳秋錄。於焉之間。歲已再易。而龍馭莫攀。蟻蓐靡遂。滄海謫中對此書。不覺淸血被面。北望慟哭而已。
大學
大學之書。以敎人言。故曰法。大學之道。以大人之學言。則道字不可專屬於法。亦不可以不謂之法。若謂大學之法在明明德。則甚硬澀。此所以下一道字。(經一章。)
明德。合理氣而言則固可。以虛靈不昧。謂理氣之合則不可。靈底是心。靈屬於氣。所以靈者理。才說理。心包性矣。
心是該載性者也。後儒或有單指心爲明德者。不知其自歸於陽明,慈湖之派矣。又有本然之心氣質之心等說。汩亂經訓。喙喙爭鳴。心者氣之精爽也。氣亦有
本然氣質之殊歟。以氣揉氣。無異於以心觀心。心豈有二箇心哉。
所謂性者無形體。仁義禮智信此五者。具於心中而謂之性。故心爲性之郛郭。心性合而言之。則理在氣中也。陽明所謂心卽理。理卽心者。認心爲性。
明德。以靈覺而兼實理。爲子則孝。爲父則慈。爲臣則忠。夫婦則有別。長幼則有序。朋友則有信。見善則從。有過則改。無非從明德中出來。
堯舜性之。故不假明之而自明。湯武反之。故明而復之。衆人拘於物欲。明者漸晦。故在上明德之人。推其明而明之。
或問明德條。極言人物性同異。卽是照應序文中天降生民。則旣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也。氣相近。如知寒煖識飢飽。好生惡死。趨利避害。人與物都一般。理不同。如蜂蟻之君臣。只是他義上有一點明。虎狼之父子。只是他仁上有一點明。其他更推不去。卽朱子竆本溯源之論。而近世儒者必欲背馳。以吾人至貴之體。虛靈洞澈。萬里咸備之明德。混合雜並於禽獸蠢蠢之域者。抑何意也。洵如是也。彼穴居巢處。緝鱗編毛之類。皆具明德而有新其類。止於善之理耶。
所謂新民。非家喩而戶說也。以吾之明德化之。則不言而喩。平章百姓。於變時雍。卽新民之功。而自克明俊德而推去。
至善如中。事事物物。皆有至善處。所謂至者。在尺則爲十寸。在斗則爲十升。九寸九分九釐九升九合九龠。便非所謂至也。
止者。止於當止之處。减一毫不得。退一步不得。冉求如畫地者。公孫丑若登天然。卽止於半途者。顔子之未達一間。其止也。視當止之處。不過寸許而庶幾及之。
陽明甞以至善只求諸心。心卽理也。爲本領。若如是說。孔子何謂學而時習。孟子何謂博學而反約。不學則蔽。蔽則昏。
新民。不但謂在上者。明德之人。不得位而處於下。在一鄕而新一鄕之民。在一邑而新一邑之民。孔子則新七十子。以及於三千之徒。文王則新一國之人。以及於江漢之間。以其得位與不得位也。
在己則曰明。在民則曰新。何也。民之新者。亦爲明其明德。而民非一人也。擧四海之廣。兆庶之衆。而皆有以明之。統以看之。則如時雨過而草木皆新。故不曰明民。而曰新民。
知止而后有定。如人欲向冀州。知冀州在於兗河之西。雍河之東。豫河之北。聖人南面之地。而猶不知其山川民物之如何。及將身去著冀州。始得其眞面目。自知至得。卽行邁趲趕之功。有以致其身於所止之地也。
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如剛毅木訥近仁之語。但知其先後之序。則近於道而已云爾。知而行之。然後始與道爲一矣。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卽序文所謂古之大學敎人之古。而不曰新民。而曰明明德者。以示新民由於明我之明德也。
誠正。卽向裏做去之工。故曰誠曰正。修齊治平。發於外者。故只以修也齊也治也平也言之。不言修之義如何。齊之義如何。而究其本。則不外於誠之一字。致知固先於誠意。而致知之工。亦捨誠不得。
知者從心之虛靈而出。辨別其是是非非。意者從心之計較而發。有善有不善。故知貴眞知。意貴誠意。能格物而物格。則其知也自眞。
