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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美堂集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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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美堂集卷十七(全州李建昌凤朝 著)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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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府君行状
先考府君讳象学。字士劝。始祖 定宗别子德泉君讳厚生。谥曰积德。世比之河间,东平。后至户曹判书 赠领议政孝敏公讳景稷。号石门。判敦宁孝简公讳正英。号西谷。户曹参判 赠吏曹判书讳大成。三世以名德显。曾祖 赠吏曹参判讳忠翊。号椒园。至性高识。为士友所推重。祖成均进士 赠吏曹判书讳勉伯。继有文行。考吏曹判书 赠领议政忠贞公讳是远。号沙矶。清忠正直。进退以义。洋人陷江都。与仲弟 赠吏曹参判讳止远。殉于乡。事载国史。妣安东权氏,杨州赵氏,青松沈氏。俱 赠贞敬夫人。府君沈夫人出也。府君幼而峻茂。聪强过人。执友徐清文公箕淳。见而奇之曰。此国器也。十一岁。悉通大全七书。下笔有壮语。十三而冠。始游京师还。忠贞公问同辈孰堪与友。府君对以徐公从子及朴文翼公永元,郑大宪公基一之子。忠贞公为诗以述喜。其后徐承旨相至,朴承旨道彬,郑判书健朝俱贤而贵。府君中 哲宗乙卯进士。世皆谓朝夕大阐矣。而数奇。竟不谐。今 上乙丑。以荫补东部都事。丙寅之难。忠贞公草遗疏决殉。府君号泣谏。累日不获。袒括擗踊。几绝者数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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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终事必谨。不以仓皇震剥而有所悔。既奉殡于家园。贼燹浸近。家人朝夕惊。府君书于案曰。父死不葬。死不旋踵。王师入鼎足城。府君曳衰行村中。督输粮以给军。梁将军宪洙。遣人唁且谢曰。使民知同仇之义者。公之力也。后十年乙亥。复仕为内资奉事。移宗亲府直长。升司宪府监察。不肖建昌。以御史出湖右。大吏之惧劾者。造讆言以达于京师。有显官语府君曰。君之子祸将及矣。盍令自解之。府君曰。儿虽騃。既已奉 君命专使于外。虽其父。奚能预。且寄书于不肖曰。凡事未定。须商量。既定不可摇动。不肖谨受命。然竟以此窜极边。府君不自安。累呈告。移敦宁府,掌乐院主簿。通礼院引仪。踰岁。不肖还。府君升 永禧殿, 显隆园, 健元陵令。庚辰。为石城县监。不肖尝请于府君曰。非敢溷大人。顾小子侍从禄薄。不足以养亲。愿长有以养于亲。府君愀然久之曰。吾尝有意于政事。今虽老。尚堪一试。姑从汝言。禄利。非吾心也。及为政。公直彊敏。推实心。懋大体。明而不察。通变而不衒。民有讼。使直达。洞无阻碍。然庄色厉音。绝不示呴妪意。尝曰。严止于不纵。惠止于不扰。廉止于不取。吾任吾性而已。恶干嘱甚。自贵势人。至亲戚故旧。有嘱则皆拒之。束吏不得妄出。民为之语曰。邑无吏。吏无脚。时朝令革漕仓。督郡县雇船运米。期日甚促。他县皆纵吏捕船。尅减雇直。吏又操纵为奸利。船商骚然。百货不通。而船益不可得。府君榜示民曰。有吏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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扰船商者。缚以致之。虽他邑吏亦如之。他县商闻石城独不执船。相衔而至。遂平雇以载之。他县官捕船不得者。争从府君乞馀船。书相续也。辛巳。移监安义。安义有山水之胜。邑僻少事。府君命不肖。尽室而来。府君约于奉己。先妣佐内政有度。内外食指数百。庖隶饔婢。皆相亲爱。供给之物。有省于上。而无不豫于下者。客有过而叹曰。官吏如家人。殆古所谓化者也。邑有大川。每夏潦患桥坏。府君出俸钱。使民殖之。为修桥费。自此无病涉者。县治负大山多盗。府君擒其魁二戮之。榜于街曰。告往来盗。勿入吾境。入者杀。终府君在官。盗不敢近。尝有哗于门者。问之。曰。吾等。丹城人也。使族人。卖牛于安义。安义官。奈何听吏卒。执之为盗。府君曰。盗小。且非吾民也。吾固将纵之。然族人盗族人牛。庸非盗乎。汝踵牛至此。又诡辞欲掩盗汝牛者乎。吾且移牒汝官。众遽叩头服。其老者顾少者曰。吾固言安义官不可欺。府君笑而麾之。客问府君。何以知之。曰。焉有丹城民。卖牛至安义者乎。且盗以暮执而彼以朝来。非踵牛。其谁报之。尝有民于门外。自语曰。讼则不克。吾胸爽矣。人问不克讼。何谓爽。曰。听官判决。不过数语。吾曲晓然。安得不爽云。府君每涖邑。必访求有志行文识之士。以礼馈之。虽他县。有贤士则必过之。设功令课诸生。考其艺而赏之厚。以是文风大振。近时守宰。多以献羡干泽。或劝府君效之。府君叹曰。我未之前闻也。且有无名之进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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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无名之取于下。