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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仙洞记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五、乾隆《桐庐县志》卷二
予至此洞十馀载,释老之徒游寓甚众,多苦寂寥而去。
崇宁己酉天台惠文来卜以居,文所赋清苦而能化,桐庐人为感,相召以资之,洞于是乎兴。
大观之己丑春,予自洞霄南还,道出密岩之下,文请为洞中游。
因与予言:「顷有卜者为文占云,当有显官至,且度两弟子,由此遂为名刹。
今已度弟子,公复来,乃其兆乎」!
予与文言:「顷有异人道予自紫元洞游人间世,可于桥之西为予作紫元庵,他日于此栖养以度生」。
文喜,不日而庵成,求予文。
予尝顾洞中物,皆出天造,非人力所能为。
若天池以时而盈虚,碧鸡以时而来去,巨蟾以时而鸣默,出洞之龙,坐禅之床,应击之鼓,跨空之桥,与物合真,与天同信,皆自然而然,非有待乎人而后见乎世者。
乃叙卜者异人之语,作诗十绝以贻惠文。
许高老书1130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三、《杨龟山先生集》卷二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自钧旆西行,绝不闻耗。
近亲情自庐陵还,始知寄寓分宁,殊慰仰德之勤。
不审比日起居如何?
伏惟神明协相,福履增胜。
世路日益艰棘,去岁建康退衄,车驾移跸,四明复不守,遂由海道永嘉
永嘉隘陋,非万乘可居,会稽李邺迎降,得免焚毁,今始驻跸于此。
又闻欲上霅上,未见报,不知如何。
浙西夷伤无孑遗,而钱塘、苏、秀为甚,惟霅上独全。
会稽馈运路梗,势必不能久居也。
闽中自昔兵火不到,去年苗、刘焚劫浦城邵武,近又建阳松溪诸蛮杀伤县官
盗贼蜂起,王𤫉下溃兵入建、剑,虏掠殆尽,屋宇无有存者,被害尤甚于他处。
残寇以从温陵路去,未知所向。
泉南今岁大歉,恐不能支。
敝居将乐在山谷中,五季避地之所。
贼逼邻境,不免亦迁避。
仰禄为生,而州县匮乏,俸廪不可得,贫窘遭此,殊难堪也。
世事如此,奈何!
某避贼回方数日,伤暑湿,偶作寒疟未痊。
今日当发,适有人行,凌晨扶病作此,不能尽所欲言者,殊愧草率。
与吴守书 其二 1129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三、《杨龟山先生集》卷二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累日剧暑,共审抚字之馀,台候动止万福。
苗、刘陷湓亭,则建城逼矣,奈何!
敝乡民兵前此效用,获级者不赏,死事者不加恤,防拓建安者几千人,又无故遣之,今未及一月又召之,此曹宁肯复为用耶?
乡中去岁洪水横流,濒溪庐舍漂荡殆尽,深山穷谷,膏腴之地,悉变为沙砾。
农人坐视,无力修治,秋成何望焉。
则今岁事,又可知矣。
即今斗米已百七十钱,某自省事以来,民饥未有如此者。
岁凶,正宜存抚而散利,薄征弛力,尤荒政之不可缓也。
此乡顽民素喜为乱,邑人旦夕震惧,恐其迫穷生变,今调兵又欲随税钱科敷,是速其为乱也。
科敷一事,得免之,乃幸。
万一缘此生事,则科敷未必有得,而其患有不可测者,不可不虑也。
如闻赵观察领兵万馀人自福唐来,其兵势似可恃,若此而不能禦,虽有七百人未必有济。
闻县中欲以百人为一番,逐次起发,亦似无害,庶几人少易为制驭,不至自扰也。
某居閒不应妄论,素恃爱厚,故辄及之,惟宽明照亮。
张安时墓志铭建炎三年十一月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公讳某,字安时姓张氏
高祖照,仕南唐,摄汀州幕官,遭乱退居沙县,故今为南剑州沙县人
曾祖某,祖某,不仕。
父某,以公贵,累赠正奉大夫
母邓氏,赠硕人
公自少力学有文,甫冠,中熙宁九年进士第,调兴化司户参军福州闽县主簿
江州录事参军,监湖州新市镇开封府东明县酒税务。
学官,中选,除建州教授
未赴,改宣德郎,知德州德平镇
上皇嗣位,赐绯衣银鱼。
召赴阙,除宗子博士通判无为军
太常博士,赐对称旨,除监察御史
工部员外郎,逾年出知兴化军
还朝,除知信阳军,入为兵部郎中
以郊祀恩,赐三品服,知广济军
初为御史,会四郊斋宫以内侍董其役,畿邑骚然,公请付将作,而后民得不扰。
在京百司皆隶台察,而閤门殿中监多嬖倖持权者莅其职,独不与,怙宠自肆,弊尤甚,无敢谁何者。
公请隶台察如他司,上从之。
未数月,复如旧,公由是乞罢台职。
章再上,迁郎曹
其在信阳,朝廷下京西市金炭。
淮康,邻壤也,支邑十,义阳两邑而已,所敷如淮康十之六,民以偏重诉之,而前守不加恤。
公下车曰:「守令,民之父母,民犹赤子也,其可坐视其重困乎」?
即致书漕台,辨析之甚力,卒如所请乃已,民赖之不为横敛所困。
其去思,至于今不忘。
京东岁荐饥,盗贼蜂起,民流亡相属于道。
有旨蠲其赋租以赈恤之,公既免租,而定陶屯兵逾万人,廪无见粮,遂奏乞支降金谷赡军。
时相怒,而以二租不当免官。
言路论之为非辜,上悟,复官,还旧治。
已而遇疾,遂引年而归。
公为人敦朴夷易,遇物无城府,洞见心膂。
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平居卷不释手,自六经诸子百氏书,一经目辄成诵不忘,下至科举之文,亦无所不记。
春官较艺举天下士,公多与焉。
晚学无根,类以剽截袭前为工,公一烛之,皆莫能掩也,人服其明。
其后门生登膴仕、居要津者不可胜计,而公不一至其门,其外势利、恬于进取盖如是。
元祐中礼部侍郎杨公畏贤良方正荐公,未及召而科适罢,士论惜之。
历仕五十馀年,以清约自将,归无馀赀,而与兄弟同其有无,不以一亳私于己,为子孙后日计也。
初,右司陈公莹中论蔡氏兄弟,忤旨,窜岭南,方京、卞用事之时,虽亲戚故旧皆讳言其名,公独附置邮通问不绝,人皆为公危之,而公自若也。
非笃于风义,不为刑祸所移,宁有是夫?
故孝弟著于乡,行义信于朋友,惠泽加乎民人,无贤愚皆知其为君子也。
宣德郎九迁为朝议大夫,以疾终于正寝,实建炎二年八月九日也,享年七十有三。
娶邓氏,先公卒,赠宜人
子男三人:周辅迪功郎亳州城父县主簿
周佐,曰周俊,皆将仕郎
女三人:长适进士罗宋,次适进士陈应求,次适宣义郎直龙图阁主管江州太平胡寅
孙男二人、女二人。
既卒之明年,其孤将以十一月初五日葬公于湖山之阳先茔之左,以右正言廖公刚之状来请铭。
余于公有同年之契、朋友之恩,义不得辞,乃为之铭。
铭曰:
少年逢时,历事三世。
不比不随,独行其志。
俭以持身,富以多文。
瘗铭新阡,以示后昆。
枢密郑公墓志铭绍兴三年1133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建炎三年七月戊子枢密郑公薨于位。
子玙将以绍兴三年十一月乙巳葬公于建州城紫芝山,以书属予铭。
予与公昆弟游非一日也,义不得辞,乃序而铭之。
公讳瑴,字致刚姓郑氏,其先光州固始人
唐僖宗时避乱从王潮入闽,居建城南乡龙池,故今为建州人
其上世皆晦迹不仕,至公之皇考宣奉公始以词学擅名乡邦,励诸子以学,相继登科,皆有闻于时。
公其季子也,政和八年贡士第,除安陆教官
待次权尉于信阳,用捕盗功改承务郎、监南康酒税。
中司陆德先侍御史郑滋荐为御史台主簿
金人入寇,中都失守,上以元帅总戎于济濮,公挺身归之,从至南都
上即位除监察御史明年被上旨,治嘉兴狱回,称旨,迁司谏
累章乞移跸金陵,控大江以为阻,因忤大臣意。
事虽不行,上深知之,迁谏议大夫
明年,金人复犯维扬,公扈从渡江,上面谕曰:「不用卿言,以至此」!
