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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库 近现代
黄浚清末至民国 1891 — 1937
词学图录
黄浚1891-1937字秋岳,室名"花随人圣庵"。
福建闽侯人
幼为京师译学官学生,有诗名,孙雄收其诗入《四朝诗史》。
17岁毕业,在京任七品小官。
民国启超任财长时聘秘书
1924年任国务院参议,为汪精卫看重,招为南京行政院秘书
后因向日本出卖情报,接头时被捕获,以汉奸罪处决。
汪辟疆所著的《光宣以来诗坛旁记》中称"黄秋岳如凝妆中妇,仪态万方"。
有《尊古斋古鉥集林》、《衡斋藏印》、《衡斋金石识小录》、《尊古斋造像集拓》、《尊古斋陶佛留真》、《壶舟笔记》、《花随人圣庵摭忆》及《补编》等。
施蛰存在《词学》第四辑上发表之《花随人圣盦词话》即从《花随人圣盦摭忆》中选出。
聆风簃诗·陈序
秋岳少治诗,与仲毅芷青、敷庵诸子知名当世,既而从余治小学史学、为骈体文,彷佛治公羊治大戴之仪郑堂,治尚书墨子之问字堂,五七言亦遂与前数子者小异。
余生平论诗,以为必具学人之根柢、诗人之性情,而后才力与怀抱相发三百篇之大小雅材是已。
今人为诗,徒取给于汉魏六朝唐宋诸名家,虽号称钜子,立派别,收召才俊,免于风而不失之憾者盖寡。
然余言者,吷庵审言、无识数人而已。
短章长谣,骎骎雅材而不遗风人旨趣,近贤中况诸广雅、涧于,殆足方驾,亦以难矣。
秋岳为朝官,困王城中,不废啸歌,閒岁出游,求江山助,悽惋之作,都千百篇,付刊将成,叙以勖之,不足为不知者道也。
乙丑冬月,石遗老人书于匹园。
聆风簃诗·梁序
光绪丙午,识哲维于北京,年裁十六耳,讷于言,约敕如宿儒,而治学甚力。
三年,己酉,同笔砚大学文科,不久皆弃去。
国变后,时时相见谈诗,或纵论时事。
未几,樊樊山易实甫、周沈观俞恪士梁任公辈皆集京师,每有赏会,辄并举余与哲维,于是世人遂以齐名相指目矣。
顾哲维汎爱而嗜吟,海内之称诗者,鲜不往复唱和,名乃益盛,然独昵近余,每有作,必就商,安而后已,如是者八九年,逮庚申政变,余为逋人,踪迹始稍稍远矣。
哲维少好骈俪之文,方弱岁时,即驰书老辈,争论文体,故其为诗亦沈博顽艳,喜作才语。
俭腹者读之,如入都之市,目不暇给。
顾独谣孤赏,亦尝为淡远閒适之言,乃知能者之不可以一方囿也。
哲维未冠入官,浮沉记室者几三十年,颇不自得。
丁丑秋,战事初起,遽以事见法,盖其平日审度国势,主款最力,既不得抒,每有出位之谋,又不自检括,动为雠者所藉口,既以身殉,而国亦随破。
及今思之,向者之烛照几先,明若布算,使其言行,其所全不更大耶?
余维古今文人,张华潘岳陆机陆云谢灵运谢朓温子升薛道衡陈子昂宋之问李邕卢仝张羽高启孙蕡之伦,或死于冤,或中于法,当时之毁誉爱憎,亦至不一矣。
及时易事迁,世人诵其文章,震其风采,往往有生不同时之恨,彼贵寿考终,与草木同腐者,使人转不详其名氏,然则人生所尚,殆在此不在彼矣。
哲维既喜谈政,胸中抑塞不平之气,一寓于诗,其所非议刺讥,或当或不当,然函孕史事,比附故实,如珠玉出箧,光采烂然,并世作者,未之或先也。
方哲维未逝时,书坊贾人将流布其诗,其后遂怵祸谢绝。
余急收其稿,以归其子劼之,釐为《聆风簃诗》八卷,且集赀使授诸梓,而以长短句附焉。
呜乎!
哲维亡矣,其不亡者仅此,余以三十年之交旧,申之以姻亚,追维平日文酒之乐、离合之迹,虽风逝电谢,不可抟捖,然一展卷间,彷佛遇诸纸上,令人悲咽不可仰。
回忆哲维临命之岁,序余《爰居阁诗》,脱稿视余,并几赏析,宛然前日事耳。
今劼之既刻《聆风簃诗》,乃徵余序,辄以泪濡笔,书此以塞其意,哲维有知,其许我耶。
辛巳春长乐梁鸿志
(录入:顾青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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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凤梧现当代 1894 — 1974
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
刘凤梧1894—1974),名国桐一字威禽号蕉窗老人,又署司空遁叟安徽岳西古坊乡人
20世纪30年代初毕业于安徽大学文学院,曾从桐城胡渊如、潘季野长沙陈慎登诸先生学诗,从蜀中李大防范之)、周岸登癸叔)二词学教授学词。
安徽省教育厅视导及安庆各中学教师多年。
1949年秋退归故里,改业行医。
1957年,受聘为安徽省文史究馆馆员。
“文革”后期病逝。
有《蕉雨轩诗钞》,《病蛩吟草》、《劫火集》、《绿波词稿》,共诗词四千余首,由幼子梦芙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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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现当代 1894 — 1968
词学图录
吴湖帆1884-1968名燕翼字东庄号倩庵
江苏吴县人
南社社员,名画家、词人。
上海美协副主席、上海文史馆员。
有《吴湖帆画集》、《佞宋词痕》。
佞宋词痕
1894-1968清代著名书画家吴大澄之孙。
初名翼燕,后更多万,又名倩倩庵字遹骏东庄别署丑簃,书画署名湖帆
江苏苏州人
擅长中国画。
历任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上海美术学校、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浙江美术学院国画教师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副主席。
二十世纪中国画坛一位重要的画家。
早年与溥儒被称为“南吴北溥”,后与子深待秋、冯超然、在画坛有“三吴一冯”之称。
作为鉴定家,他与收藏大家钱镜塘同称“鉴定双璧”。
佞宋词痕·序
吾方闻之,士于金石文字多跋尾,研求点画,分别肥瘦,及其所出之土,时代先后,与夫流传之绪,咸著于录,以诒来哲。
翁覃溪乃一发之于诗,而或者讥之以为学人之诗,非诗人之诗也。
则彼未尝读凤翔八观于石鼓诅楚文,皆韵语也。
昌黎临川精于训诂,故其所作若干将莫邪,光气不可逼视,又若赤刀大训,天球河图,森然罗列于左右之间,此固非枵腹寒俭梦境之所能造。
然则覃溪岂非豪杰之士,毅然自为者哉。
吴君湖帆之于词,其亦诗家之覃溪矣。
湖帆恪斋先生之孙,又娶于潘,潘两家收藏甲海内,自其儿时日寝馈于金石书画,其作画并世无与为匹。
而尤嗜词,寻声探律,规模,所次韵者最多。
上自子野、屯田、六一、东坡淮海方回,以迄彦高稼轩、白石、梅溪、玉田草窗、碧山,不名一家,小山尤多,别成外篇一卷,颜其耑曰佞宋词痕,志微尚也。
文章小技也,章,技之小而尤小者也。
工于此者不过闺襜之言,恩怨尔汝,甚者至流于淫荡,其稍异趣则或呵天斫地,以发其胸中抑郁不平之气。
常州学者标举比兴,以为上接骚辨而体始尊,然犹未能拓其境域也。
湖帆博雅嗜古,耳目闻见既有异乎单门,集中所题金石文若齐侯壶、邾钟、吴季子剑、孙吴大泉以至汉沙南侯获碑、石门铭、梁萧敷太妃双志、隋常丑奴墓志、董美人墓志、怀素圣母帖、王居士砖塔铭、苏书大江东去蜀先主庙碑、七姬权厝志,太半宋金元明旧拓,改跋尾为倚声,几使明诚金石录与漱玉合而为一,此真能为家日辟百里者。
其他题宋以来法书名画及所藏宋椠梅花喜神谱尚不与焉。
曾子固所谓骚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殆即此也。
湖帆元妃潘静淑亦能,其绿遍池塘草句颇传诵。

庚寅八月,七十八叟如皋冒广生撰。
佞宋词痕·序
湖帆尝集宋人词为联珠集,余先序之矣。
今复收读所谓佞宋词痕若干卷,且属加删剟。
湖帆用力于殆三十年,而欿然不自满,若此何其难也。
夫倚声之体,导源花间,而极于两宋,必宗宋,犹诗必宗唐,故以佞宋名集,已可识其指归。
观言情诸作,高者规模贺,次亦旁皇花外、白云之间。
宁拙毋巧,堂庑益宏阔矣。
湖帆既工书画,精于鉴识,为人题碑帖图卷,遂亦以为之。
叹咏而外,兼涉考据,此即如翁覃溪诗,别创规格,虽有佳者,疑不足以示范,故承属所芟,以此类为稍多云

癸巳二月汪东
佞宋词痕·跋
倩庵兄出视所著佞宋词痕,拜读既竟,承命缀数语于后,固辞不获,聊抒管见,以上覆雅令。
中西哲人均有文如其人之喻,人之工者,必其人襟抱绝俗,情感深挚,体物精微,遣词铸句不同凡响。
集中悼亡感旧诸作,自写悲怀,动人心脾,非情有所钟者,宁能道其支字耶。
倩庵博疋多闻,于学无所不窥,恪斋先生家学而发扬光大之,故怀古题啚,咏物考订之作尤出色当行。
外篇和小山词悱恻缠绵,骎骎欲夺叔原之席矣。
平生以画师驰名中外四十余年,其所为多阐画理,而自成其为倩庵
佞宋云云,殆示其祈向所在耳。
倩庵之独到处,在中有我,迥非晚近摹声拟句者所能望其项背也。
吾于倩庵之为人,知之特深,爰摅所见如此。

一九五四年一月冒效鲁读后谨跋。
佞宋词痕·题词
奉题湖帆兄佞宋词
花下填词号断肠。
梦梁一录也寻常。
周姜乐府有情泪,董巨云山无尽藏。
墨雨遍洒特健药,天风自摇劬突当。
余怀灌灌坐掩卷,铅椠何功颜发苍。

癸巳小除龙喜宣颖


水龙吟
小楼高矗苍茫,望中香雪参差。
罗浮旧梦,广寒仙侣,三生夙契。
草绿池塘,花明书屋,痕如水。
任寻檐索笑,遥吟俯唱,商乐律,校宫徵。

三戟崔巍门第。
嗣清芬、声华环起。
江山陶写,烟云供养,荆关高致。
外寻腔,梅边按谱,继周凌史。
江南春近,一尊相约,入花间辞。

癸巳残腊题佞宋词痕。
双流向迪琮


徵招·奉题吴倩盦佞宋词
承平旧日人年少。
重来鬓丝俱老。
双管写生绡,剩兰闺残稿。
怀慵未扫。
拚付与、丹青歌啸。
淮海屯田,蘋洲竹屋,略同襟抱。

梅萼伴閒庭,寒香里、便有箫鸾仙调。
金缕逗微波,况螺鬟清妙。
芝芙怜梦杳。
却赢得、知音玉貌。
冶春近、斗翠筹红,悔相逢不早。

癸巳冬日杨天骥千里写上。


高阳台
斑管生花,蛮笺织锦,无双佞宋词痕。
换徵移宫,飘然俊逸清新。
周情柳思浑料理,藉风流、扫尽閒尘。
有谁知、月映疏帘,露染重茵。

今生慧业前生定,凭红牙按曲,玉笛吹云。
岁月优游,豪挥醉舞香薰。
雅人深致雕栊畔,羡多才、白雪阳春。
洒芳菲、燕子呢喃,景缤纷。

癸巳冬日盐官孙成拜稿。


鹧鸪天
潇洒襟裾接宋贤
江东六法早流传。
细吹银字调宫徵,喜满金壶逞秘妍。

思片玉,和屯田。
小窗梅萼对癯仙(梅花閒伴老来身,白石句也。)。
新词诵浣蔷薇露,却寄南云又惘然。

右调鹧鸪天,即应湖帆长兄命题新刊佞宋词痕。
甲午年正月文怀沙。


石湖仙·依白石声韵奉题
羁栖黄浦。
数名手丹青,谁拟高处。
春讯入帘来,引骚魂、清宵悄去。
灯前凝想,恍梦见、玉人歌舞。
相与对露华,感慨今古。

轻盈料曾换马,闭娉婷、悽吟断句。
幽芬,捍拨徐调宫羽。
识藐苏斋,曲成金缕,巧生弦柱。
忏绮语登瀛,记取秦府。

湖帆道兄相契廿余年,垂老江湖,每以歌词相商榷。
湖帆写定所为佞宋词痕五卷,中多有关金石书画之作,考订绝精,其题董美人墓志羁七姬权厝志并为艺林传诵。
翁覃溪以五七言诗作金石题记,已诧为生面别开,试与湖帆角逐场,当退避三舍矣。
甲午立春后六月忍寒龙元亮附识。