天子之責。止於天下。諸矦之責。止於國。自卿大夫至於庶人之責。止於家。而原其本則在身。故單提修身以
包八條。
本亂而末治者否。謂身不修則家不齊也。所厚者薄。謂家不齊則國不治也。心不正。意不誠。天下不能平。並包這裏。
本之亂者。厚而薄者。皆失其明德。顧何以家齊而國治。孟敬子之問曾子疾也。曾子以大學之餘意告之。卽所謂修身也。
經一章。蓋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云者。疑而不能定也。故蓋之。蓋之者疑之也。
經一章二百有五字之內。工夫也功効也。燦然具備。自一心之微。而推而廣之至於天下之大。萬事萬物之理。參天地而贊化育。達而爲堯舜。竆而爲孔孟。罔不在此。所謂明德者道心也。新民者百姓昭明也。至善者允中也。其原出於天。而其功著於古。故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俾後學因其已然之故。而推其當然之理也。
克明德。始以文王而訂之。以示文王克明其明德。乃所以爲文王之意。而文王之爲文王。在於克字。故必引此以發明。(傳首章。)
明德人皆有之。而不克明之。惟文王克明。上承堯之道
統。故首以文王言之。
觀於明命二字之引以釋明德。可知其明德不專指心。明命卽人所得以爲性者也。近世主張於心純善之說者。蓋不知明德之統言心性情。故其論心也。沕然相合於王氏無善無惡之說。而自不覺其歸於本心之學矣。
首言明德。次言明命。以表明德之由於明命。明命之賦以明德。而顧諟者是自明之意。命何以顧諟哉。念念在玆。是顧諟。
峻德。狀其明德之體也。明命。言其明德之本也。其義則一也。峻德非堯之所私者也。
堯文王之明明德。卽全其明命也。豈假於人而爲之者哉。詩云明明在上。赫赫在下。其斯之謂歟。
自新是自明。自新而后民乃新。民新而后命維新。此可見天人一理。(二章。)
湯之日日新。又日新。卽文王緝煕之工。而無日不新。無時不新。新之不已。至於無可以更新者。蓋自顧諟二字中得力。
作新民。章句與或問差殊。而並貫。不可偏主一說。而作之一字。儘有意味。民方自新。從以振作之。如草木方
向榮。而惠風甘雨鼓之舞之。鬱然有和暢自得之意。此所謂民日遷善。而不自知者也。武王旣明其德。故其言能如此。
其命維新之命。屬於氣。天之命周如新。周之邦命非舊。是明命之効也。大學之雜引詩書。非謂其人也。只取其義也。康誥盤銘帝典周詩。合爲一書。堯湯文武合爲一人。明德新民止善合爲一事以觀之。然後可以得其旨矣。
其極云者。至善之所在也。無所不用云者。將以求其止也。君子之無所不用。如小人之無所不爲。孶孶爲善爲不善。自雞鳴而起。維日不足。其孶孶則一也。莊周曰。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政謂此也。
邦畿。黎民之所止也。邱隅。黃鳥之所止也。至善之當止。如民之於邦畿。鳥之於邱隅。而人不能止於所止。則是明德不能明也。德之不明。安知至善之所在乎。(三章。)
文王之於仁敬孝慈信五者。皆有以極其至而竆其本。未有一半分空缺虧欠處。故曰緝煕敬止。孟子曰。不以舜之事堯事君者。賊其君者也。又曰。事親若曾子者可也。不及舜則不可謂止至善矣。雖如曾子之孝。
亦不足於己。
切磋琢磨。便是日新之工。切磋之爲始條理。如苟日新。琢磨之爲終條理。如又日新。而格致誠正修齊治平。都在一章之內。作此詩者。其知道者歟。
按淇奧下章。如金如錫。如圭如璧。所以照應於切磋琢磨。則此章注解。不以金錫而言骨角。何也。蓋金錫切可用矣。磋無所施也。
