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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美堂集卷十七(全州李建昌鳳朝 著)
行狀
先府君行狀
公元1855年
先考府君諱象學。字士勸。始祖 定宗別子德泉君諱厚生。謚曰積德。世比之河間,東平。後至戶曹判書 贈領議政孝敏公諱景稷。號石門。判敦寧孝簡公諱正英。號西谷。戶曹參判 贈吏曹判書諱大成。三世以名德顯。曾祖 贈吏曹參判諱忠翊。號椒園。至性高識。爲士友所推重。祖成均進士 贈吏曹判書諱勉伯。繼有文行。考吏曹判書 贈領議政忠貞公諱是遠。號沙磯。淸忠正直。進退以義。洋人陷江都。與仲弟 贈吏曹參判諱止遠。殉于鄕。事載國史。妣安東權氏,楊州趙氏,靑松沈氏。俱 贈貞敬夫人。府君沈夫人出也。府君幼而峻茂。聦强過人。執友徐淸文公箕淳。見而奇之曰。此國器也。十一歲。悉通大全七書。下筆有壯語。十三而冠。始游京師還。忠貞公問同輩孰堪與友。府君對以徐公從子及朴文翼公永元,鄭大憲公基一之子。忠貞公爲詩以述喜。其後徐承旨相至,朴承旨道彬,鄭判書健朝俱賢而貴。府君中 哲宗乙卯進士。世皆謂朝夕大闡矣。而數奇。竟不諧。今 上乙丑。以蔭補東部都事。丙寅之難。忠貞公草遺疏决殉。府君號泣諫。累日不獲。袒括擗踊。幾絶者數矣。而
公元1876年
視終事必謹。不以倉皇震剝而有所悔。旣奉殯于家園。賊燹浸近。家人朝夕驚。府君書于案曰。父死不葬。死不旋踵。王師入鼎足城。府君曳衰行村中。督輸糧以給軍。梁將軍憲洙。遣人唁且謝曰。使民知同仇之義者。公之力也。後十年乙亥。復仕爲內資奉事。移宗親府直長。陞司憲府監察。不肖建昌。以御史出湖右。大吏之懼劾者。造讆言以達于京師。有顯官語府君曰。君之子禍將及矣。盍令自解之。府君曰。兒雖騃。旣已奉 君命專使於外。雖其父。奚能預。且寄書于不肖曰。凡事未定。須商量。旣定不可搖動。不肖謹受命。然竟以此竄極邊。府君不自安。累呈告。移敦寧府,掌樂院主簿。通禮院引儀。踰歲。不肖還。府君陞 永禧殿, 顯隆園, 健元陵令。庚辰。爲石城縣監。不肖嘗請于府君曰。非敢圂大人。顧小子侍從祿薄。不足以養親。願長有以養於親。府君愀然久之曰。吾嘗有意於政事。今雖老。尙堪一試。姑從汝言。祿利。非吾心也。及爲政。公直彊敏。推實心。懋大體。明而不察。通變而不衒。民有訟。使直達。洞無阻礙。然莊色厲音。絶不示呴嫗意。嘗曰。嚴止於不縱。惠止於不擾。廉止於不取。吾任吾性而已。惡干囑甚。自貴勢人。至親戚故舊。有囑則皆拒之。束吏不得妄出。民爲之語曰。邑無吏。吏無脚。時朝令革漕倉。督郡縣雇船運米。期日甚促。他縣皆縱吏捕船。尅减雇直。吏又操縱爲姦利。船商騷然。百貨不通。而船益不可得。府君牓示民曰。有吏往
公元1881年
擾船商者。縛以致之。雖他邑吏亦如之。他縣商聞石城獨不執船。相啣而至。遂平雇以載之。他縣官捕船不得者。爭從府君乞餘船。書相續也。辛巳。移監安義。安義有山水之勝。邑僻少事。府君命不肖。盡室而來。府君約於奉己。先妣佐內政有度。內外食指數百。庖隷饔婢。皆相親愛。供給之物。有省於上。而無不豫於下者。客有過而歎曰。官吏如家人。殆古所謂化者也。邑有大川。每夏潦患橋壞。府君出俸錢。使民殖之。爲修橋費。自此無病涉者。縣治負大山多盜。府君擒其魁二戮之。牓于街曰。告往來盜。勿入吾境。入者殺。終府君在官。盜不敢近。嘗有譁於門者。問之。曰。吾等。丹城人也。使族人。賣牛於安義。安義官。奈何聽吏卒。執之爲盜。府君曰。盜小。且非吾民也。吾固將縱之。然族人盜族人牛。庸非盜乎。汝踵牛至此。又詭辭欲掩盜汝牛者乎。吾且移牒汝官。衆遽叩頭服。其老者顧少者曰。吾固言安義官不可欺。府君笑而麾之。客問府君。何以知之。曰。焉有丹城民。賣牛至安義者乎。且盜以暮執而彼以朝來。非踵牛。其誰報之。嘗有民於門外。自語曰。訟則不克。吾胸爽矣。人問不克訟。何謂爽。曰。聽官判决。不過數語。吾曲曉然。安得不爽云。府君每涖邑。必訪求有志行文識之士。以禮饋之。雖他縣。有賢士則必過之。設功令課諸生。考其藝而賞之厚。以是文風大振。近時守宰。多以獻羡干澤。或勸府君效之。府君歎曰。我未之前聞也。且有無名之進於上。
公元1884年