洞仙歌
沧桑涕泪,记繁华尘土。
彩管银箫入新谱。
认鸿痕旧梦,景物依稀,惆怅在、还忆年时风絮。

悲欢盈眼是,健笔场,文藻江南重声誉。
点缀费吟思,香屑情怀笼天水,妙裁警语。
展卷又、华笺灿然脂,怛绿草池塘,佩杳芳侣。

内侄潘承弼谨题。


踏莎行
镂月裁云,彫章摛藻。
画楼清梦凭多少。
蜀笺细写翠螺新,小山乐府东山调。

帘幕遮花,池塘生草。
分茶斗韵情难了。
尊前一曲按红牙,相将万古闲愁扫。

甲午正月门生孙祖勃拜读谨题。


鹧鸪天·用叔原韵题湖帆长和小山词
梦向瑶台酒一钟。
春回双颊见微红。
归后生明月,仙掌行来怯晓风。

知相忆,定重逢。
口脂印两心同。
临川公子悲凉意,尽在红牙按拍中。

甲午初春忍寒龙七


念奴娇
高楼景背西风,掩映疏枝繁朵。
篆缕萦回沉水细,正是心初可。
片玉仙音,小山雅韵,拍倩红牙和。
举头新月,入时眉样刚妥。

其奈绿草池塘,黄昏庭院,寥落无萤火。
唤起采毫留墨沈,替写闲愁些个。
六叠清平,双声红豆,调入伊州破。
湘帘低卷,燕巢梁上重作。

癸巳新秋庐陵周茝校录代和清平乐末六首,并题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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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随现当代 1897 — 1960
词学图录
顾随1897-1960本名顾宝随字羡季号苦水别号驼庵
河北清河人
191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
历任河北燕京、辅仁大学教授
有《无病词》、《味辛词》、《荒原词》、《留春词》、《积木词》、《霰集词》、《濡露词》、《闻角词》、《苦水诗存》、《倦驼庵稼轩词说》、《倦驼庵东坡词说》、《顾随文集》、《顾随诗文论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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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随1897—1960字羡季别号苦水晚号驼庵河北清河县人

192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终身执教并从事于学术研究与文学创作。
先后在河北女师学院、燕京大学、辅仁大学、中法大学、中国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河北大学等校讲授中国古代文学,四十多年来桃李满天下,很多弟子早已是享誉海内外的专家学者,叶嘉莹周汝昌、史树青、郭预衡、颜一烟等便是其中的突出代表。
由《稼轩词说》、《东坡词说》、《元明残剧八种》、《揣龠录》、《佛典翻译文学》等多种学术著作行世,并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
出版《顾随文集》、《顾随:诗文丛论》、《顾随说禅》、《顾随诗词讲记》等。

荒原词·序

  羡季取其近二年中所为词,命名曰「荒原」,又最录其所删旧日稿如干首,命名曰「弃馀」。

合为一册,将继其「无病」、「味辛」两集而付印。
且属宗藩为序。
余自维既不能词,又不能文,将何以序也
虽然吾两人订交且十年,羡季视余若长兄,余虽未敢即弟视之,然友朋中知羡季宜莫余若者矣,是则不可以无一言。
以余所知,八年以来,羡季殆无一日不读词,又未尝十日不作,其用力可谓勤矣!
人之读「无病」词者,曰是学少游、清真;读「味辛」词者,曰是学「樵歌」、稼轩
不知人之读是集者,又将谓其何所学也。
而余则谓:「无病」如天际微阴,薄云未雨;「味辛」如山雨欲来,万木号风;及夫「荒原」,则霶飙之后,又有渐趋睛明之势。
余之所能言者,如斯而已。
抑更有进者。
八年中,作者每有新作,辄先以示余。
余受而读之,觉其或愀然以悲,或悠然以思。
或倏然意远。
或磅礴郁积而不能自已。
作者固一任感情之冲动而不加以遏止约束,而极其所至亦未必无与古人暗合之处。
要其初,本无心于规规之摹拟,盖假词之形式而表现其胸中所欲言。
当其下笔。
不自如为填词,其心目中庸讵复有古人?
惟其忘词,故词益工;惟其无古人,雨后或与古人台也。
然而羡季今兹病矣!
故是集卷末诸词,虽不能自掩其崛强奔放之本色,要亦渐趋于平淡萧疏之途。
余不知此集出版后,作者尚作词否耶?
余又不知作者此后如有所作,即循此途以进否耶?
羡季尝语余曰:自来作家,年龄既老大,则其作品亦逐渐趋于硬化,而衰老,而乾枯。
宗藩每取昔之「无病」与今之「荒原」比并而之,深惧夫羡季之作品亦将硬化也。
郑板桥自序其词,谓:人亦何能逃气数?
「荒原」词之作者殆亦难逃此气数也夫!

一九三〇年秋日涿县宗藩序于旧京宣外之直隶新馆。
留春词·自序

  此《留春词》一卷,计词四十又六首。

除卷尾二首外皆一九三〇年秋至一九三三年夏所作。
三年之中仅有此数,较之已往,荒疏多矣。
然亦自有故。
二十年忽肆力为诗,摈词不作,一也;年华既长。
世故益深,旧日之感慨已渐减少,希望半就幻灭,即偶有所触,又以昔者已曾言之矣,今玆不必著笔,二也;以此形式写我胸臆,而我所欲言又或非此形式所能表现,所能限制,遂不能不遁入他途,三也。
有此三故,则其产量之少不亦宜乎。
自家暇时,亦往往翻阅此词稿,辄觉不如前此所作之有生气。
气之衰耶,力之竭耶,才之尽耶,厕吾乌乎知之?
然吾有喻,于此小小园地开垦种莳者有年,地力渐薄,人力不继,天时又乖,则其中之植物或种焉而不生,或生焉而不茁壮、不华、不实,华焉、实焉而不肥、不腴,亦固其所。
《留春词》或亦有类于斯耳。
后不如前,正宜藏拙,付之排印,抑又何说?
则以二十年前一时兴之所至,忽学填词。
后来一发而不能收拾。
及夫《无病》、《味辛》、《荒原》三本小册子相继出版,见者遂多,年来意兴阑珊,知交或不及知,或知焉而不详其由,每见辄问近中时时为小词乎?
积作若干?
何时印第四本小册子乎?
虽不必意出于督催,而逖听之下,亦若有不能自已者在。
秋来课暇,因整理此稿便交排印,并略述其经过,后此即再有作。
亦断断乎不为小词矣。

一九三三年秋日北平东城萝月斋。
积木词·自序

  余旧所居斋曰「萝月」,盖以窗前有藤萝一架,每更深独坐,明月在天,枝影横地。

此际辄若有所得,遂窃取少陵诗而零割之,名为「萝月」云耳。
初,伯屏与余同寓三载,去秋始移居西城,其旧所居室既閒废,余乃入而据焉。
客来茗谈或小饮,客去时亦于其中读书作文。
室北向,终日不能得日,殊卑湿。
回忆伯屏在此时,似不尔也。
冬日酷寒,安炉爇火,乃若可居,而夜坐尤相宜,室狭小易暖故。
邻长巷,坐略久,叫卖赛萝卜、冰糖葫芦及硬面饽饽之声,络绎破空而至,遂又命之为「夜漫漫斋」。
萝月斋实不成其为斋耳。
小女与佣媪或其大姊往往于身后座侧嬉,既碍读,又妨思;友来谈亦时为歌声啼声所扰。
今玆之夜漫漫斋,真斋矣。
于是各校皆停课甚閒,遂病,自一九三五年残腊三六年新正仍未愈,病中恶喧,坐夜漫漫斋里时益多。
有友人送《花间集》一部,来时尚未病也,置之案头。
至是乃取而读之。
《花间》是旧所爱读之书,尤喜飞卿端己二家作。
今乃取《浣花词》尽和之。
问何以不和金荃?
则曰:飞卿词太润太圆,自家天性中素乏此二美,不能和;飞卿词太甜太腻,病中肠胃与此不相宜,不愿和也。
然则和端己端己乎?
即又不然。
《浣花》之瘦之劲之清之苦,确所爱好,今之和并不见其瘦劲清苦,盖胸中本无可言及欲言者,徒以病中既喜幽静,又苦寂寞,遵而因逐韵觅辞、敷辞成章,但求其似词,焉敢望其似《浣花》?
顾醉时所说乃醒时之言,无心之语亦往往为心声;观人于揖让不若于游戏,揖让者矜持,游戏者性情之流露也。
或又问:《留春词 自叙》声言断断乎不为小词,今之和《浣花》何?
夫昔言断乎,今玆破戒,定力不坚,更复奚言?
会当自释曰:此和也,非作也。
余之弱女喜弄积木,长短方圆。
依势安排,当其得意,往往移晷。
此一卷和词,其余病中之积木乎!

一九三六年一月苦水自叙于旧都东城之夜漫漫斋。
时墙外正有人叫卖葫芦冰糖也。
积木词·序

  春来无日不风。

一日风又大作。
天地玄黄,室中飞尘漠漠,若无居人,忽有来款扉者,声甚急,启视之,则吾友顾君羡季也,以其新著《积木词》属序于余。
羡季与余有同砚之谊,著有《无病》、《荒原》、《留春》词草,足以卓尔名家,其蜚声艺囿者非一日矣。
仆不文。
于倚声一道惭无所知,偶陈詹言,以为世笑,何足以序羡季之词,而羡季之词宁以吾序重耶。
羡季之问序于余,似小失之,而余忝颜受之不辞者,亦僭也。
虽然,语不云乎:「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盍不喜。
」又曰:「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蛩然而喜矣。
」畴昔之情既与之相若,则聊叙吾怀云耳。
若夫羡季之词则所谓不托飞驰之势而芬烈自永于后者,后吾而览之者咸当自得之,固将无待于予言矣。
序曰:河曲之水,其源可以滥觞,及其东流而到海,则俨然挟怀山襄陵之势与偕。
何哉?
始纤而将毕者巨也。
诃之兴,托地甚卑,小道而己,积渐可观。
及其致也,则亦一归之于温柔敦厚,遂骎骎乎与诗教比隆,方将夺诗人之席而与君代兴。
向之幽微灵秀、宛折缠绵之境,诗所不能骤致者,无不可假词以达之,如驾轻车而就熟路然。
善夫张惠言之叙《诃选》曰:「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
常州派固多头巾气,惟此一语,实已洞达词心,非同河汉。
斯怀也。
为人心之所同,固长存于天壤之间耳,使其不言也,则亦飘泊而已,湮没而已。
夫飘泊可也,飘泊而湮没亦可也,其长存于天壤之间者自若。
虽然,使其以不言为无奈,而以言之为幸存,则亦人之情也已。
未免有情,谁能遣此。
温其如玉,其貌然也,风流可怀,是谓词想。
然则如何言之耶?
斯怀也,里巷男女之所不能言,贤人君子亦不能言也。
使里巷男女言之,则亦普通之歌谣而已;使贤人君子言之,则亦普通之文章而已,其奈此风流缱绻无奈之情何。
假借之,然后可也。
或假贤人君子之笔,以宣里巷男女之情;或假里巷男女之口,以写贤人君子之心,其归一也。
于是乎有词曲,而词尤婉于曲。
夫假借之道何?
不假借可乎?
曰可。
夫情,有径而致者,有曲而致者。
径而致者。
不烦曲而致;曲而致者,径或不必遂致,致或不必尽也。
夫《花闻》者,结集于五代之际,如泉始达,如花初胎,盖善以曲喻情而为词家不祧之祖。
欧阳一序,最为分明,所谓「南朝宫体,北里倡风」,已道破词之本质,而「诗客曲子词」一语又为《花间》及其支流之定评。
夫曰曲子词者,当不甚高,而出于诗客之手当亦不甚卑,不高不卑,自然当行,其成为一代之著作,千古之文章,亦一大因缘也。
由是而南唐,而北宋,而南宋,其支流日益繁,其疆宇日益扩,别起附庸,蔚为大国。
然莫为之先,虽美勿彰,先河后海,则《花间》夐矣。
尝于《花间》得两种观照,--实则凡词皆然,不独《花间》然,特在此两种区别尤为显著耳。
或深思之,或浅尝乏。
不浅尝不得其真。
不深思不得其美。
真者,其本来之固然,美者,其引申假借之或然也。
夫浅尝而得其固然,斯无间然矣;若深思而求其或然,则正是俗语所谓钻到牛角尖里去,吾来见其如何而有合也。
作者亦有此意否?
若固有之,虽洞极深微,穷探奥窔,亦无所谓深求也。
若本无而责以有,深则深矣,奈实非何。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三思且由不可,况乃过之。
然必谓文词之意穷于作者之意中,又安得为知类通方乎。
赤水玄珠得之象罔。
文章之出于意匠惨澹经营中者固系常情,而其若有神助者,亦非例外也。
迷离惝恍之间,颠倒梦想之例,或向晚支颐,或挑灯拥髻;其逸兴之遄飞也,其文如之,则如野云孤飞矣,其深情之摇荡也,其文又如之,则如绿波之摇荡矣。
亦有意乎?
亦无意乎?
安见其可浅尝而不可深思乎?
又安见其浅尝之之得多于深思之之得乎?
安见其浅尝则是而思者非乎?
彼谓一意者一词,一词者一意,如花相对,如叶相当,凡志之所之,笔皆可往,而笔之所宣,意辄与会;此盖已擅定意尽于文,而文章之意尽于想也,不特为事之所无。
并非理之所有,貌似明清,实难通晓,近世妄人之见,太抵类是。
狂言信口,羡季其恕之。
及读自序之文,有曰:「顾醉时所说,乃醒时之言,无心之语。
亦往往为真心之声。
」知其于疾徐甘苦之诣,居之安而资之,将有左右逢源之乐矣,则于吾言也,殆有苔岑之雅,而曰于我心有戚戚焉乎。
今玆之作,得《流花词》之全。
更杂和《花间》,其用力之劬与夫匠心之巧,异日披卷重寻,作者固当忆其遇,而读者能不思其人乎。
若夫微婉善讽,触类兴怀,方之原作,亦鲜惭德,虽复自撝抑而曰:「但求其似词,焉敢望其似《浣花》。
」窃有说焉。
夫似是者实非,似词则足矣,似《浣花》胡为耶?
当曰当于《浣花》可耳。
然吾逆知羡季于斯言也必不之许,以其方谦让未遑也。
其昔年所作,善以新意境入旧格律,而《积木》新词则合意境格律为一体,固缘述作有殊,而真积力久,宜其然耳。
其发扬蹈厉,少日之豪情,夫亦稍稍衰矣。
中年哀乐,端赖丝竹以陶之。
今之词客,已无复西因羽盖之欢,南国莲舟之宠,宁如《花间》耶。
荒斋暝写,灯明未央,故纸秃毫,亦吾人之丝竹矣。
以《积木》名词者,据序文言,亦嫛婗之戏耳,此殆作者自撝抑之又一面,然吾观积木之形,后来者居上,其亦有意否乎?
亦曾想及否乎?
羡季近方治南北曲,会将通近代乐府之原委,其业方兴而未有艾,则吾之放言高论也,亦为日方长而机会方多,故乐为之序。
丙子闰三月即望。

