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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笔回奏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七、《经济文衡》续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九
〔御笔〕览奏,知绍兴府界蝗颇为灾,朕心忧惧。今不欲专遣使人,降香二合付卿等,宜即虔洁,分诣祈祷。及闻蝗之小者滋育甚多,可更支赏,召人收捕,务速殄灭,毋使遗种,以为异日之害。故兹札示,当体至怀。
具位臣朱熹:臣昨具奏,绍兴府会稽县广孝乡蝗虫,臣已同本府发钱,专令本县令尉亲在地头召人捕获,收买焚埋。每得大者一斗,给钱一百文,小者每升给钱五十文。续奉御札,令臣分诣祈祷,更行支赏,召人收捕,务速殄灭。臣恭禀圣训,夙夜不遑,即同帅臣王希吕就府治设醮祈禳。又发钱出榜晓谕,于先支赏钱之外,更行倍加增贴,召人收捕。仍差茶盐司干办公事沈大雅前去监视督责,及敦请乡官二员同县官分头给赏收捕。今据申到,截今月十三日,通计收到大虫一石五斗三升六合,小虫二十五石九斗三升九合,并已埋瘗。目今尚有一分以上未至尽绝。臣续又见诸暨县寄居与投词人称,紫岩乡亦有飞蝗在境,臣即已专委本县令佐亲临田陌,子细从实相视。如委的实,即从会稽县所行,召人支赏收捕焚埋。去外,臣伏为本路所管衢、婺等六州今岁旱损,比之绍兴,其灾尤甚。本欲取本月上旬起离前往,亲行检视,预备赈恤,正缘收捕蝗虫未尽,未得起发。今不住据逐州县接续申到事理,委是大段紧急,不免定取十五日起发前去。经由蝗虫地头,更行督责,取见殄灭次第,然后取道嵊县山间,望婺州界迤逦前去。前路有合奏闻事件,续次申发。所有上项事理,须至先具奏闻者。
右,谨录奏闻,谨奏。
〔签黄〕臣窃闻旱蝗之灾,过贻圣虑,夙夜焦劳,至忘寝味。臣虽疏贱,不胜感泣震惧之至。今此前去灾伤州郡,敢不究心竭力,周爰咨询,庶有以仰称明诏之万一。但前奏乞钱数事,欲望睿旨早赐施行。臣虽未到诸郡,近日提刑傅淇、张诏自彼来归,具言所见,委实灾伤至重,尚虑臣所乞钱数少,不足周给。臣缘未经目见,不敢再具恳请。且乞早赐指挥,依臣前奏应副施行,庶几前路所到州郡,便可布宣德意,掯约收籴,以慰饥民之望。若不得此,实无措手之处。将来坐视陛下赤子流离沟壑,臣虽万死,不足赎罪。伏乞圣照。
臣去年到任,已是深冬,狼狈急迫,措置不办,只得将所蒙给赐钱米计口分俵,诚为可惜。今来虽是灾伤,然日月尚宽,足可措置。臣已行下逐州通判,检计有合兴修水利去处,将来广募饥民,给食工作。唯是老弱残疾妇女之类无依者,方与赈给,庶几不至又似去年虚费官物。伏乞圣照。
答欧阳希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一
所示卷子,已悉疏其后矣。时亨处亦有三纸,可互见也。元德为况如何?元瞻已归未也?吾人为学,自为己事,岂以时论而少变?千万勉力。
谦之前此请问曾点气象从容,辞意洒落,尧舜事业亦优为之,先生批教云:「曾点气象固是从容洒落,然须见得它因甚得到如此始得。若见得此意,自然见得它做得尧舜事业处」。谦之因此熟玩《集注》之语,若曰但味其言,则见其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之妙,而用舍行藏了无所与于我;见得曾点只是天资高,所见处大,所以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之妙。惟其识得这道理破,便无所系累于胸中。所谓虽尧舜事业亦优为之,自其所言以逆诸其日用之间,而知其能尔也。何者?尧舜之圣,只是一个循天理而已。然曾点虽是见处如此,却无精微缜密工夫。观《论语》一书,点自言志之外,无一语问答焉,则其无笃实工夫可见矣。使曾点以此见识,加之以钻仰之功,谨于步趋之实,则其至于尧舜地位也孰禦?本朝康节先生大略与点相似,伏乞指教。
人有天资高,自然见得此理真实流行,运用之妙者,未必皆由学问之功。如康节,二程先生亦以为学则初无不知也。来喻皆已得之,大抵学者当循下学上达之序,庶几不错。若一向先求曾点见解,未有不入于佛老也。
谦之前此请问《语》、《孟》仁不同处,先生批教曰:「《集注》中云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也,此言极有味,可更思之」。近来却觉看得《论语》中答诸弟子问仁处,如告之以主敬行恕,告之以先难后获之类,往往不是先药其人之病痛,则是其人未到仁者地位,未可以抽关启钥告之,且为它安下一个为仁底根脚,根脚平正牢固,然后却可语之以仁。若答子贡之问,直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可以观矣。樊迟问仁,告之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胡氏以为樊迟问仁者三,此最先,「先难」次之,「爱人」其最后乎,似得圣人之意矣。若是根脚不稳而语之以仁,纵使能用力焉,果能为我有乎?根脚既正,虽不告语之,亦自然能寻求向上去也。前此读《论语》,见圣人答问仁之语其说不一,便将作圣人言仁广大周遍底意思看了,是以求其要领而不可得,却把《孟子》言仁处看小了,遂谓孟子之言不如孔子广大周遍。今此却看得《孟子》所言恻隐之心与夫人心等语乃是实指仁之端倪,学者便可体认寻求,便有靠实下手处。于此益见得所谓心之德者,乃是仁之真体。盖事事要得此心之安,不使有一毫之不足处。而爱者乃是仁之实,不以吾身之外皆无与于我而一毫不恤也。程子以《西铭》为仁之体,其以此欤。不知是否,伏乞指教。