必有無名之取於下。以此陷贓。必敗之道也。吾非惟耻之。誠甚畏之。歲時饋遺京朝。或言其少。府君曰。人自眼大。我自手小。奈何。槩府君所以歷四縣。不得叙優者。以此。府君亦鬱鬱時自語。安得劇郡而治之。每訟罷庭空。輒曰。正如食未飽人。憮然對空案。後在甑山。南監司廷哲。素敬府君。書最曰。百里賢路。昔人所歎。連三書最。且爲求平壤尹欲以自助。卒不得則以府君攝平壤印月餘。府君曰。得此則尙可少施矣。厚祿與他人。但使我爲政。我則不辭。盖府君之志然也。甲申。移甑山縣。例以富人子監官廩。使供食物。廩米少而食無藝。一官至。輒破一家。府君至。則令民之納米者。皆荷橐直入。日所須。皆以米易於市。不置食監。舊戶出一鷄以佐庖。亦罷之。貧富胥悅。而府君自奉蕭然。反不如家食時。不肖嘗往覲以爲憂。府君曰。吾已習而安之。縣有城餉米。歲再輸以餉營兵。至是營兵新號親營。驕恣無律。怒米劣。投而躪之。虧其數三之一。明年。當復輸。皆患之曰。雖監司。無如親兵何。府君令民悉以船運米。身先赴營待船。船至。好諭兵曰。去年米。乃營下市米。今年米。眞城餉也。吾自領船而來。若曹能復使之虧乎。斛而示之曰。何如。兵見米信好。而府君辭氣偉裕。相與環立。目其欲發難者弭之。不復囂。餉旣畢而視餘米。當虧之數。幷補之。官舍久而將圮。一日周視而歎曰。此甑人之患也。民聞之。皆曰。然。惟我侯爲能用民之力。使他日爲之。吾屬且大
困。府君爲請於監司。得他郡之材。皆量其地之便否。與費之多寡。審計然後發令。輸之旣至。皆如府君計。民益信而樂爲之。使府君。日董役。凡斧鉅之餘。及舊材敗瓦之棄者。皆令儲之庫。相宜以取用。及垂成。無一留遺者。費省而役遄。以此旣落。扁曰視心。命不肖代爲之記。祥原有殺人獄。老矣。監司邀府君往審之。府君驗囚具如前案。夜有飛紙墜前。書賂金之數。如是者。連日而數且倍。府君不爲見。朝起進饋。羹正黑。府君舍羹。食如故。卒不撓。亦不問。後以告不肖曰。求生者。人情也。不必發其情。而益其證。吾非爲張延賞也。府君少習丁氏。欽欽書。幾成誦。及治獄遇疑。必躬檢。雖屍爛不避臭。屢爲他郡檢官及査官。疾病未嘗辭。每閱文書。一下數行。口呼手判。牘無暫滯。至議讞。必累易藁。沈思諦閱。夜以繼晝。或至唇焦而不自覺。曰。吾於此。可謂已熟。熟故愈懼其誤耳。嘗爲監司審理久囚。有傅生者出獄來謝。府君愀然曰。生者來謝易見。死者銜寃難知。吾按獄多矣。能無銜寃於地下者乎。武人年少者。宰隣邑有聲。府君亦愛之。嘗問爲治。府君曰。子而問於我乎。然我固將語子。夫爲治。不在多言。盡吾心而已。吾心盡而知有所未逮者。非大咎也。億逆之中。神明之稱。其道難繼。故君子不尙焉。且吾老蔭吏耳。如君後必爲將帥。盍亦思其大者。歸而告不肖曰。汝亦識吾言。愼勿用明以干譽也。見有誠心爲政者。樂爲不肖輩言之。嘗曰。吾在安義。閱軍
公元1886年
器。皆新好。聞諸吏。乃朴季貞爲之也。問請賞乎。曰。否。問斂民乎。曰。否。捐俸而爲之。夫捐俸者。必要人知。誰肯修庫中之軍器乎。吾甚善之。故所之必修軍器。學季貞也。季貞者。朴公憲陽。府君友也。又曰。吾聞申相國之爲西伯。遇千秋節。例宴守令于練光亭。樂一闋。正色曰。今日慶日也。吾儕之游樂矣。獨不知吾民亦樂否。筵中守令來此者。能無以民庫錢爲行費者乎。其必速還。無以慶日之樂病吾民。吾甚敬之。故不敢輕用民庫錢也。丙戌。移恩津。丁亥。移積城。不赴。陞梁山郡守。明年戊子正月十六日。考終于郡司。距生 純祖三十年己丑正月十六日。春秋六十。以禮月返葬于江華下道面內洞。配淑人坡平尹氏。先府君五年卒。與府君同封。後六年。 朝廷授不肖建昌二品銜。例 贈府君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同知義禁府事。淑人 贈貞夫人。夫人擧三男。長建昌。次建昇。前主事。次建冕。側室女。適金容吉。建昌男範夏。嗚呼。不肖行負神明。爲子不卒。千里奔喪。荼毒不死。天下之罪人也。府君之喪。惟建冕侍側。血指救不驗。以毁受疾。免喪後五年而死。建冕有器識。府君愛之。嘗曰。此子能知吾用心處。梁山之績。惟建冕詳之。而今無以問。然府君之於梁。僅五月耳。始喪。民皆朝夕臨。戶出以過轝。巷祭以踰境。德之感人。可見矣。府君自少。不能爲非情之言。悅俗之態。負氣自適。不以一毫挫於人。善飮酒。未嘗亂。然亦不屑屑拘曲。博覽强記。視當世
不見可敵。中年以來。絶不肯措意於文辭曰。此事已付小兒矣。故世之識府君者。往往不知府君文學何如也。况其他乎。惟是居官涖民。茂績昭著。自不可誣。苟以是推而槩之。庶乎有徵矣。竊觀古今談吏治。任智者。患少悃愊。尙能者。或偭規矩。不然則迂闊而已。府君之爲政。未嘗以經術儒化自居。而亦未嘗不以幹諝自許。然其發於辭者。皆有德之言。其施於事者。皆可以爲後來法。類非世俗所謂能吏。一切取辦之所可望。最其存心民國。不以私計參貳。有可以質之神明而無愧者。今四縣一郡之民具在。其必不以不肖之言。爲不然也。不肖其敢溢於辭。以重不孝哉。謹書大畧。以俟立言君子。不肖建昌。泣血謹狀。
明美堂集卷十七(全州李建昌鳳朝 著)