及驻跸钱塘苗傅刘正彦逆乱,以上为睿圣皇帝,册皇太子即位,公庭立面折之,不能夺。
私窃谓逆贼凶焰炽甚,非结外援无可为者,乃上章待罪求去。
将北走平江金陵,与吕颐浩等议兴复计。
太后降诏不允,迁中司
二凶窃威福之柄,肆行杀戮,日至都堂侵秉机政。
公谓,便宜军法,行之所部士卒可也,馀当闻诸朝廷,付之有司。
都堂国论所从出,非外迁之臣可得而与也。
抗章力言之,乞告示等宜一遵典法。
章留中不下,公对,恳请降付三省施行。
「乱臣虽以横逆加,臣死职,不当避也」。
章下,等果出怨言,然亦少戢矣。
又闻以佥书枢密吕颐浩,以礼部尚书张浚,分张兵,令以五百人归陕西,而不受尚书之召,亦不肯分所部兵,遂谪散官郴州,擢俊以节度凤翔
公知出等奸谋,假朝命使外无彊兵谋臣,内生变乱,得以自肆,遂具章乞留吕颐浩金陵不当谪降。
即遣官更姓名微服为贾人,徒步如平江张浚等,具言城中事,合严设兵备,张声势,持重缓进,使其自遁,无致城中之变,惊动三宫,此为上策。
等闻知,皆感激奋励,为赴难计。
又忽宣诏以上为皇太弟天下兵马大元帅,幼主为皇太侄监国
公震恐不知所为,即与大臣进议,以为:「在廷公卿百司郡吏皆昔之臣属也,今则与之比肩事主矣,稽之于古则无所取法,行之于今则实逆天道。
或者谓为大元帅可以任军旅之大事,臣窃以为不然。
昔舜之禅禹也,犹命禹徂征有苗,则禹虽受禅,而征伐之事舜犹亲之也。
唐之睿宗传位皇太子以听小事,自尊为太上皇以听大事,如是无不可者。
则稽之于古为有法,行之于今为得宜。
太后依旧垂帘同听政,以安人心」。
其命遂已。
既而义师西向,上复位,公之力为多也。
遂除佥书枢密院事,上降御笔手诏奖谕,有「景想节义」之言,其事可知矣。
车驾既还建康,留公弹压,谓左右曰:「郑某兵民所信爱,故令护太后驾,须其至,将国任焉」。
其忠义结二圣之知盖如此。
公自夙夜尽瘁,至忘寝食,因感暑湿,得腹疾四日,上犹赴省议事,疾甚。
有旨宣医,不效,遂不起,享年五十。
讣闻,上嗟惜久之。
前一日皇太子薨,上顾谓大臣曰:「朕丧元子犹能自排遣,郑某讣至,殆不能释也」。
褒赠之典皆度越夷等,特赐田十顷,居室五十间,以抚其孤。
曾大父讳仁顺,大父讳嵩,以公贵,赠正奉大夫
父镇,故任登仕郎,赠宣奉大夫
母游氏,赠普安郡夫人
娶张氏,朝奉大夫微之女,封齐安郡夫人,有贤行,配公无违德,闺阁之内雍如也。
公将葬,夫人以九月丁卯卒于建安之私第,享年五十有五。
男二人:长曰玙,承务郎佥书邵武军判官厅公事。
次曰琪,承奉郎
孙曰继祖,承务郎
皆尚幼。
公于艰危中,荐历台谏,章数十上,皆人所难言者,非安危所系,皆略而不言,著其大节而已。
事之本末,于公自叙之章可以槩见,有旨章告中外,不可诬也。
铭曰:
烈烈郑公,逢时多艰。
徇国忘身,为世大闲。
抗言于庭,妖凶屏息。
天位复常,繄公之力。
守节不渝,载之宸翰。
大哉王言,炳若星焕。
弗磨弗切,惟石之坚。
刻铭幽宫,万世之传。
宋故平恩府君晁公墓表建炎二年九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八、《嵩山文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
晁氏东眷舒州郎中元配公孙氏第三子,其字次膺,生而俊气干云霄直上,与先生长者语,无难事也。
识与不识见之,曰:「是诸公卿之选已」。
学辞赋于诸兄间,日一再作而佳矣。
京师秋赋,而时方以理财为新政主文刘贡父李公择王忠甫皆与丞相论不同。
试《节以制度不伤财赋》,公选甚高,礼部不奏名。
既而废诗赋,用新经义,公曰:「人各有才智而喜异也,是不待一再作者」。
主王氏《诗》,犹杂以毛公《诗》。
熙宁六年进士科,注单州城武县主簿
时初遣察访使出按郡国不法,远迩震恐。
使京东者少年新进,未更仕任,特恃其兄参知政事丞相方睦劾一路,有几人可免不坐?
是人方仰公气象,而不得不听其言。
于是京东有宽政,莫知其自公出,而人被赐矣。
瀛州防禦推官洺州平恩县,县滨河,公与众游乐,而独色忧曰:「河不决今年则明年」。
乃舒以调度,民知无征,而不知有储也。
后有小吴之役,一道远迩病矣。
平恩之民因以叹公神明之政,德之,今不忘也。
代还,格碍,不得改官。
泰宁军节度推官大名府莘县事,民相庆曰:「平恩之父母也,肯独不以吾属为莘人之子乎」?
于莘得上下之欣喜,而誉益远。
平恩时,上位居官如故,而待公犹故旧朋友也,置不举属吏礼数,而转运使李楚老犹不平,阴以怒提举保甲狄咨,按刺公以保甲法。
时保甲之法密秋荼也,孰非保甲法之罪人哉?
前日以公为才而肃给异功状者,为今私不奉法,而于时政有向背矣。
狱具,除仕籍,居楚州
大赦,居兖州,渐以还济州
公裕然不以欣戚于去来,曰:「舌不在,不得自致其身也邪」?
公初于济贫甚,何心于吾富哉!
人术甚疏,而殆天有以富之也,乃知天命祐之而行者君子也。
公于是居闲将十年,犹一日也。
视一世之进退穷达,须臾歌笑,蹙蹙涂上多平生故人,曰:「孰能为我往谢之」?
嗟夫,公能贫而富,穷以达,使用其才于朝,宜何如哉!
元祐初有理诉所,公亦未忍自弃于兹时也。
彼在位者乃不得特恩洗涤公,必欲以散官论如常法。
公去弗顾曰:「知命乃为君子邪」!
议者谓元丰多失士,而元祐之失士亦不少也。
其在公,特不仁者,顾岂不有一哉?
一林之木异质,先伐之材,风雨既先摧之,孰肯出力以培之?