五詩云上二節言其止。下二節言其効。中一節兼言止與効。而沒世不忘。較重於民不能忘。旣沒而猶思者文王也。使民庶於戱永慕。蓋由於五箇止字。而穆穆淸廟。朱絃疏越。象成歌詩。愀然唱歎。如復見焉。卽盛德至善之浹人肌骨。而欲忘而不能忘也。此非明德新民之極功。聖人學問之能事乎。三復詠歎。自不覺其手舞而足蹈也。
此謂知本。諸儒之說。不勝紛紜。而皆未得朱子之意。觀於或問中。己德旣明。而民德自新。則得其本之明効云云。可以知其本之所在。朱子於章句。不言其本之謂何物。蓋欲使學者翫味而自得之也。明德爲本。新民爲末。使之無所訟者爲本。則民之不訟者爲末。從可知矣。大畏民志。故民自無訟。是豈非推吾之明德
而明之者歟。(四章。)
第五章之補。若非朱夫子眞積力久繼往開來之學。顧何以做得來如此。若以孔子之言補之。則吾道一以貫之。庶或近之歟。此書卽曾子之受於孔子者。而一貫。卽亦傳受之密符也。一理渾然。而汎應曲當者孔子也。隨事精察。而默契潛會者曾子也。此豈非物格知至者歟。恨未得仰質於考亭函丈之間也。一朝豁然貫通。卽程子所謂豁然有覺處。脫然有悟處之意。此所以竊取程子之謂也。(五章。)
詩云有物有則。心亦一物。而心之有則。卽心包性也。則者理也。當屬於性。欲竆物理。莫有先於心性所具之理。孟子所謂踐形。是竆格工夫之所推者。
盧玉谿曰。心形而下者也。性情形而上者也。心性之分上下。果得之。情則已發。不可謂形而上。發而皆中節。然後可以不悖於形而上之理。
因其已知之理者。蓋小學之時。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詩書禮樂之文。射御書數之法。無所不用其力。故入於大學之後。推其前日之所知。以及於日用之常。極竆到底。無不貫通。而以明人倫察庶物爲其本。而伸以引之。至夫天地之間充塞而動靜者。莫不爲我己分
內事。
朱子殆聖矣乎。旣以卽物竆理之說。以補第五章之缺。因設或人之問。爲求心求迹求內求外之辨曰。心雖主於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實不外乎一人之心。以啓後人之蒙迷。以斥異端之超忽。及夫陽明出。而以格物爲義外。沕合於或問之十。而歸附於葱嶺之學。則朱子已知後世有如彼之曲見。而預爲之防閑也。於乎。不其聖歟。大學一書。微程子。不能表章。微朱子。不能闡明。
表裏精粗無不到。所以相應於人心之靈莫不有知。以其莫不有也。故能無不到。先言表者。自表而至裏也。先言精者。以精而由粗也。
惡惡臭。好好色。善形容之辭。如入鮑魚之肆。不知不覺之中。人必掩鼻。如見子都之美。不知不覺之中。人必注目。此非作爲而然。卽眞心之觸發。不期然而然。毋自欺工夫。眞正如此。然後是可謂毋自欺矣。若有一毫作爲底意思。則便自欺。(六章。)
自欺卽欺心也。渠欺渠心。則誰之不欺。渠所獨知者渠心也。故愼其獨。獨之可欺。無所不爲。
朱子以審幾二字解愼獨。卽千古竗訣。瓊山衍義補。編入審幾微一條。遠過眞文忠之原書。幾之初萌。至微至細。如分路處蹉一脚。便成南北。
首末言君子。中間言小人。而首一節言愼獨。末一節言誠意。六章都是誠意。而首言愼獨。以審其幾。末言誠意。以示其効。節節關鎖。絶無滲漏。
自作孼。自獨俾臧。是自欺也。自貽哲命。自求多福。是自謙也。按之詩書。皆有自欺之害自謙之益。所謂愼獨之獨。卽自字之意也。
不善者小人之獨也。善者君子之獨也。不善與至善相反。小人與君子相反。若於相反處。省察而警惕。則自當爲善。亦當爲君子。所以爲善。所以爲君子。惟在致其知誠其意。
曾子道得自慊二字。得之父師之間。曾點捨瑟之對。孔子一貫之喩。語其氣像。察其道理。充然而自得。盎然而自足。皆從誠意中出來。