此段看得大有病。告樊迟三语,便与告颜渊、仲弓都无异,故程子曰「此是彻上彻下语」,安得谓姑为之安立根脚乎?若此只是安立根脚,即不知如何方是正下手为仁处耶?大率孔子只是说个为仁工夫,至孟子方解仁字之义理(如仁之端,「仁人心」之类。)。然仁字又兼两义,非一言之可尽,故孔子教人亦有两路(「克己」即《孟子》「仁,人心」之说,「爱人」即《孟子》「恻隐」之说。),而程子《易传》亦有专言偏言之说。如熹训释,又是孟子、程子义疏,可更详之。
谦之前此请问孟子、程子论才处,曾妄为之说曰:「性无不善而气有清浊,人之有昏明强弱者,气使之然也。才发于性,固无有不善也。气禀之清而本性常用,则才固无不明且强也。气禀之浊而本性障蔽,则或有以梏其才之美,而使之昏且弱矣。气禀昏浊既蔽其性之善,则遂并与其才而失之。何者?性固才之根本也。此孟子所谓不能尽其才而非才之罪也。故夫气之清则能尽其才,气之浊则不能尽其才。然其才发于性,自人气之有清浊,而后才始有尽不尽者焉,则夫昏明强弱其本固不系于才而系于气也(已上前时请问之语。)」。此时先生赐答,不以为不可。然谦之近来玩味《孟子》本文与《集注》之说,又觉前说殊未为当。孟子之言若曰,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可见其性之善也。夫人之受此性以生也,则必具此形体也。有此形体,则其才能固具于此形体之中。若是器为刃也,必能刺物也;是器为舟也,必能行水也。是故有此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能思而求之,以充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是所谓尽其所能也。彼其不思不求,不知所以充之者,非无是能也,不知所以尽其所能也。其所以不尽其所能者,则禀是气之浊与夫陷溺其心者也。程子所谓学而知之,即孟子求则得之之论也。程子所谓自暴自弃,即孟子不尽其才之论也。二说虽异,不害其为同也。不知是否,伏乞指教。谦之又观《集注》曰:「才固有昏明强弱之不同」,窃疑昏明是气,强弱是才,不知于「才」字上下「昏明」字如何?伏乞指教。
气禀之殊,其类不一,非但清浊二字而已。今人有聪明通达、事事晓了者,其气清矣,而所为或未必皆中于理,则是其气之不淳也。人有谨厚忠信、事事平稳者,其气醇矣,而所知未必能达于理,则是其气之不清也。推此类以求之,才自见矣。
程子曰:「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又曰:「人生而静,已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谦之窃意明道所言生之谓性与告子所言生之谓性不同,明道之意若谓人生而后方始谓之性,前此天命流行,未有所寄寓,只可谓之善,不可谓之性。然以无可得名,又是性之本源,只且谓之性。若论其体段,则不可谓之性。此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性即气,气即性,盖必禀是气然后人之形体始立,必命之以是性然后人之良知良能始具,必有是性而后有是气,必有是气而后有是性,二者盖不能以相离也。人物未生之时,天命之流行虽其未有底止,不可谓之性,而性之本真实浑然而无所间杂。人物已生之后,气质之成形,虽其理已命于人,始得谓之性,而性之本体始与气质交杂,而有待于察识其端倪矣。程子所谓性即气,气即性,非谓气便是性,性便是气,盖言其不相离也。此程子所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盖以此也。不知是否,伏乞指教。
此段近之。
程子曰:「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者,是气禀使然也。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谦之窃考夫下文所引水流为喻,是所谓不是元有两物相对而生也。然既谓之流而复有浊,则非自幼而恶矣。既曰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则不可谓之恶,亦不可不谓之性矣。既曰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有流而未远已有所浊,有出而甚远方有所浊,又曰清浊虽不同,然不可谓浊者不为水也。谦之窃以谓既是初流出时无浊者,则后来虽有浊者,或是泥沙溷之,外物汩之,不是元初水里面带得浊来,到此方见也。此则孟子所谓陷溺其心者也。岂得以恶为不可不谓之性哉?程子之言必有深意,伏乞指教。
此所谓泥沙外物,正指气禀而言。
程子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近观先生答严时亨所问云:「《易大传》言继之者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后」,与程子之说似若有异。伏乞指教。
明道先生之言高远宏阔,不拘本文正意,如此处多。若执其方而论,则所不可通者不但此句而已。须知性之原本善,而其发亦无不善,则《大传》、孟子之意初无不同矣。
《乡党》「非帷裳必杀之」,《集注》云:「朝祭之服用裳」,问时遗此一句。「正幅如帷,要有襞积而旁无杀缝,其馀如深衣,要半下,齐倍要,则无襞积而有杀缝矣」。所谓有襞积,恐是若今裙制,近要有杀入声是也。要半下,谓近要者狭,半放下面齐也。齐倍要,谓向下者阔倍于上面要也。不知旁无杀缝之制如何?恐是深衣之制,裳下面是裁布为之,近要者杀从其小,以就半下之法,所以旁有杀缝也。伏乞指教。
此读《集注》遗下首句,故其下皆无文理。昨乍看之,亦自晓不得也。今添此句读之,自合见得分明矣。帷裳如今之裙是也,襞积即是摺处耳,其幅自全,安得谓近要者有杀缝耶?