此君子之困幽谷,所以不觌三年也,或终身幽谷而与株木处矣。
虽然,使公之官于朝也,亦几何时留哉?
识者谓使朝廷之弃公,不若公初自郡国弃之也,闻者悲之。
公闲居何以发挥其伊郁侘傺之感哉?
自念《离骚之变《国风》,宋玉景差之徒殆不知有《国风》者,非忘之也。
其后以宫商为乐府者,又自一《离骚》也。
以故公于是辞有律吕矣,其传寖远,上达于六宫。
会新作大晟府,起黄钟于上躬之中,指弃塞古今诸儒异同之论,坐取三代以来钟鼎磬镈镛铣之属毁而碎之,视不复用。
昭陵留心,躬以封缄之品,度亦不可存矣。
师臣末为此媚上之术,鼓舞天下,要得天下咸知其不可起而仕者,必为我出也。
公乃被迅召入大晟府,奉旨作为一时瑞物之辞,乃还公承事郎大晟府按协声律,咸曰彻乎其众望也。
盖公于语言酬酢之初,失师臣之微矣。
是行也,不知公者谓公喜矣,知公者为公耻之。
呜呼,前谓公仕于朝而达也,亦能久而待其才之输乎?
李固杜乔辈于汉祚三绝,人君残昏失道之时,能为其次而不能为其上。
五王黜周后,反唐帝,歛天下之情,而一日身之敏矣。
然能勇决于临事,而迟疑于来事,二者相望于千岁,而不保其躬,卒贻后世纷纭之大患则一也。
公有以当斯任也,必见功烈之出非常,而不终日矣。
其他脂韦之厚薄,尚敢为公陈哉?
有以乐府辞为公称者,重可悲乎!
政和三年七月二十三日以疾卒于昭德外第,实至京之踰月也。
娶梁氏,男三人:益之、观之、同之。
女三人,婿曰滕伯奇、翟光弼、马承休
其年九月十九日鱼山世墓之次,后十有三年说之避地海陵,乃得论次表公之墓如上。
建炎二年戊申九月甲申,从侄具官说之撰。
任城晁公墓表建炎二年九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八、《嵩山文集》卷一九
公讳仲询字刍民,本澶州清丰之晁,至公七迁而为任城之晁。
曾祖讳佺,赠太师中书令
祖讳讲,赠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
考讳宗愿,真州军事推官
母黄氏,以年特恩封寿光县太君
公生而异群儿,出言甚大,自谓必能有成者。
年十有五,从其兄丞吉州太和,时黄鲁直知县事,一见公奇之。
其初见暨别,皆有诗,而唱和于其中间者则多矣。
有云「叹君豪甚倚天剑」,又云「见君有家风,怀抱如冰清」,特其存而不泯者云耳。
今其字刍民者,鲁直序而命之也。
明年,去亲侧,游太学,群四方之士,试而为第二人,其居太学者十年。
单栖犹远方后门寒士,而未尝妄出为人一饭留也,固无久太学诸生好游之常态。
其初欲为太学之行也,于故人所赠金不得辞,则席其床下而去。
凡五试礼部,不奏名,退归任城,事亲而乐焉。
嗟乎,任城可居,而公无铢两以居之也。
公自为言曰:「士之孝,则吾岂敢?
若因天地之道利,谨吾之身,而节时之用,以脩吾亲之甘旨者,庶人之孝也,吾何敢不勉」?
由是公有富之名,而燕四方宾客不间于三日也。
勤施远近之游子,必顾彼之意,而不顾室中有无也。
礼文仪物,行于宗族者,随岁时寒暑,酒炙行焉,率以为亲庭之乐也。
故时大家之风流,亦于是乎可见矣。
人益以富称公,而公富之,逮公贷钱以奉寿光之葬,并举族人之旅殡十数,于是人始叹公之德宇难窥也。
盖公风仪凝重,不妄言笑,一喜怒犹俨若也。
大抵非累世积善之家,不生绝俗积德之子。
恭惟中令生唐末天祐,长于中国乱亡之际,历五代百战之烟尘,而能保其上世之诗书,不改其冯掖之旧,若仕则吾不能。
彼亲旧必以聘我则从之,亦不能久我也。
实生三子,其诚孝直方一德犹一人也。
特其仲子文元公达而显于朝,伯侍郎公、季尚书公不达,则在乡党郡国为显人也。
惟我三祖同德同庆,后之子孙亦均被其泽。
公祖尚书公,不忘文元公之典刑,尚文庄公之圭璋,使公寿而仕,必克显矣。
视其晚暮,以年格仅释褐,不亦伤乎!
说之不肖,窃以谓夫子特与曾子论孝之后,群弟子乃起而各有问焉,不然,群弟子之旧闻夫子有语于曾子者,亦春秋之常事也,孰知孝德之辨深矣哉!
惟神明其意,默不待问者,曾子之孝也;
意已至而德未安,必待问焉者,群弟子之孝也。
恭惟公之德备矣,特归之于孝,而得曾子之孝者也。
公勤于寿光之封,乃以乡里小儿之所欲而谨欲之,不知于吾亲吾学果何如也,殆类彩衣仆而儿啼者乎。
寿光之封而论晁氏之积善,岂不本原之哉!
乃远不自于中令以基之,侍郎文元公尚书以崇之,文庄公以大之,则曷以知公德之所植哉?
松生古涧千寻之底而不试,自与清风期也。
政和五年四月二十日,年五十九,葬济州任城县谏议鱼山,实其十一月丙寅
娶郑氏,男三人:端规、端矩、端准。
女八人,婿曰迪功郎东道总管司干办公事张表臣承直郎京东东路安抚司干办公事庞逊孺,登仕郎闾丘公肃进士闾丘公禧,进士闾丘公达
三早逝。
孙男三人,宗之、胜之、曦之。
孙女一人。
公之三子闻母夫人训曰:「尚德而传可久者文也」。
时无其选,猥命说之表公之墓。
固不敢言文,而亦知叹曰:公如得以卿大夫之孝辅本朝,以孝治为家法之隆,上尊吾君宗庙之荣,下永百姓父子之庆,则其在晁氏者,可忘言矣,又何敢辞?
建炎二年九月九日,族侄孙中奉大夫徽猷阁待制提举杭州洞霄宫说之谨述。
示普贤文长老建炎三年闰八月 宋 · 释克勤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九
佛祖以心传心,盖彼彼颖悟透脱,如两镜相照,非言象所拘。
高超格量,箭锋相拄,初无异缘。
乃受道妙,嗣祖继灯,绝意路,出思惟,脱情识,到荡荡然宽通自在处。
逗到择人付嘱,亦要气异,羽毛头角,体裁全具,然后不坠家声。
得从上爪牙,方相应副。
所以数百年绍续愈久愈光显,所谓源流深长也。
今则颇失故步,多擅家风,存窠窟,作路布。
自既不出彻,转以为人,则如老鼠入牛角,渐渐尖小,安得宏纲不委于地哉?
老汉昔初见老师,吐呈所得,皆眼里耳里机锋,语句上悉是佛法,心性玄妙,只被此老子举乾嚗嚗两句云:「有句无句,如倚树」。
初则摆撼用伎俩,次则立谕说道理,后乃无所不至,拈出悉皆约下,遂不觉泣下,然终莫能入得。
再四恳提耳,乃垂示云:「你但尽你见解作计较,待一时荡尽,自然省也」。
随后云:「我早为你说了也,去去」!
向衣单下体究,了无缝罅,因入室信口胡道,乃责云:「你胡道作么」?