處乎無人之地。不覩不聞。而其心則常如十人之手十人之目。在其前後左右然。此專指不愼獨者言。佛家所謂暗室欺心。神目如電。甚是警切處。若君子之獨。則千萬人之所處。便如一己之間居。畏人之指視而
欲揜。則非君子。
富潤屋。引此喩彼之文法。如詩之有比也。財積於家。則棟楹必修。階庭必整。德充於身。則容貌必舒。步履必安。誠意工夫。譬之於家。則是定礎立柱。
熊去非曰。誠之一字。本於商書。余則以爲始於帝典之首章也。允恭之允字。是誠之始言處。
誠者實也。實於中。在易爲坎。而坎有盈缶之象。此所以取比於富潤屋也。木果有實。實中有仁。生生不已。此亦誠之道仁之理也。
曰忿懥。曰恐懼。曰好樂。曰憂患。人人之所共有。如非入定謝世之徒。不可無此四者。若一出於正。則自不動心。文王之怒。豈非忿懥乎。臨事而懼。豈非恐懼乎。樂在其中。豈非好樂乎。君子憂道。豈非憂患乎。是以。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旣發之後。本心之體。又如未發之前。此所謂斂却神功。寂若無者也。
心者性之所盛也。自在於方寸之中。而視聽言動。有以誘引焉。若恐其誘引者多。閉目塞耳。緘口膠足。則便一木偶土苴也。故夫子有四勿之訓。而孟子說求放心三字。若佛家所謂六囪中有一猴這邊叫也應。那邊叫也應。朱子謂之佛家說心。儘有好處。以此觀之。
心固專屬於理而爲純善耶。心則謂之正謂之存。性則謂之養謂之盡。心有失其正之時。故曰正。又有亡其存之時。故曰存。是所以爲氣也。性則養其固有之善。盡其固有之理。故曰養曰盡。是所以爲理也。
余甞中夜獨坐。知孟子夜氣之說。出於大學正心之訓也。夜之深也。羣動皆息。四顧無人。星光垂地。明河欲瀉。於是乎身若遊於農山之下。意若詠於沂水之上。惕然而思。肅然而警。點撿平昔之所以持心者。廣廈鉅室。珍羞美服。森然而羅列者。心係乎富也。高車駟馬。前驅後乘。紛然而縱橫者。心慕乎貴也。迅風急雨。凄然而惱神者。惡心之萌也。瑞日祥雲。爛然而成章者。善心之動也。悽悽然荊歌而漸筑者。其心也悲。欣欣然顔琴而點瑟者。其心也歡。隨時變化。千端萬緖。若其散而不收。則胡然而上。胡然而下。胡然而遠。胡然而近。美色胡然而至。淫聲胡然而來。莫知其所以然之故也。余於是夜。遂覺是心之出入無時。默數而自訟。反顧而自喪。乃與心而矢曰。以是心當是夜。其夢覺之關乎。是心無忘是夜。是夜因如是晝。吾知免夫。仍誦牛山章。知孟子以夜氣言存心之方。蓋有得於大學之正心也。其心不正。而其身正者。未之有也。
其身不正。而其家正者。亦未之有也。心有自欺則不正。心有自用則不正。心有所倚則不正。心有所拘則不正。所以正之者。當從夜氣始。
心有出入。故曰心不在焉。衛靈公雖對孔子。而其心在於蜚鴈。齊宣王雖見孟子。而其心在於音樂。心存則身可以撿。撿所以修也。心者身之表。身者心之景。表端則景直。
定宇雲峯或言虛其心則喜怒不留。或云虛其心則本體不偏。恐爲語病。不曰虛而曰正者。以其爲主宰而言也。若偏言其虛靈邊。則陽明所謂澄心。不幸近之。意誠然後心正。以實意而正其心也。
意雖誠。心不可以不正。如穀種之生苗。苗之生也雖善。其著根之處。培而養之。然後其苗益茂。
正心云者。豈是將此正彼之謂也。要存便存。不爲私欲所牽。不失本體所具。則是所謂正。鑑空衡平之喩。蓋謂其本體也。猿叫馬嚷之譬。蓋謂其私欲也。私欲淨盡。本體乃見。
修身難於形容。惟孔子修己以敬。可以當之。若傳八章所謂五辟。以應事接物處言之。甚分明。朱子所謂心有不存。無以撿其身者此也。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
均。辟則偏。偏則不均。尙可望其身修而家齊乎。(八章。)
四有所者。心之感於外也。五辟者。身之接於物也。辟之爲害。豈但害於身害於家。平天下之道。辟則不能做成。故王者奉三無私。