《论语》「君子周而不比」字旧音毗志反,《集注》无音。古注、《集注》皆为偏党之义。「义之与比」,旧音毗志反,《集注》音必二反。《孟子》「愿比死者一洒之」与「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其义与音又俱备,无可疑者。若「御者且羞与射者比」,《集注》亦为偏党之义,音必二反。不知「比」字为偏党之义者皆当作必二反如何?至「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集注》曰:「比连也,音去声」。所谓去声者,想却是作毗志反否?伏乞指教。
记得此字是用贾昌朝《群经音辨》改定,「比今之诸侯」一处改未尽耳,更俟契勘。然亦无甚紧要,今目昏甚,此等处恐不暇料理矣。
《孟子》曰:「我不贯与小人乘」,贯旧音惯,注曰:「贯,习也」。《集注》无音,亦曰「贯,习也」,恐是不须音转亦可。此等不应以烦渎尊听,乡里后生或来质问,不敢以私意揣量以告,伏乞尊察。
贯若不音惯,不知读作何字?如有别音,即须补之。若依旧只是贯字,则自不须音也。此不暇检,可更详之,后便批来。
答黄直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五、《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南轩去冬得疾,亟遣人候之。春中人回,得正月半后书,犹未有他。不数日闻讣,则以二月二日逝去矣。闻之痛悼不可为怀。闻其临终犹手书遗劄数千言,不数刻而终。劄中大概说亲君子、远小人,甚切当世之弊,此尤可伤痛也。此若得脱,即便道往哭之而后归耳(庚子)。
南轩云亡,吾道益孤,朋友亦难得十分可指拟者,所望于贤者不轻,千万勉旃!此中文字彦忠皆写得,已属令一一呈似矣。郑台州相见否?更劝其子细讲学为佳。书来,所说殊未端的,可惜只如此,便更不求进步也。
昨收书,报及郑台州之讣,执书惊愕失声,何天无意于斯世而偏祸吾党如此之酷?痛哉!痛哉!自此每一念,未尝不酸鼻也。此间今年枯旱可畏,有弥望十数里而无一穗之可收者。政恶所招,无可言者。然不敢不究心措置,但势亦有不得行者,未知终能不得罪于斯人否耳。
力请丐归,计亦未必可得,但恐自以罪戾罢逐耳。世态不佳,老病益厌俯仰,但思归卧林间,与如直卿者一二人相与讲论,以终素业耳。
诸经旧说皆看得一过,其间亦有改定处。「自慊」却须用旧说,方见得自家有力。紧要是从本原上说来,比前日尤亲切。
所谕羞恶未亡者,此乃真是当得「伪学」二字。朋友中只此一番拍试,拣汰伪冒,大段得力。但此道之传不绝如线,深使人忧惧也。来岁聚徒,势所不免。但此间屋子空虚多时,不知如何处置也。本领分明,义利明白,闲时都如此说,及至临小利害,便靠不得,此则尤可虑也。
《礼书》想已有次第,吴伯丰已寄得《祭礼》来。渠以职事,无暇及此,只是李宝之编集,又不能尽依此中写去条例。其甚者如《祭法》、《祭义》等篇,已送还令其重修,《特牲》等篇,亦有未入例处。旦夕更取《家乡礼》参校令归一,却附去,烦看过。《王朝礼》已送与子约,令附音疏。但恐渠亦难得人写,不能得耳。
近报误举伪学人许令首正,观此头势,恐子合受得王漕文字,亦不稳当。人生仕宦,聊尔随缘,亦何必须改官而包羞忍耻,处此危疑之地乎?