以此陷赃。必败之道也。吾非惟耻之。诚甚畏之。岁时馈遗京朝。或言其少。府君曰。人自眼大。我自手小。奈何。槩府君所以历四县。不得叙优者。以此。府君亦郁郁时自语。安得剧郡而治之。每讼罢庭空。辄曰。正如食未饱人。怃然对空案。后在甑山。南监司廷哲。素敬府君。书最曰。百里贤路。昔人所叹。连三书最。且为求平壤尹欲以自助。卒不得则以府君摄平壤印月馀。府君曰。得此则尚可少施矣。厚禄与他人。但使我为政。我则不辞。盖府君之志然也。甲申。移甑山县。例以富人子监官廪。使供食物。廪米少而食无艺。一官至。辄破一家。府君至。则令民之纳米者。皆荷橐直入。日所须。皆以米易于市。不置食监。旧户出一鸡以佐庖。亦罢之。贫富胥悦。而府君自奉萧然。反不如家食时。不肖尝往觐以为忧。府君曰。吾已习而安之。县有城饷米。岁再输以饷营兵。至是营兵新号亲营。骄恣无律。怒米劣。投而躏之。亏其数三之一。明年。当复输。皆患之曰。虽监司。无如亲兵何。府君令民悉以船运米。身先赴营待船。船至。好谕兵曰。去年米。乃营下市米。今年米。真城饷也。吾自领船而来。若曹能复使之亏乎。斛而示之曰。何如。兵见米信好。而府君辞气伟裕。相与环立。目其欲发难者弭之。不复嚣。饷既毕而视馀米。当亏之数。并补之。官舍久而将圮。一日周视而叹曰。此甑人之患也。民闻之。皆曰。然。惟我侯为能用民之力。使他日为之。吾属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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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府君为请于监司。得他郡之材。皆量其地之便否。与费之多寡。审计然后发令。输之既至。皆如府君计。民益信而乐为之。使府君。日董役。凡斧钜之馀。及旧材败瓦之弃者。皆令储之库。相宜以取用。及垂成。无一留遗者。费省而役遄。以此既落。扁曰视心。命不肖代为之记。祥原有杀人狱。老矣。监司邀府君往审之。府君验囚具如前案。夜有飞纸坠前。书赂金之数。如是者。连日而数且倍。府君不为见。朝起进馈。羹正黑。府君舍羹。食如故。卒不挠。亦不问。后以告不肖曰。求生者。人情也。不必发其情。而益其證。吾非为张延赏也。府君少习丁氏。钦钦书。几成诵。及治狱遇疑。必躬检。虽尸烂不避臭。屡为他郡检官及查官。疾病未尝辞。每阅文书。一下数行。口呼手判。牍无暂滞。至议谳。必累易藁。沈思谛阅。夜以继昼。或至唇焦而不自觉。曰。吾于此。可谓已熟。熟故愈惧其误耳。尝为监司审理久囚。有傅生者出狱来谢。府君愀然曰。生者来谢易见。死者衔冤难知。吾按狱多矣。能无衔冤于地下者乎。武人年少者。宰邻邑有声。府君亦爱之。尝问为治。府君曰。子而问于我乎。然我固将语子。夫为治。不在多言。尽吾心而已。吾心尽而知有所未逮者。非大咎也。亿逆之中。神明之称。其道难继。故君子不尚焉。且吾老荫吏耳。如君后必为将帅。盍亦思其大者。归而告不肖曰。汝亦识吾言。慎勿用明以干誉也。见有诚心为政者。乐为不肖辈言之。尝曰。吾在安义。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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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皆新好。闻诸吏。乃朴季贞为之也。问请赏乎。曰。否。问敛民乎。曰。否。捐俸而为之。夫捐俸者。必要人知。谁肯修库中之军器乎。吾甚善之。故所之必修军器。学季贞也。季贞者。朴公宪阳。府君友也。又曰。吾闻申相国之为西伯。遇千秋节。例宴守令于练光亭。乐一阕。正色曰。今日庆日也。吾侪之游乐矣。独不知吾民亦乐否。筵中守令来此者。能无以民库钱为行费者乎。其必速还。无以庆日之乐病吾民。吾甚敬之。故不敢轻用民库钱也。丙戌。移恩津。丁亥。移积城。不赴。升梁山郡守。明年戊子正月十六日。考终于郡司。距生 纯祖三十年己丑正月十六日。春秋六十。以礼月返葬于江华下道面内洞。配淑人坡平尹氏。先府君五年卒。与府君同封。后六年。 朝廷授不肖建昌二品衔。例 赠府君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同知义禁府事。淑人 赠贞夫人。夫人举三男。长建昌。次建升。前主事。次建冕。侧室女。适金容吉。建昌男范夏。呜呼。不肖行负神明。为子不卒。千里奔丧。荼毒不死。天下之罪人也。府君之丧。惟建冕侍侧。血指救不验。以毁受疾。免丧后五年而死。建冕有器识。府君爱之。尝曰。此子能知吾用心处。梁山之绩。惟建冕详之。而今无以问。然府君之于梁。仅五月耳。始丧。民皆朝夕临。户出以过舆。巷祭以踰境。德之感人。可见矣。府君自少。不能为非情之言。悦俗之态。负气自适。不以一毫挫于人。善饮酒。未尝乱。然亦不屑屑拘曲。博览强记。视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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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可敌。中年以来。绝不肯措意于文辞曰。此事已付小儿矣。故世之识府君者。往往不知府君文学何如也。况其他乎。惟是居官涖民。茂绩昭著。自不可诬。苟以是推而槩之。庶乎有徵矣。窃观古今谈吏治。任智者。患少悃愊。尚能者。或偭规矩。不然则迂阔而已。府君之为政。未尝以经术儒化自居。而亦未尝不以干谞自许。然其发于辞者。皆有德之言。其施于事者。皆可以为后来法。类非世俗所谓能吏。一切取办之所可望。最其存心民国。不以私计参贰。有可以质之神明而无愧者。今四县一郡之民具在。其必不以不肖之言。为不然也。不肖其敢溢于辞。以重不孝哉。谨书大略。以俟立言君子。不肖建昌。泣血谨状。