即心服,真明眼人,透见我胸中事,然竟未入得。
寻下山,越二载回,始于频呼小玉元无事处,桶底子脱,才始觑见前时所示真药石也。
自是迷时透不得,将知真实谛当处,如良遂道:「诸人知处,良遂总知。
良遂知处,诸人不知」。
诚哉是言也!
雪峰问德山:「从上宗乘中事,学人还有分也无」?
德山以杖击之,云:「你道什么」?
峰云:「我在德山棒下,似脱却千重万重贴肉汗衫」。
临济黄檗三击之,到大愚,问有过无过,愚云:「黄檗与么老婆,你更来觅过在」。
济猛省,不觉云:「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
此二老皆丛林杰出者,并于棒下发明,后来大振此宗,为世梯航。
学者宜回思之,岂是粗浅邪!
而近世有谓以杖接人,皆堕机境,直须究了心性,谈极玄妙,向时中绵绵密密,有针有线,方可入细。
只如一大藏教,五教三宗,析微发隐,剖露至真实际,彻佛地理性,岂不为细,何假祖师西来?
知法流既久,多生异见,不得真传,乃将醍醐而作毒药,岂德山、雪峰黄檗临济之咎哉?
谚曰:「索短不到深泉」。
鲁祖见僧,只面壁。
南泉云:「我有时向道,直须向父母未生已前究取,尚不得一个半个,他恁么驴年去」。
二老并躅齐眉,不是不知有,因甚却恁么地说话?
还究到鲁祖节文处么?
若究到,则见南泉,如水入水。
若不谙此,乃分疏鲁祖,僻执南泉,圆转随他语脉路布,卒摸索不著在。
石巩弯弓发箭,秘魔擎杈验人,俱胝只竖一指,无业唯言莫妄想。
禾山打鼓,雪峰辊毬,赵州吃茶,玄沙蹉过,佛法岂有如许耶?
若一一作方便,下合头语,便论劫千生也。
未梦见在,若真实蹋著曹溪正路,则坐观成败,觑见这一队漏逗也。
文监寺留此轴,今数年矣。
近退院稍闲,因为出此。
所有盖天盖地,绝出圣贤一著子,公久参自如,良遂知之矣。
建炎三年闰八月十一日,云居东堂书。
按:《佛果圆悟真觉禅师心要》卷上始。
示丹霞佛智裕禅师 宋 · 释克勤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卷一六
祖师宗风,步骤阔远,迥出教乘,单提正印。
灵山拈华,而饮光笑领,龙猛示圆相而提婆中的,少林觅心而二祖超證,卢老说偈而大满付衣钵,人皆以为密传。
鞠其端倪,乃是纳败,岂造妙深极之旨止如是而已!
要须如天之高,地之厚,海之渊,虚空之广,尚未髣髴。
信过量大解脱人,回天转地,吸海枯竭,喝散虚空,奋大机,显大用,于无边香水海、浮幢刹外,斩魔外见网,摧佛祖化权,揭示不可示,拈提不可提之奥,尚未为的。
雪峰鳌山得道,云岩始终不知有,乃戏论尔。
应须生铁铸就心肝,杀人不眨眼手段,乃可略露风规,贵慧命流于无穷,差可人意耳。
建炎三年闰月十一日,前云居圆悟禅师克勤书。
按:《佛果圆悟真觉禅师心要》卷下终。
张彦 宋 · 苏庠
五言律诗 押庚韵
敌骑乘秋入,妖氛拥贼营。
孤城控淮海,百口付柴荆。
徒想回天力,空馀恋阙情。
艰难思报主,炯炯寸心明(自注:己酉冬,金人入境,公独守广陵,不顾其家。)
按:同上书卷二二
自辨疏绍兴四年 宋 · 赵开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五
开既兼宣抚处置使司随军转运使,专一总领四川财赋。
切谓应副军期,费用不赀,若加敛于民,即民愈不堪。
寻措置改修茶盐酒已坏之法,不惟广收息钱,兼岁入有常,不误措准。
建炎三年绍兴二年终,茶盐酒息增额钱,并买抵拟绝户田产等钱,共收一千五百三十五万馀贯
随军秦州,应副过陕西驮,及于陕西创行印造铜钱引纽,计川钱八百三十四万馀贯
此外未尝创立名目,科抑民间,所榷茶盐酒,并系祖宗旧法,置合同场买引,及置官盐务,亦系朝廷已常行者。
其犯人断罪刑名,未尝辄有删定,但增添告捕赏钱,意欲犯法者少。
惟是营私官吏,恶其不便于己,怀异忌疾者,共兴谤讟,谓改修弊法,为生事扰民,口舌沸腾,必相陷害。
况开年随七十,心力凋耗,若叨冒无耻,重致烦言,岂惟有辱士风,决然上误国事。
东岳庙建炎三年 宋 · 赵开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
今上皇帝车驾南巡,驻跸松陵之墩,乃于整饬六师之暇,特念圣武布昭乎遐迩,王灵丕振于华夷。
四海永清,万姓悦服。
悉本于天地山川神只之所祐相。
爰恭行柴告东方之礼,崇建岳庙于梅坡之艮隅,中立正殿三楹,奉岳神像,翼以两庑,卫以石垣
仍于殿之西堧,力加畚筑,构斋堂、庖爨、湢室,凡三十馀楹,以为道众祝釐居守之所。
群工告成,皇上喜,率百僚诣殿庭,载瞻载拜,奠以玉币。
精虔有加,而神亦恍若降临于䌽云杳霭间。
灵旗缤蕤,鸾鹤回旋,风日交畅,而焄蒿悽怆之天,悉万姓崩角稽首之地。
神人协庆,福有攸归。
皇上乃命臣开为之记以诏后。
爰序绩如右,而系之以颂曰:
于赫有宋,享有中国。
河岳效灵,翼我皇极。
泰山有神,永奠东土。
兹翼圣驾,陟降斯所。
帝乃曰都,盍享以祠。
基殿妥灵,皇釐是资。
磐石宗社,万古弗泐。
佑我生民,岁蕃黍稷。
丽牲有碑,帝命勒勋。
后有式者,尚考斯文。
建炎三年月日。
按:道光《苏州府志》卷三九,道光四年刻本。又见乾隆《吴江县志》卷五一。
乞罢责劄子建炎三年二月 宋 · 汪伯彦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二
臣近具劄子,措置臣虽登揆路日浅,偶在病假几月,而备员帷幄,已阅二年,辅赞无状,乞正典刑,未蒙俞允。
臣恐惧震越,愈不遑安。
然以谋国于艰难之时,不能弭患,而脱身于颠沛之际,反获便私,不敢不体圣意。
已具奏负国之罪终不可逭,陛下天下之法终不可废,候今日之祸患稍宁,乞重加窜殛。
今月十八日尚书省御史中丞张澄状,已进内劄子论臣与黄潜善等致主上蒙尘,宗社危逼,乞重赐黜责,实当公议。
伏乞检会臣初奏事理,速赐施行,以公天下。
臣更不供职,以俟威断。
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 宋 · 张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五、经义模范
静而虑者诚之至,感而通者诚之形。
夫贤果可以梦而得哉?
贤不可以梦而得,或可以梦而通,非梦之所能为也。
高宗三年,恭默致以一思,则心诚矣。
诚则形,形则著,良弼如说,果通于梦。
是梦也,非果自天降也,高宗一心之天也,以天遇而说见也。
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载于《说命》上篇。
夫梦果不可以得贤乎?
休祥之梦,梦也;
九龄之梦,亦梦也,未始不可信也。
果可以得贤乎?
梦蝶之梦,梦也;
田猎之梦,亦梦也,未始可信也。
噫!