行畧
先忠貞公行畧
先忠貞公姓李諱是遠。字子直。別號沙磯。朝鮮 定王別子德泉君厚生之裔也。德泉君邃禮好善。世比之河間東平。謚曰積德。後多名人。至孝敏公景稷,文忠公景奭。兄弟最顯。孝敏公生孝簡公正英。孝簡公生戶曹參判大成。累世爲卿大夫。勳勞著 王室。名節耀當時。參判公生進士眞偉。進士公生匡明。坐伯父事。謫邊郡以終。用公貴 贈吏曹參議。公曾祖也。祖忠翊。 贈吏曹參判。考勉伯。 贈吏曹判書。妣 贈貞夫人靑松沈氏。領議政壽賢玄孫也。公生有異質。甫成童。學已成。經史百家。汎
公元1875年
濫略盡。 純王乙亥。擢庭試甲科第一人。卷爲明四目達四聦闢四門。賦有句云。收天民之視聽。順陰陽而開闔。識者知其有宰相才。卽授成均館典籍。例賜紫盖絳袍歸覲。時參判公尙無恙。先是參判公遭家不造。畏約無窮已。猶激昂不少摧挫。博通三敎。道德文章。皆過古人。尤有至行。嘗徒跣數千里。省參議公曁本生考學生公于謫所。春而北。秋而南。風雪瘴癘。數十年不廢。世謂參判公碩而不食。其後必振。判書公承家學。屢雋場闈。廑成進士。流離困頓日甚。至是公大闡。參判公瞿然良久曰。吾意者。或有是而未敢質也。且命公曰。汝幸登科。官至持平,掌令足矣。愼勿枉道求進也。公再拜受敎。公起家於震業之餘。早歲蜚聲藉甚士友間。然昔之不悅者。未憗也。而公又以直道行棘棘。無所阿附。故狀元十年。始補館職。後來進寸退尺。謗與名隨。皆由是也。丙子。拜司諫院正言。督學湖南。甲申。出監泰川縣。泰小邑也。公至曰。是亦可以爲治。輒與胥隷約曰。汝日食幾何。曰。若干。曰。日所爲事幾何。曰。非有使令。無所爲也。公曰。食而惰。乃爲鴆毒。汝綯索。汝捆屨。汝織席。非官事。毋廢而事。公坐堂皇讀書。胥隷各受所授於堂下。視其勤慢而奬抶之。民有訴者。令抱牒徑至前。絮語如家人。未幾。吏無游手。民無遁情。邑以大治。丙戌。拜弘文館校理。丁亥。選知製敎。拜成均館司成。司憲府掌令。督學嶺南。還拜通禮院相禮。戊子。又督學嶺右。公前後三試士。
公元1889年
鑑公衡平。毋敢以關節通者。每入場。諭諸生曰。所貴乎士者。禮也。今主司未升堂。諸生紛紛於前。至相搏鬪角力。揖讓掃地矣。今毋敢然。諭畢。公便輿徐行。諸生趨於後。踧踖如也。近俗。科擧文以篇首爲得失。過此少致意者。公獨閱數千卷。皆至紙尾。或爲之補漏正誤而擢之。參考者。服其至公。諸生不中。自以爲不恨。己丑。有廷獄。公爲問事郞。執筆書囚供。有風之使改者。怵以危語。公不爲動。囚伏階下。數仰見氣色。輒變辭冀以自解。公注其辭於旁。而淡墨抹前所書者。卽引病出。公剛直多類此。庚寅。上疏乞補縣養父母。得康翎縣。時判書公有疾少間。趣公赴謝。公甫至京。而判書公沒於鄕。公奔歸。以是爲終身痛。服闋。拜弘文館修撰。兼侍講院弼善。上疏。畧曰。臣家貧親老。志在逮養。陳章乞縣。妄徼 恩澤。臣天奪其魄。不自知獲罪神明。大禍將迫。輕離病父。未反面而竟戴星。靦然食息。以至今日。自視可厭。人將謂何。臣聞人有恒言曰。資父事君。又曰。求忠於孝。臣今悖謬如此。將何所藉手。抗顔淸朝。 殿下亦奚取於豚魚之冥頑。以累日月之明乎。乞 命選部刊臣仕籍。俾臣卒養偏母。畢命松楸焉。疏入。政院以非例却之。然一時士大夫。無不知有陳情疏矣。先是。有申石泉先生者。名綽。公戚叔也。嘗以別試赴殿考。甫唱名而奔父喪。旣免。遂引罪矢志。累官至下大夫。終不出。公心懿之。及遭喪。卽欲援申公以自處。嘗於沈夫人側。微見其意。夫
公元1893年
人曰。吾久安於貧。不甚願汝作官。勿以吾難之也。公始治疏。或止之曰。此無故例。必不報。公曰。吾爲此。所謂疾痛不得不呼天地也。有人於此。方疾痛呼天地。而先問例之有無。則人以爲何。又有人止之曰。何爲無例而呼也。是亦不諒甚矣。時歲大饑。輔臣請遣儒臣剛明者。巡行郡國。察民隱。癸巳。有 旨命公爲京畿御史。公慨然曰。往役義也。不可辭。吾爲國家盡職止此矣。卽日就道。屛驛騎。徒行。十閱月。邃峽絶嶼。危險無所不至。衣弊衣。混甿隷間。詢問風俗。州縣設賑。輒託饑戶。持瓢乞糜粥以試其稀稠厚嗇。而察吏之能否。遇貪橫者。卽露踪出不意。封其廩而逐之。威聲大行。諸所彈擊。皆重卿大帥及有依附爲勢者。曰。是不可不亟也。時人爲之語曰。八軺軒十駿馬。言被劾多貴豪也。他如戢奸猾。櫛逋欠。鉤弊瘼。嚴明洞剴。錙銖無低昂。尤留意於糴政軍制。指陳便宜。明言利害。多見採納。將復 命。題詩山寺云。我欲將心誓佛前。是心非屬自家邊。按廉若有欺心事。願佛早加誅殛焉。有臺官希當路意。投匭醜詆。賴 上知公孤直。故事得已。公業已息念榮進。雖擧世毁之而夷然若不聞。家居。奉晨昏。課子弟。將以終老焉。 憲王乙未。累拜司僕寺正。司憲府執義。弘文館應敎。司諫院司諫。 實錄廳編修官。戊戌。 特旨授承政院同副承旨。晉通政階。拜刑曹參議。皆不膺。自此京官無一膺者。己亥。 除春川府使。府號繁難。朝議非公莫能辦。故