明美堂集卷十七(全州李建昌凤朝 著)
 行略
  
先忠贞公行略
先忠贞公姓李讳是远。字子直。别号沙矶。朝鲜 定王别子德泉君厚生之裔也。德泉君邃礼好善。世比之河间东平。谥曰积德。后多名人。至孝敏公景稷,文忠公景奭。兄弟最显。孝敏公生孝简公正英。孝简公生户曹参判大成。累世为卿大夫。勋劳著 王室。名节耀当时。参判公生进士真伟。进士公生匡明。坐伯父事。谪边郡以终。用公贵 赠吏曹参议。公曾祖也。祖忠翊。 赠吏曹参判。考勉伯。 赠吏曹判书。妣 赠贞夫人青松沈氏。领议政寿贤玄孙也。公生有异质。甫成童。学已成。经史百家。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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滥略尽。 纯王乙亥。擢庭试甲科第一人。卷为明四目达四聪辟四门。赋有句云。收天民之视听。顺阴阳而开阖。识者知其有宰相才。即授成均馆典籍。例赐紫盖绛袍归觐。时参判公尚无恙。先是参判公遭家不造。畏约无穷已。犹激昂不少摧挫。博通三教。道德文章。皆过古人。尤有至行。尝徒跣数千里。省参议公暨本生考学生公于谪所。春而北。秋而南。风雪瘴疠。数十年不废。世谓参判公硕而不食。其后必振。判书公承家学。屡隽场闱。廑成进士。流离困顿日甚。至是公大阐。参判公瞿然良久曰。吾意者。或有是而未敢质也。且命公曰。汝幸登科。官至持平,掌令足矣。慎勿枉道求进也。公再拜受教。公起家于震业之馀。早岁蜚声藉甚士友间。然昔之不悦者。未慭也。而公又以直道行棘棘。无所阿附。故状元十年。始补馆职。后来进寸退尺。谤与名随。皆由是也。丙子。拜司谏院正言。督学湖南。甲申。出监泰川县。泰小邑也。公至曰。是亦可以为治。辄与胥隶约曰。汝日食几何。曰。若干。曰。日所为事几何。曰。非有使令。无所为也。公曰。食而惰。乃为鸩毒。汝绹索。汝捆屦。汝织席。非官事。毋废而事。公坐堂皇读书。胥隶各受所授于堂下。视其勤慢而奖抶之。民有诉者。令抱牒径至前。絮语如家人。未几。吏无游手。民无遁情。邑以大治。丙戌。拜弘文馆校理。丁亥。选知制教。拜成均馆司成。司宪府掌令。督学岭南。还拜通礼院相礼。戊子。又督学岭右。公前后三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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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公衡平。毋敢以关节通者。每入场。谕诸生曰。所贵乎士者。礼也。今主司未升堂。诸生纷纷于前。至相搏斗角力。揖让扫地矣。今毋敢然。谕毕。公便舆徐行。诸生趋于后。踧踖如也。近俗。科举文以篇首为得失。过此少致意者。公独阅数千卷。皆至纸尾。或为之补漏正误而擢之。参考者。服其至公。诸生不中。自以为不恨。己丑。有廷狱。公为问事郎。执笔书囚供。有风之使改者。怵以危语。公不为动。囚伏阶下。数仰见气色。辄变辞冀以自解。公注其辞于旁。而淡墨抹前所书者。即引病出。公刚直多类此。庚寅。上疏乞补县养父母。得康翎县。时判书公有疾少间。趣公赴谢。公甫至京。而判书公没于乡。公奔归。以是为终身痛。服阕。拜弘文馆修撰。兼侍讲院弼善。上疏。略曰。臣家贫亲老。志在逮养。陈章乞县。妄徼 恩泽。臣天夺其魄。不自知获罪神明。大祸将迫。轻离病父。未反面而竟戴星。腼然食息。以至今日。自视可厌。人将谓何。臣闻人有恒言曰。资父事君。又曰。求忠于孝。臣今悖谬如此。将何所藉手。抗颜清朝。 殿下亦奚取于豚鱼之冥顽。以累日月之明乎。乞 命选部刊臣仕籍。俾臣卒养偏母。毕命松楸焉。疏入。政院以非例却之。然一时士大夫。无不知有陈情疏矣。先是。有申石泉先生者。名绰。公戚叔也。尝以别试赴殿考。甫唱名而奔父丧。既免。遂引罪矢志。累官至下大夫。终不出。公心懿之。及遭丧。即欲援申公以自处。尝于沈夫人侧。微见其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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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曰。吾久安于贫。不甚愿汝作官。勿以吾难之也。公始治疏。或止之曰。此无故例。必不报。公曰。吾为此。所谓疾痛不得不呼天地也。有人于此。方疾痛呼天地。而先问例之有无。则人以为何。又有人止之曰。何为无例而呼也。是亦不谅甚矣。时岁大饥。辅臣请遣儒臣刚明者。巡行郡国。察民隐。癸巳。有 旨命公为京畿御史。公慨然曰。往役义也。不可辞。吾为国家尽职止此矣。即日就道。屏驿骑。徒行。十阅月。邃峡绝屿。危险无所不至。衣弊衣。混氓隶间。询问风俗。州县设赈。辄托饥户。持瓢乞糜粥以试其稀稠厚啬。而察吏之能否。遇贪横者。即露踪出不意。封其廪而逐之。威声大行。诸所弹击。皆重卿大帅及有依附为势者。曰。是不可不亟也。时人为之语曰。八轺轩十骏马。言被劾多贵豪也。他如戢奸猾。栉逋欠。钩弊瘼。严明洞剀。锱铢无低昂。尤留意于籴政军制。指陈便宜。明言利害。多见采纳。将复 命。题诗山寺云。我欲将心誓佛前。是心非属自家边。按廉若有欺心事。愿佛早加诛殛焉。有台官希当路意。投匦丑诋。赖 上知公孤直。故事得已。公业已息念荣进。虽举世毁之而夷然若不闻。家居。奉晨昏。课子弟。将以终老焉。 