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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将录827年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六 创作地点:陕西省渭南市澄城县
谭忠者。
绛人也。
祖瑶。
天宝末内黄
死燕寇。
豪健喜兵。
始去燕。
燕牧刘济与二千人。
障白狼口(原注山名契丹路)
后将渔阳军留范阳
元和五年
中黄门出禁兵伐
田季安令其徒曰。
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
今一旦越魏伐赵。
赵诚虏。
魏亦虏矣。
计为之奈何。
其徒有超佐伍而言曰。
愿借骑五千。
以除君忧。
季安大呼曰。
壮夫哉。
兵决出。
格沮者斩。
其时为燕使魏。
知其谋。
乃入谓季安曰。
某之谋。
是引天下之兵也。
何者。
往年王师取蜀取
算不失一。
是相臣之谋。
今王师越魏伐赵。
不使耆臣宿将而专付中臣
不输天下之甲而多出禁甲。
君知谁为之谋。
此乃天子自为之谋。
欲将誇服于臣下也。
今若师未叩赵而先碎于魏。
是上之谋反不如下。
且能不耻于天下乎。
既耻且怒。
于是任智画策。
仗猛将。
练精兵。
毕力再举涉河。
鉴前之败。
必不越魏而伐赵。
校罪轻重。
必不先赵而后魏。
是上不上。
下不下。
当魏而来也。
季安曰。
然则若之何。
曰。
王师入魏。
君厚犒之。
于是悉甲压境。
号曰伐赵
则可阴遗赵人书曰。
魏若伐
河北义士谓魏卖友。
魏若与赵。
河南忠臣谓魏反君。
卖友反君之名。
魏不忍受。
执事若能阴解陴障。
遗魏一城。
魏得持之。
奏捷天子。
以为符信
此乃使魏北得以奉赵。
西得以为臣。
于赵为角尖之耗。
于魏获不世之利。
执事岂能无意于赵乎。
赵人脱不拒君。
魏霸基安矣。
季安曰。
善。
先生之来。
是天眷魏也。
遂用忠之谋。
阴计。
得其堂阳(原注县名属冀州
归燕。
谋欲激燕伐赵。
刘济合诸将曰。
天子知我怨赵。
今命我伐之。
赵亦必大备我。
伐与不伐孰利。
疾对曰。
天子终不使我伐赵。
赵亦不备燕。
刘济怒曰。
尔何不直言以赵叛。
系狱。
因使人视赵。
果不备燕。
后一日。
诏果来曰。
燕南有赵。
北有胡。
胡猛赵孱。
不可舍胡而事赵也。
燕其为予谨护北疆。
勿使予复挂胡忧。
而得专心于赵。
此亦燕之功也。
刘济乃解狱。
曰。
信如子断矣。
何以知之。
曰。
卢从史
外亲燕。
内实忌之。
外绝赵。
内实与之。
此为赵画曰。
燕以赵为障。
虽怨赵。
必不残。
赵必不为备。
一且示赵不敢抗燕。
二且使燕获疑天子。
赵人既不备燕。
潞人则走告于天子曰。
燕厚怨赵。
今赵见伐而不备燕。
是燕反与赵也。
此所以知天子终不使君伐赵。
赵亦必不备燕。
刘济曰。
今则奈何。
曰。
燕孕怨天下无不知。
今天子伐赵。
君坐全燕之甲。
一人未济易水
正使潞人将燕卖恩于赵。
于上。
两皆售也。
是燕贮忠义之心。
卒染私赵之口。
不见德于赵人。
恶声徒嘈嘈于天下耳。
唯君熟思之。
刘济曰。
吾知之矣。
乃下令军中曰。
五日毕出。
后者醢以徇。
乃自将七万人。
南伐
饶阳束鹿(原注二县属深州
杀万人。
暴卒于师。
子总袭职。
复用事。
元和十四年春
赵人献城十二(原注德州平原安陵长河棣州厌次河阳信蓨平昌将陵蒲台渤海
诛齐。
三分其地。
因说总曰。
凡天地数穷。
合必离。
离必合。
河北与天下相离六十年矣。
此亦数之穷也。
必与天下复合。
建中时
朱泚搏天子狩畿甸。
李希烈僭于梁。
王武俊称赵。
朱滔称冀。
田悦称魏。
李纳称齐。
郡国往往弄兵者。
低目而视。
当此之时。
可为危矣。
然天下卒于无事。
自元和已来。
刘辟
栈道剑阁
自以为子孙世世之地。
然甲卒三万。
数月见羁。
李锜大江
抚石头。
全吴之兵。
不得一战。
反束缚帐下。
田季安守魏。
卢从史守潞。
皆天下之精甲。
驾赵为骑。
鼎立相视。
可为强矣。
从史绕堑五十里。
万戟自护。
身如大醉。
忽在槛车。
季安死。
坟杵未收。
家为逐客。
蔡人被重叶之甲。
圆三石之弦。
持九尺之刃。
突前跳后。
卒如搏鹗一可支百者累数万人。
四岁不北二三。
可为坚矣。
然夜半大雪
忽失其城。
齐人经地数千里。
渤海
泰山
堑大河。
精甲数亿钤其阨。
可为安矣。
然兵折于潭赵(原注地名郓西六十里)
首竿于都市。
此皆君之自见。
亦非人力所能及。
盖上帝神兵。
下来诛之耳。
今天子巨谋纤计。
必平章于大臣。
铺乐张猎。
未尝戴星徘徊。
顐玩之臣。
颜涩不展。
缩衣节口。
以赏战士。
此志岂须臾忘于天下哉。
今国兵骎骎北来。
赵人已献城十二
助魏破齐。
唯燕未得一日之劳。
为子孙寿后世。
岂能帖帖无事乎。
吾深为君忧之。
总泣且拜曰。
自数月已来。
未闻先生之言。
今者幸枉大教。
吾心定矣。
明年春
刘总出燕。
卒于赵。
丧。
未数日亦卒。
年六十四。
官至御史
大夫
弟宪。
范阳安次
持兄丧归葬于绛。
常往来长安间。
元年孟夏
某遇于冯翊属县北徵中。
因吐其兄之状。
某因直书其事。
至于褒贬之间。
俟学春秋者焉。
祭故处州李使君845年4月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六 创作地点:安徽省池州市贵池区
维会昌五年岁次乙丑某月日。池州刺史杜牧
谨遣军事押衙王鏶。谨以清酌庶馐之奠。
致祭于亡友李君起居之灵。忆昔相遇。
两未生须。京师众中。
迹犹甚疏。一言道合。
尽写有无。我于宣城
忝迹宾吏。君随幕府
东下继至。复与友人。
故薛子威。邂逅适愿。
如相为期。放论剧谈。
各持是非。攻强讨深。
张矛彀机。怒或赩赫。
终成笑嬉。于后七年。
君拜左史。来蜀西川
我官补阙。云愧我先。
拜章请代。盖私我焉。
我有家事。乞假南来。
循行里第。君出离杯。
令弟在席。恣为诙谐。
耳热胆张。觥联相𧱉。
我归坠马。一支几摧。
君来我坐。侧倚旁偎。
持简酸吟。戏口犹开。
云君我杀。以酒相加。
忌我之才。及我南去。
君刺池阳。我守黄冈
葭苇之场。惟君书信。
前后相望。辞意纤悉。
勉我自强。律我性情。
补短裁长。一函每发。
沈忧并忘。幸会交代。
沿楫若飞。江山九月
凉风满衣。为别几时。
多少欢悲。志业益广。
不可窥知。长人之术。
首为吏师。纵酒十日
舞袖僛垂。语公之馀。
且及其私。许以季女。
配我长儿。莫云稚齿。
可以指期。各负少壮。
轻后会时。寓居宣城
书札日驰。一疾不起。
讣来犹疑。呜呼哀哉。
惟先仆射。俭德冠古。
凡二十年。四领茅土。
所至所治。曰人父母。
官俸馀半。委库不取。
京师里第。蓬茅数亩。
庆馀生君。曰天酬补。
何聪明才智兮。不使施为。
何付与之多兮。折之何暴。
天阳地阴。高厚相侔。
上有河汉。鈲天横流。
百刻昼夜。平分不饶。
皎不阴晦。一月几朝。
二男三女。俗率如此。
三男二女。无有其地。
君子小人。鼻目并列。
与小人校。会无百一。
于百一中。以秀夺实。
凡禀阴阳。生于其间。
阳常不胜。贤者宜艰。
自古皆然。欲复何言。
抚孤一吊。拍棺一哭。
咫尺不遂。涕下相续。
期于没齿。尽力嗣子。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姚梁公坐右铭 五代 · 贯休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二十一
愚尝览白太保所作〈续崔子玉座右铭〉一首,其词旨乃典乃文,再恳再切,实可警策未悟,贻厥将来。又见姚崇卞兰张说李邕,皆有斯文,尤为奥妙,其于东勖婉娩,乃千古之鉴戒资腴矣。愚窃爱其文,惟恨世人不能行之,十得其二。一日抽毫,遂作续白氏之续,命曰〈续姚梁公座右铭〉一首。虽文经理纬,不逮于群公,而亦可书于屋壁云。
善为尔诸身,行为尔性命。
祸福必可转,莫悫言前定。
见人之得,如己之得。
则美无不克,见人之失。
如己之失,是亨贞吉。
反此之徒,天鬼必诛。
福先祸始,好杀灭纪。
不得不止,守谦寡欲。
善善恶恶,不得不作。
无见贵热谄走蹩躠。
无轻贱微,上下相依。
古圣著书,矻矻孳孳。
忠孝信行,越食逾衣。
生天地间,未或非假。
身危彩虹,景速奔马。
胡不自彊,将升玉堂。
胡为自坠,言虚行伪。
艳殃尔寿须戒,酒腐尔肠须畏。
励志须至,扑满必破。
非莫非于饰非,过莫过于文过。
及物阴功,子孙必封。
无恃文学,是司奇薄。
患随不忍,害逐无足。
一此一彼,谐宫合徵。
亲仁下问,立节求己。
恶木之阴匪阴,盗泉之水匪水。
世孚草草,能生几几。
直须如冰如玉,种桃种李
嫉人之恶,酬恩报义。
忽己之慢,成人之美。
毋担虚誉,无背至理。
恬和逊畅,冲融终始。
天人之行,尽此而已。
丁宁丁宁,戴发含齿
翁员外马太傅贾相公 唐末至五代 · 齐己
七言律诗 押寒韵
引用典故:星郎
飞尘不敢下相干,闇脉傍应润牡丹
心任短长投玉绠,底须三五映金盘。
神工旧制泓澄在,天泽时加潋滟寒。
太傅欲旌前古事,星郎属思久凭栏。