伯丰书云,其所厚者以其无所私祷,寄声欲绳治之,子约亦甚称其所守之固。但世路如此,所可忧者,不但道学而已。任尉甚不易得,然不欲深与之交,恐复累渠入伪党也。季通家为乡人陵扰百端,几不可存立,因书嘱其阴护之为佳。
时事大概,此亦闻之。但诸人狼狈,殊非所望耳。子约终是好,不知已行遣未?此事未开口,断置已定,多少快活。可为致意,未及奉庆也。
黄商伯事,殊不闻首末,子约书亦言其举措有未善处。不知救荒何所关于近习,而恶之若是耶?骇机飞语殊可忧畏,疏远遁藏,然犹不敢不跼蹐也。
揆路曾相见否?其说果何如?邸报中见外间事赖诸贤维持,且尔无大疏失。但定省一节,都不见人说著,此甚可惧,非小故也。彼中亲所见闻,有何节目?因便烦子细报来。
彼中且如来喻亦善。世道如此,吾人幸得窃闻圣贤遗教,安可不推所闻以拯斯人之溺?政使不得行于当年,亦须有补于后也。常教整顿学校,亦甚不易。可与晦伯说,渠家有两世奏议,烦晦伯为借录得一本见寄为幸。辛卿鬻盐,得便且罢却为佳。
《中庸》不暇看,但所改「物之终始」处殊未安,可更思之。近却改得《论语》中两三段,如叶公、子路、曾晰之志,如「知我其天」之类,颇胜旧本,旦夕录去。子约除官可喜,今固未有大段担负,且看岁寒如何耳。
此间数日来整顿《纲目》,事却甚简,乃知日前觉得繁,只是局生。要之天下事一一身亲历过,更就其中屡省而深察之,方是真实穷理,自然不费心力也。赵帅所云前官事不须理会,亦是一说,未可便以为非。然只此便见合得显荣通达处。如今世路未论邪正,只刚强底便是八九分不得便宜了也。
《大学》向所写者自谓已是定本,近因与诸人讲论,觉得「絜矩」一章尚有未细密处。文字元来直是难看。彼才得一说,终身不移者,若非上智,即是下愚也。此番出来,更历锻炼,尽觉有长进处。向来未免有疑处,今皆不疑矣。
《中庸》三纸已细看,但元本不在此,记得不子细。然大概看得,恐是《或问》简径而《章句》反成繁冗(如「鸢鱼」下添解说之类。)。又《集解》逐段下驳诸先生说,亦恐太迫,不稳便,试更思之。或只如旧而添《集解》、《或问》以载注中之说,如何?
为学直是先要立本,文义却可且与说出正意,令其宽心玩味,未可便令考校同异,研究纤密,恐其意思促迫,难得长进。将来见得大意,略举一二节目渐次理会,盖未晚也。此是向来定本之误,今幸见得,却烦勇革,不可苟避讥笑,却误人也。
陈君举门人曹器远来此,不免极力为言其学之非,又生一秦矣。所谓艰窘之状,令人恻然,不知何故前此都不说着,今乃一旦骤至此也?自困涸辙,无力相赒,深负愧叹也。然于此患难之际,正当有以自处,不至大段为彼所动,乃见学力,不然,即与世俗戚戚于贫贱者何以异耶?
辞免文字至今未得遣去,盖封事字数颇多,昨日方写得了,更须装三两日方得发也。所欲言者,不论大小浅深,皆已说尽,明主可为忠言,想不至有行遣。但能寝罢召命,即为幸耳。万一不遂,不免一行,更不能做得文字,只是面奏乞归也(或更要略说道学。)。《大学》、《中庸集注》中及《大学或问》改字处附去,可子细看过,依此改定令写。但《中庸或问》改未得了为挠耳。今年早晚禾皆损,州县官员不足恃赖,未知明年复如何。此外可深虑者不止一端,亦非独为一身一家虑也。时论未平,不谓闲废无能之人,每烦君大夫旰食之忧如此。比读邸报,不胜恐惧。今章中所及,如泉相者已行遣,湖守疏中亦及彭子寿,田子真以蛊毒事又下漕司究治,其势骎骎,恐未容饱食而安坐也。
《礼书》缘迁徙扰扰,又城中人事终日汩没,不得功夫点对。所编甚详,想多费心力。但以王侯之礼杂于士礼之中,不相干涉,此为大病。又所分篇目颇多,亦是一病。今已拆去大夫以上,别为《丧大记》一篇。其间有未及填写处,可一面令人补足,更照别纸条目整顿诸篇,务令简洁而无漏落,乃为佳耳。修定之后,可旋寄来看过,仍一面附入音疏,速于岁前了却,亦是一事。盖衰老疾病旦暮不可保,而罪戾之踪又未知所税驾。兼亦弄了多时,人人知有此书,若被此曹切害,胡写两句取去烧了,则前功俱废,终为千载之恨矣。明州书来,亦说前数卷已一面附疏。《王朝礼》初欲自整顿,今无心力看得,已送子约,托其□定,仍令一面附疏。彼中更有《祭礼》,工夫想亦不多。若伯丰宝之能便下手,亦只须数月可也。但《仪礼》只有士大夫祭法,不可更以王侯之礼杂于其中。须如前来所定门目,别作《庙制》、《九献》及《郊社》诸篇,乃为尽善(已再条具寄之矣。)。幸亦时为促之,并得岁前了当为佳。