宪王乙未。累拜司仆寺正。司宪府执义。弘文馆应教。司谏院司谏。 实录厅编修官。戊戌。 特旨授承政院同副承旨。晋通政阶。拜刑曹参议。皆不膺。自此京官无一膺者。己亥。 除春川府使。府号繁难。朝议非公莫能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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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属公。公引义不出。时 纯元妃临朝听政。有严教。命以责授例往。公乃单车赴任。岁大歉无米。公集有马者。出官钱贩米。以五马为一队。计道远近而课先后。不问赢馀。民以无饥。籴旧欠三万六千斛。公上愆滞万计。先是有开城人鬻蔘于春者。立约契。愿敛钱。佐府缓急。公乃与监司议收其钱。且请赏于朝。不旬日。籴完公上毕。然监司故无请赏意。公促之不得。开城人忽懊恨。假诸蔘商名愬政府。谓府使抑取且乾没。事下。监司不为卞。反论公而罢之。寻议谳谪延丰县。然府中簿记井井然。故无一钱入官。他蔘商皆言。立约实为通商。故欲得春人心。非无据也。前愬者皆诬。请与其人对诘。监司为之怃然。政府亦悔罪。前愬者又筵奏。白公请宥还。壬寅。除长湍府使。不赴。癸卯。丁沈夫人忧。服阕。拜敦宁府都正。己酉。 纯元妃圣寿覃恩晋嘉善阶。拜汉城府右尹。都总府副总管。 哲王元年。拜工曹参判。时公以 宪王丧。赴京。暂膺即辞归。庚戌。 除开城府留守。再上疏辞。 不允。公感激 恩遇。且谓居外异于内故出。 上召见曰。开城。故都也。望卿尽心。时 纯元妃再垂帘。问卿年几何。又问卿居江华乎。又 教曰。主上为予言。卿居江华。甚廉白。此去好为之。盖 上旧劳于江华。稔闻公名。 龙飞之初。即有是 命。缙绅无不动色。公既受知 人主。视事于久闲之馀。侃侃而行。知无不为。开城产蔘。译人蒸而红之。货于中国。 朝廷岁收其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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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货者诛。然潜货不止。公乃命圃人。蒸蔘准原数。毋敢有剩。于是。京译之牟利者无所操。群起而噪。宣言将移包于京。开城人汹惧。公上疏陈其事。且言臣阘茸无威望。乃以象译鄙琐之说。刺口于 君父之前。臣罪当斥。时译院提举大臣。乃前居政府持春川事者。见公疏。疑其偪己。乃疏论公不能镇人心。辞甚激。 上欲慰其意。罢公职。居数日。复拜公留守。且命勿移蔘包。相臣又疏乞解。提举并他司事务。 上不许。公以一留守失相臣意。其事甚难。然卒能上感下孚。使国有纲纪而民不至泮涣。复拜之日。开城人鼓无于道。皆云我辈自此无恐矣。公惶惧不视事。屡 谕乃起。疏言前事。惟陈民隐。无侵相臣意。相臣亦为之稍解。有诬狱。十年不白。公阅其实。即解械纵之。一府人叹公神明。其人归。为坛于家。朝夕祷祀公。蔘商前愬公于春者。忧惧欲死。公闻之曰。騃可哀也。吾忘之久矣。因善遇之。壬子。递归。拜承政院左承旨同知 经筵,义禁府,春秋馆事。甲寅。 上教曰。故留守南履炯居官清白。前参判李是远。一乡称善。予甚嘉之。其授李是远为都总府都总管。录南履炯孤遂晋公资宪阶。南公贤大夫。尝以江华留守。卒于官。贫无以为葬。公所善也。累拜刑曹判书。知 经筵春秋馆事。乙卯。除咸镜道观察使。三疏辞。不允。丙辰。陛辞。自陈老病。恐无以自效。 上曰。卿大用器也。岂特一藩任哉。时 上向公甚殷。有行且召卿之意。公益感激自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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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心径行。不肯毫发徇当路指。卒以此不复用。咸兴民一千三百户不戒于火。事闻。当遣慰谕使。 上曰。监司善慰谕。勿庸遣也。颁帑镪粟布加优。公日屏驺。巡行焦瓦败砾间。宣 上德意。兴作民事。星出月入。人忘其劳。数月缔搆毕集。公大会百姓于乐民楼。南望呼千岁。燕饮赋诗以落之。关南帅倚戚畹。恣行贪虐。甫递归而公至。即驰启其不法事曰。此而不罪。无以谢百万生灵之心。或曰。既往也。论之已甚。且恐有愠者。公嘻曰。是亦可以已乎。帅竟窜。而公亦径递。戊午。御史洪承裕。公前为御史。所弹者之孙也。以私憾诬公。 上览启曰。此监司所至。皆有善政。何胪列至是。承裕惶汗不敢对。人谓公盍痛辨之。公曰。 圣上洞烛无遗。吾老矣。奈何与小儿辈叫呶为。及议谳。惟云负 国恩万万。金吾议。徒以耆老许锾。未几。叙拜刑曹判书。屡 谕勉出。不膺命。投卑(一作畀)安山县。数日宥还。拜汉城判尹。 谕益严。公辞益力。竟以抗 君命谴罢。公辞疏有云。古人有以布衣匹士感知己之遇。效国士之报。臣则拥旄钺。制方面。委任如彼其专。荣宠如彼其极。而狂疏僇(一作谬)妄。遭罹僇辱。此臣所以中夜思惟。抆心而啜泣也。又有诗云。头白成何事。残年已至稀。一生都是妄。七十始知非。未效涓埃报。仍成蒲伏归。西楼何忍入。惟有泪长挥。时公年七十。故事正卿年七十。入灵寿楼图其象。以配于 先王御容。公独不与。并辞护军秩禄及耆社月廪。公以为乞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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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朝请。