收复湖湘 五代 · 刘言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十七
当道去年以湖南马希𦹛弟兄伤蹇家国。陵夷淮南
边镐潜入长沙。便为据守。
扶风一族。楚水万家。
并押送东吴。固无留者。
当道有兵士二千来众。亦被括将。
累乞放回。意未允许。
今春前节度使马光惠。耽荒稍甚。
僭侈非常。三军商量。
乃行废黜。臣以位居簉贰。
众意推崇。辞让既难。
藩方无主。此际以马光惠早归东国。
累降颁宣。臣等例奉甄升。
未遑回变。方思述职。
邻道可明。不谓湖南
频行间斗。彼众将行讨伐。
当军须举兵师。冀先定于熊湘。
复归明于象阙。东吴早以臣权知戎阃。
未降明恩。寻有急徵。
并令归国。其边镐唯怀诡诈。
多畜奸谋。况五溪八州。
武陵管属。边镐暗赍金帛。
密与钩连。计料加兵。
欲谋攻逼。于界首益阳县下砦。
聚食屯师。自谓士卒精强。
壕堑牢固。当道节度副使王进逵行军司马何敬真指挥使周行逢朱全琇蒲公益等。
去十月三日部署大齐云截波鱼龙战棹等三百馀艘。计三万人。
并陆路指挥使张仿董从德等押马步兵士二万馀人。同日进发。
五日收下沅江县。获贼都监刘承遇。
其贼将李师德等五百馀人。并束甲归降。
至九日到益阳寨。贼众一万馀人。
坚守抵捍。攻击自辰至未。
其砦自溃。杀戮八千馀人。
捉得都指挥使夏昌。活擒八百馀人。
至十一日。桥口湘阴数处。
相次归降。至十三日。
当军水陆俱上。经长沙城下。
边镐见其兵势。不敢拒张。
当夜取东路奔逃。至十四日。
进逵敬真差发五千馀人追袭。除先次奔窜外。
掩杀贼众五百馀人。即日进逵敬真湖南城
安抚军民讫。其东吴岳州刺史宋德权。
尚倚孤垒。亦聚强兵。
探知搬下舟船。亦无斗志。
十月十八日。差指挥使蒲公益押战船五十只兵士三千人。
岳州城下。其宋德权即时城而窜。
便令蒲公益权主岳州招抚生众。
潭州上江诸郡邑。见差守宰抚安
详定雅乐疏 五代 · 王朴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
夫乐作于人心。成声于物。
声气既和。反感于人心者也。
所假之物。大小有数。
九者成数也。是以黄帝吹九寸之管。
得黄钟之声。为乐之端也。
半之清声也。倍之缓声也。
三分其一以损益之。相生之声也。
十二变而复。黄钟之总数也。
乃命之曰十二律。旋迭为均。
均有七调。合八十四调。
播之于八音。著之于歌颂。
宗周而上。率由斯道。
自秦而下。旋宫声废。
东汉虽有太子丞鲍邺兴之。人亡而政息。
无嗣续之者。汉至隋垂十代。
凡数百年。所存者黄钟之宫一调而已。
十二律中。惟用七声。
其馀五律。谓之哑钟。
盖不用故也。唐太宗复古道。
乃用祖孝孙张文收考正雅乐。而旋宫八十四调。
复见于时。在悬之器。
方无哑者。安史之乱。
京都为墟。器之与工。
十不存一。所用歌奏。
渐多纰缪。逮乎黄巢之馀。
工器都尽。购募不获。
文记亦亡。集官详酌。
终不知其制度。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
案周官考工记之文。铸镈钟十二。
编钟二百四十。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
今之在悬者是也。虽有乐器之状。
殊无相应之和。逮乎朱后唐
历晋与汉。皆享国不远。
未暇及于礼乐。以至于十二镈钟。
不问声律宫商。但循还而击。
编钟编磬。徒悬而已。
丝竹匏土。仅有七声。
作黄钟之宫一调。亦不和备。
其馀八十三调。于是乎泯绝。
乐之缺坏。无甚于今。
陛下天纵文武。奄宅中区
思复三代之风。临视乐悬。
亲自考听。知其亡失。
深动上心。乃命中书舍人窦俨参详太常乐
事不踰月。调品八音。
粗加和会。以臣尝学律历。
宣示古今乐录。令臣讨论。
臣虽不敏。敢不奉诏。
遂以周法以校定尺度。长九寸。
虚径三分。为黄钟之管。
与见在黄钟之声相应。以上下相生之法推之。
得十二律管。以为众管互吹。
用声不便。乃作律准十三弦宣声
长九尺。张弦各加黄钟之声。
以第八弦六尺设柱为林钟。第三弦八尺设柱为太蔟。
第十弦五尺三寸四分设柱为南吕。第五弦七尺一寸三分设柱为姑洗
第十二弦四尺七寸五分设柱为应钟。第七弦六尺三寸三分设柱为蕤宾。
第二弦八尺四寸四分设柱为大吕。第九弦五尺六寸三分设柱为夷则。
第四弦七尺五寸一分设柱为夹钟。第十一弦五尺一分设柱为无射。
第六弦六尺六寸八分设柱为中吕。第十三弦四尺五寸设柱为黄钟之清声。
十二律中。旋用七声为均。
为均之主者宫也。徵商羽角变宫变徵次焉。
发其均主之声。归乎本音之律。
七声迭应而不乱。乃成其调。
均有七调。声有十二均。
合八十四调。歌奏之曲。
由之出焉。伏以旋宫之声久绝。
一日而补出。臣独见恐未详悉。
望集百官及内外知音者。校其得失。
然后依调制曲。八十四调曲有数百。
见存者九曲而已。皆谓之黄钟之宫。
今详其音数。内三曲即是黄钟宫声。
其馀六曲。错杂诸调。
盖传习之误也。唐初虽有旋宫之乐。
至于用曲。多与礼文相违。
既不敢用唐为则。臣又懵学独力。
未能备究古今。亦望集多闻知礼文者。
上本古曲。下顺常道。
定其义理。于何月行何礼。
合用何调何曲。声数长短。
几变几成。议定而制曲。
方可久长行用。所补雅乐旋宫八十四调。
并所定尺。所吹黄钟管。
所作律准。谨同上进。
王学士第二书970年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河东先生集》卷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开再拜。
先达者,处乎上以待士;
后进者,居于下以求知。
譬之登高山立其梯焉,前者苟隮而绝其梯,则未隮者无由而来矣。
前若思而自念曰:吾或未得隮于斯,梯忽时而绝,则吾虽趫然迅于猿,翩然利于鸿,则亦莫致是之登其上也。
所以为上者必资于下,为下者必依于上。
上茍不容其下,则上之功名无以大,禄位无以尊,独行而无从,独唱而无和矣;
下茍不从其上,则下之事业无以伸,力行无以施,自为而无朋,自缄而无门矣。
如此则不惟上下之相失,噫,将见其国亦不得于治,民亦不得于安也!
国与民亡其治与安,则礼乐刑政无能措手足。
夏、商、周之世,常举其士也,所以王道成而风俗平。
秦、汉、魏、晋取士者,或亡或存,故不迨于三代也。
夫士之贤愚混,不可不用择其良者也。
前代之衰乱者,非不取士也,取不以其贤者也。
君、宰相之下,立百辟庶尹,非徒奉其职而从于政,亦要知其士者,取而致于国也。
我国家四海今治者,盖得执事者之在于位也。
执事之心,固常在于取士矣。
当今取士之道,独有礼部焉。
每岁秋八月,士由乡县而举于州郡,由州郡而贡于有司。
有司试其艺能,择其行义,得中者,后进名于天子,始得为仕也。
然士之虽有贤能,由乡县而得闻于州郡者,由州郡而得闻于有司者,万少其一二矣。
况其无贤与能,窃是虚器之人乎!
况其不由乡县州郡而直得闻于执事乎!
执事之来也,荣矣父母之邦矣,临其下也不以私,御其众也不以党,可与进而进之,不可者否。
士咸谓执事于乡里必多乎!
开曰:君子之心与天道,小人莫能知。
执事岂以乡里为情哉!
将以天下为情,于民而与国矣。
千里不足私也,数夫不足党也。
接其士者,达于上下相由之道也。
厚与不厚者,取于贤与愚之分异也。
有之将以济其道,亡之将以顺其物。
天可仰而不可升,君子可近而不可亲。
于士广纳而详择,备求而偏任,执事之所以待于下者也。
开行修而人不誉,辞成而众不解,块然独处,出无与交。
亦将由乎乡县而举州郡,岂敢遂望贡于有司乎?
自度取舍不识向背,材于时而若无用,器于道而如有合,莫知其己之贤且愚也。
幸逢执事之来,故有望于执事矣,是以三投刺而一奉书,先斋沐而后请见焉。
执事果不罪而与之进退揖让,俯仰周旋,使得尽其仪焉。
执事之若此者,固无失也,盖以接其士而欲求其贤,以致于国也。
开之幸者则过矣。
何也?
本将由乡县州郡而贡有司,茍得贡于有司,而敢遽望于有司之知乎?
今者不由乡县州郡,而亟得拜见于执事执事复加之褒扬之赐。
开未知从何而便至于此也,宜何以报执事耳,姑进其言而谢焉。
开再拜。
臧丙第一书 北宋 · 柳开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河东先生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吾子遗我之书,辞意皆是也。
然我谦谦不致退让于吾子者,以我之所守非己之私者也,乃先圣人之所公传者也。
故我得直其诚,而不谢于吾子耳。
吾子言既止于古,心亦止于古矣。
止于古者,是为公也。
得其公,而岂以私责于我乎?
乃观吾子之书,而达吾子之意,使我昭然弗惑于中也。
诚为君子哉!
吾子能得此道而行,则寸而日进之,安而时驰之,将见吾子望我之门而入矣。
入我之门,则及乎圣人之堂奥,窥乎圣人之室家,是谓吾子达者也。
达于此者,固为难矣,吾子勤而慎重之。
我之今日能至于是者,始由吾子之道而来。
吾子能如是也,我得以一一而言之耳。
呜呼!