俞平伯序于北平之清华园
濡露词·小记

  曩者宜序《留春词》,曾有「断断乎不为小词」之言,盖其时立志将专力于剧曲之创作也。

其结果则为《苦水作剧》三种。
然自是而后,身心交病,俯仰浮沈,了无生趣,构思命笔,几俱不能。
而词也者,吾少之所习而嗜焉者也。
憩息偃卧之馀,痛苦忧患之际,定力既弛,结习为祟,遂不能自禁而弗为,此《濡露词》一卷则皆去岁秋间病中之所作也,计其起迄不过一月耳。
史子庶卿(弟子史树青,又作庶卿)见而好之,既得予同意乃付之排印。
噫!
予之为是诸词也,予之无聊也;而史子之印之也,又何其好事也。
无聊而不遇好事,则其无聊也不彰;好事而适遇无聊,则其好事也,不亦同于无聊矣乎!
至《倦驼庵词》则皆前乎此二年中之作,破碎支离,殆尤甚于「濡露」也。
校印将竟,乃为斯记,既谢庶卿,且用自白。

一九四四年初春苦水
闻角词·剩题记

  卅年前读尹默师《秋明集》,其《破晓》五律一首发端即曰「破晓闻清角」,甚喜之,至今弗能忘,固名吾词曰「闻角」。

角者,号角也
建设事业,云蒸霞蔚,一日千里,每读报未尝不鼓舞奋发,譬闻角声,号召前进
词名「闻角」,是其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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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卓凡现当代 1898 — 1976
简介
原名万安广东澄海人,后定居于东莞塘西镇。
早年赴日本留学,就读于东京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科,与彭湃等人组织赤心社。
1924年毕业回国后,任海丰中学教导主任,参加彭湃领导的海陆丰农民运动。
翌年随东征军到汕头,受周恩来委派,任揭阳县
1926年冬,任漳州各属政治监察员,积极推行孙中山的“三大政策”。
“四·一二”-政变后,被国民党 通缉,避居香港
同年,任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第二十六师政治部主任,参加邓演达创立的中华革命党,任组织委员会委员和工农运动委员会委员。
1933年11月福建人民政府建立后,任龙溪县县长
福建人民政府失败后,率领南部分人民武装,进入南山区,坚持反蒋运动。
1938年初,任广东省第八区民众抗日自卫团统率委员会副主任。
抗战胜利后,他携眷回乡,创办苏北中学。
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广东省参事室主任、广东省政协副秘书长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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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长源现当代 1899 — 1975
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
俞长源字牖云,晚字泥庵,(1899-1975扬州人,六岁入学私塾,毕业于江苏省国立第五师范,诗文师李涵秋。
自二十五岁起历任上海法大学、沪江大学上海中学、南洋模范中学等校国文教师
曾为《时代报》辑《天问》副刊。
著小说《白莲》连载。
诗则有《姑存手钞》、《里门杂咏》等著作,六十一岁退休后著自传体散文《寓记》。
三十岁时习金石,秦玺汉铜,古文奇字,无所不习,一生治印数千石。
有《两三方印存》问世。
逝世于河北邯郸,归葬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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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焘现当代 1900年1月11日 — 1986年4月3日
词学图录
夏承焘1900-1986字瞿禅别号瞿髯
温州人
词学家,毕生致力于词学研究和教学。
曾在温州任教,1930年到之江大学任教,居秦望山月轮楼,先后与龙榆生、朱疆村、冯沅君、陆侃如夫妇、冒鹤亭等把晤,又结识马一浮金松岑唐玉虬诸翁,后与唐圭璋、任二北、邓广铭等通函,又与顾颉刚吴鹭山订交。
主要著作有《唐宋词人年谱》、《唐宋词论丛》、《姜白石编年笺校》、《白石道人歌曲旁谱考证》、《白石歌曲旁谱辨》、《瞿髯》、《瞿髯绝句》、《夏承焘集》等。
天风阁词集·前言

予年十四、五,始解为诗。

偶于学侣处见《白香词谱》。
假归过录。
试为小令,张震轩师尝垂赏调笑令结句“鹦鹉鹦鹉,知否梦中言语”二句,以朱笔加圈。
一九二〇年,林铁尊师宦游瓯海,与同里诸子结瓯社,时相唱和。
是时,得读常州张惠言周济诸家书,略知词之源流正变。
林师尝以瓯社诸子所作,请质于况蕙风朱彊村先生
其年秋,出游冀、陕。
在陕五年,治宋明儒学,颇事博览。
二十五岁归里,僦居邻籀园图书馆。
其后,客授严州,乃重理词学。
并时学人,方重乾嘉考据。
予既稍涉群书,遂亦稍稍摭拾词家遗掌。
三十左右,居杭州之江十年。
讲诵之暇,成词人年谱数种,而词则不常作。
抗战以后,违难上海,怅触时事,辄借长短句为之发抒。
林师与吷庵鹤亭眉孙诸老结午社,予亦预座末。
拈题选调,虽不耐为,而颇得诸老切磋之益。
沈寐叟自谓“诗学深,诗功浅”,予于寐叟无能为役,自忖为词,则正同此。
故涉猎虽广,而作者甘苦,心获殊少。
早年妄意合稼轩、白石、遗山、碧山为一家,终仅差近蒋竹山而已。
一九四二年,逸群、怡和夫妇抄予词成,嘱记学词经历,爰略书如此。
一九七六年,避地客居长沙三月,承陈云章、彭岩石诸同志协助,拙作《瞿髯词》油印成册。
二年,湖南人民出版社欲以拙词付梓,乃在《翟髯词》油印本基础上略事扩选,共得三百首,名之曰:《夏承焘词集》。
去年,应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之嘱,又选得一百五十首,名之曰《天风阁词集》,实为《夏承焘词集》之续编。
无闻注释蒇事,予以年老,惮于作自序,爱检往年为逸群夫妇手抄本所书之学词经历旧稿,即为此集之简短前言。

此集初稿曾就正于周笃文同志,并承吴鹭山同志为书名题字,并此致谢。

夏承焘八十四岁书于北京凤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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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世刚现当代 1901 — 1986
词学图录
姜世刚1901-1986字毅然
天津人
北平美术学院肄业。
建国后任天津人民出版社、天津杨柳青画社编辑。
曾参加梦碧词社、延秋词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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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佛影现当代 1901 — 1955
词学图录
顾佛影1901-1955本名宪融别号大漠诗人、红梵精舍主人。
上海人
教授、诗词家。
曾在商务印书馆任编辑。
曾师从陈蝶仙,与陈女小翠眷恋,然小翠终被迫与顾别,嫁浙江汤督军后人,生一女,数载即离异,独居终老。
佛影亦终身未娶,与小翠唱和颇多。
小翠临终,顾代焚其稿,保其清誉也。
佛影妹顾飞,字默然号默飞,擅书画、工诗词,黄宾虹女弟子,诗师从于钱名山,中国女子书画会的创办人之一,与小翠及周练霞、庞左玉、吴青霞、李秋君、陈佩秋、潘静淑樊颖初、樊诵芬、顾青瑶、鲍亚晖、郁慕云、郁慕莲、郁慕洁等同为当时女子画会名画家。
有《作诗百日通》、《元明散曲》、《红梵精舍女弟子集》、《大漠诗人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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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宁现当代 1902 — 1980
词学图录
丁宁1902—1980原名瑞文号怀枫别号昙影楼主
原籍镇江,随父迁扬州
受业于扬州名宿戴筑尧。
十三父殁,十六适黄姓,生一女夭,黄纨绔子,怀枫备受虐待,毅然离异,终不再嫁。
三十年代初与夏承焘龙榆生、王叔涵、任心叔相识唱酬。
抗战间奉母避走,母死无依,飘零无地。
四十年代经人介供职南京图书馆,建国后调至安徽省图书馆任古籍管理员,晚年受聘安徽省文史研究馆。
有《还轩词》。
还轩词·自序

余幼嗜韵语,九岁诵唐诗,至月落乌啼、烟笼寒水等句,辄悄然似有所会。

乃学为小诗,年十二,积稿盈寸,顾咿嚘稚俗,几类盲词。
及长以屡遭家难,处境日蹙,每于思深郁极时又学为小词,以遣愁寂。
初亦随手弃置,自丁卯春始稍稍留稿,至癸酉成昙影集一卷,多半感逝伤离之作。
甲戌以后情境稍异,得与词坛诸公时通声气,至戊寅春丁宁集一卷,唱酬之作占半数。
戊寅夏至壬辰秋,历时十五年,其间备经忧患及人事转变,成怀枫集一卷,是后即不更作。
盖知措语凄抑,已成积习。
处幸福之世,为酸楚之音,言不由衷,识者所戒。
于是结束吟笺,悉付尘箧,蠹穿鼠齧,已渐忘怀。
吴兴周君子美,古道热情,知余最久,悯身世之畸零,恐芜词之散失,愿为付印,并任校订之劳。
窃念叩缶之音,本不应浪耗楮墨。
第以一生遭遇之酷,凡平日不愿言不忍言者,均寄之于词。
纸上呻吟,即当时血泪。
果能一编暂托,亦暴露旧社会意识形态之一法也。

  一九五七年八月    丁宁

还轩词·重印还轩词序

还轩词三卷系一九五七年八月老友周子美先生所代印,二十年来分赠友好,已仅存一册及底稿数纸。

今秋先生施蛰存先生来函,均有重印还轩词之议,时余久病新痊,视力愈衰,一时无从著手。
比邻卓君孟飞,青年好学,知余所苦,愿任校缮之劳,复于底稿中择一二可留者,按序补录于三卷之内,癸巳入皖以后所作为一厂集一卷。
全书共四卷,总二百零四阕,皆承周施两先生力助始克完成,谨此志谢。
再此书编缮校印皆卓君独力完成,附此志感。

  一九八零年二月    丁宁

还轩词存·初校跋

右《还轩词存》三卷,余友丁君怀枫之旧作也。

君名扬州人
幼孤,遭家多难,身世凄凉,以素擅诗词及流略之学,遂以佣书自给,而橐笔之暇仍不废吟咏。
余识君近二十年,初以其郁郁寡言笑,秘不以所著示人,心颇疑之。
及相处既久,始觉其甘淡泊、重然诺,迥非寻常闺阁所能及。
以是时相过从,并得读其全稿。
盖君身世抱难言之隐,故其词有不尽飘零之感也。
因力劝付梓,以免散佚,并愿董其缮校之役,直至今夏始获写印。
昔者,先叔梦坡翁曾与朱彊村年丈于杭之西溪秋雪庵两浙词人祠堂,祀唐张志和而下千有馀人
而闺阁词人数甚寥落,舍清照、淑真外,无著名者。
今君所遭较漱玉、幽栖为尤酷,而其词之低回百折,凄沁心脾,虽不外个人得失,亦未始非旧社会制度下呻吟之音也。
今书将成,爰志数语,预料他时当有读其词而悲其遇者。

  一九五七年八月吴兴周延年子美,时年六十有二

北山楼抄本·跋

维扬有女词人丁怀枫,余未尝闻其名。

周子美为师范大学同事,其为丁君油印词稿,余亦竟未知,子美亦未为余言丁君事。
近日杭州胡宛春欲问丁君消息,嘱询之子美子美始为余道丁君身世,且言丁君尚在皖中为典书史,今年亦七十馀矣。
余欲从子美假读其集,则当时仅印数十册,悉以赠同好,今无存矣。
遂驰书复宛春,且求借其藏本。
三日,宛春寄书来,盖即子美所贻者。
余展诵终卷,惊其才情高雅,藻翰精醇,琢句遣辞谨守宋贤法度,制题序引亦隽洁古峭,不落明清凡语,知其人于文学有深诣也。
并世闺阁词流,余所知者,有晓珠、桐花二吕、碧湘、翠楼二陈,湘潭李祁盐官沈子苾潮阳张荪簃,俱擅倚声,卓尔成家。
然以还轩三卷当之,即以文采论,亦足以夺帜摩垒。
况其赋情之芳馨悱恻,有过于诸大家者。
此则词逐魂销,声为情变,非翰墨功也。
谭复堂谓咸同兵燹,成就一蒋鹿潭,余亦以为抗日之战,成就一还轩矣。
若其遭逢丧乱,颠沛流离,又与漱玉无殊。
读其词者,岂能不悲其遇。
漱玉古人矣,还轩犹在。
百劫馀生,寄迹皖中,隐于柱下。
水远山长,余亦无缘识之。
因手录一本,资暇日讽诵,寄我心仪。