荣霤之说,别纸奉报。可更详考,便中报及也。近日眼病,全看文字不得。但因讲论,见得此理愈见分明,门路愈见径直。前日答吉州王岘书中有数句,颇甚简当,今谩录去,可以示甘吉父也。岘乃乡来子约所馆之家,因子约来通问也。子约又入王南强章疏,只此数人,东涌西没,到处出见,甚可笑也。周朴甚可念,一书并信烦因便寄与,勿令浮湛为佳。赵恭父竟坐其事,部中行下取索,不知意欲坐以何罪。州郡知其无辜,欲为回申,而恭父不愿也,已发去矣。此却差强人意也。孙之、李和卿甚不易,因书或相见,烦各为致区区。当暑目昏,不及拜书也。杨子直甚入时宜,不知亦只避得可避底,枉了做许模样也。
伪学之章首辨张非伪学,盖前此刘元秀力荐王炎作察官,而韩以受知张门为疑,故此章着意如此分别。非独欺天,亦欺韩也。故其后复申炎所陈荐举之说,乃是首尾专为王地,冷眼旁观,手足俱露,甚可笑也。且看此人终必得志。盖此事中间已似稍缓,却缘近日一缴,其徒得以藉口,复肆沸腾,已行遣人势必从头再有行遣。张乃孟远之弟,本依韩、刘,今此以官满欲差遣之故上书,外为直言而中实删去,又以未删之本示刘,而刘以示沈,故及于祸。此乃以邪攻邪,自贻伊戚。然遂死于道路,亦可伤也,又可惧也。今冬上饶、括苍、兴国学者近十馀人到此,新书院已可居矣。逐日幸有讲论,足以自警。其间亦颇有可说话者,所恨直卿不在此,不得与之琢磨也。
初七日方遣得辞免近四十纸,奏劄所欲言者,略已尽之。但犹有记不起者,不奈何耳。今必已到彼多日,不知圣意如何。若得遂退藏,千万之幸。如其不然,到彼亦别无话可说,只是乞归耳。直卿来岁之计果何所定?此人回幸见报。若在后山,此间诸生亦有能往者,老拙亦时可一到也。近日朋友来者颇多,万正淳与黄子耕、吴伯丰皆在此。诸人皆见陆子静来,甚有议论。此间近亦有与之答问论太极书,未及写去,大率其论与林明州不相远也。
《仪礼》疏义已附得《冠义》一篇,今附去看。《家乡》、《邦国》四类已付明州诸人,依此编入。其《丧》、《祭礼》可便依此抄节写入。只《觐礼》一篇在此,须自理会。《祭礼》亦草编得数纸,不知所编如何?今并附去,可更斟酌。如已别有规摹,则亦不须用此也。可早为之,趁今年秋冬前了却,从头点对,并写得十数本分朋友,藏在名山,即此身便是无事人。不妨闭门静坐,作粥饭僧,过此残年也。
今日吾辈只有此事是着紧处,若打不过,即上蔡所谓能言空如鹦鹉者为不虚矣。伯丰刘五哥说已得诸司文字,以彼之才,固有以取之。但正用此时得之,亦不能使人无疑耳。目前朋友思索明快未有其比,心甚惜之。然于事有难言者。因与之语,要当有以警之,救得此人,亦非细事。若此处打不过了,更说甚操存涵养耶?辅汉卿、万正淳皆留此两月而后去,其他朋友数人亦将去矣。诸人皆为外间浮论攻击,不敢自安而去。其实欲见害者,亦何必实有事迹与之相违?但引笔行墨数十行,便可使过岭矣,此亦何地可避耶?世人见处浅狭例如此,令人慨叹。又来学者亦未见卓然可恃以属此道之传者。今更有此间隔,益难收拾,不谓吾道之否一至此也。思虑及此,又使人深惜伯丰之不能自立,曷尝见有颜子而为桓司马家臣耶?子约却是着实,但又有一种不通透处激恼人。时鱼多骨,金橘太酸,天下事极难得如人意也。礼书如何?此已了得《王朝礼》,通前几三十卷矣。但欲将《冠礼》一篇附疏,以为诸篇之式,分与四明永嘉并子约与刘用之诸人,依式附之,庶几易了。适已报与子约,或就令编此一篇,或直卿自为编定此一篇,并以见寄,当择其精者用之。此本已定,即伯丰宝之辈皆可分委也。病躯脚气未动,但目益昏,恐更数月,遂不复见物。以此急欲了此书,及未盲间读得一过,粗偿平生心愿也。得曾致虚书云,江东漕司行下南康毁《语》、《孟》板,刘四哥却云被学官回申不可,遂已。此其势决难久存,只此礼书,传者未广,若被索去烧了,便成枉费许多工夫,亦不可多向人前说着也。谢表谩录去看,勿以示人。初时更有数语,后为元善所删。然亦无甚紧要,若谓取祸,则只此亦足以发其机也。
子约颇爱泰儿,亦已嘱令随诸生程课督察之矣。但婺州近日一种议论愈可恶,大抵名宗吕氏而实主同父。潘家所招馆客往往皆此类,深可忧叹。亦是伯恭有以启之,令人不无可恨耳。近日郡事浸简,岁事亦可望。但经界指挥不下,恐复为浮议所摇(前此留葛报书皆谓可行,独王不报书。)。疑此间受漳浦之廛者或与当路厚善,必实为此谋耳。若果如此,乃漳人之不幸而老守之幸,岁里即可丐归矣。寄来算法已收,只此一事,其说数端,信知义理之难穷也。