汎愛衆。而親仁。則不可謂辟矣。賤飮食之人而惡不仁。則不可謂辟矣。畏天命而敬大人。則不可謂辟矣。哀此㷀獨而矜不能。則不可謂辟矣。若敖之惰之。似若與右四者不同。而敖便是簡也。惰便是漫應也。朱子以取瑟而歌隱几而卧比之者。政是切當。禮所云敖不可長之敖。與此有異。
明好惡三字。爲齊治之本。而此爲修齊而發者何也。不能明於好惡之分。則冉有,子路仕於季氏。蓋有失身之歎。有子曰。因不失其親。
偏者。已甚之謂也。孔子不爲已甚者。疾之已甚則亂。故欲修齊者。先察乎五辟。五辟如是看得。亦可以備一說。
堯舜知朱均之惡而不以天下與之。衛莊公不知州吁之惡而國家亂。奚但其子爲然。季氏不知竪牛之惡。而其家幾亡。此明德之蔽。而身不能修。故國不能治。家不能齊。辟之爲害。一至此哉。
孔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此正是君子不出家而成敎於國。(九章。)
堯舜之道孝悌而已。治齊章。以孝悌爲第一義。自齊家屬於新民。新民之方。卽孝也悌也慈也。
如保赤子章。朱子以爲識其端。若推廣云者。非謂絜矩之義也。大抵立敎之本在我。立敎之効在民。因此如保赤子之訓。推廣吾心而至於及民。其道不誠。則不可以立。故心誠爲之。不假強爲也。
一家仁讓。一國興於仁讓。如淳于髡所云華周杞梁之妻善哭。自然觀感而相効。故謂之其幾如此。幾者在於此。而發之則見於彼。孔子風草之喩。政謂斯也。
桀紂不仁。其民從之。豈桀紂之民。無一仁者。其風俗則染惡而違仁。故湯武新之。
大學綴文法。曾不放過。故齊治章。捨家國不得。如保赤子屬國。學養子而嫁屬家。一言僨事屬家。一人定國屬國。
有諸己無諸己。照應於其家不可敎而能敎人者無之之意。己者身也。人者家也。
求諸人非諸人者。大學齊家以下。所以主敎而言。故非也求也。蓋所以新之也。
三詩又引於結辭之下。而又以結辭重結之。卽丁寧反復於齊治之義。而桃夭言其孝。蓼蕭言其悌。鳲鳩言其慈。而亦帶修身之意。重重回顧。疊疊打開。盛水不滲漏有如此。
絜矩之絜。訓以度者。始於范如圭。有若雲土夢作乂之正於宋太宗。冀州作句之定於蘇子瞻。甚爲後學之幸。而以涑水之文學。誤認格物以扞御外物。則生於朱子之後者爲尤幸。如陽明者。不知性之爲理。只從心上觀心。則如孔孟之後有荀楊。(十章。)
孟子觳觫章。專用絜矩之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擧斯心加諸彼。推恩足以保四海。善推其所爲而已。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爲甚等說。無不從絜矩二字中出來。以此爲十章章句。當完備矣。其要則只在於孔子所謂一貫。
老老則曰興孝。長長則曰興悌。而至恤孤。則不曰興慈而曰不倍。何也。慈者所以使衆也。恤孤所以爲慈也。慈則可以使衆。故以不倍爲言。不倍者。使衆以慈之効也。
堯於九族。親爲絜矩。於萬邦。協和爲絜矩。大抵絜矩之
道。無物不在。禹之治水。行其所無事。卽行絜矩之道於水也。稷之播穀。相土之宜。卽行絜矩之道於土也。
六所惡。一無毋以之實。則便非均平之道。約以言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文王之止仁自止敬而來。止慈自止孝而來。
矩如東都。四方道里均平。是之謂宅中。至周公絜之而定都。則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玉帛梯航者。無遠近勞逸之殊。彼此厚薄之分。