公元1898年
以屬公。公引義不出。時 純元妃臨朝聽政。有嚴敎。命以責授例往。公乃單車赴任。歲大歉無米。公集有馬者。出官錢販米。以五馬爲一隊。計道遠近而課先後。不問贏餘。民以無饑。糴舊欠三萬六千斛。公上愆滯萬計。先是有開城人鬻蔘於春者。立約契。願斂錢。佐府緩急。公乃與監司議收其錢。且請賞於朝。不旬日。糴完公上畢。然監司故無請賞意。公促之不得。開城人忽懊恨。假諸蔘商名愬政府。謂府使抑取且乾沒。事下。監司不爲卞。反論公而罷之。尋議讞謫延豐縣。然府中簿記井井然。故無一錢入官。他蔘商皆言。立約實爲通商。故欲得春人心。非無據也。前愬者皆誣。請與其人對詰。監司爲之憮然。政府亦悔罪。前愬者又筵奏。白公請宥還。壬寅。除長湍府使。不赴。癸卯。丁沈夫人憂。服闋。拜敦寧府都正。己酉。 純元妃聖壽覃恩晉嘉善階。拜漢城府右尹。都總府副總管。 哲王元年。拜工曹參判。時公以 憲王喪。赴京。暫膺卽辭歸。庚戌。 除開城府留守。再上疏辭。 不允。公感激 恩遇。且謂居外異於內故出。 上召見曰。開城。故都也。望卿盡心。時 純元妃再垂簾。問卿年幾何。又問卿居江華乎。又 敎曰。主上爲予言。卿居江華。甚廉白。此去好爲之。盖 上舊勞于江華。稔聞公名。 龍飛之初。卽有是 命。縉紳無不動色。公旣受知 人主。視事於久閑之餘。侃侃而行。知無不爲。開城產蔘。譯人蒸而紅之。貨於中國。 朝廷歲收其稅。
公元前191年
潛貨者誅。然潛貨不止。公乃命圃人。蒸蔘准原數。毋敢有剩。於是。京譯之牟利者無所操。羣起而噪。宣言將移包于京。開城人汹懼。公上疏陳其事。且言臣闒茸無威望。乃以象譯鄙瑣之說。刺口於 君父之前。臣罪當斥。時譯院提擧大臣。乃前居政府持春川事者。見公疏。疑其偪己。乃疏論公不能鎭人心。辭甚激。 上欲慰其意。罷公職。居數日。復拜公留守。且命勿移蔘包。相臣又疏乞解。提擧幷他司事務。 上不許。公以一留守失相臣意。其事甚難。然卒能上感下孚。使國有綱紀而民不至泮渙。復拜之日。開城人皷無於道。皆云我輩自此無恐矣。公惶懼不視事。屢 諭乃起。疏言前事。惟陳民隱。無侵相臣意。相臣亦爲之稍解。有誣獄。十年不白。公閱其實。卽解械縱之。一府人歎公神明。其人歸。爲壇於家。朝夕禱祀公。蔘商前愬公於春者。憂懼欲死。公聞之曰。騃可哀也。吾忘之久矣。因善遇之。壬子。遞歸。拜承政院左承旨同知 經筵,義禁府,春秋館事。甲寅。 上敎曰。故留守南履炯居官淸白。前參判李是遠。一鄕稱善。予甚嘉之。其授李是遠爲都總府都總管。錄南履炯孤遂晉公資憲階。南公賢大夫。嘗以江華留守。卒於官。貧無以爲葬。公所善也。累拜刑曹判書。知 經筵春秋館事。乙卯。除咸鏡道觀察使。三疏辭。不允。丙辰。陛辭。自陳老病。恐無以自効。 上曰。卿大用器也。豈特一藩任哉。時 上嚮公甚殷。有行且召卿之意。公益感激自勵。
公元1858年
信心徑行。不肯毫髮徇當路指。卒以此不復用。咸興民一千三百戶不戒于火。事聞。當遣慰諭使。 上曰。監司善慰諭。勿庸遣也。頒帑鏹粟布加優。公日屛騶。巡行焦瓦敗礫間。宣 上德意。興作民事。星出月入。人忘其勞。數月締搆畢集。公大會百姓於樂民樓。南望呼千歲。燕飮賦詩以落之。關南帥倚戚畹。恣行貪虐。甫遞歸而公至。卽馳啓其不法事曰。此而不罪。無以謝百萬生靈之心。或曰。旣往也。論之已甚。且恐有慍者。公嘻曰。是亦可以已乎。帥竟竄。而公亦徑遞。戊午。御史洪承裕。公前爲御史。所彈者之孫也。以私憾誣公。 上覽啓曰。此監司所至。皆有善政。何臚列至是。承裕惶汗不敢對。人謂公盍痛辨之。公曰。 聖上洞燭無遺。吾老矣。奈何與小兒輩叫呶爲。及議讞。惟云負 國恩萬萬。金吾議。徒以耆老許鍰。未幾。叙拜刑曹判書。屢 諭勉出。不膺命。投卑(一作畀)安山縣。數日宥還。拜漢城判尹。 諭益嚴。公辭益力。竟以抗 君命譴罷。公辭疏有云。古人有以布衣匹士感知己之遇。效國士之報。臣則擁旄鉞。制方面。委任如彼其專。榮寵如彼其極。而狂疎僇(一作謬)妄。遭罹僇辱。此臣所以中夜思惟。抆心而啜泣也。又有詩云。頭白成何事。殘年已至稀。一生都是妄。七十始知非。未效涓埃報。仍成蒲伏歸。西樓何忍入。惟有淚長揮。時公年七十。故事正卿年七十。入靈壽樓圖其象。以配于 先王御容。公獨不與。幷辭護軍秩祿及耆社月廩。公以爲乞骸骨。
公元1864年