知与刘潘诸人相聚甚乐,恨不在近,资讲论之益。但《春秋》难看,尤非病后所宜。且读他经《论》《孟》之属,如不食马肝,亦未为不知味也。所以答子约者甚佳,但恐亦不必如此。今所虑者,独恐物不格、知不至耳。知至则自见得义利公私之下毫发不放过也。
伯丰绝交之事,渠必不能办,只韬藏避谤,逡巡引却,似亦不为甚难。如游诚之,但以误受举削之故,至今不为改秩,计已近十年。彼其人固多可议,而为学又非伯丰比。且其亲年已高,而身亦五十馀岁矣,乃能断置如此,则其长处亦不可诬也。若与之交浅言深,但微与说及此意,劝之以晦迹避谤,当无不可也。好朋友难得,近日数为人所误,令人意绪不佳,深恐又失此人,故不能不关念耳。
《大学或问》「齐家治国」章「今善好恶」改作「今反其好」,《中庸章句》「素隐」下添「隐谓卑陋也(在「本来也」之下。)」,「本无可称」改作「本来卑陋」。得江西书,吴伯丰果以去冬得疾不起。见其思索通晓,气象开阔,朋友中少能及之;又子约元德书来,皆言其自树立之意,尤不可及。法门衰败之秋,又适丧如此等人,尤可痛悼也。子约累书来,辨《中庸》首章戒谨恐惧与谨其独不是两事,又须说心有指未发而言者,方说得「心」字,未说得「性」字,又须说是耳无闻、目无见、心无知觉时,方是未发之中,其说愈多,愈见纷拿。又争「配义与道」是将道义来配此气。如何有人读许多书,胸中乃如此黑暗?彭子寿初亦疑《中庸》首章,近得书,却云已释然矣,方知章句之说为有功也。张元德说得颇胜子约,而其兄元瞻看得尤好。若得伯丰且在,与之切磨,可使江西一带路径不差。今既不如所望,而子约辈湛滞胶固,不可救拔,每得其书,辄为之数日作恶也。
病中看得《孟子要略》章章分明,觉得从前多是衍说。已略修正,异日写去。此书似有益于学者,但不合颠倒却圣贤成书,此为未安耳。《大学》诸生看者多无入处,不知病在甚处。似是规摹太广,令人心量包罗不得也。不如看《语》、《孟》者,渐见次第。季通比已得其到道州书,地主颇宽假之。计渠亦能自处,不知赦后还可得量移否。周纯夫甚可念,欲寄一书问劳之,亦复不暇。亦恐彼中难得便耳。谢表为众人改坏了,彼犹有语,是直令人不得出气也。此辈略不自思自家是何等物类,乃敢如此,殊可悯笑也。书院中只古田林子武及婺州傅君定在此,读书颇有绪。傅尤刻苦,前此亦多读书,但未有端的用心处。近方令其专一,渐次读书,觉得却有立作,将来或可望也。孙丈书已收,书中盛称仁卿政事之美,恨不得闻其详也。
亲旧皆劝谢绝宾客,散遣学徒,然其既来,即无可绝之理,姑复任之。若合过岭,亦是前定,非关门闭户所能避也。
晦伯人来,得近问,知山中读书之乐,甚慰。但不应举之说终所未晓,朋友之贤者,亦莫不深以为疑,可更思之。固知试未必得,然以未必得之心随例一试,亦未为害也。痰嗽已向安否?亦不可不早治也。牒试中间辛宪汤倅过此,皆欲为问,既而皆自有客,不复可开口。其伪冒者固不容复动念,知却刘倅之请,甚善。宗官衡阳之嫌,固亦所当避也。吾人所处,着个「道理」二字,便自是随众不得。此是不可易之理,但看处之安与否。
前书所论鬼神之说,后来看得如何?程书中说此话处数条(《东见录》中尤多。),可类聚看,须自见谛当处也。迁居扰扰中,亦有一二学者在此,虽不得子细讨论,然大抵未有担荷得者,此甚可虑。陈正己来自建昌,实亦明爽,但全别是一般说话。所谓伯恭之学一传到此,甚可惧耳。
近有临江军张洽秀才来,资质甚好,可喜可喜。书院方盖屋,未得成就,度须更两月方可居耳。
此女得归德门,事贤者,固为甚幸。但早年失母,阙于礼教,而贫家资遣不能丰备,深用愧恨。想太夫人慈念,必能阔略。然妇礼不可缺者,亦更赖直卿早晚详细与说,使不至旷败乃善。辂孙骨相精神,长当有立。辅亦渐觉长进,可好看之。
所喻先天之说,后来看得如何?若如所论,即天人各是一般义理,不相统摄矣,恐更当子细玩索也。近见朋友殊少长进,深可忧虑。任伯起到此,昨夕方与痛说,觉得上面更无去处了,未知渠能领略否耳。广西寄得《语》、《孟》说来,细看亦多合改。以医药之扰,未得专心,方略改得数段。甚恨相去之远,不得子细商量也。