圣人之道,传之以有时矣。
三代已前,我得而知之;
三代已后,我得而言之。
在乎、文、武、周公也,执而行之,用化天下,固吾子与我皆知之耳,不足复烦于辞也。
昔先师夫子,大圣人也,过于、文、武、周公辈。
周之德既衰,古之道将绝。
天之至仁也,爱其民不堪弊,废礼乱乐,如禽兽何!
生吾先师出于下也,付其德而不付其位,亦天之意,厥有由乎。
付其德者,以广流万世;
不付其位者,忌拘于一时。
、文、武、周公,皆得其位者也,功德虽被于当时,至于今,则有阙焉。
是谓以政行之者,不远矣。
先师夫子独有其德也,不任于当时之政,功德被乎今日之民。
是谓以书存之者,能久矣。
先师夫子之书,吾子皆常得而观之耳。
厥后寖微,杨、墨交乱,圣人之道复将坠矣。
天之至仁也,婉而必顺。
不可再生其人若先师夫子耳,将使后人知其德有尊卑,道有次序,故孟轲氏出而佐之,辞而辟之,圣人之道复存焉。
孟轲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孟轲氏没,圣人之道火于秦,于汉。
天知其是也,再生扬雄氏以正之,圣人之道复明焉。
扬雄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扬雄氏没,佛于魏隋之间,讹乱纷纷,用相为教。
上扇其风,以流于下;
下承其化,以毒于上。
下相蔽,民若夷狄,圣人之道陨然若逝,无能持之者。
天愤其烈,正不胜邪,重生王通氏以明之,而不耀于天下也。
出百馀年,俾韩愈氏骤登其区,广开以辞,圣人之道复大于唐焉。
王通氏之书,吾子又常得而观之耳;
韩愈氏之书,吾子亦常得而观之耳。
夫数子之书,皆明先师夫子之道者也,岂徒虚言哉。
韩愈氏没,无人焉。
今我之所以成章者,亦将绍复先师夫子之道也。
未知天使我之出耶?
是我窃其器以居?
则我何德而及于是者哉!
吾子之言,良谓我得圣人之道也,则往之数子者,皆可及之耳。
求将及之,则我忍从今之述作者乎?
今之述作者,不足以观乎圣人之道也。
故我之书,吾子亦常得而观之耳。
吾子能以此期于我,我岂敢轻言报之哉!
慎刑箴(并序天圣六年五月1028年 北宋 · 晁迥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七、《金石萃编》卷一三一、金石苑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书》曰:「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
又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礼》曰:「刑者侀也,侀者成也。
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
斯乃古先垂世之文,布在方策之著明者也。
圣朝顺考古道,以御万邦,建官率属,尤重其事。
《汉书》曰:「张释之廷尉,天下无冤民;
于定国廷尉,民自以为不冤」。
噫,凡亲民莅政,司刑典狱之官,若能明慎深切,法汉之张、于二贤,则仁德之□,无出于此,至如践卿相之位,固当然也。
鲁庄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路温舒曰:「天下之患,莫深于狱。
捶□之下,何求而不得」?
周勃有大功,历尊位,威望素震。
及坐事被摄,犹叹狱吏之贵。
是知愚弱之民,茍婴缧绁,则锻□诬服者可胜言哉!
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
刻木为吏,期不对」。
此皆悲痛之辞也。
迥尝接深识钜贤先生之论,□为食录之士,固当恻隐济众,自求多福。
殖福之法,必须善利及人。
善利之要,莫若慎刑最为急务,馀皆不足为比。
先生又云:「慎刑之至者,既知其幽圄可恤,当视所治之人皆如己子,必在乎始末疚心而轸念焉。
无怠忽,无苛留。
□报应之的,其福称是,理贯神明,灼然无疑」。
又云:「听讼折狱,至于评刑,次第之间,必具四德。
公清首之,先正自心,勿为势力所迁,一也。
明察次之,究其事始,勿至变乱成惑,二也。
仁恕又次之,既得其情,哀矜而勿喜,三也。
平允又次之,狱具取决,无庸上下相欧,以刻为明,四也。
四者备矣,何庆如之」!
迥先述《劝慎刑文》,明引经史中善恶之报,达诸聪□。
今又作此《慎刑箴》,续而助之,敢告英才上智,必信勤行,与诸同志者更相导谕,广树阴德。
大则合仁者安仁之安,□亦获智者利仁之利也。
勖哉当职,幸垂精鉴。
其箴曰:
刑之所设,禁暴防淫。
慎□戒滥,利泽惟深
如烛于闇,拯于沉。
所以君子,必尽其心。
慎刑本仁,仁者多寿。
滥□获报,天网不漏。
严母先见,于公有后。
愿布斯文,置诸座右。
宋天圣六年岁次戊辰五月乙未朔,十二日丙午上石,立于永兴军至圣文宣王庙。
陕府西诸州水陆计度转运使兼本路劝农使宣德郎、守尚书兵部员外郎护军赐紫金鱼袋李周士陕府西诸州水陆计度转运使兼本路劝农使中大夫尚书刑部郎中直史馆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杜詹
安众院主悟本大师惠□监刻字。
卫上将军侍中宋公神道碑奉敕撰989年12月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皇帝冕而躬耕之明年,端拱纪号之二祀夏五月戊戌上将军邢国公薨,开宝皇后之父也,于后唐为外孙,于汉室为驸马
上闻之震悼,有诏辍视朝一日,赠侍中,崇戚里也。
嗣子衔恤上章,请刻石于神道。
下相府,俾西掖掌诰之臣考其实而文之。
于是详求家谍,参用国史,论次功行,直而叙云:臣闻仲尼修《春秋》,载王姬之筑馆;
子长述《史记》,列外戚之《世家》。
《诗》称下嫁于诸侯,《传》云纳女于天子。
内所以敦睦九族,外所以协和万邦。
副马以纪官,著濯龙之通籍。
其来尚矣,可得言焉。
然而或祸败自贻,或贱微为累。
张敖汉祖之子婿,孝惠之后父,亲则亲矣,而贯高之衅生焉;
卫青平阳之所天,子夫之爱弟,贵则贵矣,而郑季之出耻焉。
加以器盈则覆,位不期骄。
吕禄以后族而封王,北军共击;
班勇以父功而尚主,东市被刑。
简册具在,骄矜可诫。
则有世开鲁馆,家袭韩坛,享必复之公侯必大之门户,长守富贵,无忝祖宗,兼将相崇高,居后妃之亲族,殊勋懿行,溢美于青编,善始令终,腾荣于明代,惟我故广平公之谓乎!
公讳字仲俭
世居广平号为著姓,公以生于西都,今为洛阳也。
其先微子启,以帝乙长子,商受庶兄,言不用以归周,国既亡而封宋。
盛德不泯,列于三仁;
垂裕下延,遂参五伯。
绵绵瓜瓞,世有其人。
远则昌居代邸,对周勃以责公言
近则唐朝,并姚崇而行直道。
至公家族,门阀益光。
累赠太子太师追封莒国公讳俨,追封莒国太夫人李氏,大王父母也。
天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中书令、赠尚书令追封卫国公讳瑶,追封卫国太夫人朱氏,王父母也。
光禄大夫检校司徒房州刺史、累赠太师讳廷浩后唐宁长公主、追封楚国太夫人,考妣也。
皆积功累行,克致高门,翼子谋孙,遂钟馀庆。
先是,晋天福初房州太师二千石汜水关使张从宾之叛也,力战死之。
公即房州太师之长子也。
方居幼学,爰丧父天晋高祖以公死政之孤,贵主之子,存恤抚养。
俟其成人,乃补殿直,俾奉朝谒。
寻迁供奉官时天福三年也。
重以晋祖常事庄宗,有旧君之礼,每贵主入见,听其不拜。
时兵戎方炽,经费不充,惟公之家,赐与甚厚,尽而复取,亦无倦色。
一旦,晋祖从容贵主曰:「朕于主家无所爱惜,但朝廷多事,府库甚虚,主所知矣。
今辇毂之下,桂玉为忧,可命分司西京,以丰就养」。
因厚遣之,且敕留司具晨昏伏腊之用,至于醯醢,率有备焉。
既而汉高祖侍卫军,朝望攸重,以公名家子,又后唐之出也,且风骨俊秀,异乎诸孤,欲以女妻之。
乃命长子承训奉书于贵主,且先以袭衣名马遗焉。
承训即汉之开封尹魏王也。
公与贵主拒而弗纳。
汉祖又敕其子曰:「宋氏不谐,勿复见我矣」。
贵主知志不可夺,遂许之。
汉祖出为北京留守,表公偕行,因补衙内都虞候
七年,汉祖使公修朝贡之礼,礼成而退,恩宠有加,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骑都尉、充北京武德副使
少主嗣位,改北京皇城使,寻迁检校刑部尚书轻车都尉时开运元年也。
三年检校尚书、右仆射上轻车都尉
俄属疆埸失守,戎虏乱华,汉祖建义旗,遂成大业。
睦姻行庆,公实首焉,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守右金吾卫大将军、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广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驸马都尉
世祖微时,常羡执金之仕;
魏朝纳婿,但求傅粉之容:兼而有之,斯足贵矣。
时汉氏虽建大号,犹用晋祖之正朔,即天福十二年四月也。
九月,加光禄大夫检校太傅、行右金吾卫大将军,充街使进封开国伯增食邑四百户,赐开国奉圣功臣
既而改纪年之号,覃在宥之恩,矧兹勋戚之家,固便藩之泽。
乾祐元年,加特进开国侯增食邑三百户
少主之嗣统也,在谅闇之中,念藩垣之重,乃以斧钺授于亲贤,授检校太尉使持节利州诸军事,行利州刺史,充昭武军节度使、利巴集等州观察处置等使进封开国公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改赐开国奉圣保定功臣
嘉川异俗,绵谷旧封,素推设险之,遥仗建侯之利,位兼掌武,不亦优乎?
二年十月,出镇滑州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豕韦旧都,灵昌古郡。
贞庄师律,初登南郑之坛;
藩翰王畿,实主北门之管
年犹未冠,议者荣之。
无何,将相分权,君臣道失,周祖出潜渊而或跃,知宝命之在躬。
戡黎之功,已歌于西伯;
升陑之众,遂指于南巢。
公勤识几微,深明祸福,以为不周已折,建一指以难扶;
大宝有归,顺三灵之改卜。
周室肇基,庆泽首徽章,广顺元年增食邑一千户、实封三百户,改赐推诚奉义戴功臣
三年,丁楚国太夫人忧,京毁过礼,亲族悯之。
服阕,授左监门卫上将军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礼卒通丧,恩隆近侍。
周庐有次,环阊阖以无虞;
羽卫载严,致华胥之甘寝。
世宗之伐淮夷也,公实从焉,授右神武统军寿州行营副部署、兼右厢排阵使
属王师渐老,戎辂再征,江南大率舟师,次于东㳍洲下,断我苏、杭之路也。
世宗遣公率战舰数百艘以袭之,且命襄帅慕容延钊领轻骑登陆而进,与贼遇于江中,合势大战,尽破之。
世宗蒙犯矢石,跋履山川,多为野庐,以驻行阙。
忽有猛虎近于乘舆,公引满射之,一发而毙。
叛命之,既摧枯而拉朽;
咥人之兽,复食肉寝皮
岂比乎楼船将军徒矜水兽,射声校尉但署虚名而已哉!