奉朝請。乃 朝廷盛典。非所敢當。故不受祿。避致政之名。而存致政之實也。今 上初元。敦叙諸宗臣官二品以上。授宗正卿。甲子。拜知宗正卿府事。累拜司憲府大司憲。議政府左參贊。禮曹判書。乙丑。特旨拜吏曹判書。弘文館提學。藝文館提學。同知成均館事。 上諭政院。促問公何日赴朝。朝中諸公。皆勸公 上新嗣服。不可不一肅。公曰。吾平生不敢以官職自居。今所叨至崇顯矣。年且老耄矣。奈何以趨走爲恭。而不思廉防乎。遂再上疏。具言私義本末。自陳情至咸事略悉。且以病辭。 上知其不可强而許之。丙寅。特旨晉正憲階。是歲秋。洋人入江華。陪都失守。都有長寧萬寧二殿。奉 先肅王, 英王御容。至是遷出境。京師戒嚴。時公患痢數月。方在牀。子弟涕泣請少避。公蹶然曰。是何言也。吾累世居此土。 聖主所洞燭。國人所共知。吾雖無似。備位上卿。古所謂鄕大夫者。誼不敢以無官守自解。且 國家承平日久。一朝有不幸。悉鳥獸散。無爲縣官一死者。他日史氏書曰。某年江都陷。某官某官走。鄕大夫某亦走。天下後世。謂何如也。或請勤 王。公曰。所謂勤者。舍夷而急病也。今都城尙無虞。而吾棄家往。是逃難也。何勤 王之有。乃哭辭先墓。手抄遺疏。先從祖郡守公請曰。兄願化厲殲賊。弟當執鞭從之。公曰。無乃過乎。郡守公曰。弟之殉兄。猶兄之爲國也。公許之。遂相與引藥而飮。言笑晏如而不及家人事。惟云小醜當自滅。毋遽
公元1909年
避也。少頃。正席而臥。遂皐復。距公生 正王己酉。春秋七十有八。烏乎痛哉。遺疏曰。同治五年九月十八日。將死臣知宗正卿李是遠。百拜上言于 主上殿下。伏以天塹失險。我 先王兩殿御容蒙塵播越。臣民哀痛。呼天罔極。臣世居此土。厚蒙 國恩。今當妖氛晦塞。異類隳突。宜其肝腦塗地。血肉糜爛於鋒刃矢石之場。而所居涯僻。病又沈綿。宛轉床席。蠢動無路。今與仲弟前郡守臣止遠。飮藥自盡。以此報國。是何分義。但願身爲厲鬼。使醜類自殲焉。臣聞古人有言曰。多難興邦。殷憂啓聖。又曰。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安知今日之難。不爲我東方興恢之機會乎。宰相多讀書。朝廷足武臣。御侮折衝。必有其策。以 殿下英明特達之姿。得人委任。何患乎撥亂返正。廓淸腥穢。臣又聞丹書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魯論曰。節用而愛民。爲治之道。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臣雖不敢自比於尸諫。豈無芹曝之愚衷乎。伏願 殿下。一念一慮。一政一令。必也參倚於敬怠之分。而以節用愛民爲制治之本。鑑 先王之成憲。煕 聖學而行仁政。則環東土億萬蒼生。心悅誠服。人懷敵愾之忠。直節正氣。撑拄宇宙。外至之邪穢。何敢螮蝀於太淸乎。惟 聖明淵然澄省焉。臣無任憂憤崩迫之至。疏徹。 上大震悼停朝。下敎曰。此故知宗正卿李是遠遺疏也。危忠卓節。凜然如生。兄弟捐軀。爲國殉難。成仁取義。非有素講於中者。何以辦此。一字一涕。
萬萬興衋。其兄特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領議政兼領經筵弘文館藝文館春秋館觀象監宗正卿府事。其弟特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宗正卿府事五衛都總府副總管。幷施綽楔之典。庀葬之需。令宗府擧行。嗣子待服闋調用。以樹百世之風聲。又 敎曰。贈領議政李是遠。贈吏曹參判李止遠。卓然樹立。有辭天下。予懷傷衋。歷日未已。其令宗臣致祭。祭文令文苑代撰。輔臣筵奏請予謚。太常議公謚。危身奉上曰忠。淸白守節曰貞。宜謚忠貞。 上可之。公沒後旬餘。我師入江華。大捷於鼎足城。賊悉衆遁去。時諸道兵應募者。聞公喪。相率來弔。哭聲震地。皆云我公乃如此。我輩尙可惜死乎。詔使至義州。聞有難甚憂之。及聞公事。嘖嘖曰。東國有人。無憂矣。公頎而癯。疎髭炯瞳。望偉而卽溫。學問以眞知篤行爲本。自少至老。慥慥靡懈。其於忠孝。天性也。幼時。早起適王父母所問安已。襡衾灑掃。至父母所亦如之。侍側終日。未嘗暫離。執經問難。誾誾如也。嘗赴科至京。判書公輒對書。悄然曰。送兒如別良友。其未第也。再發解不中。參判公。趣出所試文讀之。輒命酒曰。文甚佳。慰我意。得失復何論。其爲父祖所愛重。如此。嘗侍判書公。疾旣亟。潛出。取雪水澡浴。仰天祝還。齧指出血以進之。判書公霍然起。後沈夫人疾。連齧五指。不得血。居喪泣血。茹素三年。至老。語父母事。如孺子慕。奉祭祀。必誠必敬。雖疾病。未嘗不躬祼。耆耋將