伯起说去年见陆子静说游、夏之徒自是一家学问,不能尽弃其说,以从夫子之教,唯有琴张曾晰牧皮,乃是真有得于夫子者。其言怪僻乃至于此,更如何与商量,讨是处也?可叹可叹!浙中旱甚,当宁忧劳,闻之令人恐惧,奈何奈何!江西除命缘上封事(云云,)上感其言,故有是命。诸公初只欲与郡,上命与此(更有少曲折,甚可疑怪。)。大抵此者尽出圣命,或者以为不当力辞,其说亦是。但衰悴如此,孤危如此,势岂可出?初欲且受而临期请祠(明年四月缺。),又思不可不先做张本,已申省辞免矣。得请甚幸,不然,却用前说,以必得为期耳。
子澄得书,问直卿动静。南纪在长沙,与同官不协求去,未知如何。《爱直堂记》一本谩往,子澄此文胜它篇也。近看《外书》有一段伊川答王信伯之问曰:「勿信某言,但信取理」,不知曾见此话否?前书所论伊川先生语甚善。圣贤之教固不一端,然专执僻见,不信人言,又岂信理之谓乎?此处似更有商量,要非面见不能尽也。
子澄乃令副端章疏言其以道学自负,不晓民事,与监司不和,而不言所争之曲直,又言其修造劳民而已。闻之赵仓,已尝按之,而复中辍,必是畏此恶名,而阴往台谏处纳之耳。韬仲事甚可笑,今之君子无以大相过者,大率如此,直是使人烦恼也。彼中新宰已交印否?观其举措,又似了不得。然今日若无变通,便是管葛之才亦了不得,况于常人?近尝因书说与两漕,而林漕才到延平,便以威势迫胁小官,使之为县,是全然不晓会人说话矣,可怪可怪!杨元礼亦为漕司不取愿状,迫换长汀。渠乞来禀议,又不许,却欲以仓檄来辨其事,不知又如何。今时做官,不论大小,直是全然睹是不得。子澄冬至书云已遣家归庐陵,只与一侄子在彼俟命,则是此消息来得已多时矣。若道一例如是,他人又却无是,只是吾党便有许多筑磕,亦可笑。岂亦大家行着一个不好底运气耶?抑亦老子命薄,带累诸朋友也?
被旨一行,不免一出。但上恩如此,不得不竭其愚。圣德宽洪,必不深罪言者。然亦不能不以为虑,若便得罢逐还家,乃为厚幸。
所喻学业大概甚善。此间之约,诸人不见说着,次第不成头绪。但季通韬仲说欲相约来后山,若得在彼,亦易相见,衰老之幸也。
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鲁国公致仕赠太师王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九、《攻愧集》卷八七
曾祖本,累赠太师,鲁国公。妣陈氏,赠鲁国夫人。
祖登,故任承议郎,累赠太师,魏国公。妣陈氏,赠魏国夫人。
父师德,故任宣义郎,累赠太师,楚国公。妣时氏,封魏国太夫人。
本贯婺州金华县大云乡安期里。王公讳淮,字季海,年六十有四状。
王氏系出太原,五季避地至婺,居义乌之凤林,后徙金华,遂占名数。八世为儒,至鲁公守道自晦,始辟家塾,延名士以训子孙。政和二年,魏公以科第起家,知潭州湘潭县。是生四子:次曰师心,继踵世科,仕为吏部尚书,终显谟阁学士。其幼即楚公也,倜傥有大志,义风为乡里所敬,故翰林学士何公溥志其墓。公生于靖康元年六月七日,幼颖悟,粹温凝远,寡言正色,顾瞻步趋,率有彝度,力学善属文。绍兴十五年,由漕荐擢进士科,调左迪功郎,台州临海县尉。郡守萧公振一见,即以公辅期之,郡事多委公裁决。捕盗应格,不就。二十三年秩满,循左从政郎。萧公帅蜀,辟以自随。已而召还,诸公争欲罗致。公曰:「受萧公深知,故奉亲为万里行,讵为利禄计耶」?既归,授国子监书库官,改主管吏部架阁文字。二十七年,为省试点检试卷官,知举汤公鹏举荐,除枢密院编修官。冬,兼检详诸房文字。二十八年,改左宣教郎。八月,为秘书省校书郎。二十九年,兼吴王、益王府教授。既入馆,屏远人事,益读未见书。假休亦入,抵暮始归。一时名臣汪公应辰、史公浩、虞公允文、陈公俊卿、刘公珙雅相器重。三十年,再考省试,知举朱公倬尤知公,诏举台察,荐公及史、虞、刘四人。四月,擢监察御史。六月,迁右正言。首论:「大臣矜势以养尊,小臣持禄以遂私,二三执政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朝廷以正百官,体貌大臣,勿假以权,刑赏黜陟之柄,一听于上,使号令无纷更,官吏无数易,则其他将不革而自去」。上欣然嘉纳。公自以不世之遇,论事益切。其大者论时宰初无素望,偶中科目,权臣引之要途,致位公宰,窃弄威权,动循覆辙,假封駮以行其意,嫉风宪以沮其言。既罢政,又论其植党营私,怀谖迷国,竟镌其职。又论大将刘宝之在镇江私殖货财,阴交权倖,方命掊克之罪而罢之。此外遇事必言,言之必尽。时高宗更化之初,兴滞补弊,公所言无非经纶要务,尝谓:「道揆正于上则法守明于下。