梦之必不可信也妄矣,谓梦之必可信也亦妄矣。
大抵精神之至,则有开必先,精祲之交,无远不届。
人心,五神之府也,惟念虑杂则神者昏,惟用志一则神者凝。
高宗之梦何从而来?
使高宗假一默以得贤欤,则缘想而梦,高宗之想为妄想矣;
使高宗假一梦之真得贤欤,则借天自神,高宗之心亦近怪矣。
况自古用相,有选于众而举者矣,未闻以梦通也;
亦有自耕野而聘者矣,未闻求者也;
亦未闻某可以为相也,遽取而用之,不亦易乎?
盖尝求高宗之见矣,三年不言,心何在也?
恭而默,所默者何境也?
齐心服形,致一以神之境也。
默而思,所思者何时也?
涵泳道真,玩索精微之时也。
追想此时此境,冲漠无朕,万象森然,无声之中,宛若与天互相授受也;
无形之表,端若与天迭相酬酢也。
乃寝乃梦,梦维何矣?
帝谓高宗:「予佑有商,笃生贤佐,韬光在下,抱道俟时。
惟尔克君,惟彼克相,再造商邦,在此时也」。
噫,盛矣哉!
高宗黄屋也,傅说胥靡也,非有左右之容,而梦则通焉。
吾固知此心之妙,古今一瞬息也,幽明一呼吸也,遐迩一反掌也。
虽然,高宗固以梦而知矣,亦信高宗之一梦,俨然惟肖于傅岩,又何耶?
噫!
天生高宗中兴之君,又生傅说中兴之佐,圣贤一时。
高宗虽未梦,天与我以中兴之符,高宗其自知之矣;
傅说虽未入于梦,天命我以中兴之佐,傅说亦自知之矣。
知与知遇,高宗之得,固已在于未梦之先,之得高宗,固不在于惟肖之日也。
吾于此益见高宗也、也、天也,同一机也。
上边事善后十策 其七 论经理淮甸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
臣契勘淮南东、西路平原旷野,皆天下之沃壤。
建炎三年金人残破之后,居民稀少,旷土弥望数百里。
今又重困金人蹂践,焚荡一空。
正当选择守臣经理之际,不可缓也。
总兵统众,破敌决战,当责武臣;
抚存凋瘵,招集流移,当用文臣。
欲望圣慈更命辅臣详议可否。
淮南州郡除濠、泗州寿春府(原注:今治寿春县。)差武臣外,其馀并差文臣,使之大讲经理之政,乃劝率乡村于三月间多种早禾,六七月间成熟,可济艰食,比至防秋,场圃毕矣。
其东、西二帅,可委者因任之,不可委者别差官。
仍敕令讲求羊祜襄阳之故事踵行之。
其通、泰州产盐地方,尤宜选任能吏,收盐息以助军兴。
臣于宣和元年太府少卿,尝考榷货务入纳。
大率淮南路入纳岁得一千四五百万贯,浙东、西岁收七八百万贯。
户部勘当,便见昔年所收实数。
盖通、泰、楚州产盐浩瀚,倍如浙东、西。
有此数事,岂可不遴选守臣乎?
或曰:金人若近边,文臣岂可委?
臣对曰:不然。
去年宣抚司尝奏武臣楚序等守承、楚、泗州矣,金人相近,望风遁去。
大率东南州郡无城壁守禦之备,若小小寇盗,有兵者犹可禦捍;
若大敌至,不问文武官,皆不能保守也。
但当较其利害大小、事体轻重而图之。
绥怀之略,应自此始,此其要也。
乞赐睿察。
论乞移跸平江府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六、《忠穆集》卷三、《吕忠穆公奏议》卷五
臣有迫切之恳,久欲仰冒天聪。
然朝夕思念,深惧轻渎冕旒之听。
是以踟蹰累旬,未敢陈述。
欲隐忍不言,复恐怀情不尽,上误国事。
身为旧弼,仰荷陛下恩遇之深,既有所见,岂敢缄默不言!
臣窃见今年二月间移跸建康,与诸大将兵屯去处相近。
指麾号令,事势顺便,渐图中原,此上策也。
然自三月八月,敌人骑兵弓弱马瘦之际,既未能举事。
今已秋深矣,正敌骑得志之秋,不可不严为堤备。
建康之为郡,与伪境相去密迩。
敌人用兵能避实击虚,既知韩世忠张浚两军人马精锐,分屯楚、两州,必引兵西去,由上流渡江。
敌骑所向,如飘风骤雨之来。
朝发太平州上下州军,午未之间,已驰至建康
斥堠探报,安可及哉?
万一奔冲,兵马蹂践,仓猝颠沛,又如在扬州时,不可不防也。
伏望圣慈为宗庙社稷计,长虑却顾,天下幸甚。
且陛下近降指挥,改驻跸为巡幸,法汉高祖唐太宗之事。
愿明诏大臣熟议,于九月下旬且移跸平江
前倚陂湖沮洳之险,背负长桥之阻。
缓急不至狼狈,进退不至仓黄。
候来春复幸建康,乃万举万全之计,乘舆永无后患之策也。
臣顷在河北,与金人相持累年,熟知其情,大槩善示弱,善设伏。
若近日别无警报,此尤不可不虑。
安危之机,国之大事。
仰冀圣明,深赐洞察。
臣昨于建炎三年蒙陛下擢任左仆射是年四月扈跸往建康至八月下旬恳告陛下巡幸浙东。
仰蒙圣慈,浩然开纳,进幸温、台等州。
是年金人渡江,圣驾往来,迄无惊扰之患。
前事未远,龟鉴昭昭。
虽敌兵未必至江,然在我之计,思患预防,不得不然也。
臣衰病馀生,常恨无以报国,辄贡刍荛之言。
仰祈天造,贷其万死。
臣无任激切之至。
高宗亲总万机奏建炎三年三月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一、《中兴两朝圣政》卷四、建炎复辟记、建炎纪事、《景定建康志》卷四八
右,臣契勘自崇宁以来,内侍童贯谭稹互掌兵柄,二十馀年,赏罚不明,号令失信。
西则侵陵夏国,北则与契丹败盟,致将帅解体,士卒不用命,皆缘内臣基祸,流毒天下,遂令徒党,为患至今。
近闻将相大臣被命诛戮内侍,诚可以快天下之心,摅臣民忿怒之气。
然伏睹三月五日睿圣皇帝亲笔诏书,以谓「即位以来,强敌侵陵,远至淮甸,其意以朕躬为言。
朕恐其兴兵不已,枉害生灵,畏天顺人,退避大位」。
以此仰见睿圣皇帝出于至诚,不吝至尊之位,将以纾国之祸也。
恭惟太后陛下仁圣恭俭之德踰三十年,孚于四方,垂帘听政,拥祐皇帝陛下,四海之内,孰不归依?
但臣有愚见,不敢爱死而不言。
方今强虏乘战胜之威,群盗有蜂起之势,兴衰拨乱,事属艰难,岂容睿圣皇帝退避大位,而享安佚?