事。肩背猶竦直。旣徹尙愾然也。公自陳情後。常在鄕廬。非國有大喪。未嘗至京。足不涉權貴之門。身不處形勢之塗。惟一二郡藩。怵惕黽勉。跋前𨆫後。亦不能展其萬一。位顯而用晦。年壽而志閼。然夷考一生。華貫峻秩。皆出 人主一朝意。公亦不自知何以得此。感恩誦德。未嘗一飯忘也。平生言若不出口。惟讀書。至勞人志士。忠君愛國。聲出金石。或雙淚逬落。論古人。必誦法程朱。恂恂繩墨。間而獨喜節俠事。激昂忼慨。感歎不能已。故自公在時。世之人知與不知。皆以爲李公伏節臣。雖家人。亦謂國家有事。公必無幸也。至正終一事。天下君子。自有定論。爲兒孫者。顧何忍泚筆也哉。公晩年。嘗擧先世窮阨事。朝夕不離口曰。後生去古漸遠。吾不言。誰復知者。天之於人。必欲增益之。故一切苦行。皆如少疾延年。若稍安樂。便生怠慢心嗜欲心。士大夫常恐爲下等人。乃可成立。食無兼肉。衣襪多補綻。而猶曰於吾無已過乎。吾父祖時。能有是乎。所居屋。編茅墍泥。僅庇風雨。或出游溝塍間。簑衣篛笠。過者不知爲宰相。爲文章。祛華就實。文從字順。亦不喜標置以爲高。往往眞摯明暢。似王新建。尤用心於東國文獻。網羅蒐輯。粲然大備。著有沙磯詩文稿十卷。古今書鈔。大小百餘卷。野史鈔若干卷。藏于家。公沒後。先季從祖監役公。撰遺事。 世子貳師莘憇李公撰謚狀。有欲觀於公者。之二文具在。建昌何敢述。建昌不肖。幼時逮事公。受書十年。公沒
而建昌登科。濫以文詞居侍從。奉使至中國。辱與諸君子游。諸君子聞建昌爲公之孫也。皆咨嗟感歎。趣觀公行狀。顧行篋中無可以藉手者。輒不揆僭猥。叙略如右。以應諸君子之命。庶幾先王考之名自此而行於天下。不肖區區之仰望於諸君子者。亦或藉是而有獲焉。惟諸君子卒圖之。
先母淑人坡平尹氏行畧(撰此在貤贈前)
公元1866年
先母淑人尹氏。坡平文正公煌之後。祥隱處士滋九之女。祥隱君有文行。嘗侍親疾。累年衣不解帶。恒儲糗餌脯鱐小帒中自隨。親欲食。雖深夜應呼。卽躬調瀹以進。累不利科擧。中廢窮居潛修。先祖忠貞公嘗曰。吾畏友云。母生九歲。喪妣沈氏。哀慟感鄰里。十三。歸于我。當是時。我家艱於食。日或黃豆一粥。祖妣沈夫人親舂爨。蚤暮不能休息。母入。始少安。然家奉祭祀。歲恒累十計。賓客無虛日。遠近親戚之仰賴者無算。先祖性慈儉。愛吾母甚。然遇事譙責。則不少假。飮食寧菲薄。不得失醎淡冷熱。器服寧不充。不得無次。尤喜飮食人。人來者不時。輒命之食。母所受命。無少違者。沈夫人沒。甫免喪。而先祖起家。爲開城留守。母從之官。居周歲。口未嘗知肉味。念沈夫人也。先祖旣老。息意於世。母擧三子。次第讀書嬉戱。先祖常抱置懷膝中。小者索乳。輒命吾母出外舍乳之。時顧吾母詑曰。汝大有功。先祖嘗謁祠下階。母出戶視。遽汪然淚盈眶。先祖知之。謂建昌曰。孝哉汝母。曩
余偶不良於步。汝母愍余老也。汝其志之。沁都燹。先祖旣正終。祥隱君。自沁挈家避湖中。尋沒。母重哀不能自支。朝夕哭。幾不省。然方先祖葬時。 朝廷亟遣上卿。致祭致賵。留都大夫官吏。從征將士及四方之來弔者。塡門溢巷。新經喪亂。家人惴不能定。母獨自勵。以一身兼衆大事。祭奠皆盛潔。供饋應時卽辦。觀者皆歎曰。京城大權勢家。那得如此。然母竟自此病瘁矣。母賢行備。今叙孝特詳。以建昌所受於先祖者然也。而家大人嘗謂建昌曰。汝母天性白直。異日汝爲汝母作文字。可以此書之。盖母所以見敬於夫子又然也。建昌何敢贅。然竊以建昌所能言者附焉。母雖不通書識大義。重節知耻。心雖慈。有時剛介過人。常若拙於事。聞人言。若不曉其指。世俗稱謂多忘不記。然內甚晰。凡所不應知者。一切不以經心。義所當爲。鮮有闕漏及濡滯。嘗言婦人。婦人不離口。衣服飮食之稍佳者。輒曰。不當婦人。居家至老有子孫。視初爲婦時無少改。日所食僅菜飯。然亦不能專一盂。輒損而予人。每炊熟。皇皇廚竈間。恐人有不食。己或日旰未食。病二十年。骨瘠立。然少間。卽復起視饋。祁寒盛暑。勞苦如健人。建昌兄弟。諫不止。或牽挽抱持就坐。母恚曰。婦人那得閑坐。待妾媵。恩禮甚摯。有疾病。亟命諸子救視。御婢使。推誠盡情。然嚴於法度。無得爲絮沓語。禱佛祈神。未嘗盡廢。然亦未嘗信用曰。絶則隘。溺斯荒矣。所居室或有鬼。母至寂然。母或出復
然。母嘗言婦人重本宗。不重夫黨。愛女不愛婦。愛少子踰長子。皆不可曉。故於吾仲季從祖二家。視之尤篤。吾諸叔皆感悅無間言。其於諸子愛均。而撫建昌特別曰。諺云十指咬之皆痛。然要以大者重耳。嘗曰。人言死後不如生前。我不然。生前且安苦淡。死後却望祭之豐也。其慈念如此。然建昌仕宦來。每誡之曰。但念祖母。徒爲親詘。遇事有禍福利害。卽曰。聽汝爲之。建昌被罪謫邊。母臨別不下淚。貽書無憐憫語。及宥還。始曰。吾心血盡矣。建昌竟不得一郡以便母。而家大人爲花林宰。始將母之官。縣有山水亭臺之勝。暇日陪母游。家大人爲之設廚傳。母亦欣然不辭。盖以此慰建昌也。會國有變。建昌奔問京師。尋有使命。將赴中國。憂虞不測。母方患痁。慮不復相見。病益劇。旣而 上許免其行。復以御史出畿輔。母聞之。始少愈。建昌旣竣事。卽馳覲。時建昌擢下大夫。予緋矣。於是母持建昌甚喜。花林人皆謂母有福。歲餘。家大人遷西邑。將行。花林人老幼男女。遮道擔轎乞留。或曰。不惟侯賢。卽夫人亦賢。願擔夫人轎。家大人屢諭之。乃皆泣辭去。母告家大人曰。此行爲不虛矣。及入京。而母以憊疾復作。竟棄諸子。烏乎痛哉。天下之爲子而不能養者多矣。然以貧賤則有說焉。若建昌則家雖貧。尙不至無食。徒以驕騃之故。終身食於母。而不知哺母。身爲 朝廷從官。不能建竪令名以貽母。徒以憂患恐懼重母之疾病。又不曉醫藥事。不能治之