既而刘瞻委城纳款,李景割地称臣,班师旌淮甸之功,议赏复滑台之命。
五年五月,授义成军节度使,其制略曰:「长驱下濑之师,若涉无人之境。
夷凶戡难,尔既立于殊庸;
砺岳盟河,予岂忘于丰报」云。
南燕旧邦,北阙孔迩。
河壖作翰,遥临白马之津;
穰下统戎,即镇卧龙之地。
十二月,移邓州武胜军节度使
六年,世宗以焦劳厌代,恭帝以冲幼承祧,方赖勋臣,爰异数,授开府仪同三司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太祖神德皇帝象叶太阶,功高大麓,顾命虽同于,讴谣不在于丹、商。
乐推而逼乃民心,揖让而受兹神器。
惟新布命,方隆万世之基;
念旧推恩,乃冠三师之秩。
建隆元年,授检校太师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于时李重进凶狡无厌,跋扈有状,公明惟先见,志在夺谋,飞章述其包藏,密旨委以经略,故有通州巡警之役焉。
既绝南奔之路,遂下车平之诏。
重进奸谋果发,王命不行,太祖亲御六师,直抵孤垒,以公为扬州行营排阵使
列牧野之车徒,法常山之首尾。
师方因垒,城以复隍。
格苗不待于七旬,围蔡止劳于九日。
荡乎凶竖,公有力焉。
饮至之晨,首膺茂渥。
七月,授庐州保信军节度使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旌战功也。
合淝重镇,巢国古墟。
张辽守藩,克清淮海;
子牟阙,终舍江湖。
四年,十乘来朝,三峰改镇,授华州镇国军节度使
郑桓咸林之地,素号丰饶;
晋侯河外之田,旧推形胜。
三辅既资于镇抚,双旌更遂于优游。
国家展礼圜丘,推恩群后,锡之懿号,畴以井田。
乾德元年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改赐推忠宣力保义功臣
是岁,太祖以坤道阙仪,中宫虚位,以公之世有行义,可以合礼文,以后之天资法相,可以当人主,初求辅佐,遂上宫闱
沙麓休徵,果叶母仪之贵;
雎鸠雅兴,聿兴王化之基。
亦何必射孔雀以设奇,铸金人而语怪,然后称其神异哉!
既列外姻,乃移近甸,五年,授许州忠武军节度使
开宝元年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改赐推诚宣力同德保义功臣
假郑伯之田,时惟重地;
纪侯之爵,盖有前闻。
三年,授邠州静难军节度,加押蕃落等使。
公刘之旧壤,位重十连;
魏冉之出关,从车千乘。
四年,以郊礼霈泽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
八年,平东吴之列国。
九年,幸西洛以告成,乃眷庶邦,咸均井赋,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
俄而太祖以南巡苍梧,奄逼上仙之数;
东园画梓,遂缠同轨之哀。
我应运统天睿文英武大圣至明广孝皇帝,飞龙在御,元龟告符。
大横庚庚,叶重熙于棠棣
小心翼翼,赉兑泽于蓼萧。
公奕世将门,先朝内戚。
专征授命,已持阃外之节旄
爰立登庸,更作人间之霖雨。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公既宠章,乃修觐礼。
辑瑞有光于文陛,建牙复命于名藩。
二年,授同州定国军节度使。
内史旧甸,长春古宫
涌甘泉,昔丰年之地;
草连沙苑,斯为牧马之郊。
殿我大邦,实惟旧德。
三年,皇上初泰坛,大方岳,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
洎我后大平并寇,亲御戎衣,公以扈从之劳,享畴庸之典。
四年,增井赋真食如三年之数。
明年,胡人犯塞,法驾亲征,随行在于邺都,委边事于横海,以公知沧州军州事。
拥左冯之旌旆,临沧水之封陲,委注方隆,威望愈重。
寻以边封罢警,朝命就藩。
六年,上祀昊穹,再陈柴燎,爵邑之等,率有备焉,封邢国公,井赋真食如乾德元年之数。
九年六月,奉诏归朝,登于禁卫。
居中制外,爰升拱极之班;
以逸代劳,亦示优贤之礼。
出入之重,又何加焉。
授右卫上将军
雍熙元年冬增食邑五百户,郊天之泽也。
三年,诏以本官知霸州军州事。
未几徵归,荐居环卫
皇上方耕春藉,复益邑田,加食邑雍熙元年之数。
是岁,公再受命,兼判左右金吾街仗事。
缇骑二百,克静神州;
门九重,遂成高枕。
徼巡无怠,仪位有光。
方将起灞陵夜猎之娱,赴瀚海防秋之役,而后宫亲属,终久次于阎章,绝塞功名,遂不侔于窦宪
齿发向暮,寒暄荐瘥,中使御医,旁午于道。
寝于北牖,欲二竖之为祓;
升自车,遂三呼而不复。
享年六十有四,即以其年冬十有一月二十五日葬于河南县龙门乡宫南里,从房州太师之茔,礼也。
诏以中使护其丧事。
先夫人氏,晋天福中封彭城县君开运中进封郡,皆从夫子之贵也。
汉祖开国,封永宁公主少主乾祐中进封秦国长公主
周显德中改封彭城郡夫人,寻进封京兆郡夫人
公之将葬也,开宝皇后泣血上言,请加褒赠,特诏追封曹国夫人,非常典也。
惟夫人素禀肃雍,早从釐降,虽秾华已谢,而蕙问长存。
天荫本,不系夫而命爵;
母道克备,宁为子以求郎?
用能符梦月之嘉祥,诞配乾之阴教。
新野封君之号,虽漏典彝;
文灵园邑之仪,更光泉壤。
继室以陇西李氏,故保大军节度使洪义之女也,开宝中陇西郡夫人,先公而亡。
象服是宜,永归同穴。
夫人彭城氏,故左省常侍悦之女也,太平兴国中封莒国夫人
柏舟自誓,常叹未亡。
有子十人:长曰元吉,终于西头供奉官
次曰元振,终于豳州院使
次曰元靖西京作坊副使
次曰元规,前同州子城使;
次曰元度,前同州亲事都头
次曰元方,终于同州山河使;
次曰元载元翰,俱未仕;
一子幼而未名。
皆早闻《诗》《礼》,不堕箕裘。
万石君之子孙,世推朴谨
窦太后之兄弟,人言退让。
承家干蛊,未易可量。
女十五人,开宝皇后即其长也;
次适崇仪使韩崇训封广平县君
其次未嫁而亡;
次适西头供奉官郭守能;
次二女皆早亡;
次适孟隆谂,即右龙武卫统军玄哲之子也;
次适曹守让,即左骁卫上将军、判金吾街仗事翰之子也;
次适西头供奉官高处,即故渤海王怀德之子也;
次适董嗣显,即故通远军使遵诲之子也;
次为比丘尼法名惠圆
馀皆幼夭。
母弟三人,故宫苑使延业即其仲也,今庄宅使益州内外都巡检煦即其叔也。
叔氏有子元舆,进士第,补秘书省著作郎直史馆,秀而不实,今也则亡。
许州衙内都虞候延积即其也。
其馀女兄、女弟、犹子、令孙,殆三十馀人,谱牒备存,此不复
或鹗立周行,或蝉联甲族。
毕万之家既盛,固有本根;
陈完之后其昌,可知光大。
惟益部巡检出自将家,雅好儒术,雄材伟度,朝论多之。
惟公生积德之华宗,居累朝之懿戚,富而好礼,贵而不骄。
始以勋德之家,特膺选尚;
终兼庙堂之位,遂极人臣。
功臣享八字之褒,封食疏万家之赋。
至于姬公太师之任,黄权开府之资,上柱国楚之宠官,上将军汉之重柄,位列亚相,爵为国公,再居金吾,再处环尹
出帝后,室惟贵主。
藩篱八镇,周旋四纪,有战功以书史,有世禄以传家。
列振振之子孙,启渠渠之夏屋。
出则建崇牙、开大幕,有雕戈玄甲之徒奔走于戏下,有彯缨结佩之士罗列于初筵;
入则挺介圭、峨武弁,有《彤弓》、《湛露》之乐宴飨于公朝,有乘车文马之赐劳来于私第。
家祭五庙,陈樽彝分器之数;
食具万钱,得鸣钟列鼎之盛。
而年将耳顺,命以考终,人无间然,可谓达矣。
昔人云跃马肉食者四十三岁,器何小哉!
前史称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祸亦大矣。
始终无悔,公实有焉。
宜乎刊勒丰碑,光表幽宅,俾我休烈,与宋无疆者矣。
掖垣备位,论撰非工,受明命之已行,率謏闻而塞职。
五月而葬,素车方会于同盟;
百代可知,乐石愿垂于不朽。
铭曰:
天地之道,曰刚与柔。
后妃之德,在河之洲。
妫汭釐降,涂山好逑。
乃睦九族,乃亲诸侯。
大国之媛,外戚之助。
史不云乎,列侯尚主。
《诗》不云乎,大邦有女。
夫妇以正,国家以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
吕禄后族,人得诛之。
梁冀外家,鬼其馁而。
简册具载,居高必危。
休哉宋公,勋戚累世。
唐之外孙,汉之主婿。
乃生圣后,作配先帝。
富贵崇高,光华谱系。
维公之始,生于纨绮
晋主抚之,同乎己子。
汉皇妻子,实为知己。
曾未弱冠,剖符千里。
维公之中,深用变通。
鹖冠环卫,虎帐临戎。
寿春维扬,实有军功。
连移巨镇,克振英风。
维公之终,我朝懿戚。
为将为相,以年以德。
罢殿,乃尹环极
能执干戈,以卫社稷。
呜呼勋贤,弗登大年
薨于路寝,像列甘泉。
恩隆赙赠,宠贲貂蝉。
边功未辑,遗恨依然。
其谁祔之?