伏望太后陛下、皇帝陛下不惮再三,祈请睿圣皇帝亟复帝位,亲总万几。
从此已往,屏绝内侍近习之人,褒赏今日立功将帅之士。
然后驾幸江宁,以图恢复。
如此则宗庙社稷有无疆之休,将帅大臣有无穷之福。
不然,必恐天下祸乱,不可胜言。
臣年六十,疾病衰残,目睹今日之事,实社稷存亡安危之所系,不敢爱身,谨泣血雨泪而拜封章,伏望圣慈俯赐听纳。
禦敌之计不可缓奏建炎四年九月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七、《中兴小纪》卷九、《景定建康志》卷四八、《至大金陵新志》卷一三上之下
臣自去国,不知金人之实,闻已渡淮北去。
然金人多诈而难测,臣比经四明,见朝廷集海舟于岸上,是必为避敌之备。
夫避敌固当预办,然禦敌之计,尤不可缓。
臣仰料圣驾万一避敌,不过如永嘉闽中耳。
望鉴去岁敌骑追袭之事,选兵二万,分为二项,一项浙西,一项浙东。
或据水乡,或扼山险,邀而击之,使将士戮力,如四明城下之战,则无不胜矣。
万一今敌不渡江,则愿宰执预为之计,俟来则遣兵北向,分二万由海道文、登,以摇青、齐,分二万由淮阳彭城,以撼郓、濮。
盖金人用兵,深忌夏月,我必乘其忌而攻之。
大暑用兵,臣前后屡陈此计。
然安危治乱之要,尤在人主能察。
去冬金人分三路追袭,廷臣皆以航海为非,陛下断而必行,故至今帖然无虞。
夫难得易失者天之时,难成易败者人之功。
臣愿陛下惜分阴,汲汲图之。
近臣有献计者,必参以行事,而验其是非,则人不难知矣。
陈蕃所谓成败之几在察言耳,愿留圣意。
人事天时皆可为奏绍兴二年十一月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景定建康志》卷四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六○、《中兴小纪》卷一二、《文献通考》卷一五四、《至大金陵新志》卷一三上之下、《续资治通鉴》卷一一一
人事可为者二,天时可为者三,乞为陛下陈之。
昨自车驾渡江以来,初经扬州之变,兵甲器械十失八九,未容喘息,而金人分遣重兵,三路入寇,二浙江东焚劫殆遍。
正兵或散而为盗,或器甲不全,虽欲战不能也。
陛下愤金人侵侮之甚,连年宵旰,专意军政,拣汰冗兵,修饬器械,今张俊军有众三万,全装甲万馀副,刀枪弓箭皆足用。
韩世忠有众四万,岳飞军有众二万三千人,王𤫉有众一万三千人,虽不如张俊军尽皆精锐,亦非前日怯懦之比。
刘光世有众四万,虽老弱冗散者众,亦可得精锐二万人。
武中军杨沂中统领以来有兵万人,铠甲亦足用。
此外又有神武后军陈思恭,不下万人。
御前忠锐如崔增张守忠、赵琦、徐文姚端等军亦二万人。
上考太祖皇帝取天下,正兵不过十万人,况今日有兵十六七万,器械足用,何惮而不为?
臣所谓人事可为者一也。
建炎三年四年绍兴元年,大盗纵横,邓庆寇广东,李敦仁犯虔、吉,邵清扰通、泰,张琪劫徽、饶,李成破江、,范汝为据建、剑,马友、李横孔彦舟曹成、张用、刘超等散处大江之南,为害于荆湖等路。
朝廷枝梧不暇,力不能事外。
今则悉为王师扑灭,民得安业矣。
臣所谓人事可为者二也。
尝观自金人南牧以来,我师望尘奔溃,莫敢婴其锋。
近年以来,张俊获捷于明州韩世忠扼贼于镇江思恭邀击于长桥,张荣大捷于淮甸
良由金人贪残太甚,逆天悖道,人人有战心,天意殆将悔祸。
臣所谓天时可为者一也。
金人命刘豫僣位以来,尽以中原付之,不欲南来。
烦碎不知为国之体,重敛以失百姓之心。
之所为,虽三尺童子决知不能立国。
况兵不如我精,将不如我能,胜负固可料矣。
宇文虚中密奏,虽未能尽信,然敌骑连年不至淮甸,岂无牵制之故哉?
天意槩可见,臣所谓天时可为者二也。
江浙等路连年失耕殖,又苦水旱,米价翔涌,每㪷一贯至二贯。
今年丰熟,米㪷不及五六百,江上诸州米㪷三四百。
天时可为者三也。
韩世忠到行在,臣愿圣心奋发睿断,令世忠张俊与臣等商议,决策北向。
明年三月半令韩世忠宿州南京路以入,令刘光世由徐曹诸州路以入。
又于明州留海船三百只,令范温、阎皋乘四月间南风北去,径取登、莱州
凡此数路,皆有粮可因,不必调发吾民,以资馈运,而登莱尤有积蓄可因也。
大兵既集,刘豫必北走,所得州郡,择逐州豪杰守之,初则示以羁縻之义,过则续为后图。
虽金人来年秋冬间必举兵争其地,然彼入我出,彼出我入,此兵法也。
扰之数年,中原必可复。
贾谊曰:「日中必𤑒,操刀必割」。
舍此机会而不乘,后欲追悔,何可及耶?
今有兵十六七万,费用不赀,朝廷竭力经营钱粮,常若不办。
旷日持久,必取于民。
民怨众离,乃自困之道。
祸乱之所起,可不畏哉!
今日战兵,其精锐者皆中原之人,数年之后消磨必寖少,异时虽欲举事,势必不能,可为深惜者也。
靖康朝野佥言后序 宋 · 陈规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三
靖康丙午,规以通直郎德安府安陆县事。
丁未春正月,群盗王在等犯德安府,时郡将阙,规摄府事。
贼来攻城,规在城上,与贼语,问何因到此,贼言京城已为金破。
规独念都城之大,壕堑深阔,城壁高厚,实龙渊虎垒,况禁旅卫士百万,虽金人乘我厄运,一时彊盛,亦何能破,殆不足信。
二月四日贼遁,遣人诣都城奏功。
还,乃知京城果为敌陷,徒深痛切,但不知城破之所以然尔。
又恨当时不得身在围城中,陪守禦之士以效绵薄。
绍兴己酉春三月,朝廷既复河南,规自祠官被命知顺昌府
夏五月到官,行及期年,暇日会同僚语及靖康之难,汝阴云,尝收《东斋杂录》一编,中有《靖康朝野佥言》,具载金人攻城始末。
规得之熟读,痛心疾首,不觉涕○。
嗟乎,治乱彊弱,虽曰在天有数,未有不因人事得失之所致也。
扬雄所谓「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
靖康京城之难,若非人事之失,则天亦不得而为灾。
规不揆至愚,窃观金人攻陷京城,朝廷大臣与将吏官帅应敌捍禦之失,虽既往不咎,然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事有补于将来,不可不备论也。
朝廷欲再援太原,大臣以为中国势弱,敌势方彊,用兵无益,宜割三镇以赂之。
殊不知势之彊弱在人,为我之计,胜彼则彊,不胜彼则弱。
若不用兵,何术以壮中国之势,遏敌人之彊?