  乙卯十一月云间施舍蛰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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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声汉现当代 1907年11月19日 — 1971年6月28日
词学图录
石声汉1907-1971湘潭人
农业学家,著述丰富。
业余喜诗,有《荔尾词存》。
荔尾词存
1907.11.19-1971.6.28,中国农业史学家、农业教育家和植物生理学家。
湖南省湘潭县人
1924年武昌高等师范生物系,1928年中山大学结业。
1933年英国伦敦大学求学,获植物生理学哲学博士学位。
回国后历任原西北农学院、同济大学理学院、武汉大学教授
1951年后任原西北农学院教授、古农学研究室主任。
曾长期从事生物学和植物生理学的教学与研究,是最早用科学方法研究中国哺乳类动物的学者之一。
1955年后致力于中国古代农业科学技术的研究。
先后撰写了《齐民要术今释》、《四民月令校注》、《农政全书校注》等15种专著,是我国农史学科重要奠基人之一。
有《荔尾词存》。
荔尾词存·前言
父亲离我们而去已有26个年头了,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我们对人生、事业的感悟深刻,我们对父亲的敬重、思念之情也愈来愈浓烈。
除刻骨铭心的养育之恩,我们更景仰他的人品、他的学识、他的意志,他对祖国和人民的奉献精神。

父亲一生极不寻常,他从小体弱,中年又患严重的肺心病和哮喘,以这样羸弱之身孜孜不倦地工作,在40多年的时间里,克服了种种干扰,写成赢得国内外一片赞誉的近600万字的科学著作,涉及古农学、植物生理学、生物化学、植物学和动物学、农业教育等领域。
他同时承担着繁重的教学工作,桃李满天下。
若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浩劫,按他的计划,他还能奉献出更多、更多。

父亲不仅是一个有建树的科学家,而且兴趣爱好广泛,诗词、书法、篆刻都颇有造诣。

父亲自笑酷爱文学,有很高的古文修养。
他12岁开始赋诗,14岁起填词,写过近400首诗词,令我们惋惜的是仅留下不到百首词。
父亲手书的词集及“忧谗畏讥——一个诗词故事”一文,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当作“黑教材”。
1979年幸得父亲的助手姜义安先生发现,及时抢救,才免于焚毁。
姜先生还曾冒着风险抄录父亲的另一些诗词及其解释。
在此,我们对姜先生谨致衷心的感谢。

父亲的词集主要是1948年以前的作品,抒发了一个忧国忧民的爱国知识分子的爱与恨。
词集展示了父亲的精神世界:他为了“不负六亿人民四五十年来之供养”,而拼全力耕耘,他饱受讥谗而绝不消沉,备尝穷困而绝不潦倒,历经忧患而意志弥坚。
父亲的词表达了对黑暗腐朽的愤懑与痛恨,写出了对亲人、朋友真挚的爱,感情细腻而浓烈。
词集中有16首倾吐了父亲对我们母亲的一片深情,还有不少词描述了他们患难与共的生活。

我们的母亲许慕贞(又名许桢),1908年6月15日生,广西梧州人,毕业于广西省立第二中学,曾在中山大学化学系旁听。
1929年,父亲因病去广西休养,经挚友赵佩莹举荐,在梧州广西省立第二中学代课,因而与母亲相识相爱。
母亲的一位老师曾告诉我们说,母亲是班上唯一的女生,却是功课最好的学生
1932年7月他们在广州成婚,这三年多的热恋感情成为《䜶䝄集》的主旋律。
1933年秋,父亲赴英国留学,母亲带着刚出世的定机返回梧州娘家,在《西海集》中父亲写出了深挚的离别相思之情。
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善良、贤惠、勤劳的东方女性,她与父亲相濡以沫,患难与共。
在长期艰辛的岁月里,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支撑着家庭与父亲的事业。
母亲伴随着父亲从南到北,有从北到南颠沛流离。
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父亲,奉养祖母,接济我们的三个叔父完成大学学业,拉扯大六个儿女,使他们都受到良好的教育,母亲放弃了小学教师的工作,全力操持家务。
她省吃俭用,将清贫的家庭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抗日战争期间,每月发薪后,她把有数的钱分成两份,一份寄给祖母和叔父,另一份维持自己小家庭生活。
从我们记事到长大离开家,从未见过母亲有闲暇和任何的娱乐。
她每天自天不亮忙到深夜,除洗衣做饭外,还要做全家的衣服鞋帽,干不完的家务活令她走路像小跑一样。
我们每日功课的检查也大多由母亲负责,她还经常为父亲誊写文稿。
在母亲的全力支持下,父亲得以安心于教学、科研和写作,我们兄弟姐妹也得以顺利地大学毕业。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深深地怀念父亲,心情抑郁,于1978年11月病逝,享年70岁。
她为父亲、家庭、子女默默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父亲的杰出成就中也饱含着母亲的心血。
出版这本词集也是表达我们对可敬的母亲深深的爱和怀念。

父亲说过“平生不甚以显达荣乐为怀,尤不欲以词人文士见目”,他填词作诗是为了“自写块垒”,抒发自己的情怀,除亲人、密友外,很少示人。
许多熟悉他的人并不确知他在诗词方面的造诣。
出版这部词集可能违反了父亲的意愿,但为了更好地纪念父亲,让一切关心他、怀念他的亲友们能更全面地了解他;也为了让我们的后代知道他们有这样一位值得骄傲和怀念的祖先,将这份感情一代代地传下去,我们决定将这部词集公开发表。
1982年定机曾将父亲的手迹复印了200份赠送亲友,反响强烈,至今海内外仍不断有人索要。
父亲的挚友,前南开大学副校长吴大任先生曾在《怀声汉》一文中动情地写道:“我希望这些词及其笔迹将作为文化遗产永远保存。
”定扶在退休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整理,对词加标点、说明和注释。
我们兄弟姐妹一直努力为词集出版营造环境,其中包括必需的经济条件。
现在这部词集终能付印,了却了我们的一桩心愿。

父亲生前还喜爱篆刻艺术,常用篆刻抒发内心深处的情感。
我们将珍藏的二十余枚印章制成印谱附于词集之后。
希望从另一方面展示父亲的才华。

我们兄弟姐妹均未从事过文学工作,诗词知识肤浅,望各位前辈及朋友读后给我们一些指点,帮助我们更准确地理解父亲的作品。

父亲的词作,自辛酉丁卯1921-1927)年间的作品,自己命名为《蓬梗词》。
丁卯暮秋寄居岭南后所写的几个集子,如《䜶䝄集》、《西海集》、《弄沤集合》、《病骥骥》,均以《荔尾词存》结集,并说“嗣是历岁积存,皆用荔尾为名”。
如今我们把父亲各个时期的词作汇为一编,总括冠以《荔尾词存》。
为了有助于理解父亲和他的词,将他写的《忧谗畏讥》、《与杨东书》和二叔石声淮生前所写的“《荔尾词存》手迹复印本后记”刊于卷首。
并附上我们对词集所加的标点、说明和注释。


定机 定杜 定枎 定朴 定桓 定栩 1997年11月
荔尾词存·序
作者:叶嘉莹

《荔尾词存》是一位终生致力于现代生物学与古农学之科研与教学的石声汉教授之遗作。
我与石教授既完全不相识,我的专业与石教授的专业也完全不相干,而石教授之哲嗣现在清华大学计算机系任教的石定机先生,乃竟然专程至我的老家寻问,要我为其先父之遗集写序,这其间自然也有一段渊源。
原来石声汉教授南开大学以前的大任校长二人原为生前挚友,而吴校长及其夫人陈{受鸟}教授二人虽同为数理学家,但却都雅爱诗词。
一九七九年以来,每次我到南开大学来讲授诗词时,他们夫妇二人往往抽暇来听我讲课,偶逢春秋佳日,{受鸟}教授还会以盆花相赠,更有时邀我至其家中参加昆曲之雅集。
我对他们夫妇二人之学问人品既久怀钦仰,而他们夫妇二人对朋友之敦厚热诚,则尤其使我感动。
今年秋天我再度返回南开,却惊闻吴校长已于数月前去世。
当我去探望陈教授时,于追怀悼念吴校长之余,陈教授还曾为我殷勤叙及,在三十年代初校长石教授同时考取第一届中英庚款留学生后,在英伦所建立起来的一种知交相赏的情谊,并言及吴校长希望我能为石教授之词集写序的遗愿。
其实陈教授殊不知早在我来津探望她以前,当我抵达北京老家时,石教授之哲嗣石定机先生已曾由于他们的介绍,携其先父之遗集来看望过我了。
而我今天之所以执笔为石教授之词集写序,除了由于被吴校长石教授的这一份知己相交死生不渝之情谊所感动以外,同时更是由于被这一册词集本身所表现出的作者之品格情操及其深厚之古典学养所给予我的一种直接的感动。
这是一册不平凡的词集,我为自己能有机会读到这一册不平凡的词集而深感幸运,也对吴校长夫妇之推介使我能有此机会读到此一词集而身怀感谢。

我是一个终生从事古典诗词之研读与教学的工作者,平日所阅读过的古今词人之作,不可谓不多。
无论其为婉约豪放,无论其为典雅俚俗,无论其为正统新变,其中自然都不乏令人赏爱和感动的佳作。
而在如此众多的各色各样的作品中,石教授的《荔尾词》却别具一种迥异于众的不平凡之处。
关于折衷不平凡之特质的形成,我一位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因素:最主要的一点因素,乃是由于石教授生而就具有着一种特别善于掌握词之美感的、属于词人的心性。
关于折衷特美和心性,我以前在其他论词的文稿中,也早已曾有所述及。
约言之,词体中所表现的,乃是较之诗体更为纤美幽微的一种美感特质,清代常州词派之开创者张惠言,在其《词选》一书中就曾提出说,词之特质乃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可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晚清的名学者王国维,在其《人间词话》一书中,也曾提出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因此要想写出真正属于词之特美的作品,那么我们首先所要求的,就应是写词的人要具有一种具含纤美善感之特质的词人的心性。
石教授作品中所表现的,可以说正是这种词人之心性与词体之美感的一种自然的结合。
石教授在其所自撰的题为《忧谗畏讥——一个诗词的故事》一篇文稿中之叙写来看,他自幼旧事一个敏感而多忧思的少年,生长于一个人际关系极为复杂的大家庭中,身为“穷房子弟”的他,所受之于父亲的教诲乃是忍耐和承受
而在他所阅读的小说中,最能引起他共鸣的则是小说中的一些弱者的心声,如《红楼梦》中林黛玉所写的《柳絮词》,《聊斋·褚生》一篇中李遏云所吟的《浣溪沙》词。
这些情思石教授统称之为“忧谗畏讥”之情,而这应该也就正是石教授何以将其自叙个人写作诗词之经历的一篇文稿,题名为《忧谗畏讥——一个诗词的故事》的缘故。
以“忧谗畏讥”四个字来自叙自己写词之体验和经历,外表看来虽然似乎只是颇为个人的一件事,但私意一位此一题名却颇有两点深义可供沉思。
第一点可供沉思者,乃是这四个字确实探触到了词之美感的一种特殊品质。
关于此种特质,我在前文已曾引述过张惠言王国维二家的“幽约怨悱”及“要眇宜修”之说,不果张、王二家的说法,却仍嫌不够彻底,他们都只能但言其然,而未能深言其所以然。
所以这些年来我对于词之美感特质的形成之因素,曾经颇作了一些反省的思索。
首先于一九九一年,我曾写了一篇题为《论词学中之困惑与<花间>词之女性叙写及其影响》的长文,以为词之特美的形成,与早期歌辞之词中的女性叙写有着密切的关系。
其后我于一九九三年又写了一篇题为《从艳词发展之历史看朱彝尊爱情词之美学特质》的长文,对词之美感特质作出了一些更为触及其本质的探讨。
在该文中我曾对于这种本质试拟了一个“弱德之美”的名称,以为《花间》词中之女性叙写固然是一种“弱德之美”,即使是豪放派的苏、辛词之佳者,其所具含的也同样是一种“弱德之美”。
而且曾尝试加以申论,说“这种美感所具含的,乃是在强大的外势压力下所表现出的不得不采取约束和收敛的一种属于隐曲之姿态的美。
如此我们再反观前代词人之作,我们就会发现,凡被词评家所称述为‘低徊要眇’、‘沈郁顿挫’、‘幽约怨悱’的好词,其美感之品质原来都是属于一种‘弱德之美’”,又说“就是豪放词人苏轼在‘天风海雨’中所蕴含的‘幽咽怨断之音’,以及辛弃疾在豪健中所蕴含的沉郁悲凉之慨,究其实也同是属于在外界环境的强势压力下,乃不得不将其‘难言之处’变化出之的一种‘弱德之美’的表现”。
以上所叙写,乃是我多年来对词之美感特质加以反省后的一点认识。
而如今当我见到石教授以“忧谗畏讥”四个字为标题,来自叙其写词之经历与体会时,遂油然产生了一种共鸣之感。
我以为石教授所提出的“忧”“畏”之感,与我所提出的“弱德之美”在本质上是有着相通之处的,也就是说,这种感受和情思都是由于在外界强大之压力下,因而不得不自我约束和收敛以委屈求全的一种感情心态。
我实在没有料想到石教授以一位并非以诗词为专业的科学工作者,竟然能以其天资所禀赋的词人之心性,如此直接而敏锐的以其个人一己直观的体验,轻易地就掌握了词之美感的一种最基本的特质。
这自然是石教授所提出的“忧谗畏讥”四个字之第一点可供沉思之处。