永宁园邑。
昔也筑馆,秦楼岳立。
王姬之车,星繁雾集。
今也同穴,沁园雨泣。
贵主之坟,烟愁露湿。
其谁哭之?
开宝宫中。
昔也归宁,车服有容。
烂其盈门,侄娣以从。
今也哀凶,怙恃弗终。
号天罔极,鞠育何功。
乃会同盟,乃先远日。
丹旐悠悠,佳城郁郁。
薤露凄咽,松阡萧瑟。
万古龙门,丰碑屹屹(《小畜集》卷二八。)
三年:原无,据傅本补。
仰山 北宋 · 李问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
孙兴公天台山,特遥想逸兴、驰神奋藻于吟望之间;
梁武帝赋游山寺,惟写其景物之佳,讽咏一时游览之胜。
至于依本以美物,堆实以赞事,山林川泽之富,鸟兽草木之美,宫庙之轮奂,人物之魁梧,悉未闻也。
予既思摹前作而赋仰山,非欲离出异俗,高论藻词,为远寄冥搜、散怀投兴之事,恐山灵诮作逋客。
姑咏其所闻,额其所见,以谢其所移而已。
乌显仰山,岌嶪京峙,据乎春台之阳,阻乎秀水之涘,枕吴头以盘固,压楚尾而仰止。
连属群峰,回环千里。
北跨罗霄,东下堵田,西接安成,南曜螺川
冈峦襞积而叠翠,洞穴谽㗿而宿云,修竹阿那以蓊茸,嘉木青葱而纷纭。
溪壑错杂以缭绕,翠微缥缈而葐蒀。
草茂灵根,花敷锦绣,或抱石以莚蔓,或含烟而吐秀。
木末翱翔乎飞鸟,厓巅駓騃乎走兽,绝网依树以织空,鼏房联窠而托阜。
峰入汉而犹亘,崖欲骫而不绝。
春草铺碧以摇风,秋潭澄净而纳月,盛夏含霜,先冬霏雪。
龙湫渟水于山腰,佛刹倚殿于岩腹。
在晋则二神示现于灵踪,于唐则高僧始来而卜筑。
膴膴田原,芃芃菽粟,茶芽药苗,珍果嘉谷,亦莫得殚论而备录也。
其峰则有集云、狮子、唐兴、仰峰,峭峻崷崒,嶕峣穹崇。
崄若太行,高侔祝融
俯视三峰于木平,左顾百叠之盘龙,耸峥嵘以入望,计胶葛而难穷。
岩嵌谷澳,岭属冈连,巍巍峨峨,拔秀磨天。
钟山之水若绕带,瞰萍实之墟如点烟。
涧溜悬厓,而喷沫以奔遁;
藤萝绕翠,则猗傩而连牵。
一日之间,而气候不齐,或雨或旸,而乃寒乃暖。
盖天龙之所宅,而人莫测其所以然而然也。
其水则滈瀑砀突,合流异源,一出集云之腰,一出狮子之巅。
注厓度涧,汩活飞泉,测激滂流,吐漱潺湲。
高迅澓增浇,汹涌颔流,下则㴸㶒萦纡,鳞伦窊窞。
乃若经岩鼓石,雷震电激,不平成声,䃕确礐硌。
乃若坳积潭澄,回旋漫平,挠之不浊,瀇滉汪洸。
集云之源,其穴如箕,实为闾尾,有石广亩,当前如砥,其渊渌净以湛湛,其流清泠而㳽㳽,是谓上潭也。
其流未长,有石如梁,隘雨而横卧,潴一水以为潢,是谓中潭也。
出梁而下,千尺蜚泻,径委注于石涡,曾昼夜之不舍,是谓下潭也。
狮子之源,瀑流天半,界塔影而三分,至山麓而共贯。
接獭径龙潭之水,绕灵济古祠之岸,槩乎合众委而下梅州,然后浩浩而涆涆。
厥田惟上,厥土黑壤,陆复而平,地高而塽。
于是田以水而东作,原以火而冬耕。
麻菽稻粱,粘芗粳,或先种而后熟,或戮力而共成。
木则有山梨樱桃赤柏白杨,榬桐檀桦,槠樟。
栩翕张以应时,枫招摇而抱阳。
总青条而握翠,布绿叶以森阴。
分枝列干,擢本千寻。
谷风歘起以增悲,秋蝉得荫而长吟。
于而乐者樗栎,业而蔚乎邓林。
则筀淡毛苦,箸白燕黄。
玉板枝横,而簳直曰箭;
猫头最巨,而茎瘦曰方。
蔼青风而飒至,戛碧玉而鸣琅。
禀苍润之高节,宜有实以来凰。
其草则葴苏蒿,薜荔芭蕉苧葛黄精,萍蒲茭。
含芬吐芳,而可结以佩;
铺茵展绿,而可藉以遨。
毛群羽族,陆离纷汩。
春戏白鹇,秋阵黄雀,燕莺子规,鹤鹩乌鹊,蜚生夜鸣,山鸡昼啄。
或㐆芳林以欢噪,或弄烟芜而挥霍。
野猪以类而群熊,山麂时鸣而惊鹿,猿连臂以饮涧,猱矜揵而升木。
高无毕弋之患,下绝网罗之逐,饮啄各得其性,飞潜自遂其欲,悉孔翠于羽毛,尽克肥于肌肉。
虫则有山龟水蛭,蜒蜓虺蛇,螳螂伏冀,蜈蚣虾蟆。
络纬暗织,黄蜂晓衙。
蚁循缘于古木,蝶徘徊乎芳英。
蚊蚋入夏以远适,寒螀经秋而苦鸣,愤未伸于屈蠖,朗孤照于流萤
花则有蜀葵赪桐,芙蕖山丹罂粟巨霜,玫瑰幽兰,山茶金灯石榴木莲。
瑞香康庐之色,萝同西之妍,木犀喷九里而芬馥,月桂吐四时之红鲜。
药则有梫桂细辛,百合菖蒲,黄莲白芨,牛膝鸡苏,厚朴缘干而夏剥,薯蓣寻苗而冬锄。
果则莲藕菱茈,黄橙丹橘李梅木瓜茅栗。
唐兴红桃梅州紫梨,剖之若胭脂,食之如厓蜜。
园圃则有苦巨波棱,蘘荷茈姜,蓝决明蔓菁兰香,又有紫芋蒟,红苋白茄,合蕈瓮缶,草头芹芽,春蕨夏笋,秋茶冬瓜
由古由今,若动若植,无容支离而遍誇。
粤有高人,来自王莽,触雾披云,沿溪而上。
乃与二神,邂逅相遇,丐山卜庵,展一坐具,神敬听而弗康,徙下流而远去。
遂迁庙像,空山拔树,夜半密移,朝成区宇。
驱鬼役䰠,雷𩅟风雨,爵封公王,以福兹土。
精祈必应,诚祷则与,其灵威莫得而缕数也。
由是于第三峰下,开大施法门。
更代易世,经晨越昏,营办之力相继,土木之功益繁。
殿堂楼阁,高下相吞,廊庑垣墙,左右维藩。
虹梁偃蹇,横卧惊湍,浮柱飞欀,高栌广楣。
曲枅环搆而相扶,重檐杈枒而横蜚,阶戺屈曲而嶙峋,槛璀璨而流离。
饰以金璧,文以丹漆,衣以赭垩,绘以云物。
或螭蟠而虬停,或龙出而鱼没,或流曜以含英,或晖天而地日。
微风萃而檐铃乱鸣,碧云合而楼钟更远,响金磬之铿锵,流梵呗之婉转。
于是破竹逗泉,同源异口,绕砌穿渠,填𨰃注缶。
导之于近,则㳽满于池沼;
决之于远,则灌溉乎畎亩,盖神灵密扶其栋宇,将历千载而不朽。
其中则有大沩之圆镜,南唐之净瓶,贝多则罗汉携来自乾竺,佛牙则郡侯得之于胡僧,本国锡以泰山芝草,赐之御札于廷平,皆自昔以传今,将永镇而常宁者也。
至若圣世时康,育王塔现,挺特千尺,端方四面,下临不测之悬厓,旁分瀑流而劈箭。
盖天造地设而难知,信神功鬼绩而莫辨。
菩萨现而灵雀群噪,罗汉出而祥云忽变,其灯光圣相之殊异,实象季末法之所未见者也。
又有唐将军避难之古寨,郑中郎挂冠之书堂,耕夫时得其剑戟之旧物,诗僧有比之而成章。
由唐至今,三锡寺额之徽号,一徙基构而更张。
于是白足净侣,林堂,治心养性,仁寿而昌。
顾帝力之何有,咏佛日之何长,实斯人之幸也。
乃若重熙累洽,代遭圣神,天地氤氲,万物化醇,风雨以时,寒暑更循。
鸟无虞于覆巢,兽不伤于掩群,渊津润而崖不枯,草木不夭于斧斤,则岂特斯人之幸欤,又兹山之甚幸者也。
按:道光《宜春县志》卷三一,道光三年刻本。
县学记大中祥符元年二月 北宋 · 翁纬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光绪《海盐县志》卷一一
夫子之道,孟子称之曰:「生民以来,一人而已」。
后之碑夫子庙者,虽引天地、日月、山川、鬼神为之比,考其至,未有出于孟子
是知圣人之门,难乎其言也。
才非命代,宜不复为,始记其事。
海盐,秀之属邑,于吴为东鄙。
地平下,积洿而不注。
其俗少识者,自李唐至于圣宋,无登科从政者。
先有夫子庙,属正朔不流,藩臣称霸,以儒为戏,厥制遂亡。
国家富有寰区,勃兴文教,太平兴国中主簿石知一权县事,始立之。
知一明经入仕,任意卑而不度。
景德二年京兆翁纬试校书郎领邑,视事三日,谒先圣于县东,坏屋两楹盖圮像而已。
即日召民吏可教者,喻之曰:「若所以有亲亲之义,长幼之节,褒衣束带,生养死葬,异于禽兽者,夫子之教也。
今日庙貌不支,祭祀几废,若完居而具食,虽曰无罪,吾必谓之罪矣」。
遽命新之。
既而以岁饥乃止。
明年水潦害稼;
明年秋九月嘉谷告登,始有成议。
以旧庙逼民田,不得大其制,县南隙地,形势爽垲,四隅相望,若有所待者,乃表基之。
于是扬言曰:「财羡于屋,归予以瓦木;
力馀于农,输予以土功」。
县尉张用丕实同斯诚,既唱而和,无翼之声,不日而四达。
憧憧遝川流市合,畚锸斧斤,晨趋夕奔。
工不诫而自勤,物无胫而来臻,经之营之,越月而告毕。
广殿云耸,袤轩翼回,敞脩庑而傍引,呀重门而前达。
缭垣屏周,巨堑环护。
初,庙南洼下,就出土以备用,穴之及泉,因成方池焉。
道由中出,池之阳作移风亭以临之。
皆授制于工者,广袤有度,高下相辉。
正殿被衮之右偏,亚圣在焉。
闵损以降九人,左右行例,其馀六十二人,绘诸屋壁。
自炎汉而下,钜儒硕士,别序馀堵。
六代礼乐,周旋廊庑。
崇岩秘邃,虽无取于天下,与夫江左之邑,亦可谓之稀矣。
矧冠盖赫奕,器服辉映。
窥其墙、望其门者,不威而可畏,不约而自恭。
是使海隅之民,识我儒之大,将思其道而奉其教,邹鲁之风,可期一变也。
夫民无自化,在有位以化之;
非其人,弗克有其教。
故庙亡仅二百年,卒属于我,盖张吾道集能事,世之所难乎!