用之则有彊有弱,不用则终止于弱而已。
彊者复弱,弱者复彊,彊弱之势,自古无定,惟在用兵之人如何耳。
河东宣抚使统兵十七万以援太原,又招河东义勇禁兵五万,共兵二十二万皆败绩,致太原陷于敌,非兵不多,盖用兵之失也。
其所以失者,兵二十二万直行而前,先锋遇敌者有几,一不胜而却,与其后大兵皆却,宜乎不能援也。
有识者观之,不待已败而后知其不能援也。
殊不知攻城者分攻城兵、备战兵、运粮兵、扼援兵,若兵不多则攻必不久而速,退又不待其援也。
假使当时往援者将良得计,虽无兵二十二万,只十万,亦可以必援。
又无十万,只五万亦可以优为之援也。
又不五万,至其下亦有可援之理。
且以五万为率,若止分为五十将,留十将卫大将,兼备策应,内分三两将诣扼援兵前,广张兵势,牵制扼援之兵,以二十将分地深入敌境,绵亘可布三五十里,不知敌人用兵多少,便能尽害。
以二十将周围行偏僻小路,寻求乡导,多遣远探,向前设伏,伺望敌人打粮,出兵多则退之,少即擒之,但绝其粮道,不必深入直抵城下,其敌自退。
又且兵既分遣,则人力并用。
假令数将失利,其大兵必不至于一齐败衄,溃散为盗。
京城之难,其源在于援太原之失利也。
尼玛哈攻太原寿阳寿阳城小,而百姓死守,凡三攻,残敌之众万人,而竟不拔,此必守城人中有善为守禦之策者。
《佥言》以为城小而百姓死守者非也,攻城者有生有死,善守者有生无死,寿阳之人,可谓善守而不得谓之死守。
又或云城小而坚者亦非也,若城太小,矢石交通,善守者亦难以设险施策。
规以为城大而守易,分段数作限隔则易守,若己先策定险备,设使敌欲登城,纵令登城,已登即死。
敌欲入城,引之入城,已入即死。
今夫百里之城,内有数步之地,敌人登之,守城之人便自甘心伏其城拔,乞命于敌者,非攻之善,乃守之不善也。
九月安炮于封丘门外,大炮数百座,皆在门外,敌至不收,遂为金人所得。
咸谓金人得攻城之具,规以为城破亦不在此,有善守者,假使更资炮数百座,亦必无害,在于禦炮之术善不善也。
统制官康宗以敌去城远,止兵不得发箭,止之甚善。
百姓鼓众击杀,此亦见其自乱素治之术失也。
敌先采湿木编洞屋,以生牛皮盖其上戴之,令人运土木填濠,欲进攻城。
守城人若得计,则城内先施大炮碎之,亦可用单梢炮取远至二百五十步外者,制其首领用众之人,盖益州郡旧有朝廷所降守禦册定格,单梢炮上等远至二百七十步,中等二百六十步,下等二百五十步。
不知京城当时仓卒之际,此格用与不用?
若人稍不究心,则下等二百五十步亦莫能及。
若能究心,则二百七十步过之甚易。
又以小炮禦近众,其小炮每十人已上,不过十五人施放一座,亦可以致数十步,勿谓小炮不能害物,中人四肢则四肢必折,中腰以上则人必死,中马亦然。
又况大炮每放一炮,小炮可放数炮,兼小炮不必用石,以重三四斤泥团为之,泥团之利亦博,不独放时易得无穷,放去中人人必死伤,不中则泥团为炮击破,不致反资敌用。
若要摧毁攻械,则须用大炮及石。
金人攻城用大炮,盖欲摧坏城楼,守城者欲摧毁敌人攻械,大炮与小炮齐用,纵敌在城外伐大木为对楼、云梯、火车等攻械,可以破尽。
金人广列垒石炮座,寻碑石、磨盖、石羊虎为炮欲攻之,所列炮座百馀,飞石如雨,击守城之卒,死伤日不下一二十人,此非攻城之能,盖守禦官一时失计耳。
守禦官得计,止令卒近女头墙坐立,城外炮来,高则于女头墙上过,低则打中女头墙,击破在外,无缘中人,一卒亦不至于死伤,又岂有死伤日不下一二十人者。
惟女头墙稍加高厚,则愈加安堵。
又须先用稍大木造高一丈、长一丈、阔一丈,上下外直里斜,外密里稀洞子,外密处以大麻绳横编,如荆竹笆相似,以备炮石众多攻坏女头墙。
即于两边连珠进洞子向前以代女头,若此,则炮石纵大数多,未易损坏。
间有损者,即逐旋抽换。
假令只如此禦捍,则炮石亦何能害人,已可必其无虞也。
敌以云梯、对楼攻东水门,其间禦捍,有设重楼获胜者,固甚善也。
又恐人在重楼之上,招矢石。
又攻东门,守禦官守具亦备,对楼云梯至,每以木冲倒仆,死者无数,此亦奇策。
然持冲木人与对楼上人相对不免互伤,亦非全胜。
金人填壕桥成,运对楼过濠攻城,城下列炮座二百馀所,七梢炮、撒星炮、座石炮并发,又以强弩千馀助之,城上矢石如雨。
使守禦卒不能存立,然后推对楼使登城,每对楼上载兵八十人,一对楼得城,则引众兵上,此金人攻城之方也。
其炮大数多,矢石齐发,只前说女头墙次备以洞子,皆可隔尽矣。
对楼登城,每一对楼果能载兵八十人,楼广不过二丈,当面立得几人,与守城人接战者不过十数人而已。
假令八十人尽用力,施设五对楼止四百人,此外必无伏兵,亦无奇兵,楼高须及五丈,乘高而来,其迹亦自甚危。
自履危地,来与城上立平地人接战,胜负人人可以自决。
若守城者于此不胜,则交战于平田广野之地,不知其败若何?
况对楼填平壕上,惟可以直进直退,必不能于城下横行。
守人备禦,不过止备对楼所占之地。
假使有十对楼,所占地步数亦不多,不独接战可以必胜,纵兵上城,获全胜者术亦多矣,不思则弗得也。
敌用云梯,止要登城,每座云梯须十馀人可以负荷到城,城上禦之,亦难向前来。
纵不禦之,使敌倚城登梯上至城头,少不死者,何以致之?
于女头墙里鹊台上,靠墙立排叉木,每空阔三四寸一根,通度枪刀向上,高出女头墙五六尺,敌至女头墙上,必为排叉木隔住,背后乘空,守禦人于木空中施枪刀刺击,岂有刺击不下者,下而不死者鲜矣。
闰十一月二十四日再攻,推对楼五座盛矢石来,城上以竿冲倒三座。
城上士卒争持草以焚之,对楼木多,而草盛火炽,火乘南风,遂引烧城上楼子三座。
对楼既倒,在城外必不能却回,亦不能再起,自是堵住敌人攻械来路,可以置而不问。
焚者失也,纵不引烧城楼,止烧了敌人对楼,亦是城上人自持草火,与敌烧开再进攻械来路,此事大失。
所有再造城楼,骨格欲于旧处安立者,以理度之,自是敌必不容,矢石必倍,守禦官若能用前说造洞子于阙楼子处,两头连珠并进,不终日决可蔽合,权代女头墙以隔矢石。
矢石虽倍于前,亦必无害。
次于烧了城楼处,两头横直,深埋排叉木以防敌急登城上,分甲兵两向攻打。
城里从下斜筑向上至城面,外垠向下陡峻。
次于城里脚下取土为深壕,离壕三五丈,筑月城围之。
使敌乘对楼到城,如不下对楼上城却回则已,若上城必自立不得,倒入壕内,无不死者。
如此一挫,必罢攻退兵,乃守禦之人失之,以致城陷,岂不痛哉。
凡攻守之械,害物最重,其势可畏者,莫甚于炮。
然亦视人之能用与不能用耳。
若攻城人能用,而守城人不能禦之,则攻城人可以施其能。
若守城人能用,则攻城人虽能者,亦难施设。
窃闻金人用炮攻城,守禦人于城上亦尝用炮,城面地步不广,必然难安大炮,亦难容数多。
虽有炮台炮台地步亦不甚广。
又炮才欲施放,敌人在外先见,必须以众炮来击。
又城上炮亦在高处,自然招城外敌人,用炮可以直指而击之。
以此观当时守禦之人,其不能用炮也明矣。
假令当时于城里脚下立炮,仍于每座炮前埋立小木为衣,敌人在外不见立炮所在,虽有能用炮者,何由施设。
或谓炮在城里,炮手不能见得城外事,无由取的。
每一座炮,别用一人于城上专管城里一座外照物,所在里照炮梢与外物相对,即令施放,少偏则令炮手略少那脚,太偏则就令拽炮人抬转炮座,放过则令减人或用炮稍大者,不及则令添人或用炮稍小者,照料得一炮打中,后炮少有不中。
又城里立炮可置数多,守禦人用炮若止能如此,则攻城人用炮何能为也。
筑城之制,城面上必作女头墙,女头中间立狗脚木一条,每两女头中挂搭篦篱,惟可以遮隔弓箭,于炮石则难以遮隔。
若改作平头墙不用篦篱,只于近下留品字方空眼与女头相似,亦甚济用。
或问何以备禦
城外脚下自有马面墙,两边皆见城外脚下,于墙头上坠下害敌之物。
敌人初到城下,观其攻械,势恐难遏,宜便于城里脚下取土为深阔里壕,去壕数丈再筑里城一重,对旧城门更不作门,却于新筑城下缘里壕入三二里地新城上开门,使人入得大城,直行不得,须于里壕垠上新城脚下缭绕行三二里方始入门。
若此,则假使敌善填壕,止不过填得外壕,必不能填得里壕。
若由门入城,须行新城脚下里壕垠上,新城上人直下临敌,何物不可施用?