至于第二点可供沉思之处,则是这四个字在中国文化传统中,还蕴藏有一种丰富的内含。
它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之才人志士的一种普遍的心态。
先就这四个字的字面而言,它们就原是出于中国文化历史中之一位才人志士的一篇名作,那就是宋代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范氏文中所叙写的“忧谗畏讥”的心态,正是一位具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以天下为己任”的才人志士的“忧畏”,所以“忧谗畏讥”四个字所蕴含的,实在不仅只是一种自我约束和收敛的属于弱者的感情心态而已,而是在约束和收敛还有着一种对于理想的追求与坚持的品德方面之操守的感情心态。
其为形虽“弱”,但却含蕴有一种“德”之操守。
而这也就正是我之所以把词体的美感特质,称之为“弱德之美”的缘故。
如果从石教授一生的为学与为人的持守和成就来看,他平生的一切可以说就都是在忧患困苦之中完成的。
据姜义安先生所写的《春蚕颂——记著名古农学家石声汉教授》一文之记叙,石教授曾在短短三年之内,就写了《齐民要术今释》九十七万字,《泛胜之今释》五万八千字,《从<齐民要术>看我国古代农业科学知识》七万三千字;同是自己又把后两种书翻译成英文本,由科学出版社出版,在国外发行(在短期内就曾再版四次)。
石教授在科研方面的成就,曾经受到过英国撰写《国科技史》的李约博士的极端重视。
在《科技史》的《农业史》一册,曾经多次引用石教授的论著。
而在石教授自己的国家内,则当他的《齐民要术今释》于一九五八年将第四册陆续出完时,却正是石教授自己本人被批评之时
石教授却并未因此而放弃他的科研的志业和理想。
批判过后,一九六二年他就又开始了整理《农政全书》的工作。
当时他白天还担任着教学和培养研究生的工作,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来整理《农政全书》,而那时他还患着严重的哮喘病。
但只要喘息稍舒,他就继续不断的工作。
他终于完成了一百三十余万字的《农政全书校注》,十七万字的《农桑辑要校注》,还有《国农业遗产要略》、《国古代农书评介》、《辑徐衷南方草物状》等多种其他著作。
而他最后的文稿甚至是写在烟盒纸和报纸边等上面的,则其处境之艰苦可知。
姜义安先生把他所写的那篇纪念石教授的文章题名为《春蚕颂》,一方面固然因为石教授的讲学与著述之工作,其所做出的贡献,真是如春蚕吐丝之至死方休;另一方面也因为石教授自己曾写过以《春蚕梦》为题的十二首《忆江南》词。
词前有一小序,石教授自谓此十二首词乃因其于“岁暮检书”之际,偶见其旧作《命新观》之弃稿而作,则其以春蚕吐丝自喻其倾注心血以从事著述的喻意,固属显然可见。
而从其每一首词的小标题,及其词所叙写的情事来看,则尤可见其寄喻之深意,下面我们就将抄录其中的两首来看一看:
忆江南》之八·丝(积稿)
抽不尽,一绪自家知。
烂嚼酸辛肠渐碧,细纾幽梦枕频移。
到死漫馀丝。

《前调》之十·衣(成册)
裁制可,依梦认秾纤。
敢与绮纨争绚丽,欲从悲闵见庄严。
压线为人添。

这两首词从蚕之吐丝经织帛而裁剪成衣,以喻写才人志士之撰述之积字成稿以至于装订成册。
第一首词开端“抽不尽,一绪自家知。
”二句,是写蚕之吐丝一如人之由心血抽绎成篇。
蚕之丝绪唯蚕自知,一如人撰述之用心亦唯己自知,故曰“抽不尽,一绪自家知。”。
至于“烂嚼酸辛肠渐碧”句,表面自是写蚕之嚼食桑叶,乃至通体变为碧色,而其所喻者则是人之活虽茹苦含辛,而内心所酝酿蓄积者,则为一腔碧血。
至其下句之“细纾幽梦枕频移”,表面自应仍是写蚕在吐丝时其头部之左右摆动之状,故以“枕频移”为喻,而另一面则“枕频移”三字却也正可以喻示人在撰述时之用心思考虽就枕而不能安眠之状。
只此“枕频移”三字已经把蚕与人之形象和情思都写得极好,何况上面还有“细纾幽梦”四个字。
“梦”就人而言,自可喻示其撰著所追求之理想;至于就蚕而言,则其一世之缠绵辛苦吐丝自缚所追求者,倘亦有一理想存于其间者乎。
至末句结尾之“到死漫馀丝”五字,则写人生之苦短,志意之苦多,至死而仍意有所不尽,一如蚕之到死而仍有馀丝。
真是把才人志士的理想和悲哀写得如此之沉痛缠绵。
至于次一首开端的“裁制可,依梦认秾纤”二句,则以蚕丝之裁帛制衣,喻示人之写稿成册,而“梦”则喻示所追求之一种理想,最后获得之成果应求其与最初之理想相符合,故曰“依梦认秾纤”也。
其下二句之“敢与绮纨争绚丽,欲从悲闵见庄严”,则为石教授自写其辛苦之著述,并无在世间与人争求美名之意,而不过只是为了欲将所思所得贡献给人世的一点悲悯之心愿而已,然则此种工作之辛劳,岂不为一大庄严之事,故曰:“欲从悲闵见庄严”也。
而结之以“压线为人添”,乃是引用唐人秦韬玉《贫女》一篇之“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两句诗。
用写贫女之为人作嫁衣为喻,既以之表示其积压的有待完成的工作之多,且以之表示其一世之辛劳乃全是为他人而全无为一己个人之意。
石教授这一组词全部以春蚕之吐丝、作茧、织帛、裁衣为喻,以自写其一生之辛劳工作之全部为人而全无为己之心意。
喻象之美与托意之深,二者结合得既优美又贴切,既有词人之纤柔善感之心性,又有才人志士之理想与坚持,其所体现的品格与才质之美,也就正是石教授所提出的“忧谗畏讥”四个字之深层意蕴的另一点可供沉思之处。

以上我们是就石教授所自撰的“忧谗畏讥”一文,对其做为一个词人在品格和心性方面所具备的不平凡之处,所做的一些探讨。
而除去这些在本质方面的不平凡之处以外,石教授的词之所以使人感动和欣赏,实在还由于他在题材之选择与表达之方式方面,也有一些不平凡之处。
下面我们就将对这两方面也做一些简单的探讨。

先就题材之选择方面而言,石教授一九五八年写给其长子定机的一帧条幅跋,曾经自叙:“老蹇蹉跎五十一年,平生不甚以显达荣乐为怀,尤不欲人以词人文士见目。
少年学作韵语,只以自写块垒。
”只这一段话,就充分显示了石教授的词之所以迥异于一般人的不平凡之处了。
因为就一般人而言,做为一个喜欢写作诗词的作者,总不免有两点习气,其一是对自己之作品常不免有矜持自喜之意,其二是在朋友间常不免有以作品为酬应之时
石教授则绝无此两点习气,仅此一端,便已足可见石教授之词之迥不犹人的不平凡之处了。
何况石教授在其词所写的,乃是正如他在跋所说的,都是他的最真诚最深切的胸中之“块垒”,下面我们就将抄录他的几首词作来一看:
首先我要抄录的乃是足以反映其修养与心情之转变的三首小词:
其一《清平乐
漫挑青镜,自照簪花影。
镜里朱颜原一瞬,渐看吴霜点鬓
宫砂何事低回。
几人留住芳菲。
休问人间谣诼,妆成莫画蛾眉。

其二《柳梢青
缱绻残春
簪花掠鬓,坐遣晨昏。
臂上砂红,眉间黛绿,都锁长门。
垂帘对镜谁亲。
算镜影相怜最真。
人散楼空,花蔫镜黯,尚自温存。

其三《前调》
休问余春,水流云散,又到黄昏。
洗尽铅华,抛残翠黛,忘了长门。
卷帘斜日相亲。
梦醒后翻嫌梦真。
雾锁重楼,风飘落絮,何事温存。

这三首词,据石教授所自言,乃是他读了王国维之《人间词》的《虞美人》(碧苔深锁长门路),及《蝶恋花》(莫斗婵娟弓样月)两首词后的有感之作。
王氏之词所写的,乃是以闭锁长门的蛾眉自喻,慨叹于谣诼之伤人,但在被伤毁和被冷落,词人却仍坚持着一种“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的不甘放弃的理念,这种心态自然正是石教授所说的属于“忧谗畏讥”,也就是我所的“弱德之美”的感情心态。
而这自然也正是石教授何以会被王氏的这两首词所感动了的缘故。
不过石教授由此一感动所引的三首词,则已经超越了王氏原词的心态,而更增加了反复思量的多层的意蕴;从怅惘于“芳菲”之不能“留住”,到“花蔫镜黯”而仍不肯放弃的“尚自温存”,再转到“梦醒”后之彻底放弃的“何事温存”。
这其间石教授所表述的情思和意念,真可以是幽微要眇,百转千回。
像这种题材和意境,岂止不是一般以文学为羔雁之具的人所能企及,也不是一般只会写伤春悲秋以诗酒风流自赏的词人文士所能达致的。
而除去这一类要眇幽微的作品外,石教授还有一些以日常口语反映现实和政治情势的作品,也写得极有特色。
我们现在就也抄录一些这类作品来看一看:
一、《浣溪沙·嘉州自作日起居注》(六首录三)
白足提篮上菜场。
残瓜晚豆费周章
信知菰笋最清肠。
幼女迎门饥索饼,病妻扬米倦凭筐。
邻厨风送肉羹香。
(六之二)
双袖龙钟上讲台。
腰宽肩阔领如崖。
旧时原是趁身裁。
重缀白瘢蓝线袜,去年新补旧皮鞋。
羡它终日口常开。
(六之四)
骤雨惊传屋下泉。
短檠持向伞边燃。
明朝讲稿待重编。
室静自闻肠辘辘,风摇时见影悬悬。
半枝烧剩什邡烟。
(六之六)
二、《鹧鸪天·记近闻近遇》(二首录一)
牛鬼蛇神事有无。
蚊雷市虎代爰书。
乌台谳急钞瓜蔓,红卫兵骄卤腐儒。
髡皓首,系玄符。
龙钟拥彗涤圊窬。
劳心锻就风波狱,迁固何曾涉谤诬。
(二之二)
以上这几首词例,从表面看来其所写的题材内容,与前面所举引的《清平乐》、《柳梢青》等词作,虽然有很多的不同,但其所写之亦为作者胸中之“块垒”,而并非一般词人文士的舞文弄墨之作,则是显然可见的。
而且其所写者虽然是极为具体现实的活情事,但其情思之幽约怨悱,则仍是属于石教授之所谓“忧谗畏讥”的一份词人之心性与情意,却仍是一贯不变的。
而这种意境自然是造成石教授之词这有迥异于常人之不平凡之处的另一项重要因素。

除去前面我们已曾探讨过的,石教授之词在本质方面与题材方面的各种不平凡之特质以外,我认为石教授的词还更有另一点极重要的不平凡之处,那就是他虽然而具有一种词人之心性,但并未接受过一般学词之人的传统训练,但另一方面他却又自幼年开始就对古典文学有深厚的修养。
可是他虽对古典文学游乐深厚之修养与兴趣,但其志业却又不在于文学而在于科学。
于是这种种多方面的复杂矛盾的因素,遂使得石教授的词有了极不平凡的特色。
他一方面既能完全不被传统词人之习染所拘限。
而另一方面却又因其深厚之古典修养,而使其在不受拘限之,却仍能不失古典之规范。
就以我们在前文所举引的一些词例而言,如其《清平乐》、《柳梢青》诸词,其风格之典雅温婉,情思之悱恻幽微,自然是传统词的佳作,但其意境却又另有天地,而迥异于传统之陈言。
再如其《浣溪沙》诸词,所写者虽为具体之日常活,用语也极为通俗直白,但其意境却又与古典之忧谗畏讥的传统隐然相通。
更如其《鹧鸪天》词所写之情事,其辛酸与荒谬虽全非古典之词所曾有,但石教授却有意的在这首词中用了许多古典的词语,使其满腹之辛酸悲愤,在古典之词语有了更深的意蕴。

而且石教授不仅是长于写短小的令词,也长于写长调的慢词,不仅长于写自抒块垒的抒情词,也长于写托意深微的咏物词,下面我们就将这一类词,也抄录一首来看一看:
沁园春·驮行病骥》
蹄铁敲穿,踏遍崎岖,日渐昏黄。
叹木鞍坚重,背成鞟,麻缰粗硬,吻有陈伤。
项下刍笼,虚无寸草,枉羡青畦菜麦香。
沉吟处,听鞭梢爆响,倦步催忙。
归来絷向空廊,早弦月盈盈上短墙。
奈毛似垂旃,泥和汗结,头如赘瓮,颈共肩僵。
半束枯刍,一拳稃壳,便是辛劬竟日偿。
宵寒恶,任螗蹲蛙坐,直恁更长。

这首词以一片背负重物的病马,来喻写备受迫害与折磨的辛劳工作者,不仅用词与喻意配合的工切典雅,而且写得酸楚动人,自不失为咏物词之佳作。

此外石教授还有一些写柔情的长调,如其《莺啼序》(斜阳尚凝旧陇),及同调(西风又催鬓改)诸词,据石教授之女在笺注,这些词都是石教授怀念其妻子的作品,写得极为深婉动人,但因篇幅的关系,在此不暇具录,现在只再抄录其题为“寿细君”的一首小令《鹧鸪天》词来一看:
黔娄百事乖。
春风纨绮尽蒿莱。
岁朝羁旅伤憔悴,九月寒衣未剪裁。
儿女累,米盐灾。
七年犹著嫁时鞋。
鸳盟若许前生,后世为君作妇来。