疾痛則必號父母。人之常情也。民之疾痛。在於力役繁而賦斂重。則爲君上者。减其繁袪其重。是謂爲民父母。君子進而小人退。疵政擧而仁聞覃。民皆好之。是謂爲民父母。聖人無常心。以百姓爲心者。卽此之謂歟。
大師。臣也。民之具瞻乃如此。况君乎。節南山之引以爲喩。尤覺警切。民之蚩蚩。至愚而神。雖廈氊隱微之際。宮巷嚴邃之中。莫不微而顯。所謂辟字。相反於絜矩。
民所瞻仰之地。不愼而辟。則衆心離散。故以殷鑑申言上章之意。一節深於一節。
首以明德。故終以愼德。而愼者非但愼其獨也。心之正意之誠。都在於愼之一字。
以得衆失衆爲言。故下面提出財用。以財用對衆民而言。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故德爲本而財爲末。鉅橋之粟。鹿臺之財。聚之者商辛。散之者周武。聚之則喪師。散之則得衆。禮曰積而能散。
悖入悖出。卽曾子出乎爾反乎爾之訓。傳十章之皆出於曾子。於此益可驗矣。
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此善字非至善之善字。卽愼德之意。而善則顧財散邊。不善則顧財聚邊。如是分槪。然後得失二字下落分明。
楚書舅犯之言四箇實字。卽對仁善二字而言。亦聚散得失之一串意。齊威王之答梁惠王。政如此兩言。
衆心之得失。專在於好惡。而好惡之中。財民之聚散。賢邪之進退爲先務。故綜錯成章。曲折往復。至以秦誓援以曉之。則非徒一時。將及後世。無非所以明其絜矩之道也。
違彦聖而惡有技者。不率於明好惡之政者也。不與之同中國。蓋欲明好惡於中國。俾人人者袪惡而從善。此亦寓新民之意也。
見賢不能擧。臧氏不擧柳下惠是也。見不善不能退。五王之不退武三思是也。不能擧則蔽賢也。不能退則
敗事也。奚但止於慢與過也。
聖人之言。歷千載之遠。著而徵。章而驗。好惡與人相反。如衆好在於張九齡。而明皇則惡之。衆惡在於李林甫。而明皇則好之。至於身播蜀中。並日而食。海內迷亂。遂不能大振。衆之好惡。可謂大同。而聖人尙云必察。顧拂衆人之性。而好惡惟己。國言沸騰而不之恤焉。民心背畔而不之畏焉。則國家之危亡隨之。此絜矩章所以縷縷致意於好惡之間也。
天下旣平。則驕泰之心生。驕泰之心生。則奢侈之風盛。奢侈之風盛。則聚斂之臣進。聚斂之臣進。則宮室輿衛之美。狗馬鐘皷之樂。惟意所欲。惟欲所求。惟正之供。不能當其費。無藝之斂。不能充其用。於是乎賣官鬻爵。嚴刑贖鍰。民不得措手足。而遂散而之四方。驕泰之藥。忠信是也。
吳季子言忠信驕泰心之所爲者。固得之。善則得。不善則失。歸之於不常之命則不可。上文文王篇所引。亦言峻命不易。而以衆之得失。對言國之所以得失。
君子有大道。卽大學之道。非專謂絜矩之道。此爲緫結處。
生財亦云大道。卽方法之謂也。財用係是不可無者。故
言此一節。以爲裕財之術。而所謂生財。非如後世鹽鐵酒酤料販之謂也。任其自然而已。
仁以財發身。不仁以身發財。如爲富不仁。爲仁不富之意。以財發身。故其民也皆好義。以身發財。故其財也爲我有。此於兩節之內。分言其所爲與所爲之効也。
弩生於弓。弓生于彈。彈起于古之孝子。作法於凉。其弊也貪。度其原濕。徹田爲糧。十一之法也。魯人稅畞。秦人開陌。况國有聚斂之臣。而民何以料生。國何以綿祚歟。
上好仁而愛其民。民好義而事其上。故下兩節。皆言以義爲利。此義字固與利字相對。而以民之好義之義看之亦通。民之義者。卽得衆之効也。不以財利爲利。以民義爲利。則此爲長國家之道矣。
用人用財。莫切於絜矩。而絜矩所以平天下之法也。故以此二者結之。然己之明德克明。則用人用財。何難之有。此所以明德爲三綱八條之首。
傳之下段。眷眷以君子小人爲戒。反復丁寧者。卽孔子擧直錯諸枉則民服之意。人心不遠。擧錯得宜則民自服。民服則治平在其中。而究其本。則始自吾心之矩。