后之莅县者,设不以训民成俗为意,目兹壮丽,亦将知其难而奉之。
洁户牖,易蠹朽,区区勿怠于其閒,则能吏也。
如其不可,我亦无愧。
时大中祥符改元二月二十九日试校书郎知县翁纬记。
按:《至元嘉禾志》卷二三,清抄本。
元昊请和不可许者三大可防者三奏庆历三年二月十七日1043年2月17日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范文正公集补编》卷一、《韩魏公集》卷一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三、《范文正公言行拾遗事录》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四 创作地点:甘肃省平凉市
臣等久分戎寄,未议策勋,上玷朝廷,俯惭鄙怀。
心究利害,目击胜负,三年于兹,备详本末。
今元昊遣人赴阙,将议纳和。
其来人已称六宅使伊州刺史,观其命官之意,欲与朝廷抗礼。
臣恐不改僭号,意朝廷开许,为鼎峙之国;
又虑尚怀阴谋,卑辞厚礼,请称兀卒,以缓国家之计。
臣等敢不为朝廷思经久之策,防生灵之患哉!
臣等谓继迁当时用计脱身,窃弄凶器;
德明外示纳款,内实养谋;
至元昊则悖慢侮常,大为边患。
以累世奸雄之志,而屡战屡胜,未有挫屈,何故乞和?
虽朝廷示纳款之意,契丹邀通好之功,以臣等料之,实因累年用兵,蕃界劳扰,交锋之下,伤折亦多。
所获器械鞍马皆归元昊,其下胥怨,无所厚获。
横山蕃部,点集最苦。
但汉兵未胜,戎人重土,不敢背贼,勉为驱驰尔。
今元昊知众之疲,闻下之怨,乃求息肩养锐,以逞凶志,非心服中国而来也。
臣等谓元昊如大言过望,为不改僭号之请,则有不可许者三;
如卑辞厚礼,从兀卒之称,亦有大可防者三。
何谓不可许者三?
自古四夷在荒服之外,圣帝明王恤其边患,柔而格之,不吝赐与,未有假天王之号者也。
何则?
与之金帛,可节俭而补也;
鸿名大号,天下之神器,岂私假于人哉!
石晋契丹援立之功,又中国逼小,才数十州,偷生一时,无卜世卜年之意,故荐号于彼,坏中国大法。
而终不能厌其心,遂为吞噬,遽成亡国,一代君臣,为千古之罪人。
契丹称帝灭晋之后,参用汉之礼乐,故事势强盛,常有轻中国之心。
我国家富有四海,非石晋逼小偷生之时;
元昊世受朝廷爵命,非有契丹开晋之功。
此不可许者一也。
又诸处公家文字并军民语言,皆呼「昊贼」,人知逆顺去就之分,尚或逋亡,末由禁止。
今元昊于天都山营造所居,已逼汉界,如更许以大号,此后公家文字并军民语言当有「西帝」、「西朝」之称,天都山必有建都郊祀之僭,其陜西戎兵边人负过,必逃其地,盖有归矣。
至于四方豪士,稍不得志,则攘臂而去,无有逆顺去就之分。
彼多得汉人,则礼乐事势与契丹并立,夹困中国,岂复有太平之望耶?
此不可许者二也。
又议者皆谓元昊胡人也,无居中国之心,欲自尊于诸蕃尔。
臣等谓拓拔圭、石勒刘聪苻坚赫连勃勃之徒皆胡人也,并居中原;
近则李克用父子,沙陀人也,进据太原,后都西洛,皆汉人进谋诱而致之。
定川事后,元昊有伪诏谕镇戎兵民,有定关辅之言,此其验。
盖汉家之叛人不乐处夷狄中,心谋侵据汉地,所得城垒必使汉人守之,如契丹得山后诸州,皆令汉人为之官守。
或朝廷假元昊僭号,是将启之,斯为叛人之助甚矣。
此不可许者三也。
何谓大可防者三?
元昊以累世奸雄之资,一旦僭逆,初遣人至,犹称臣奉表。
刘平之陷,贼气乃骄,再遣贺九言至,上书朝廷便不称臣,其辞顿慢;
而复屡胜,当有大言过望,乃人情之常也。
若卑辞厚礼,便肯从兀卒之称,皆阴谋也。
是果以山界之困,暂求息肩,使中国解兵。
三四年间,将帅懈慢,士卒骄惰,边备不严,戎政渐弛,却如前暴发,则中国不能支梧。
此大可防者一也。
从德明纳款之后,经谋不息,西击吐蕃、回鹘,拓疆数千里。
至元昊,事势稍盛,乃称尊悖礼,背负朝廷,结连北戎,情迹尽见,大为边患,偶未深入。
今复起诈端以款我兵,而休息其众;
又欲并力专志,并吞唂厮啰等诸蕃,去秦州一带篱落,为将来再举之利。
缘元昊初叛之时,亲攻延州,是本有侵陷郡国之志,今复强盛,岂便息心?
且朝廷四十年恩信所被,一朝反侧,岂有发既叛之谋,蓄未挫之锐,而能久守盟信者乎?
此大可防者二也。
从德明纳款,后来使蕃汉之人入京师贾贩,憧憧道路,百货所归,获中国之利,充乎窟穴,贼因其事力,乃兴兵为乱。
今兹五年,用度必困,乃卑辞厚礼,迎合我意,欲复图中国之利;
待其给用既毕,却求衅兴兵,以快本意。
狼子野心,固难驯伏,今若通和,或再许灵,蕃汉之人依前出入京师,深为不便。
缘自前往来,叛状未彰,情无蠹害。
今既为强敌之虏,稔祸未已,必窥伺国家,及夹带亡命入蕃,或与奸人别有结连,或使刺客窃发,惊扰朝廷。
又此类必所在恣纵,甚于昔时,有事何以处置?
此大可防者三也。
臣等乞朝廷俟元昊所遣人至,观其所请。
彼如大言过望,求僭称,则乞朝廷答云:上畏天地宗庙,不可私许大号,坏中国之法。
彼卑辞厚礼,止是求兀卒之称,则按唐单于、可汗故事,有许之之理,亦预防其阴谋,严饬边臣修葺城寨,训练军马,储蓄粮草,以备虚诈。
俟一二年间,见其表里,及边备牢固,方可那减戍兵于近里屯泊。
缘西戎自古翻覆,朝廷不可休兵,以启不虞之变。
如求割熟户,则乞答云:灵甚有汉户,能割归朝廷否?
横山蕃部安于内附,一旦驱之,则惊扰生事,必不为西界之用。
彼如求至京师,依前来出入贾贩,则乞答云:昨来战斗之后,甚有军民没阵,其子孙骨肉衔怨至深,必恐道涂之中多有雠杀,致西界相疑,更却生事;
只于边上建置榷场,交易有无,各得其所。
彼如邀我自今而后罢修城寨,则乞答云:边界熟户生户多有雠怨,常相侵害,须藉城寨驻兵,方能镇静,使各安居尔。
若自馀更有非礼之求,朝廷或难应副,即且拒之,不必从也。
但厚遣来人,善词回答,使迁延往来,即逾四月,贼不能举矣,至秋则无足畏也。
何以言之?
臣等观朝廷信赏必罚,今已明白,帅臣奉诏,得以便宜。
又旧将渐升,前弊稍除,将责实效,约束将佐,不令轻出,训练军马,率多变法。
但今极边城寨或未全,新集之兵未可大战,若贼今便来,以臣等计之,尚可忧虑;
然大军持重,奇兵袭击,宜无定川之负也。
如候而来,则城寨多固,军马已练,或坚壁而守,或据险而战,无足畏矣。
臣等已议,一二年间训兵三四万,使号令齐一,阵伍精熟,又能使熟户蕃兵与正军参用,则横山一带族帐可以图之。
降我者使之纳质,厚其官赏,各令安居,籍为熟户;
拒我者以精兵加之,不从则戮。
我军鼓行山界,不为朝去暮还之计。
元昊闻之,若举国而来,则我退守边寨,足以困彼之众;
若遣偏师而来,我则据险以待之。
蕃兵无粮,不能久聚,退散之后,我兵复进,使彼复集,每岁三五出。
元昊诸厢之兵多在河外,频来应敌,疲于奔命,则山界蕃部势穷援弱,且近于我,自求内附,因选酋豪以镇之,足以断元昊之手足矣。
然乞朝廷以平定大计为意,当军行之时,不以小胜小衄黜陟将帅,则三五年间可集大功。
仍诏中国臣寮,不得辄言边事,以沮永图。
太祖太宗统辟四海,创万世之基业,今以三五年之劳,再定西陲,岂为晚耶?
契丹闻国家深长之谋,必惧而保盟,不复轻动,然后中国有太平之期矣。
臣等所以言彼贼非礼之求不必从者,盖有此议也。
或曰:今王师不利者数四,而未思戢兵,何也?
臣等谓不然。
国家太平日久,将不知兵,兵不习战,以致不利。
非中国事力不敌四夷,非今之军士不逮古昔,盖太平忘战之弊尔。
今边臣中有心力之人,鉴其覆辙,各思更张,将有胜贼之计。
昔汉楚之战,不以多负罢兵,而终有天下。
安禄山之乱,所向无前,郭子仪日夜谋虑,王师复振,而终灭大盗。
今国家以天下全盛之势,岂有偶胜偶负,而自谓中国不可振,而夷狄不可禦耶?