从这首词来看,其伉俪情深,固已可具见一斑
而且这首词写得不事雕饰,还有用前人诗句之处,盖以家人之间,不必过事讲求,亦可见石教授率真之一面。

总之石教授之词,在现当代之作者,其成就极为难能可贵,足可自树一帜,固当珍重保存,以流传后世。
而据石教授之弟石声淮先生为《荔尾词存》所写之跋文所言,则此一册词集在“文化大革命”曾为人攘去,置故纸杂物间。
及至一九七九年石教授已,殁世八年之后,西北农学院欲将文革所遗留之弃物焚毁之际,幸得石教授之高足姜义安先生于故纸堆中发现此一册词集之手稿,因收取而亲付之于石教授之哲嗣石定机先
又经石教授之女石定枎之理笺注,在此即将付梓之际,我得以作序之机缘,先期读到此一册此稿,感动之余,深以为幸。
石教授子女在前言中之记叙,谓前南开大学校长吴大任先生曾在《怀声汉》一文写道:“我希望这些词及其笔迹将作为文化遗产永远保存。
”我与吴校长有相同的愿望。

一九九八年一月廿五日叶嘉莹写于南开大学
时为离津前一晚之深夜,行装尚待理,故结尾稍嫌草率,实非得已也。

荔尾词存·忧谗畏讥,一个诗词故事
荔尾(荔尾是父亲的笔名,叶嘉莹教授曾专门查阅过《中国地名大辞典》,认为此笔名可能与荔水有关。
这篇文章曾发表在永利、久大、黄海集团的刊物《王》杂志上。

人生绝不会永远是坦途。
“不如意事常八九”,环境中大大小小的拂逆,正是个人精神修养上必要的节目
判断力与理解力的增进,意志底加强,对他人了解与同情底加多,胸襟底扩大……种种进步,都和所受困苦艰难成比例。
身体健康或精神修养有所得的人,往往因为身体不佳,感觉过敏,受一点刺激之后,便常常失望悲观,结果也是精神身体相互影响,健康和快乐便愈加减低。
孟子“舜发于畎亩”章,说一个能担当大任的人,必需经过尝试与锻炼:“……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然后才能因为“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正是从身体精神两方面同是着眼;而把身体底磨练放在前面,似乎正是看准了身体底健康更重要。
但是身体不十分健康的人,在童年时候,多受一点精神上的小刺激,把他底意志锻炼坚强后,也往往可以增进他身体底健康,增加他精神的快乐。

敏感的人,最大的痛苦,是忧谗畏讥。
因为过敏,不免“杯弓蛇影”,除掉外界实在的刺激以外,往往自己创造一些根据甚为薄弱的刺激,伤害自己底情感,牵连着伤害自己底精神和身体,而且,往往不知不觉中更牵连着伤害了同一社会中其他人底感情与精神的健康。
这就是“一人向隅,满坐不欢”底来历。
要是他把这种痛苦,依托文字发泄出来,让另外的人,发生“同感”或“共鸣”,那么,影响及于未来,伤害也许更大。
但另一方面,在苦难中的人,往往因为性之所近来,从他人底文字表现中寻得同情的安慰。
所以个人某个时期爱读的文字,就可以反映他当时的情感活动;尤其是以抒写情感为主题的韵文。
至于写作,更不待说。
因此,从个人一生中各时期所写或所爱的韵文中,可以推寻他感情生活蜕变的痕迹。
郑板桥词集自序说:“少年游冶学秦,中年感慨学辛苏,万年淡忘学刘蒋,此皆与时推移,而不自觉者……”这几句话真实尽致;尤其妙的是“学”字,除了写作时自己底作风与路数外,还包含有爱读的一层意义在内。
晚间独坐,回想过去自己底情感生活,和几首诗词的关系,觉得以我素来不健康的身体,动荡的感情,脆弱的意志,今日居然还能很有劲地活着,未尝不事童年所受磨练底效果。
因此随手写了下来,给童年时身体不甚健康,历世又多磨折的人,作一个参考,也许可以增加一点“兴奋”。

童年时候,过着大家庭中“穷房”子弟的生活;大家庭的许多细故,在记忆上,划下了许多伤痕。
因为身体不健康,幼年除了读小说以外,没有什么寻乐的办法。
从小说里,得了许多关于人生的启示;“忧谗畏讥”的观念,也就自小占着我情感生活中重要的地位。
九岁,第二遍读《红楼梦》时,许多事象都还不能真切领会,但林黛玉底《柳絮词》:
纷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球。
飘泊一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舍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唐多令》)
却赚了我许多伤感,而且,范定了我少年时的情感反应状态。
十二岁那一年春天,因为小事,受了一点闲气,先父为了“顾全”,又严切地告诫着,不许多声张。
晚间在床上回想白天的事,难过。
三更过后,悄悄起来,点着小灯,在旧帐簿翻过来钉成的日记本最后一页上,写了四句“诗”,多少有点“妹妹气”:
春风寒雨满西楼,檐溜声残泪未收;愁杀落花无主宰,唯将玉质委东流。

写过,总算“出了气”,也就睡了。
过几天,借了一部《聊斋志异》来,(第一次读《聊斋志异》是八岁时;这是第二遍或第三遍,已记不清楚。
)读到《褚生》一篇中的一首词:
泪眼盈盈对镜台,开奁却见小姑来,低头转侧看弓鞋。
强展绿蛾开笑靥,偷将红袖揾香腮,小心犹恐被人猜。
(《浣溪沙》)
一时触起几天前的旧事来,在灯下,忍不住流泪了。
先父看见,觉得诧异,过来问我,看了这首词,默然了半天,就换上钉鞋,叫我撑着伞,跟了出去。
走到寄父家中,在他家厨房里坐下,细细劝解了我一番,特别把“小心犹恐被人猜”这一句,反复地解说着,叫我从忍受中学习“淡忘”。
我在感动中,把那天半夜做的四句诗念给老人家听。
老人家皱着眉说:“诗倒不错,太没有福泽;以后最好不要做诗。
”此后十多年,绝不做“诗”,就是先父那一句教训底结果。
不过,诗虽不做,却走上了“词”的魔道。

二十二岁,在南方做事;一个深秋的深夜里,又因为忧谗畏讥,感情激荡,睡不好。
起来翻书,检着《聊斋志异》来看,翻到《宦娘》这一篇,那首《惜余春》末了的:
漫道‘长宵似年’;侬道一年,比更犹少。
坐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

使我又想起了十年前“小心犹恐被人猜”的一句和那夜的诗,倚枕沉吟,写了一首词:
坐拥红绵听四更,丝丝凉雨响空庭;夜长人悄,残柝两三声。
梦到相思无定准,泪抛珊枕漫纵横,小窗幽寂,红烛自微明。
(《琴调相思引》)
第二天,寄给先父;过一晌,回信来,“……诗固不可作,词亦应戒!
……”惭愧,老人家底教训,许多年竟没有遵守。

三十二岁,在西南作事。
历世渐久,感觉也渐迟钝。
一个春夜,借得朋友手钞精本的《人间词》,读到:
碧苔深锁长门路,总为蛾眉误。
古来积毁骨能销,何况真红一点臂沙娇?
妾身但使分明在,肯惮朱颜改?
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
(《虞美人》)
斗婵娟弓样月!
只坐蛾眉,消得千谣诼;臂上宫沙那不灭?
古来积毁能销骨。
手把齐纨相诀绝,懒祝秋风,再使人间热。
镜里朱颜终不歇,不辞自媚朝和夕。
(《蝶恋花》)
又挑起我当时处境艰难中忧谗畏讥的情绪来。
但是,反应毕竟不同了。
作了一首《清平乐》,当做“解嘲”:
漫挑青镜,自照簪花影;镜里朱颜原一瞬,渐看吴霜点鬓
宫沙何事低徊?
几人留住芳菲。
休问人间谣诼,妆成莫画蛾眉。

三年之后,这首词给老师诵帚先生看见,倒触起了他底忧谗畏讥来;写了一首词来给我(刘诵帚永济教授的这首《鹧鸪天》曾写成条幅送给父亲。
条幅的跋写道:“荔尾词人谓:‘读《人间词》,静安先生两以蛾眉谣诼为怨,而欲自媚于镜里朱颜。
窃有所疑:自媚能得几时?
宫沙果有,何谊?
不画蛾眉,安伤谣诼?
因为另进一解。
’有休问人间谣诼,妆成莫画蛾眉之句,辞意殊美。
别成此解质之,石君尝相视而笑也。
”此条幅一直挂在父亲的书房里,文革中被抄家后不知去向。
):
镜里朱颜别有春,莫教明月翳纤云。
蛾眉招嫉何缘画?
犀角通灵自辟尘。
寻絮影,认萍根,春泥春水总愁痕。
何如十二楼中住,放下珠帘了不闻。
(《鹧鸪天》)
再过一年多,傍晚独坐,看着这首词,自己又来辩解:
缱绻残春,簪花掠鬓,坐遣晨昏。
臂上沙红,眉间黛绿,都锁长门。
垂帘对镜谁亲?
算镜影相怜最真。
人散楼空,花蔫镜黯,尚自温存。
(《柳梢青》)
写完,搁在抽屉里,再也没有拿出来料理过,自己都忘记。
秋天,一个风风雨雨的黄昏,在峨嵋山脚一个庙里,守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听着门外断断续续有两三处蟋蟀声,夹在芭蕉叶上雨点响里,一时身世之感,潮水一般乱涌上心来。
忽然想起要写几句诗:
木末芙蓉已半凋,攀崖紫葛韵方饶;零风故促孤征雁,衰柳犹藏未噤蜩。
略不迟疑霜啮鬓,尽多留恋叶辞条。
蕉窗夜雨无眠际,犹有寒螀慰寂寥。

丹枫白苇弄萧条,旧袷今年再减腰。
谷底苍松随分暝,墙头枯艾向阳骄。
烧痕未泯苔先逗,涧水才低响便销。
管寂弦停灯灺处,人间同度渐长宵。

诗给阎幼甫先生湖南长沙人,父亲的老朋友,《王》杂志主编,解放后任中央文史馆馆员。
)看见,摇头说:“太无福泽!
”一句触起了先父遗言,从此便收拾了做诗的年头,再不来了。

三十四年,永利川厂预备开会追悼范先生,翻开抽屉找稿纸,想写几句东西,表示哀忱。
无意中翻到了那首《柳梢青》,掩卷沉吟,又写了一首,再替自己辩解。

休问余春,水流云散,又到黄昏。
洗尽铅华,抛残翠黛,忘了长门。
卷帘斜日相亲,梦醒后翻嫌梦真。
雾锁重楼,风飘落絮,何事温存?

一笑之后,便决心连词也不再作了。

三十七年花朝(旧俗以农历二月十五日二日百花生日,号“花朝(节)”,是人们外出游玩赏花的日子。
“三十七年花朝”,即1948年3月25日(农历二月十五日)。

卸甲甸(地名,今南京大厂镇
当时永利宁厂所在地。


与杨东
大哥:28(日)手教拜悉。
德报介绍狄公著作平,似尚确切;昨穷一日之力译出,随函寄呈,备校正后酌用。

春暮以还,天气失常;霪霢绵缀几匝月,前数日甫放晴;关中均颇受累,麦收势且濡滞旬日以外。
阴寒所中,气管炎剧作,喘不可支,上午直同废人,下午夜间稍可,勉能伏案三数小时。

今年十月,全国植物学会30周年年会,兼为耆宿钱崇澍先生八旬祝嘏,相当隆重。
弟于某年(大致已七八年)被选为总会理事今冬须以当然代表资格,带“论文”出席。
既不能赤手空拳而来,乃于五一夕间起,獭祭群书,搜索材料,古今中外,訾诼一通,幸于20日完稿。
突击既毕,已油印备日内省分会选拔。
检出一分,并本月中旬科学史集刊刊出之一篇,合包于昨晨寄奉。
急就章已不免纰缪,矧以病中仓促完成,疵瑕百出,为必然。
倘值稍暇,偶尔一翻,在观点上有以赐教,不胜感幸。
张骞”一篇,于外文书中有新获材料,稍迟必须重作改订,亦恳指出错谬,俾得修改。

“黄金时代不在过去,尤不在将来;目前最不可放过”:平生一切,皆以此为“动力”来源。
数年前,动辄得咎,兼之饥疲相续,亦且未敢废弃。
目前,工作稍有累积,便得种种掖护;国家困难基本克服后,日常活亦已迅速好转;乐游原上,斜阳正好之际,倘不乘机竭尽棉薄,殊恐数年后衰颓日甚时,悔将无及。
其实今明后三年,所图亦已太满,不无紧张之惴惧。
承示“细水长流”,相惜深笃;始则怦然,继以怃然,终复悚然。
望六之年,于命终无所不恝。
学无所成,术无所就,自审戮力洵有未逮,顾亦未始乏可委咎于环境之处。
攘窃前人所积,近年来思路上渐成体系,每愿抒发偏见,供有兴致者批判,藉省他人搜索之勤,庶几不负六亿人四五十年来供养。
用是,不免“日暮而途远”在怀,独未敢“倒行而逆施”耳。
顷获提命,不能不惊心;当力纠前失,争取再活十年!
旧专业青年接班者或可成立;自身尚需补习甲骨文字,为新专业向“史前”拓展一步指准备。
来日未尝容易,讵能不“战战兢兢”?

《四民月令校注》及《中国古代农书概说》两稿,中华书局编辑所寄回嘱修改,均已于上月杪前补缀邮京。
今月及下月,《中国农业遗产要略》应毕稿。
八月当完全休息,以避暑热中剧喘之苦。
九月间录定寄出。
十月来京开会,又可得两周改换休息。
冬季仍拟离武功,觅地避寒,便将《农桑辑要》校、注、案三事完成,庶明春及农政全书》定稿及研究生论文可以全力应付。
“窳裘先败”,理有必然;“敝帚自珍”,事当力戒。
脱于此等处不善自处,恐或有碍全院整体规划,遂失螺丝钉作用也。

西北农学院向属“农村”,今年起,已比照全国各地按三级分配特需物资;最近西安作为“开放城市”后,学院所在之杨陵镇又划作西安市开放“点”之一,后此弥当转善,亦可以告慰也。
老妻目眚,进展殊缓;未完全失明,不能作手术;好在止有一侧,于活无大困难处,乞释注念。
祷颂
俪福!