乃 朝廷盛典。非所敢当。故不受禄。避致政之名。而存致政之实也。今 上初元。敦叙诸宗臣官二品以上。授宗正卿。甲子。拜知宗正卿府事。累拜司宪府大司宪。议政府左参赞。礼曹判书。乙丑。特旨拜吏曹判书。弘文馆提学。艺文馆提学。同知成均馆事。 上谕政院。促问公何日赴朝。朝中诸公。皆劝公 上新嗣服。不可不一肃。公曰。吾平生不敢以官职自居。今所叨至崇显矣。年且老耄矣。奈何以趋走为恭。而不思廉防乎。遂再上疏。具言私义本末。自陈情至咸事略悉。且以病辞。 上知其不可强而许之。丙寅。特旨晋正宪阶。是岁秋。洋人入江华。陪都失守。都有长宁万宁二殿。奉 先肃王, 英王御容。至是迁出境。京师戒严。时公患痢数月。方在床。子弟涕泣请少避。公蹶然曰。是何言也。吾累世居此土。 圣主所洞烛。国人所共知。吾虽无似。备位上卿。古所谓乡大夫者。谊不敢以无官守自解。且 国家承平日久。一朝有不幸。悉鸟兽散。无为县官一死者。他日史氏书曰。某年江都陷。某官某官走。乡大夫某亦走。天下后世。谓何如也。或请勤 王。公曰。所谓勤者。舍夷而急病也。今都城尚无虞。而吾弃家往。是逃难也。何勤 王之有。乃哭辞先墓。手抄遗疏。先从祖郡守公请曰。兄愿化厉歼贼。弟当执鞭从之。公曰。无乃过乎。郡守公曰。弟之殉兄。犹兄之为国也。公许之。遂相与引药而饮。言笑晏如而不及家人事。惟云小丑当自灭。毋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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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也。少顷。正席而卧。遂皋复。距公生 正王己酉。春秋七十有八。乌乎痛哉。遗疏曰。同治五年九月十八日。将死臣知宗正卿李是远。百拜上言于 主上殿下。伏以天堑失险。我 先王两殿御容蒙尘播越。臣民哀痛。呼天罔极。臣世居此土。厚蒙 国恩。今当妖氛晦塞。异类隳突。宜其肝脑涂地。血肉糜烂于锋刃矢石之场。而所居涯僻。病又沈绵。宛转床席。蠢动无路。今与仲弟前郡守臣止远。饮药自尽。以此报国。是何分义。但愿身为厉鬼。使丑类自歼焉。臣闻古人有言曰。多难兴邦。殷忧启圣。又曰。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安知今日之难。不为我东方兴恢之机会乎。宰相多读书。朝廷足武臣。御侮折冲。必有其策。以 殿下英明特达之姿。得人委任。何患乎拨乱返正。廓清腥秽。臣又闻丹书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鲁论曰。节用而爱民。为治之道。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臣虽不敢自比于尸谏。岂无芹曝之愚衷乎。伏愿 殿下。一念一虑。一政一令。必也参倚于敬怠之分。而以节用爱民为制治之本。鉴 先王之成宪。熙 圣学而行仁政。则环东土亿万苍生。心悦诚服。人怀敌忾之忠。直节正气。撑拄宇宙。外至之邪秽。何敢螮蝀于太清乎。惟 圣明渊然澄省焉。臣无任忧愤崩迫之至。疏彻。 上大震悼停朝。下教曰。此故知宗正卿李是远遗疏也。危忠卓节。凛然如生。兄弟捐躯。为国殉难。成仁取义。非有素讲于中者。何以办此。一字一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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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兴衋。其兄特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宗正卿府事。其弟特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宗正卿府事五卫都总府副总管。并施绰楔之典。庀葬之需。令宗府举行。嗣子待服阕调用。以树百世之风声。又 教曰。赠领议政李是远。赠吏曹参判李止远。卓然树立。有辞天下。予怀伤衋。历日未已。其令宗臣致祭。祭文令文苑代撰。辅臣筵奏请予谥。太常议公谥。危身奉上曰忠。清白守节曰贞。宜谥忠贞。 上可之。公没后旬馀。我师入江华。大捷于鼎足城。贼悉众遁去。时诸道兵应募者。闻公丧。相率来吊。哭声震地。皆云我公乃如此。我辈尚可惜死乎。诏使至义州。闻有难甚忧之。及闻公事。啧啧曰。东国有人。无忧矣。公颀而癯。疏髭炯瞳。望伟而即温。学问以真知笃行为本。自少至老。慥慥靡懈。其于忠孝。天性也。幼时。早起适王父母所问安已。襡衾洒扫。至父母所亦如之。侍侧终日。未尝暂离。执经问难。訚訚如也。尝赴科至京。判书公辄对书。悄然曰。送儿如别良友。其未第也。再发解不中。参判公。趣出所试文读之。辄命酒曰。文甚佳。慰我意。得失复何论。其为父祖所爱重。如此。尝侍判书公。疾既亟。潜出。取雪水澡浴。仰天祝还。齧指出血以进之。判书公霍然起。后沈夫人疾。连齧五指。不得血。居丧泣血。茹素三年。至老。语父母事。如孺子慕。奉祭祀。必诚必敬。虽疾病。未尝不躬祼。耆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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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肩背犹竦直。既彻尚忾然也。公自陈情后。常在乡庐。非国有大丧。未尝至京。足不涉权贵之门。身不处形势之涂。