斯惑之甚矣!
或曰:兵不可久,久则民困而财匮。
臣等谓不然。
争胜逐利之师,则有巧迟拙速之异。
如其外禦四夷,则自古未尝废兵,是以山海之利皆归边用,抑为此也。
况即日边上城垒,经今春修葺,渐以险固,兵民力役自当减罢。
又每岁春夏之交,军马甚可抽退于数百里间就食,刍粮亦足,省入中之费,减馈运之劳,庶乎民不困而财不匮;
非如西事之初,人人畏惧,未测虏情,所屯军马,不敢少退。
臣等更思兴利减费之算,以为之助。
臣等早蒙圣奖,擢贰清班,西事以来,供国粗使,三年塞下,日劳月忧,岂不愿闻纳和,少图休息?
非乐职矢石之间,盖见西贼强梗未衰,挟以变诈,若朝廷处置失宜,他时悖乱,为中原大祸,岂止今日边患哉!
臣等是以不敢念身世之安,忘国家之忧,须罄刍荛,少期补助。
其元昊来人到阙,伏望圣慈于纳和禦侮之间,审其处置,为圣朝长久之虑,天下幸甚。
闽候官十二县官庄事奏天圣四年六月 北宋 · 辛惟庆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九
臣与本州体量,闽、候官十二县,共管官庄一百四,熟田千三百七十五顷八十四亩,佃户二万二千三百人。
太平兴国五年准敕差朝臣均定二税,给帖收执。
内七县田中下相半,五县田色低下。
寻牒州估价及具单贫人数,按见耕种熟田千三百七十五顷,共估钱三十五万贯,已牒福州出卖,送纳见钱或金银依价折纳。
其元管荒田园有后来请垦佃者五十四顷九亩,见今未有人佃,已牒福州估价,召人请佃。
臣尚虑狡猾之辈别启情倖,于名下田园拣选肥浓税轻者请买,却退瘠地,别致亏官,已牒福州并须全业收买,依敕限三年纳钱,不收牙税。
如佃户不买,却告示邻人,邻人不买,即召诸色人,仍令令佐将帐簿根究数目,如日前曾将肥土轻税田与豪富人,今止瘠地,即指挥见佃户全业收买,割过户籍。
若佃户不买,即将元卸肥田一处出卖。
又按佃户名亦有僧户,元条僧人不得买田,已牒州出榜告示,许本主收买。
或僧人元有官田已卸别户承佃者,敢争执妄生词说,即严加勘断。
按:《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三之一七五(第七册第六○七四页)。又见同书食货一之二四(第五册第四八一三页)。
论复监地必有群臣以百姓税地为言奏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宋景文集》卷二九
国家今广置骑军,而无马给之。
骑军所习,既不可为步,则是数十万众无所施用,常坐费粮廪,而与无军同也。
臣固以为不如复监地,多畜战马,以给其用,计之便者也。
凡监地有及千顷、五七百顷者,其间附山包野,陂泽茭草,非耕种之地。
今若复之,则群臣浮议,云害百姓良田,使农不得耕种。
臣以为不然。
假使牧马之地,一监有五千顷,皆为税田,国家所收,岁未及数万石。
以数万石之,于军之虚实未有所益也。
使有牧马数万匹,则三军之气,可以坐增。
由是言之,国家急须军马之时,虽良田尚可变而为牧地,况今之牧地,非尽良田者乎!
臣伏见洛阳单镇两监,曾废为民田,议者本皆以地之肥美。
及经一二年,民之佃不及一二百顷,其馀尽为荒野,无人请佃。
牧地之中,树木数千万株,皆为百姓所伐贩卖,而官司明知,上下相蔽,不为纠发。
俄而却复,此特倖人邀一时之利,议者之过,此则监地兴废之一验。
事已见前,惟国家详酌而行。
论大臣形迹事奏知谏院时作)1050年 北宋 · 包拯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包拯集》卷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二五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朝廷累年以来,凡进用庶官,裁处大事,必避形迹,以为公道。
下相蔽,习以为常。
有才者以形迹而不敢用,不才者以形迹而不敢去;
事有可为者以形迹而不为,事有不可行者以形迹而或行。
此盖苟避中伤,以防后害尔。
为身谋则可,为国谋则不当如是,此最时政之大害也。
且天子择宰相宰相诸司官长,诸司官长参举僚属,俾公卿大夫而下,各称其职,然后推诚委任,坦无疑贰,则中外协济,政务脩举,如此而不臻古治者,臣所未喻也。
臣伏读《唐书》,太宗朝或言魏徵阿党者,帝使温彦博验之,无状,因令彦博让之,且曰:「今后不得不存形迹」。
他日,入奏,曰:「臣闻君臣协契,义同一体,岂可不存公道,惟事形迹。
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则邦之兴丧或未可知」。
帝瞿然改容曰:「吾已悔之矣」。
高宗尝责侍臣不进贤才,李安期对曰:「圣帝明王,莫不劳于求贤,逸于任使,设使苦己癯瘠,不能用贤,亦王化不行。
况天下至广,非无英彦。
但比近公卿荐引,即遭嚣谤,以为朋党。
况沈滞者未伸,而在位者已损,所以人思茍免,竞为缄默。
若人主虚己招纳,广务搜访,不忌恩雠,惟能是用,谗既不入,谁敢不竭忠诚。
此皆事由君上,非臣下所能致也」。
高宗深纳其言。
所以贞观永徽之代,最号太平者,盖由广延纳之道,推至公之心,使之然矣。
宜乎载在史册,焕为美谈。
伏自陛下嗣守神器,已逾二纪,日御便殿,孜孜求治,虽古先哲王,未有如是之焦劳也。
而时多疵疠,民未富庶,国廪罕蓄,邦计益削者,何也?
盖知人用人之道恐有所未尽尔。
齐桓公管仲曰:「何者害霸」?
曰:「不能知人,害霸也;
知而不能用,害霸也;
用而不能信,害霸也;
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
管仲一诸侯佐尔,犹慎于信用小人,况巍巍盛德,复将有所閒然乎!
伏望陛下奋乾刚之威,确然英断,申命宰执进用贤俊,斥去形迹之弊,以广公正之路,判忠佞,抑侥倖,察左右爱憎之说,延中外谠直之议,慎重名器,振举纲目,则可使教惇于上,民悦于下,召天地之和气,致邦国于永宁,惟在陛下日慎一日,力行而已。
论朝政宜务大体疏(为进奏院饮会事 庆历四年十一月1043年 北宋 · 尹洙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河南先生文集》卷一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四 创作地点:山西省长治市
十一月日,朝奉郎起居舍人直龙图阁、知潞州军州事、轻车都尉、赐绯鱼袋、借紫臣尹洙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闻至治之本,在于务大体,不在乎任察也。
汉明帝察察,唐德宗以察为明,皆著讥前史,非盛德之论。
然则众之好恶必察之,臣下忠邪必察之,非谓究发隐微、作为聪明者也。
臣闻诏狱所治类多善士,因醉饱之失,发暧昧之罪,臣窃以为过矣。
大抵士君子少长修饬,始终如一者,皆纯固介特之士,举朝论之,百不一二。
至于年位尚轻,颇或疏纵,及稍贵重,始自矫厉,而能建事功于世、树名节之效者,不可胜纪。
此殆常人之情,明主所深亮也。
兹事虽往,臣所虑者上下相伺,动辄得咎,刻薄之风寖以成俗,于盛明之世,所损不细,非特谓二三子也。
又比年以来,既行之恩尚或中寝,既用之法罕蒙开释,岂搏击之说易以进,宽厚之论难为陈哉?
伏惟陛下采汉臣窥私之诫,鉴吴主校事之弊,因庆泽之后,发宽大之诏,明谕凡臣下有纤介之恶,非亏损教谊、侵害民物者,勿复以闻。
至若暴乱之萌,骄僭之原,诬罔朋比,徇私灭公,此王诛之所先,愿陛下留神聪察,无志其细而遗其大,则善者耸而恶者戒矣。
狂瞽之言,惟圣明裁择,幸甚。
昧死再拜上疏。
论省试殿试长短奏庆历二年二月1042年2月5日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宋会要辑稿》选举三之二二(第五册第四二七二页)、《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五、《文献通考》卷三一、《宋史》卷一五五《选举志》一、《续资治通鉴》卷四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国家缘隋唐之制,设进士之科,采天下贤俊。
虽至公之道过于隋唐,而得人之实或有未至。
咸平景德年后,条约渐密,然省试有三长,殿试有三短。
南省主文者四五人,皆两制宗匠;
又选馆阁有辞学者数人,以助主文考校;
复有监守、巡察、糊名、誊录,上下相警,不能容毫釐之私,此一长也。
又一日试诗、赋,一日试论,一日试策。
诗、赋可以见辞艺,策、论可以见才识,四方之士,得以尽其所蕴,此二长也。
贡院凡两月馀日研磨差次,必俟穷功悉力,然后榜出,此三长也。
可谓至公至精矣。
以此姓名高下,遂放及第,辞艺才识高者得高科,下者得下等。
高科者待以好爵,下等者归于常调。
朝廷既不失其实,举人又各足其志矣。
洎至殿试,号为亲临,然所差考校之官,多不精慎,此一短也。
又只试诗、赋与论,并在一日,不能尽人之才,此二短也。
又考校不过十日,不暇研磨差次,匆匆而定,此三短也。
向之省试至公至精也,乃混淆而不复见,今舍其所长,用其所短者。
或云省试放榜则恩归有司,殿试放榜则恩由主上。
是尽弃取士之实而沽此虚名也。
普天率土,岂有恩不出天子者耶?
况殿试非古,始于唐武后之初年尔,此安足为后世法?
历代取士,悉委有司,独后汉文吏课笺奏而副之端门,亦未闻天子再试也。
往时无糊名、誊录之制,主文可以专取舍,遂有殿试以防主文
今无以容其私,殿试复何为哉?