声汉
63/6/3

1979年,杨东伯伯(原国务院副秘书长、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民主促进会中央副主席)自觉病重,打电话让定机去他家,亲手交给定机一包资料,这是他1975年准备为《人民日报》外版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而搜集的,该信就在其中。
杨伯伯与父亲是1941年相识的(当时他们同为武汉大学教授),很快就成为挚友、知交。
他一直从思想、工作到活对父亲十分关心。
这封信展示了父亲争分夺秒、拼全力工作以求不负人民的高尚品质,和生命不息、学习不止的进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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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松鹤现当代 1907 — 1988
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
黄松鹤1907-1988),号漱园厦门人
旅居印度尼西亚,后卜居香港,终老于厦门
有《漱园诗摘》、《黄花草堂诗钞》、《煮梦庐词草》。
煮梦庐词草·序

友人黄君松鹤,性情人也。

货殖之余,寝馈书城中,日夕忘倦,博雅好古,工诗善词。
昔年之著黄花草堂诗,无论兴观群怨,一归蕴藉。
君子曰:此诗人之诗也。
比岁,慨然有怀乎喁于声应之人,或死生契阔;或中道间阻,用是辍诗而寄言于词,谓为性情中人信矣。
迩者鹭江返棹,乐其山川之美、俗尚之淳,遂饰草堂为栖息良会之所,既又将其先后所为词曰“煮梦庐词草”,付之剞劂。

盖抒情言志,寄于诗孰若寄于词之为愈。

窃以南唐小令,妙于不著色、不著力,而清妙自然,真意流露。
黄君之作,如浪淘沙·题王宗素墨梅采桑子如梦令忆秦娥诸阕,皆能深悟此境。
慢词如凄凉犯·忆铭诗、意难忘·柬泗上李元贞扬州慢·二度北归诸作,整篇浑成,无游词、无复意,缠绵悱恻,悲慨苍凉,是合姜白石王碧山为一手,有之而似之者矣。
余得先览为快焉。
沈约斋论词贵真贵自然,其言曰:“古诗云:识曲听其真。
真者,性情也。
性情不可强。
观稼轩词知为豪杰;观白石词知为才人,其真处,有自然流出者。
”又曰:“自然者,不雕琢、不假借、不着色相、不落言诠也。
”此中三昧,愿与黄君共勉之。
至若问途碧山,得其温柔敦厚之旨,上窥两宋诸大家,若百川之汇东海以成其深,黄君自副之矣。
止庵沾溉后学之功也。
爰不辞而为之序。

甲子秋日茹香潘思敏于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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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梦霞民国
人物简介
萧梦霞江西广丰人,祖籍江西玉山民国间生人,解放后去世,为广丰著名诗人。
其诗初学盛唐,晚效西江,萧散浑成,自成一体。
易水诗集·序

记有之,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

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
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
声相应,故生舞,舞成方,谓之音。
是故诗者,志之音也;诗之至者,在乎道性情。
本于声而后发,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
和顺积中,而华发外,性情所至,风格立焉,华采见焉,声调出焉。
无性情而矜风格,是鸷集艺圃也;无性情而炫华采,是雉窜文囿也。
无性情而夸声调,是鸦噪词坛也。

萧君梦霞持所著《易水诗集》徵序于余,余展而读之,虽非飒飒乎盛世之音,小雅之正,大抵感于物而动,本于心而发,皆得性情之正者也。

萧君曷为以易水名集,盖有风萧水寒,抑塞磊落之慨也夫。
盖情之郁积也深厚,则愈发而愈磅礴。
迨其积极而发,泻如江河,舒如行云,奔如卷潮,怒如惊雷,咽如淄滩,折如巴流,飞如骤雨,行乎其所不得不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
集中诸什,写身世、发幽怀,哀乐无端,咏叹淫佚,仿佛类此。

萧君身世,乃祖乃父,累叶经商,世有潜德,与余相知有素。

君性敏慧,通翰墨,口不言诗而诗意盎然眉宇间,寰阓中翘楚者也。
家非小康,劫后物资荡尽,靡所凭藉,或因境而移情,弥郁郁不得志。
凡幽谷大都,人物鸟鱼,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以遇之于诗,有若华岳嶙峋,鲸波汹涌,以发其沉郁悲凉之响。
间尝与俞松斋镜流暨余儿子秋湘辈,结诗社以攻业,往往咳唾珠玉,象外神韵,不肯一语落第二乘。
其勃然不可磨灭之气,殆与荆卿之慷慨激昂,同不朽者欤。

虽然诗道至今且大穷,作者未易传,传亦未易论也。

易水之诗,取境真,敷词畅,古不戾俗,华不掩质,未尝规规步趋一家之言。
而以古况今,别有会心,浩然自得于寻常笔墨涂境之外,吁其可传也已。
以萧君之才思,取法日上,炼骨日遒,久而久之,积成卷轴,不特诗律之细有倍蓰于此者。
行见和顺积而华发,和其声以鸣国家之盛,宁有既邪,余将拭目俟之。

中华民国三十有七年岁次戊子嘉平月上浣

友人叔荣林熙恩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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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逸云现当代 1908 — 1969
人物简介
1908-1969.6.29字山椒,女,东莞茶山陈屋村人
自幼喜男装。
初中毕业后,仅读一年师范,即越级考上广东大学中山大学前身)。
1927年,毕业于法科系,任国民党广州党部干事兼《国民日报》记者。
曾参与组织女权运动大同盟,随北伐军抵武汉,任国民革命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党务科长。
1928年军职,任上海市妇运会主席、国民党南京市党部执行委员会委员兼妇女部长。
1929年11月,任国民政府司法秘书
l932年,考取官费留学美国密西根大学1936年取得市政管理硕士学位。
学成归国,任铁道部专员,主编《铁道月刊》。
同年,日军犯绥远,傅作义率部抗击,得到全国人民声援,她被推为妇女代表,随慰问团到塞外劳军。
1938年后,任妇女慰劳抗战将士总会委员、战时儿童保育会常务委员。
后应宋美龄之聘,任妇女指导委员会战地服务组组长。
1940年12月后,连任第二、第三、第四届国民参政参政员。
1941年11月,被选为三民主义青年团中央干事会候补干事,1943年为三民主义青年团第一届中央干事会干事。
1944年秋,她报名参加女青年军,次年,受命为女青年军总队长,领少将衔。
同年5月出席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当选为中央执委会候补执委。
1946年,她任中央文化运动委员会委员兼广州市文化特派委员。
1948年5月,被选为立法院立法委员
台湾后任“联合中国同志会妇女委员会”主任委员。
1952、1957年分别当选为国民党第七届中央委员和第八届候补中央委员。
1957年后移居美国西雅图市,经营饮食业。
1969年6月29日凌晨,被暴徒劫财毙命。
陈能诗能画,其夫李钦若将其遗作整理成《逸云诗词遗稿》,印赠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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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炼霞现当代 1909 — 2000
词学图录
周炼霞1909-2000字紫宜号螺川,斋名“螺川诗屋”。
江西安吉人,生于湖南湘潭
十四岁始学画,为吴昌硕、王一亭、张大千所称许。
三十年代与李秋君、陈小翠吴青霞等人发起成立“中国女子书画会”。
十七岁起学填词,师从朱古微,清丽可喜,后又从蒋碧薇之父蒋笙学诗。
西江月·寒夜》一阕尤为时人称颂:“几度声低语软,道是寒轻夜犹浅;早些归去早些眠,梦里和君相见。
宁后约毋忘,星华滟滟生光;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
”长于咏物,如咏过滤嘴香烟的《清平乐》:“泥金镶裹,闪烁些儿个,引得神仙心可可,也爱人间烟火。
多情香草谁裁,骈将玉指拈来,宠受胭脂一吻,不辞化骨成灰。
” 与吴湖帆交密,常为其《佞宋词痕》润色甚至代笔,冒鹤亭序《佞宋词痕》多有赞辞,背后却说:“湖帆,做周炼霞的徒孙都不够格。
后交恶反目。
周容貌姣美,亦善交际,其时在沪上文场颇得艳名,人称“炼师娘”,及至暮年,苏渊雷仍赞她“七十犹倾城”。
唐圭璋读其相见恨晚
早年曾自印《小螺川诗稿》,后编有《螺川韵语》,未见付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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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影秋现当代 1909 — 1985年10.29月
百度百科
郭影秋1909年—1985年10月29日) ,又作郭映秋,原名玉昆又名萃章江苏铜山人
中国教育家,北京市政协副主席。
1928年肄业于无锡国学专修科,1932年毕业于江苏教育学院。
1934年江苏省沛县中学教务主任,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在教务主任的身份掩护下从事中共地下工作。
后投笔从戎,在微山湖一带发动组织抗日,任湖西军分区司令员
后分别担任冀鲁豫军区政治部主任、解放军十八军政治部主任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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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华现当代 1910年4.28月 — 1980年7.3月
百度百科
邓华1910年4月28日-1980年7月3日) ,湖南郴县人
1927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在革命生涯中,历任中国工农红军连党代表、团政治委员、师政治委员,八路军军分区司令员和政治委员、旅政治委员,东北保安副司令兼沈阳市卫戍司令、辽吉军区司令员、纵队司令员、军长、兵团司令员等职。
参加了古田会议、长征、湘南起义、平型关战斗、百团大战、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湘赣战役、广东战役等,组织指挥了海南岛战役。
新中国成立后,他担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副司令员兼第一副政治委员、代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沈阳军区司令员
协助彭德怀指挥抗美援朝第一至第五次战役,组织指挥1952年秋季战术反击作战、上甘岭战役及1953年夏季反击战。
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1980年7月3日上海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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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荫龙现当代 1912 — 1960
人物简介
1912-1960字琴可桂林人
明靖江王后裔。
1934年毕业于北平民国大学政治系,历任桂林中学、南宁高中、桂林师范学校教师广西艺术专科学校、广西大学教授
抗日战争中参与进步文化活动。
对中国韵文史、古文字学及南明史素有研究,尤长于词。
柳亚子赏识,有“桂林才子”之誉。
1943年柳亚子策划开展南明史研究,次年又与柳亚子等发起成立南明史自征社。
广西解放后曾任桂林市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特邀代表,广西大学山西学教授山西省政协委员,民革中央团结委员会委员。
著有《壬午春词》、《甲申秋词》、《且止吟》、《续独秀峰题壁三十首和原韵》、《甘寂寞室诗稿》、《甘寂寞室集外诗》、《石涛研究》、《陈榕门先生年谱》、《靖江王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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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元现当代 1914 — 1993
人物简介
1914-1993湖南省益阳县人
陈鼎忠天倪五子。
“一二九”运动时任武汉学联主席,并与沈钧儒先生等“七君子”同任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执委,解放后任贵州大学教授
历任昆明工学院、云南民族学院教授
两间庐诗·自序
子川右注余诗既竟,语余曰:“诗言志,子之志则既闻命矣,敢问作诗之由,或亦读者尚友论世之一助也。
”余尝闻韩愈氏之言曰:“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诗者,鸣之一端,而鸣不必皆诗。
时鸟鸣春,候虫鸣秋,其为鸣则是矣,然未闻有目之为诗者。
余之鸣,犹蝉翼之振,蛙腹之鼓,而被之文字,则正韩氏所讥之乱杂而无章者,曷足以言诗哉?
余年十一时,先君馆于长沙周氏,余随侍焉。
君课以坊本历史,说文部首与守温字母,期在疏通文字,略识文字源流与音韵基础。
君以《古文笔法百篇》授周公子,余则跽椅上旁听,如是者一年
年十六,君讲学湖南大学,余获与共寝处者又一年
君授以汉魏六朝文,韩愈王夫之章炳麟及己所作文各若干篇,经史百家,则听任左右采获。
有所质疑,大叩之则大鸣,小叩之则小鸣,惟词章靳不以传,曰:“学在致用,文人无足观也。
”余不能仰体父志,居周公馆时,往往将所作五七言绝句厕文稿中以进,君亦勤为修改。
至十六岁,积稿已裒然成帙。
午亭丈见之,谓诗风近龚定庵
罗庶丹丈见《读项羽本纪》诗,谓押险韵能稳,有“履虎尾,不咥人”之象。
丈为余点定《咏雪》(七律四首)、《次韵张昕谈禅》(七律四首)、《春江引》(七古)、《狂歌赠王生》(七古,各诗均载一九三二年湖大期刊,今不可觅得)。
丈嗜酒,酒后高睨大谈,汗漫无涯涘,尝诏余曰“熔铸经史入诗则品高”,又曰:“学诗当以青莲为宗。
”为讲《中怀古》绝句,目光如炬,眉睫飞动,至今犹仿佛见之。
为《玩月》诗云:“若逢天上玉楼成,天将召我归霄汉。
”果以是年谢世(余挽诗七律二章,亦载湖大期刊)。
为余改诗者,先君外,独丈耳。
生无华屋,死失山丘,知己之感,存殃之悲,曷云能已。
一九四四年初秋,余为《大去行》,刊布于沅陵《中报》。
主笔汉阳蔡叔和为按语,比之杜老之《北征》,拟于不伦,徒滋愧恧。
然抗战八年,流血万里,未更见有诉之声诗,形诸咏叹者,亦可异也。
一九四七年一月,余梓行《两间庐诗》于长沙
刘寅先丈序之,语多溢美。
解放以后,纽有所作,长沙彭君岩石评为“寓沈忧于平淡”,于是向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者,至是君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
王船山曰:“楚,泽国也;其南沅、湘之交,抑山国也。
叠波旷宇,以荡遥情,而迫之以崟嵚戌削之幽菀;故推宕无涯,而天采叠发;江山光怪之气,莫能掩抑,出生入死,上震天宇。
”此吾湘之自然环境,所谓地录也。
屈子怀沙,贾生赋鵩,李太白洞庭赊月,杜子美岳麓诛茅,柳子厚汨罗祷风,韩退之衡阳放酒,自古迁客骚人,流寓湖南者,史不绝书。
若屈、若贾、若李、若杜、若韩、若柳,皆旷代文宗也,然其流风遗韵,均及身而泯,湖南所产,未见有能殆庶者,岂地灵不必人杰耶?
朱明末叶,大儒王船山崛起衡阳,盖去屈子几二千年矣。
清咸同间,其遗书稍稍出于屋壁,乡人慕化,作者蔚起,号为湘学
余生丁末造,未能躬逢其盛。
先君子日与诸耆宿雍容揖让,论学衡文,余小子亦获于应对进退中亲謦欬焉。
一九六八,先君弃世,享寿九十。
斯时父党均已先逝,而文化大革命则以不可向迩之势烧葬旧文化、旧传统、旧道德,而湘学?焉以尽。
凡此,余学文之经历也。
余非欲以诗鸣,更未敢欲以诗名。
今之此集,类皆鸣其所不得不鸣。
其为鸣则是矣,乌得谓之诗哉?
更何敢望以诗名哉?
蔡子为注刊行,其将暴余诗之不文耶?
其将促余诗之速朽耶?
此书之付梓也,出版社同仁与金君丹元实促成之。
皆取人为善,成人之美者,谨致谢意。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六日陈述元叙于昆明莲花池畔,时年七十有六。
两间庐诗·序
益阳陈君述元,余老友天倪翁之叔子
年十二、三即能诗,余尝叹为才子。
阅十馀岁,复见所作,则已卓然自立。
顷者,印其《两间庐诗》数十首求序于余,曰:“后不复作矣。
”盖述元娴欧文,好其学,以为诗不足以尽其才。
余甚壮其意,然犹欲广之焉。
天倪翁,今之高密,亦龙门也。
文章抗晃贾,诗近大苏;广居论学,每标一义,往往出人意表,然皆人人所读书。
盖其才之锐,足以奴仆其学之博,无空言也。
翁仲子云章,余从女德芬之婿,本习土木,而好政事文学,亦高睨大谈,至或与翁龃龉。
而述元日者直视翁疾言曰:“大人古文固未工,即诗亦胡不若某某者。
”某某,江湖诗人也。
翁大怒,立起攘臂哗,至报以市井语。
他日,余从容谓翁曰:“述元之文余未见,未知于翁如何?
若诗则百炼之中,灵光隐现,其才有非翁所能易视者。
”翁不答,犹细语詈之,盖亦心喜余言也。
袁简斋以“性灵”说诗,人多诋訾。
余独节取其言曰:“诗有别才,非关学也。
夫宁独诗,文亦有别才焉;夫宁独文,学亦有别才焉。
翁尤才于学,述元尤才于诗。
伟哉,三分天下之才,父子欲有其二矣。
虽然,诗不关学,言其初耳,其既固非学莫能精且大。
盖诗者可以不作,而不可以必不作。
惟无别才者,学愈多,诗愈拙;有其才者,学愈富,诗愈工。
夫天下之大,事物之赜,莫非学也,即莫非诗文也。
云章不为诗,然当力学,乃足以继翁之谈。
述元已工诗,尤当博学,乃足以张翁之教。
夫以述元之才,年甫三十,诚浸淫中西之学之益久,于诗必有欲已而不得已者,必有不求工而甚工者。
然则《两间庐》之诗,乌得止于是哉。
一九四六年丙戌季冬盅园刘宗向寅先序。
题辞·陈云章
诗之为义,本之性情,而协乎音律者也。
《记》言:“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盖志之所之,音节亦随以异焉。
逊清末叶,据乱之世也。
其为诗者,率凄怨其情,叫嚣其气,惨然若不可终日。
迨至民国,更益以鄙倍佻亵之词,纤仄委琐之曲,古所谓亡国之音,无乎勿具矣。
家君生长乱世,内伤小己,外悼军国,感时抚事,骨折心惊。
故少年所作,多出入步兵杜少陵两家。
或稍为险怪,与卢仝李贺相颉颃。
年三十,乃自悔曰:“吾将以文学移易风俗,今反为风俗所移易,是物主而我客也。
”于是尽取少作焚之,以啴缓庄裕之音,写温柔敦厚之旨,期以起衰而兴治。
会世运日非,偏弦独张,而无与和者,其趣弥高,其情弥苦矣。
余与季弟述元,束发受书。
家君刚日授经,柔日授史,独词章靳不以传。
命余治工业,弟习祛书,曰:“学在致用,文人无足观也。
述元敏悟,间治词章,请正于家君。
家君谕之曰:“汝诗虽未深造,然能自出机杼,颇有才气。
倍道兼行,亦可追踪时贤。
然多愤郁之言、奔放之作,于拨乱反正之元音,未有当也。
” 呜呼,世局凌夷,寒门困惫。
家君富有之业,穷无所施。
其布于世者,仅泰山之一毫芒。
余困于土木之役,未能赓绍;以继志述事,望之述元
然如泛舟大海,浮天载地,茫乎莫得其涯涘也。
故于其所至者,徇友人之请,稍为刊布,著其既往,以策其将来。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陈云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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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梦碧现当代 1917年9月27日 — 1990年1月19日
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
寇梦碧1917-1990),名家瑞字泰逢天津人
曾任天津崇化学会讲师梦碧词社社长、天津市文史馆特约馆员、天津诗词社社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
有《夕秀词》、《六合小溷杂诗》。
词学图录
寇梦碧1917-1990名家瑞字泰逢
天津人
词学家。
曾任天津崇化学会讲师天津教育学院教授梦碧词社社长,天津诗词社社长,天津市文史馆特约馆员。
有《夕秀词》、《六合小溷杂诗》等。
夕秀词·周序