惟一二郡藩。怵惕黾勉。跋前𨆫后。亦不能展其万一。位显而用晦。年寿而志阏。然夷考一生。华贯峻秩。皆出 人主一朝意。公亦不自知何以得此。感恩诵德。未尝一饭忘也。平生言若不出口。惟读书。至劳人志士。忠君爱国。声出金石。或双泪迸落。论古人。必诵法程朱。恂恂绳墨。间而独喜节侠事。激昂忼慨。感叹不能已。故自公在时。世之人知与不知。皆以为李公伏节臣。虽家人。亦谓国家有事。公必无幸也。至正终一事。天下君子。自有定论。为儿孙者。顾何忍泚笔也哉。公晚年。尝举先世穷阨事。朝夕不离口曰。后生去古渐远。吾不言。谁复知者。天之于人。必欲增益之。故一切苦行。皆如少疾延年。若稍安乐。便生怠慢心嗜欲心。士大夫常恐为下等人。乃可成立。食无兼肉。衣袜多补绽。而犹曰于吾无已过乎。吾父祖时。能有是乎。所居屋。编茅塈泥。仅庇风雨。或出游沟塍间。蓑衣箬笠。过者不知为宰相。为文章。祛华就实。文从字顺。亦不喜标置以为高。往往真挚明畅。似王新建。尤用心于东国文献。网罗蒐辑。粲然大备。著有沙矶诗文稿十卷。古今书钞。大小百馀卷。野史钞若干卷。藏于家。公没后。先季从祖监役公。撰遗事。 世子贰师莘憩李公撰谥状。有欲观于公者。之二文具在。建昌何敢述。建昌不肖。幼时逮事公。受书十年。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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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建昌登科。滥以文词居侍从。奉使至中国。辱与诸君子游。诸君子闻建昌为公之孙也。皆咨嗟感叹。趣观公行状。顾行箧中无可以藉手者。辄不揆僭猥。叙略如右。以应诸君子之命。庶几先王考之名自此而行于天下。不肖区区之仰望于诸君子者。亦或藉是而有获焉。惟诸君子卒图之。
先母淑人坡平尹氏行略(撰此在貤赠前)
先母淑人尹氏。坡平文正公煌之后。祥隐处士滋九之女。祥隐君有文行。尝侍亲疾。累年衣不解带。恒储糗饵脯鱐小袋中自随。亲欲食。虽深夜应呼。即躬调瀹以进。累不利科举。中废穷居潜修。先祖忠贞公尝曰。吾畏友云。母生九岁。丧妣沈氏。哀恸感邻里。十三。归于我。当是时。我家艰于食。日或黄豆一粥。祖妣沈夫人亲舂爨。蚤暮不能休息。母入。始少安。然家奉祭祀。岁恒累十计。宾客无虚日。远近亲戚之仰赖者无算。先祖性慈俭。爱吾母甚。然遇事谯责。则不少假。饮食宁菲薄。不得失咸淡冷热。器服宁不充。不得无次。尤喜饮食人。人来者不时。辄命之食。母所受命。无少违者。沈夫人没。甫免丧。而先祖起家。为开城留守。母从之官。居周岁。口未尝知肉味。念沈夫人也。先祖既老。息意于世。母举三子。次第读书嬉戏。先祖常抱置怀膝中。小者索乳。辄命吾母出外舍乳之。时顾吾母詑曰。汝大有功。先祖尝谒祠下阶。母出户视。遽汪然泪盈眶。先祖知之。谓建昌曰。孝哉汝母。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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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偶不良于步。汝母悯余老也。汝其志之。沁都燹。先祖既正终。祥隐君。自沁挈家避湖中。寻没。母重哀不能自支。朝夕哭。几不省。然方先祖葬时。 朝廷亟遣上卿。致祭致赗。留都大夫官吏。从征将士及四方之来吊者。填门溢巷。新经丧乱。家人惴不能定。母独自励。以一身兼众大事。祭奠皆盛洁。供馈应时即办。观者皆叹曰。京城大权势家。那得如此。然母竟自此病瘁矣。母贤行备。今叙孝特详。以建昌所受于先祖者然也。而家大人尝谓建昌曰。汝母天性白直。异日汝为汝母作文字。可以此书之。盖母所以见敬于夫子又然也。建昌何敢赘。然窃以建昌所能言者附焉。母虽不通书识大义。重节知耻。心虽慈。有时刚介过人。常若拙于事。闻人言。若不晓其指。世俗称谓多忘不记。然内甚晰。凡所不应知者。一切不以经心。义所当为。鲜有阙漏及濡滞。尝言妇人。妇人不离口。衣服饮食之稍佳者。辄曰。不当妇人。居家至老有子孙。视初为妇时无少改。日所食仅菜饭。然亦不能专一盂。辄损而予人。每炊熟。皇皇厨灶间。恐人有不食。己或日旰未食。病二十年。骨瘠立。然少间。即复起视馈。祁寒盛暑。劳苦如健人。建昌兄弟。谏不止。或牵挽抱持就坐。母恚曰。妇人那得闲坐。待妾媵。恩礼甚挚。有疾病。亟命诸子救视。御婢使。推诚尽情。然严于法度。无得为絮沓语。祷佛祈神。未尝尽废。然亦未尝信用曰。绝则隘。溺斯荒矣。所居室或有鬼。母至寂然。母或出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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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母尝言妇人重本宗。不重夫党。爱女不爱妇。爱少子踰长子。皆不可晓。故于吾仲季从祖二家。视之尤笃。吾诸叔皆感悦无间言。其于诸子爱均。而抚建昌特别曰。谚云十指咬之皆痛。然要以大者重耳。尝曰。人言死后不如生前。我不然。生前且安苦淡。死后却望祭之丰也。其慈念如此。然建昌仕宦来。每诫之曰。但念祖母。徒为亲诎。遇事有祸福利害。即曰。听汝为之。建昌被罪谪边。母临别不下泪。贻书无怜悯语。及宥还。始曰。吾心血尽矣。建昌竟不得一郡以便母。而家大人为花林宰。始将母之官。县有山水亭台之胜。暇日陪母游。家大人为之设厨传。母亦欣然不辞。盖以此慰建昌也。会国有变。建昌奔问京师。寻有使命。将赴中国。忧虞不测。母方患痁。虑不复相见。病益剧。既而 上许免其行。