公元1888年
於未甚。及在花林。二弟竭誠救護。爲人子之職。而建昌在遠不聞知。迨至于大故。則事變急遽。天奪之魄。終不料母壽之止於是也。不孝無狀。冥頑苟活。服闋而歲再易。當戊子之年。盖母以是年生。國俗所謂還甲之年也。甲還而母不可還。雖有酒食。誰其食之。雖有紬帛。誰其服之。雖有賓朋。爲誰速之。雖有文辭。誰爲祝之。姑叙母事行一通。以邀惠於世之君子。賜之詩文以紀述之。如所以爲壽者。盖猶不忍以母爲已亡。烏乎痛哉。男建昌。泣血謹書。
明美堂集卷十七(全州李建昌鳳朝 著)
事畧
朴吏部事畧
用典諱齊敎。用典。其字也。潘南朴氏。世世有淸名。文節公世堂。當 顯宗末。見國論將大潰。棄官歸楊州西溪。累召至判中樞不起。有二子。司憲府持平泰維。弘文館應敎文烈公泰輔。俱以名義爲士林重。持平喪母以毁殞。而文烈以諫臣得禍。持平後數世從蔭仕。至用典祖宗吉。父昇壽。繼登第。恬退自守。官皆至參判。用典十八。中庭試。由起居注。入瀛館。陞通政。方年少。已有家風。非有 召。罕入京師。靈光郡守缺。民方大饑。朝廷難其代。以授用典。用典之官數月。馳歸。請悉蠲荒田之租。議格不行。卽投劾去。後以吏曹參議 召。政院遽以病對。且馳書促赴。用典上疏言。臣無疾。居鄕不居京。不敢默然而欺 君。於是。 上詰
公元1882年
責政院。而許用典褫職。壬午夏。有軍變。至秋。聞 中宮還御。用典亟入赴候。卽日歸。魚參判允中。素賢用典。數言於朝。以戶曹參議 召。用典一出謝。仍移病去。甲申秋。朝令變衣制。用典從縣道。上疏以諫。冬。有逆變。用典徒步奔問而歸。 上亦察其賢。以承旨及外務參議 召浸。將擢用。用典上疏自陳。素不通時務。辭不出。銓曹意用典辭內職。不必辭外職。乃擬差安邊府使。又辭不赴。自是不復拜官。始余以畿輔御史。過用典。留宿談甚驩。用典出示篋中藁。乃壬午六月。請討逆疏也。因噓唏曰。倫綱墜矣。吾儕不能言。他日雖有可言。不可得以言也。吾固非畏難者。特决之不早。吾以此自度。不足有無於世。子如愛吾。勿念吾可也。余曰。公遂不出此山耶。用典曰。吾世臣也。國有難。則進而死分也。不然。枯於山中耳。盖用典所講者如此。用典再喪室。無子。獨處西溪先廬。啖橡栗以御飢。日一出繞視墓木。居則端坐觀書。終歲無他事。以壬辰正月病羸卒。得年五十二。病中亦獨處。竟不詳何日時卒也。易曰。澤滅木大過。君子以。獨立不懼。遯世無悶。又曰。澤無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用典有焉。用典內甚晰。留心民國利病。與人言。使人洞然易曉。意有所可。間之以諧笑。不見其有異於人者。
鄭睡菴先生事畧
鄭睡菴先生允容。字景執。侍講院司書東逸之子也。生三歲。識
公元1818年
字七百。五歲喪母。手書誌石。 純祖十九年。中進士。聲聞藉甚。朝夕將大科。嘗中大科試。當會期而有外祖母服。旣踰月矣。然以未葬故辭不赴。及司書公卒。旣服除。慨然無意於顯榮。遂以蔭調就。由郞署。例遷。 憲宗三年。出爲同福縣監。出官錢興水利。民號所築堤曰鄭公堤。及歸。民鑄鐵碑。以詩銘曰。五馬何草草。去日如來時。陞天安郡守。數歲辭去。久之復仕。以宰相薦。授密陽府使。密多猾胥。號難治。或謂先生盍繩之以猛。先生曰。吾不能矯厲爲也。至則壹以柔馭其胥。然事無不集。首釐浮耗之糴。撙節庫財以紓民。胥斂息。不得爲姦利。後旣久則相與念先生曰。若鄭公家人我。不胥我。安所復見如公。又曰。方公坐堂皇。我輩白事退。輒汗淋淋出。不知公何自畏人如是。聞者以胥爲能言先生者。尋移公州判官。爲監司所沮。不得展。復棄去。 哲宗十三年。拜司僕正。今 上二年。用宰相言。特陞先生通政堦。拜工曹參議。後三歲。先生卒。壽七十四。始鄭氏自文翼公。至翼憲公。六世四相。具著國史。及先生時。從父兄相國經山公。居兩府三十年。同堂昆弟五人。皆老壽相驩愛。士大夫以爲盛。而相公最重先生。嘗北出關外古野夷之地。及按察東道。皆邀先生俱。先生控匹馬縱游以自愉曰。可以少酬吾四方志矣。先生晩歸安城。灌畦自給。課子孫以爲樂。獨以諸昆弟故。時至京師。每相公家內集。佩笏滿左右。門闥煒如。先生大帶闊袍。飮嚼談笑