朱子曰。韓退之原道擧大學。却不說致知在格物。蘇子由古史論擧中庸。却不說不明乎善不誠乎身。這兩箇好做對。大抵程朱以前。無人知庸學之爲入德修道之書者。韓,蘇能言庸學。可謂佼佼。其不能知肯綮之所在者。蓋無師承而然也。今之儒者。幸而不生於韓蘇之前。而生於程朱之後。則俛焉孜孜。捨是書奚以哉。張宣公每言看時似淺。做時則難。凡天下百千萬事莫不皆然。居而對聖經。隱然有一蹴到聖域之想。出而仕朝廷。傑然有霎時做三代之意。及其身親當之也。便瞢然已矣。倥然已矣。蓋無素養然也。故幼學然後壯行。修己然後治人。究其本。致知是已知者。所以行之也。朱子曰。見處通透無隔礙。行處純熟無齟齬。謂知行如輪翼。當交須而並進。今之人士。旣不能深知。又不能力行。而記誦詞章之學。日盛月滋。大學之三綱八條。便不知爲何物。則世敎以之陵夷。人心以之陷溺。朱子所謂聲利海中溺人可畏是也。自古及今。其不溺於聲利之海者。葢亦鮮矣。溺於海。其害止於身。溺於人。其害止於國。唐玄宗溺於楊,李。宋神宗溺於王,呂。幾至亡國。爲天下笑。阮,劉溺於酒。王,石溺於貨。而身幾不保。家或不全。此無他。不能做致
知之工也。
經一章。曾子述孔子之意。傳十章。曾門諸子記曾子之言。曾門如公明高,子襄,沈猶諸子。能不悖於曾子之訓。而記載如此歟。竊疑此書非子思之所記。則曾子之所親著者也。曾子天姿質樸。子思地步恢拓。試觀乎庸學之文章。可以知曾,思之分矣。
大學之極功。至於平天下。則其規模之大。有非初學入德之門。而程子猶以爲如此者。誠以格致誠正。爲學之次第。分明易曉。莫此書若也。故程子必令初學讀之。朱子奏箚。大學居先。
大學序曰。天降生民。則旣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云者。卽中庸天命之謂性。夫所謂與之。卽命之也。
古者大學敎人之法。卽今之大學之書也。古則有法而無書。故曰。孔子取先王之法。誦而傳之。蓋如春秋三傳之誦傳而至漢成書也。
孟子勸齊梁之君行學校之政。卽此書也。故曰孟子沒而其傳泯焉。孟子之學。出於子思。子思之學。出於曾子。故於中庸之序。亦以孟子接之。孟子之道性善。蓋本於天命之謂性。若其原則出於孔子所謂繼之者善。成之者性。而堯舜之道心。湯之降衷。又先於孔子。
故以道統歸重。而遂以程子承其下。因以道統之傳不敢妄議。結其辭者。亦孟子自當以一治之運之意也。
朱子一生。只看得大學一書。甞言自家見得前賢所未到處。竊甞因此而默會。則朱子行狀。卽大學一書。其爲學造道。持己居家。規模之大。節目之詳。無一不本於大學。雖以細事言之。其子受之請學於呂成公之時。凡所以行動言辭之間。悉皆提誨。都從竆格中出來。
朱子之告黃文肅曰。人若不透得上頭一關。則萬事皆低。譬如登山。必須上第一層高處。若不及一步。自然漸次蹉跌。不知不覺。坐下平地。故朱子於此書。透得十分極竆到底。若使孝宗擧國而聽之。則太平可以指日。而一出而遭唐仲友。再出而遭林栗。三出而遭吳禹圭。則臧氏之子。何代無之。大學之書。幾泯而復明。若將有爲。竟不得行其法於天下則命也。然而此書之傳。實自朱子。雖耘夫竈婦。能知其聖人敎人之書。則功不在禹下。非朱子而誰也。
大學始於易。大學宗旨卽明德。而易之九卦。德以爲基。德以爲柄。德以爲本。德以爲固。以至德之修也。德之
裕也。德之辨也。德之地也。德之制也。莫非以德爲主。而能底於日新之謂盛德。以通神明之德。則大學之本。顧不在於易耶。南塘韓先生曰。晉之自昭明德。先於大學。