正是敌人死地,必不敢入。
由正门入城尚且不敢,则岂肯用命打城?
但只如此为备,则敌兵虽多,攻械百种,诚可谈笑以待之,又况京师旧城,亦自可守。
若逐急措置,便可使势如金汤,有不可犯之理。
京城之内,军兵百姓,金银粟帛,计以亿兆之数,亦莫能尽。
若令竭力修作,不独添筑一城一壕可不日而成,假令添筑城壕数重,亦不劳而办。
重城重壕既备,然后招敌人入城议事,彼若见之,必不攻而自退。
俗谚云:「求人不如求己」。
古人云:「上策莫如自治」。
又:「事贵制人,不贵制于人」。
皆此之谓也。
京城周围地约一百二十里,闻当时敌在城外,诸门多闭,有以土实者,止开三两门通人出入,如此乃是自闭生路,而为敌开其生路也。
为守之计,不独大启诸门,仍于两门之间更开三两门,使周围有门数十座齐开,于城内运土出外,填壕作路,使战兵出入,无至自碍。
城上觇望敌人空隙,稍得便处即遣兵击杀。
或夜出兵,使敌在外所备处多,昼夜备战,无有休息,彼自不能久攻。
兼既城内创开城门,自运土填壕,欲为出兵计,则其在外填壕欲入之计,不攻自破。
然所以敢自创开城门出填壕者,非谓敌兵可欺,盖恃其自于城内设险,已备引敌入城,而敌必死耳。
晋王浚都护王昌鲜卑段疾、陆眷、末柸等部五万之众以讨石勒,诸将皆劝固守以疲寇,独张宾、孔苌以为可速凿北垒为突门二十馀道,即以苌为攻战都督,造突门于北城。
鲜卑入屯北垒,候其陈未定,躬帅将士鼓噪于城上,会孔苌突诸门伏兵俱出击之,生擒末柸、疾、陆眷等,众皆奔散,苌乘胜追击,枕尸三十馀里,获铠马五千匹,此乃守中有攻,可谓善守城者也,后之守城者,何惮而不法欤。
州郡城池之制,人皆以为尽善,城上有敌楼,而敌人用大炮摧击。
城高数丈,而敌人用天桥、鹅车、对楼、幔道、云梯等攻具登城。
据其城池之制作,可以自谓坚固,前古所未有。
奈何敌人攻械之备,亦前古所未有。
故事贵乎仍旧,而人惮于改作,皆不可必者,古人所谓利不百者不变法,功不十者不易器。
以今城池之制观之,虽利不至于百,功不至于十,然其间有须更改者,不可不更改也。
自古圣人之法,未尝有一定之制,可则因,否则革也。
为今之计,如敌楼者不可仍旧制也,宜于马面上筑高厚墙,下留品字样方径及尺空眼以备觇望。
及设施枪路,墙里近下以细木盖一两架瓦棚,可令守禦人避寒暑风雨,屋在墙里,比墙低下,则炮在外虽大而数多,施设千万,悉莫能及人。
壕上作桥,桥中作吊桥,暂时隔敌则可,若出兵则不能无碍,宜为实桥,则兵出入俱利
城门宜迂回曲折移向里百馀步置,不独敌人矢石不入,其旧作门楼处,行入一步向里,便是敌人落于陷阱。
何谓陷阱?
盖百步内,两壁城上下临敌人,应敌之具皆可设施。
又于旧门前横筑护门墙高丈馀,两头遮过门三二丈,城门启闭,人马出入,壕外人皆不见,孰敢窥伺。
城外脚下去城二丈临壕垠上,宜筑高厚羊马墙,高及一丈,厚及六尺。
墙脚下亦筑鹊台,高二三尺,阔四尺。
鹊台上立羊马墙,上亦留品字空眼以备觇望及通枪路,亦如大城上。
女头墙墙里鹊台上,栽埋排叉木,以备敌填平壕堑及攻破羊马墙至城脚下,则敌与羊马墙内两边受敌,头上大城向下,所施矢石,即是敌当一面而守城人三面禦之。
羊马墙内兵赖羊马墙遮隔壕外矢石,是羊马墙与大城系是上下两城相乘济用,使敌人虽破羊马墙而无敢入者,故羊马墙比大城虽甚低薄,其捍禦坚守之效,不在大城之下也。
又羊马墙内所置之兵,正依城下寨以当伏兵,不知敌人以何术可解。
若此,则既有羊马墙,而鹿角木可以不用,仍于大城上多设暗门,以备遣兵于羊马墙内出入。
又羊马墙脚去大城脚止于二丈,不令太远者,虑大城上抛掷砖石难过墙外,反害墙内人。
又不令太近者,虑其太窄,难以回转长枪。
于大城里城脚下作深阔里壕,里壕上向里度地五七丈,可作来往路,外筑里城排叉木,但多备下。
敌攻城,应敌处用此以设备,虽使敌人善攻,不足畏也。
墨翟宋大夫善守禦公输般云梯之械,将攻宋,墨子见之,乃解带为城,以褋为械,九设攻城之机,墨子九拒之。
公输般攻械尽,墨子守有馀。
公输屈曰:「吾知所以拒我者」。
以此见攻械者,宜乎古人以为策之下也。
夫守城者每见敌人设一攻械,而无数策以拒之者未之思也。
规尝闻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又以为「兵者诡也,用无中形,诡诈为道,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然而有传之于众而达之于远,有利而无害,有得而无失者,不可不先传也。
嗟乎,靖康丙午,金人以儿戏之具攻城,守禦者一时失计,遂致城拔,迄及一纪有馀,而金人犹不思当时幸胜,尚以骄气相陵。
规于未知金人攻城设炮之前,每见人云金人攻城大炮、对楼,势岂可当。
贵显言之,则怏然而不敢辩。
众人言之,则亦不敢痛折。
今既知其详,则岂可不尽曲折,剖其所见而言之。
然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
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千变万化,人孰能穷之。
今止据金人攻城施设,略举捍禦之策。
至于尽精微致敌杀敌之方,虽不惮于文繁,而有所谓真不可示人者,未之传也,又况虽欲传之有不可得而传者矣。
惟在乎守城之人,于敌未至之前,精加思索应变之术,预为之备耳。
区区管见,辄序于《佥言》之后。
绍兴十年五月陈规序。
按:《守城录》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