其間。厨下婢媼。竊闚相告。而諸子孫行在側者。則咸修謹恐。誡無或以過失見先生。卽相公長先生十年。然不得以弟。故慢先生。相公中子牧使基年。有文識。嘗醉獨絮語曰。我家若公州叔父。乃一有焉耳。先生爲人誠信坦直。峻外閎內。邃經晰禮。歷貫今古。不貌以衷。不口以躬。有所譔著。如不獲已。睡菴集,東萊家錄思問編,從先錄,字類注釋,深衣攷證,北路紀畧若干卷。藏于家。傳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先生有焉。有欲徵先王之學者。讀其書可也。李建昌曰。建昌生晩。嘗一拜先生。而得從先生季子郡守君游者二十年。與先生諸孫相好如兄弟。至約爲婚姻。以建昌而述先生事。懼僭耳。非懼爽者。然嘗聞先生食遇佳味。輒止不肯再下箸。中年喪室。終身無貳御。疑或過於枯淡然也。而先祖考沙磯公。嘗爲先生壽序。則曰酣暢以往。濡毫作草書。擊節誦詩。意氣流動。如羽人劍客。盖先生意有所適。則其相輸露又如此。然則後雖有讀先生之書者。其殆不足以盡先生歟。嗚乎。古來通人大儒。曠乎不可測其涯涘。而縮乎以繩律自居。俾後之學者。寧昧其眞。而毋偭其正。其爲慮遠也。故曰盖知德者鮮矣。
鄭桐溪事畧
桐溪鄭文簡公蘊。安陰人也。少師事逆臣鄭仁弘。仁弘方以道義風采雄一世。於人少許可。獨亟推公。公亦傾身不疑。甚相驩。
公元1892年
當是時。 上寢疾有年。光海君在東宮。以嘗監撫於壬辰之亂。人心屬望已久。藉藉稱賢。而 上晩擧子。曰永昌大君。甚憐愛之。領議政柳永慶。知 上有易儲嗣意。陰持兩端。 上疾亟。命傳位光海君。永慶啓止之曰。此羣情之外也。於是。仁弘上疏。斥永慶爲史彌遠。請誅之。 上怒曰。仁弘。乃以退舊君爲能事。且離間我父子。公上疏救仁弘。極言永慶之罪。不報。未幾。 宣祖薨。光海卽位。德仁弘。首召之。公時登第。授某官矣。光海內實憾 宣廟。尤讎視永昌。欲甘心焉。 仁穆王后。永昌母也。其父延興府院君金悌男。以非辜戮之。將因以傾 仁穆母子。仁弘顧雀躍慫惥之日。與逆臣李爾瞻等。謀凶秘不測。公痛國之將危。而尤憤其師之不終。屢上書於仁弘。且哭而諫之。仁弘不聽。公一日忽曰。唉。吾數十年無目矣。遂爲書絶仁弘。仁弘之徒。譁然謂公以弟子背師。得罪名敎。將陷公以媚仁弘。會永昌遷于喬桐。江華府使鄭沆。承爾瞻意。逼殺之。時纔八歲。公乃上疏曰。殿下値人倫之變。假手於麄悍之一武夫。其累聖德大矣。逆賊之子。猶待年而誅。况於幼稚之弟乎。臣謂鄭沆不斬。殿下無面目入先王廟矣。且言大妃雖不慈。殿下不可不孝。光海大怒。命圍籬安置于大靜府。公居大靜十年。日誦三經四書。斫圍籬木。以炭書經史要語而觀之。光海旣竄公。尋廢大妃。恣行非彝。 仁祖奉 仁穆之敎。廢光海而立。悉誅仁弘,爾瞻等。起公爲某官。
公元1884年
淸兵至。 上避南漢。淸圍甚急。崔公鳴吉等議奉表稱臣。公上疏曰。今稱臣則君臣定矣。將惟其命是從。命之出降。則將出降乎。命之北去則將北去乎。命之易衣行酒。則將易衣行酒乎。與其屈膝而生。曷若守正而死社稷乎。况父子君臣。背城一戰。不無可爲之勢。臣身疲力弱。恨不能以手板擊鳴吉也。淸索斥和臣。朝廷將送吳公達濟,尹公集。公上箚曰。臣實終始主戰。請以臣應虜之求。臣死無恨。 上旣决意出城。公乃賦詩曰。生世何巇險。三旬暈月中。一身無足惜。千乘奈云窮。外絶勤王旅。朝多賣國凶。老臣何所事。腰下佩霜鋒。鄕人曾有請墓文者。援筆立搆。使家人傳之。卽以佩刀刺腹。血流滿地。而不得死。笑謂人曰。古人死者必伏劍。伏則犯五臟。今坐而刺之。所以不死也。讀書不審則求死亦不易也。遂舁出。徑歸安陰猿鶴洞中。名其所居曰某里。杜門不見人。不以書疏至京師。口不談世事曰。吾已死於南漢矣。甲申。聞明亡。痛哭題曆書曰。崇禎年號止於斯。明歲那堪異曆披。從此山人尤省事。只將花葉驗時移。一時士大夫無不誦而悲之。 孝宗卽位。慨然有爲天下雪恥之意。收召舊臣及山野遺逸之士。悉置於朝。惟公累徵召終不出。年八十卒於家。
贊曰。余嘗久游安陰。累過所謂某里者。其溪山樹石之淸峻。尙如見鄭公。至今不能忘也。烏乎。士大夫當一事。義氣感激。有少
樹立。遇摧折。不復能翹然如前日者。比比也。至如公。可謂百死而不回者。士必如公。然後可以言節義。不則不如己也。然公非遭世多艱。未必磊磊烈烈。前後相照耀如此。公亦人生之至不幸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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