复以御史出畿辅。母闻之。始少愈。建昌既竣事。即驰觐。时建昌擢下大夫。予绯矣。于是母持建昌甚喜。花林人皆谓母有福。岁馀。家大人迁西邑。将行。花林人老幼男女。遮道担轿乞留。或曰。不惟侯贤。即夫人亦贤。愿担夫人轿。家大人屡谕之。乃皆泣辞去。母告家大人曰。此行为不虚矣。及入京。而母以惫疾复作。竟弃诸子。乌乎痛哉。天下之为子而不能养者多矣。然以贫贱则有说焉。若建昌则家虽贫。尚不至无食。徒以骄騃之故。终身食于母。而不知哺母。身为 朝廷从官。不能建竖令名以贻母。徒以忧患恐惧重母之疾病。又不晓医药事。不能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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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未甚。及在花林。二弟竭诚救护。为人子之职。而建昌在远不闻知。迨至于大故。则事变急遽。天夺之魄。终不料母寿之止于是也。不孝无状。冥顽苟活。服阕而岁再易。当戊子之年。盖母以是年生。国俗所谓还甲之年也。甲还而母不可还。虽有酒食。谁其食之。虽有䌷帛。谁其服之。虽有宾朋。为谁速之。虽有文辞。谁为祝之。姑叙母事行一通。以邀惠于世之君子。赐之诗文以纪述之。如所以为寿者。盖犹不忍以母为已亡。乌乎痛哉。男建昌。泣血谨书。
明美堂集卷十七(全州李建昌凤朝 著)
 事略
  
朴吏部事略
用典讳齐教。用典。其字也。潘南朴氏。世世有清名。文节公世堂。当 显宗末。见国论将大溃。弃官归杨州西溪。累召至判中枢不起。有二子。司宪府持平泰维。弘文馆应教文烈公泰辅。俱以名义为士林重。持平丧母以毁殒。而文烈以谏臣得祸。持平后数世从荫仕。至用典祖宗吉。父升寿。继登第。恬退自守。官皆至参判。用典十八。中庭试。由起居注。入瀛馆。升通政。方年少。已有家风。非有 召。罕入京师。灵光郡守缺。民方大饥。朝廷难其代。以授用典。用典之官数月。驰归。请悉蠲荒田之租。议格不行。即投劾去。后以吏曹参议 召。政院遽以病对。且驰书促赴。用典上疏言。臣无疾。居乡不居京。不敢默然而欺 君。于是。 上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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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政院。而许用典褫职。壬午夏。有军变。至秋。闻 中宫还御。用典亟入赴候。即日归。鱼参判允中。素贤用典。数言于朝。以户曹参议 召。用典一出谢。仍移病去。甲申秋。朝令变衣制。用典从县道。上疏以谏。冬。有逆变。用典徒步奔问而归。 上亦察其贤。以承旨及外务参议 召浸。将擢用。用典上疏自陈。素不通时务。辞不出。铨曹意用典辞内职。不必辞外职。乃拟差安边府使。又辞不赴。自是不复拜官。始余以畿辅御史。过用典。留宿谈甚驩。用典出示箧中藁。乃壬午六月。请讨逆疏也。因嘘唏曰。伦纲坠矣。吾侪不能言。他日虽有可言。不可得以言也。吾固非畏难者。特决之不早。吾以此自度。不足有无于世。子如爱吾。勿念吾可也。余曰。公遂不出此山耶。用典曰。吾世臣也。国有难。则进而死分也。不然。枯于山中耳。盖用典所讲者如此。用典再丧室。无子。独处西溪先庐。啖橡栗以御饥。日一出绕视墓木。居则端坐观书。终岁无他事。以壬辰正月病羸卒。得年五十二。病中亦独处。竟不详何日时卒也。易曰。泽灭木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又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用典有焉。用典内甚晰。留心民国利病。与人言。使人洞然易晓。意有所可。间之以谐笑。不见其有异于人者。
郑睡庵先生事略
郑睡庵先生允容。字景执。侍讲院司书东逸之子也。生三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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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七百。五岁丧母。手书志石。 纯祖十九年。中进士。声闻藉甚。朝夕将大科。尝中大科试。当会期而有外祖母服。既踰月矣。然以未葬故辞不赴。及司书公卒。既服除。慨然无意于显荣。遂以荫调就。由郎署。例迁。 宪宗三年。出为同福县监。出官钱兴水利。民号所筑堤曰郑公堤。及归。民铸铁碑。以诗铭曰。五马何草草。去日如来时。升天安郡守。数岁辞去。久之复仕。以宰相荐。授密阳府使。密多猾胥。号难治。或谓先生盍绳之以猛。先生曰。吾不能矫厉为也。至则壹以柔驭其胥。然事无不集。首釐浮耗之籴。撙节库财以纾民。胥敛息。不得为奸利。后既久则相与念先生曰。若郑公家人我。不胥我。安所复见如公。又曰。方公坐堂皇。我辈白事退。辄汗淋淋出。不知公何自畏人如是。闻者以胥为能言先生者。寻移公州判官。为监司所沮。不得展。复弃去。 哲宗十三年。拜司仆正。今 上二年。用宰相言。特升先生通政阶。拜工曹参议。后三岁。先生卒。寿七十四。始郑氏自文翼公。至翼宪公。六世四相。具著国史。及先生时。从父兄相国经山公。居两府三十年。同堂昆弟五人。皆老寿相驩爱。士大夫以为盛。而相公最重先生。尝北出关外古野夷之地。及按察东道。皆邀先生俱。先生控匹马纵游以自愉曰。可以少酬吾四方志矣。先生晚归安城。灌畦自给。课子孙以为乐。独以诸昆弟故。时至京师。每相公家内集。佩笏满左右。门闼炜如。先生大带阔袍。