臣欲乞自今岁以后,只令南宫放榜。
必恐恩归有司,则请如天圣二年,令南宫考定高下,以混榜引于殿庭,依次唱名赐第,则与殿试同矣。
刑法论 其四 吏为奸赃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一
臣闻周典小宰以六计弊群吏之治,曰:廉善,廉能,廉敬,廉正,廉法,廉辨。
治行虽异,同主于廉。
惟廉而后能平,平则公矣。
不廉必有所私,私则法废,民无所措手足矣。
不才而能廉,止乎听理不能尽情,枉直不能察微,然其身正,下不容大奸,为害差小。
才而不廉,故必立威慑下,贪残流虐,舞文倚法,举枉措直,其身不正,其下因缘为市,困穷孤弱无告,为害大矣。
不才而能廉,虽于事不明,其自持必善,有明察之上提其纲领,其尤昏者抑为易去。
才而不廉,必显立干办之效,阴搆自固之术,行伪而坚,顺非而泽,谄谀承望,善事上官,腹心爪牙,各有施设,非贯盈天败,则国诛莫及。
故历代之法,吏为奸赃,其罪特重,非赦宥所及,无洗涤之理。
然诸犯者相继有焉,得非上下相蔽匿,以茍安自全为事,廉刺尚因循,无纠奸擿伏之效。
且今保任之法,赃罪同坐,所以累其心,使知顾重。
然中人之性易以荡迁,一为利欲所移,鲜全始终之节,积累年纪,屡更官秩,举官坐累,终不得免。
今其州县之吏,地居总摄,提转之任,职在澄清,而又纲目相维,臂指相用,耳目相接,政事相成,与夫保任于累岁之前,遥隔乎千里之外,较其疏密,势不同言。
今夫宰有酷黩之迹,而守倅纵不考验;
守倅有贪虐之政,而廉刺隐不上闻。
及其事暴远流,盈贯自败,罪止不察,厥罚至轻。
且州县之有恶吏,为民庶之所厌苦,虽谣言大播,而实状无彰,欲證其成,必询于众,故榜署集民,使得告发。
然庸人畏缩,避其辨敌,甘心侵枉,犹不自明。
而顷年诏书复加禁止,此诚朝旨宽大,不欲操切群下发扬隐私,臣窃有惑焉。
阔略乎一人,而恣之暴害乎一县一州之众,使鳏寡孤独困穷冤抑者无告,此臣所以惑也。
县吏抵罪,而州受不察之罚;
州吏犯法,而廉刺得不督之诛。
夫其败则有相及之谴,罪有迹而不听其纠发,此臣所以惑也。
而诏旨更训以必告乃下之言,夫爵赏在前,罪诛在后,而不知劝,何告之从?
此臣所以惑也。
臣伏愿更降明旨,追前诏勿行,使廉刺得举其职,以考群吏之治,益复督励,务绝奸贪,以清庶政,以惠疲氓。
凡统摄之司,犹保任之法,赃罪同坐,以重其累。
宰及守倅,以守倅及廉刺,其馀联事之职,以是为准也。
夫去恶者,犹农之去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所以蕃良稼也。
国之去恶吏,检察弃逐之,所以显良士、育良民也。
又臣比见败吏,率以其恶子弟外交匪人,引入赇遗。
夫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父为不义,子当争之,又况陷父于恶者哉!
父为士弃,子与士齿,殆非劝励之道也。
臣伏请应以赃暴废者,其子弟初或预闻,宜锢终身,勿听仕进。
如此,则父爱其子,子谏其父,其心益累,所顾重矣。
古所谓以刑止刑,为此道也。
汉丞相邴吉耻以奸私按吏,后汉司徒袁安不以赃罪锢人。
夫二汉之时,朝尚清议,士贵名节,赃吏不锢,固自沦弃,故二公得以宽德自裕也。
今风俗流溢,共务奢汰,闾巷无守志之士,绅行乏循道之人,不严官制,何以立法?
犹乎御駻突而不厉乎衔策,且奔踶而冲蹶矣。
故抑强扶弱,自合仁义之道;
损上益下,乃为施生之理。
救时之弊,安人之本,其惟诛锄恶吏也欤。
谨论。
按:《乐全集》卷一二。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二、一八七、二一〇、二一六。
原弊景祐四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五九、《圣宋文公选》卷一、《文选通考》卷一五二、《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一四、《渊鉴类函》卷二八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孟子曰:养生送死,王道之本。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
故农者,天下之本也,而王政所由起也,古之为国者未尝敢忽。
而今之为吏者不然,簿书听断而已矣,闻有道农之事,则相与笑之曰鄙。
夫知赋歛移用之为急,不知务农为先者,是未原为政之本末也。
知务农而不知节用以爱农,是未尽务农之方也。
古之为政者,上下相移用以济,下之用力者甚勤,上之用物者有节,民无遗力,国不过费,上爱其下,下给其上,使不相困。
三代之法皆如此,而最备于周。
周之法曰:井牧其田,十而一之。
一夫之力,督之必尽其所任;
一日之用,节之必量其所入;
一岁之耕,供公与民食皆出其间,而常有馀,故三年而馀一年之备。
今乃不然,耕者不复督其力,用者不复计其出入,一岁之耕,供公仅足,而民食不过数月。
甚者,场功甫毕,簸糠麸而食秕稗,或采橡实、畜菜根以延冬春。
夫糠覈橡实,孟子所谓狗彘之食也,而卒岁之民不免食之,不幸一水旱,则相枕为饿殍。
此甚可叹也!
夫三代之为国,公卿士庶之禄廪,兵甲车牛之材用,山川宗庙鬼神之供给,未尝阙也。
是皆出于农,而民之所耕,不过今九州之地也。
岁之凶荒,亦时时而有,与今无以异。
今固尽有向时之地,而制度无过于三代者。
昔者用常有馀,而今常不足,何也?
其为术相反而然也。
昔者知务农又知节用,今以不勤之农赡无节之用故也。
非徒不勤农,又为众弊以耗之;
非徒不量民力以为节,又直不量天力之所任也。
何为众弊?
有诱民之弊,有兼并之弊,有力役之弊,请详言之。
今坐华屋享美食而无事者,曰浮图之民;
仰衣而食养妻子者,曰兵戎之民。
此在三代时,南亩之民也。
今之议者,以浮图并之事曰三教,不可以去;
兵戎曰国备,不可以去。
浮图不可并,不言而易知,请试言之。
国家自景德罢兵,三十三岁矣,兵尝经用者老死今尽,而后来者未尝闻金鼓、识战阵也。
生于无事而饱于衣食也,其势不得骄惰。
今卫兵入宿,不自持被而使人持之;
禁兵给粮,不自而雇人之。
其骄如此,况肯冒辛苦以战斗乎!
前日西边之吏,如高化军齐宗举,两用兵而辄败,此其效也。
夫就使兵耐辛苦而能斗战,惟耗农民为之可也。
柰何有为兵之虚名,而其实骄惰无用之人也?
古之凡民长大壮健者,皆在南亩,农隙则教之以战。
今乃大异。
一遇凶岁,则州郡吏以尺度量民之长大而试其壮健者,招之去为禁兵,其次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籍之以为厢兵。
吏招人多者有赏,而民方穷时争投之,故一经凶荒,则所留南亩者,惟老弱也。
而吏方曰:「不收为兵,则恐为盗」。
噫!
茍知一时之不为盗,而不知其终身骄惰而窃食也。
古之长大壮健者任耕,而老弱者游惰;
今之长大壮健者游惰,而老弱者留耕也。
何相反之甚邪!
然民尽力乎南亩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为僧、兵,则终身安佚而享丰腴,则南亩之民不得不日减也。
故曰有诱民之弊者,谓此也。
其耗之一端也。
古者计口而受田,家给而人足。
井田既坏,而兼并乃兴。
今大率一户之田及百顷者,养客数十家。
其间用主牛而出己力者、用己牛而事主田以分利者,不过十馀户。
其馀皆出产租而侨居者曰浮客,而有畬田。
夫此数十家者,素非富而畜积之家也,其春秋神社、婚姻死葬之具,又不幸遇凶荒与公家之事,当其乏时,尝举责于主人,而后偿之,息不两倍则三倍。
及其成也,出种与税而后分之,偿三倍之息,尽其所得或不能足。
其场功朝毕而暮乏食,则又举之。
故冬春举食,则指而偿,偿尽矣,夏秋则指禾于而偿也。
似此数十家者,常食三倍之物,而一户常尽取百顷之利也。
夫主百顷而出税赋者一户,尽力而输一户者数十家也。
就使国家有宽征薄赋之恩,是徒益一家之幸,而数十家者困苦常自如也。
故曰有兼并之弊者,谓此也。
此亦耗之一端也。
民有幸而不役于人,能有田而自耕者,下自二顷至一顷,皆以等书于籍。
而公役之多者为大役,少者为小役,至不胜,则贱卖其田,或逃而去。
故曰有力役之弊者,谓此也。
此亦耗之一端也。
夫此三弊,是其大端。
又有奇邪之民去为浮巧之工,与夫兼并商贾之人为僭侈之费,又有贪吏之诛求、赋歛之无名,其弊不可以尽举也。
既不劝之使勤,又为众弊以耗之。
大抵天下中民之士富且贵者,粗粝为精善,是一人常食五人之食也。
为兵者,养父母妻子,而计其馈运之费,是一兵常食五农之食也。
为僧者,养子弟而自丰食,是一僧常食五农之食也。
贫民举倍息而食者,是一人常食二人三人之食也。
天下几何其不乏也!
何谓不量民力以为节?
方今量国用而取之民,未尝量民力而制国用也。
古者冢宰制国用,量入以为出,一岁之物三分之,一以给公上,一以给民食,一以备凶荒。
今不先制乎国用,而一切临民而取之。
故有支移之赋,有和籴之,有入中之,有和买之绢,有杂料之物,盐山泽之利有榷有征。
制而不足,则有司屡变其法,以争毫末之利。
用心益劳而益不足者,何也?
制不先定,而取之无量也。
何谓不量天力之所任?
此不知水旱之谓也。
夫阴阳在天地间腾降而相推,不能无愆伏,如人身之有血气,不能无疾病也。
故善医者不能使人无疾病,疗之而已;
善为政者不能使岁无凶荒,备之而已。
尧、汤大圣,不能使无水旱,而能备之者也。
古者丰年补救之术,三年耕必留一年之蓄,是凡三岁,期一岁以必灾也。
此古之善知天者也。
今有司之调度,用足一岁而已,是期天岁岁不水旱也。
故曰不量天力之所任。
是以前二三岁,连遭旱蝗而公私乏食,是期天之无水旱,卒而遇之,无备故也。
夫井田什一之法,不可复用于今。
为计者莫若就民而为之制,要在下者尽力而无耗弊,上者量民而用有节,则民与国庶几乎俱富矣!
今士大夫方共修太平之基,颇推务本以兴农,故辄原其弊而列之,以俟兴利除害者采于有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