我自十五岁知有长短句之体,酷爱之,自此锐意为倚声之学,了无师承,擿埴而已。

少年意气,苦慕两宋词人,而以为如梦窗者,方谓惊才绝艳,芳蠋车尘,断非常流可望者矣。
于是窃讶后世无梦窗,而吾乡陋壤,并词人亦未能多觏,何有于梦窗哉。
童子之心,以此为大恨事。
及抗战胜利,馀出幽室而重睹晴云,自郊垌而移巢闹市,以未达而立之龄,寄栖于津海关之卑位,乃得词友寇子。
揽其文采,味其宫商,叹曰,津门非无词人,后世非无梦窗,吾特未之知耳。
由是缔交,忽忽四十馀载,虽历劫罹忧,未尝不以楮墨相喣沫也。
馀性疏僻,凡为韵语,信笔随音,顷刻而就,即以一纸写寄吟俦,数日后即不复省记。
而寇子恒于数十年后诵我旧句,一字不失,使我触焉以惊,恍然而如梦寤。
寇子之不轻视拙作,由是可以知矣。
今年秋,忽奉其平生所为词,裒成卷帙,贻劄索为一序。
馀受而读之,不禁百端交集,万感中来。
馀何以序寇子,序又何足以为寇子重哉。
嗟,嗟,是可愧也。
余素不喜阿俗谀人,且自谓手低而眼高,当吾意者,非若士衡之所谓中原有菽也。
独于寇子词,许为梦窗复出,千百年来不见此惊才绝艳矣,而今乃见之。
且此才艳,实出我三津七十二沽间,岂非奇迹,岂非异数乎。
然寇子者,默默少为人知,郁郁无以展其才抱者,以至于重重老矣,嗟,嗟,岂不又可诧可痛者哉。
馀为序文,素不喜摘句以概全,然独见寇子之句,直以蛾眉未有人妒为恨,则令人惊心而动魄,虽石破天惊,讵足为喻。
馀举此句,正以见寇子之词心才笔,志洁言馨,实过古之骚人,而当世谁复识此意者。
是以馀序寇子,而悲概之怀,不能自已也。
若其警策之文,谐美之调,在在皆然,虽累万牍,翻类琐琐,而益不足以见寇子之真际矣。
余故不复以详陈罗列为事,有识者展其集,于周子之言,当不河汉,而深叹息焉。

戊辰冬至前夕,乡愚弟周汝昌谨书于燕市之东城,时年七十又一。

序毕而意有未尽,复题三首

举世何人解梦窗,三津才艳压三江

家风顾曲须凭信,心折莱公是我邦。

风调平生自不群,独于文采总推君。
而今一序真难称,仙乐人间几度闻。

扫地斯文彼一时,后来谁唱柳郎词。
令威莫化千年鹤,剧恐民言也不知。

周汝昌拜稿。

夕秀词·自序

予少耽倚声,初师觉翁,中年而后,拟以稼轩之气,遣梦窗之辞,而才力实有未逮。

顾平生所为词不下两千阕,世变率多散佚。
搜罗所得,十存其一,稍加理董,厘为三卷,曰九霄环佩、笛外秋心、鬘天剩谱。
并拨乱反正后所为篇什合为一集,名之夕秀词。
予早岁曾倡为梦碧词社,诸友呴濡于雁口鹑网间,虽联情发藻,不出风花,而意内言外之旨或庶几焉。
若风鬟雾鬓飓母也,唇丹脸霞瘴轮也,凤簪燕钗长铩也,兰釭桦烛阴磷也,雁柱莺弦狞雷也,而皆伊郁惝恍,莫可究诘。
予生丁桑海之会,既非古人所历之境,自非古人所为之词,或病其沉晦,则亦不复计焉。
夫水楼赋笔几换斜阳,词固当因世而异。
苟无新意,纵或雅正典丽,奚足取焉。
九霄环佩所收皆为小令,笛外秋心所收多为慢词,此两卷皆两度动乱中所作,匆匆过影,不忍尽弃,终亦万化中尘滓而已。
至夫拨乱反正以来,文艺复兴,诗道大昌
予于此一时期或应课,或酬唱,或讴歌休明,或寄情泉石,所作较多,乃别成一卷,名之春台集。
独鬘天剩谱一卷,泰半为三十岁以前之绮语债,本无冬郎香奁之寄托,差免山谷琴趣之淫哇。
综其所旨,殆有四焉。
魂牵曼睩,目送芳尘,一也。
扇底邀歌,钗边贳醉,二也。
吟侣徵题,閒情偶记,三也。
雕琢妍辞,自赏馨逸,四也。
于戏,当日之鬟云黛雨,半已化作素馨烟月,而予亦虞渊急景,馀日无多,过而存之,姑以志悲欢、纪年月云尔。

丁卯暮春梦碧寇泰逢于亥灵胎馆。

夕秀词·跋

梦碧先生博文笃学、酷嗜倚声,壮岁曾主梦碧词社,开津门词社之先,乡先贤多许其功。

半生执教学府,年逾古稀仍汲汲无休,弘扬词学,奖掖后进,虽殚心力经寒燠弗计也。
先生衡词以情真、意新、辞美、律严为准则,其自为词绮怀朗抱,雕霞浣月,审律辨音,细入毫发,皆可为验。
中年以还,伤于哀乐,惕于世变,忧思骚怨,所感益深,发为篇章,倍增沈郁。
其取径之高,用力之勤,纵观当世津门词坛,舍先生其无二人。
忆四十年前,馀负笈京都,从先师寿石公习篆刻倚声诸艺,于四明四稿,虽经涉猎,然终未窥门径。
返津后得识梦碧先生于珠光阁,始幸获闻梦窗词之奥秘,三十年交往受益尤深。
今岁春正,先生不幸遽逝,人琴之感,匪可言宣。
先生词集将付剞劂,爰为跋语。
更忆多年与先生并二三子谈词,评泊古今,语多精辟,惜当时疏于笔墨,及今思之,已如逋景难追,不然整理成篇,附诸先生集末,岂非度人之金针乎。
至于集中诸作,后之读者,当自赏悟,何容复置喙耶。

岁次祝犁大荒落清明后二日张牧石于侍宜𣝒龛北窗。

跋语既竟,情犹未已,赋七律二章,以志悼念。

六合纷纷存小溷,此中端合著随夷。

更饶枕底求俘郁,已惯灯前祝趾离。

倾藿春前宁自悔,锄兰秋后许重悲。
九秋已傍三春尽,何处残蝉觅别枝。


天水悠悠一碧流,烟沽七二继渔讴。

填胸块磊元精合,瞥眼湖山蜃气浮。

耽梦谁知难乞梦,悲秋争忍复迎秋。
漫嗟广漠人天隔,七宝犹存白玉楼

夕秀词·六合小溷杂诗序

六合小溷杂诗一卷,泰半为八年沦陷、十年动乱时所作。

灵均之赋,少陵北征之篇,不遘乱离,讵有斯作。
是知有明一代诗道衰微,及鼎革之际佳章迭出殆有故矣。
盖山川风月无代无之,诗人下笔易蹈陈言
倘以今人之心体物,则山川风月自与古异。
予避兵藕孔,匿梦槐根,间或稍志所感,得截句若干首。
其中梦心篇、鬼趣图、海河逭暑诸作,荒艳幽怪,固有违诗教。
然既非古人所历之境,自非古人所为之诗,此差堪自许者,姑录存之云。

丙寅重午后二日寇梦碧于亥灵胎馆。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文中地点一览(电脑自动提取,难免有误,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