饮嚼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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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厨下婢媪。窃窥相告。而诸子孙行在侧者。则咸修谨恐。诫无或以过失见先生。即相公长先生十年。然不得以弟。故慢先生。相公中子牧使基年。有文识。尝醉独絮语曰。我家若公州叔父。乃一有焉耳。先生为人诚信坦直。峻外闳内。邃经晰礼。历贯今古。不貌以衷。不口以躬。有所撰著。如不获已。睡庵集,东莱家录思问编,从先录,字类注释,深衣考證,北路纪略若干卷。藏于家。传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先生有焉。有欲徵先王之学者。读其书可也。李建昌曰。建昌生晚。尝一拜先生。而得从先生季子郡守君游者二十年。与先生诸孙相好如兄弟。至约为婚姻。以建昌而述先生事。惧僭耳。非惧爽者。然尝闻先生食遇佳味。辄止不肯再下箸。中年丧室。终身无贰御。疑或过于枯淡然也。而先祖考沙矶公。尝为先生寿序。则曰酣畅以往。濡毫作草书。击节诵诗。意气流动。如羽人剑客。盖先生意有所适。则其相输露又如此。然则后虽有读先生之书者。其殆不足以尽先生欤。呜乎。古来通人大儒。旷乎不可测其涯涘。而缩乎以绳律自居。俾后之学者。宁昧其真。而毋偭其正。其为虑远也。故曰盖知德者鲜矣。
郑桐溪事略
桐溪郑文简公蕴。安阴人也。少师事逆臣郑仁弘。仁弘方以道义风采雄一世。于人少许可。独亟推公。公亦倾身不疑。甚相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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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 上寝疾有年。光海君在东宫。以尝监抚于壬辰之乱。人心属望已久。藉藉称贤。而 上晚举子。曰永昌大君。甚怜爱之。领议政柳永庆。知 上有易储嗣意。阴持两端。 上疾亟。命传位光海君。永庆启止之曰。此群情之外也。于是。仁弘上疏。斥永庆为史弥远。请诛之。 上怒曰。仁弘。乃以退旧君为能事。且离间我父子。公上疏救仁弘。极言永庆之罪。不报。未几。 宣祖薨。光海即位。德仁弘。首召之。公时登第。授某官矣。光海内实憾 宣庙。尤雠视永昌。欲甘心焉。 仁穆王后。永昌母也。其父延兴府院君金悌男。以非辜戮之。将因以倾 仁穆母子。仁弘顾雀跃怂恿之日。与逆臣李尔瞻等。谋凶秘不测。公痛国之将危。而尤愤其师之不终。屡上书于仁弘。且哭而谏之。仁弘不听。公一日忽曰。唉。吾数十年无目矣。遂为书绝仁弘。仁弘之徒。哗然谓公以弟子背师。得罪名教。将陷公以媚仁弘。会永昌迁于乔桐。江华府使郑沆。承尔瞻意。逼杀之。时才八岁。公乃上疏曰。殿下值人伦之变。假手于粗悍之一武夫。其累圣德大矣。逆贼之子。犹待年而诛。况于幼稚之弟乎。臣谓郑沆不斩。殿下无面目入先王庙矣。且言大妃虽不慈。殿下不可不孝。光海大怒。命围篱安置于大静府。公居大静十年。日诵三经四书。斫围篱木。以炭书经史要语而观之。光海既窜公。寻废大妃。恣行非彝。 仁祖奉 仁穆之教。废光海而立。悉诛仁弘,尔瞻等。起公为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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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兵至。 上避南汉。清围甚急。崔公鸣吉等议奉表称臣。公上疏曰。今称臣则君臣定矣。将惟其命是从。命之出降。则将出降乎。命之北去则将北去乎。命之易衣行酒。则将易衣行酒乎。与其屈膝而生。曷若守正而死社稷乎。况父子君臣。背城一战。不无可为之势。臣身疲力弱。恨不能以手板击鸣吉也。清索斥和臣。朝廷将送吴公达济,尹公集。公上劄曰。臣实终始主战。请以臣应虏之求。臣死无恨。 上既决意出城。公乃赋诗曰。生世何巇险。三旬晕月中。一身无足惜。千乘奈云穷。外绝勤王旅。朝多卖国凶。老臣何所事。腰下佩霜锋。乡人曾有请墓文者。援笔立搆。使家人传之。即以佩刀刺腹。血流满地。而不得死。笑谓人曰。古人死者必伏剑。伏则犯五脏。今坐而刺之。所以不死也。读书不审则求死亦不易也。遂舁出。径归安阴猿鹤洞中。名其所居曰某里。杜门不见人。不以书疏至京师。口不谈世事曰。吾已死于南汉矣。甲申。闻明亡。痛哭题历书曰。崇祯年号止于斯。明岁那堪异历披。从此山人尤省事。只将花叶验时移。一时士大夫无不诵而悲之。 孝宗即位。慨然有为天下雪耻之意。收召旧臣及山野遗逸之士。悉置于朝。惟公累徵召终不出。年八十卒于家。
赞曰。余尝久游安阴。累过所谓某里者。其溪山树石之清峻。尚如见郑公。至今不能忘也。乌乎。士大夫当一事。义气感激。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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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立。遇摧折。不复能翘然如前日者。比比也。至如公。可谓百死而不回者。士必如公。然后可以言节义。不则不如己也。然公非遭世多艰。未必磊磊烈烈。前后相照耀如此。公亦人生之至不幸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