易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此大學之絜矩也。易曰。理財正辭。此大學之言財也。易曰。篤實輝光。日新其德。此大學之明德也。易曰。多識前言往行。此大學之致知也。易曰。君子以。振民。此大學之新民也。易曰。反身修德。此大學之修身也。易曰。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而家道正。此大學之齊家也。易曰。正家而天下定。此大學之治國平天下也。
倪道川輯釋。卽大全之所以取以爲法者。而汪份之攷訂出。而輯釋遂廢矣。大抵皇明儒者。自曹月川,羅文莊,嶭(一作薛)文淸,胡敬齋,陳布衣之徒。至隆慶,萬曆之間。非不偉然可觀。但其所業者。卽文字同異之辨。地理彼此之殊。姓名爵里。古今沿革之別。名物度數。詳略繁𥳑之分而已。曾無發明經訓。可以翼輔於聖賢之微奧。則經學之不明。愈遠而愈甚矣。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於中國。余日望之。
尙書言明德。則輒言愼罰。而大學無愼罰之言。何也。曰
有之。惟仁人放流之云者。是也。曰仁人則其好惡一出於公而無所偏係。當罰而罰。旣審又愼。從可知矣。
大學出於舜。中庸出於湯。明德之稱。道心包之。性之稱。降衷是已。
大人之學。卽對小子之學言也。朱子曰。小學大學。只是一箇事。又曰。不習於小學。無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而爲大學之基本。蓋古者小學。卽字書之學也。大戴禮保傅傳曰。八歲入小學。十五歲入大學。所謂小學之敎。卽禮樂射御書數之藝。灑掃應對之節也。子夏之敎門人。先從小學。可謂得其要而知所先矣。
朱子小學之書。與大學相表裏。先之以立敎者。在易則蒙以養正也。次之以明倫者。在書則敬敷五敎也。次之以敬身者。在語則修己以敬也。次之以稽古者。在書則監先有獲也。次之以嘉言善行者。在易則多識前言往行也。立其敎而禁其非僻之心焉。明其倫而盡其彜常之性焉。敬其身而愼其表裏之工焉。而牖蒙之書。不可不以古而取訂。俾知何人則如是而爲孝。何人則如彼而爲忠。庸作感動興起之資。故以稽古一篇申言於下。而皆引往昔聖人君子所以爲善之事。以結立敎明倫敬身所以爲書之意。猶以爲不
足。掎摭漢唐以來片言之嘉一行之善。以爲外篇。自灑掃應對。至於精義入神。庶可以讀此而求之。朱子所謂因小學之成功。著大學之明法。是也。古禮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帝入西學。上賢而貴德。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帝入太學。承師而問道。賈生以爲五學者旣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此人生八歲。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及十有五歲。天子之元子衆子。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皆入大學。而天子亦以時入學。行舍菜之禮焉。究其本則小學是也。譬之於匠師。小學是規矩。大學是繩墨。於乎旨哉。朱子嘉惠之功。與孔子曾子同其大而並其美矣。若無小學之書爲其根基。而驟敎以大學。則躐等陵節。將無以造道矣。朱子曰。小學是做人㨾子。
庸學序與章句。當以經文看。不當以箋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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