乃者用事之臣持己私以专国柄,四方奏请有送部勘当看详措置之类,当处以无心,总要听成,以诏废置而已。今乃均是事而有前批后批之殊;同是法而有元降续降之别;情法不相当,则云更合取自朝廷指挥;自知无法可行,则云如朝廷特降指挥,于本部成法即无所碍。变旧章而惑观听,有司失其守,而名实乱矣。欲望明诏大臣,令各以成法来上,尽去宿弊。或依违迁就,则坐以违制」。御笔令三省六曹遵守,此实公之相业也。眷遇日隆,且将大用。三十一年正月,转左奉议郎。四月丁楚国忧,上闻之恻然。因谏议大夫何公溥入对,就令传旨慰问,亟有金缯之赐。隆兴元年服除,孝宗励精政事,妙选部使者,是冬除直敷文阁,福建路计度转运副使。除科盐之宿弊,洗滞讼之冤枉。治最上闻,乾道改元,召赴行在,陈责难之说,必欲致君于尧舜。又奏监司郡守数易及内治外治之策尤详,上皆赏叹,且曰:「卿居言责,有补治体」。四月,除秘书少监。又以公端厚诚悫,五月兼皇子恭王府直讲。六月,兼国史院编修官。未几,皇孙降生,申乞检照典故,有沮之者,与外任。三年闰七月,转左承议郎。十二月,起知江州。四年奏事,改建宁府,仍旧职。对祥曦殿,陈择将、备器、简兵、足食四事,又言差役、关征、赋籍、榷酤、水旱、义仓、典狱、御军之要。既赴镇,人熟公仁厚,炷香以迎。莅政尤以慈祥清简,崇风教,务节俭为先。明年,就迁转运副使,寻有召命,言者尼之,公亦力辞而止。始,建溪用浮梁,潦水则撤去,行者告病。公命以石为之,既去而桥成,榜曰「平政」,生为立祠。八月,转左朝奉郎。六年六月,改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入奏闽中利病及建、剑、汀、邵上供银,悉施行之。奏事毕,上令一至东宫。皇太子以师儒之重,加以拜礼。公于详谳之际,尤切哀矜,直欲使无一人之狱,又切戒豫借折帛之扰。冬,转左朝散郎。七年天申节上寿,奏浙右水灾,欲令许浦水军任疏凿之役。又言州郡任情,或以轻罪编置,失太宗奉法除奸之戒。赐田之家或取民间已佃之田,所当禁止。县之推吏当行重禄,盗贩榷货配隶加详。上曰:「议论切当,朕所简注」。八年十一月,除太常少卿。十二月,兼权中书舍人。九年闰正月,兼权吏部侍郎。二月,兼太子左庶子。四月,兼权直学士院。七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论军兴以来,上下相沿,事干机速,则先施行而后书押,朝臣除授亦有先次供职者。望申旧制,正救于未行,使天下不见其过。九月,兼侍讲。十二月,兼太子詹事,转左朝请郎,封东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淳熙元年,陈觉民非随龙而援例转两官,龙大渊已致仕而越例求恩数,执政罪罢而犹除资政殿,皆封还之。训词深厚,得王言之体。十二月,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依旧太子詹事。二年,知礼部贡举。上俾择文学行谊之士,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三人,皆被进擢。张说罢枢密,除太尉,在京宫观,力陈其不可,竟奉外祠。三月,以东宫讲《易》彻章,转朝奉大夫。四月,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公在禁林,昼接夜对,退不以语家人,无得而传焉。闰九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进爵开国伯,公恳辞。上谓卿存心至诚,学有渊源及倚用之意,且戒以推诚待遇将帅,同济国事。有曰:「人臣须是徇公,不当邀权。古人有愿公无权之说」。又尝曰:「枢密每事详审,有未合法度处,必将上理会,甚善,朕亦从容多暇」。又称遇事无私,详练谨密,深赖协济。四川制置使范公成大奏郭钧驭众无术,几致生变,命龙雱体究。上曰:「成大所陈,则钧之罪大,雱条奏亦有不然者」。公奏雱谓其留心军务,但绳治弛堕甚严,乃是称其所长。然谓僻于自用,剋剥侵渔,势不可复留。因荐可代者六人,又奏江西捕茶寇真是有功,行赏太滥,却须核实。此皆大节目也。其他应酬边事,如湖北之夷人,占城之劫掠,皆因事制宜,随即帖息。高宗庆寿奉上尊号,为篆宝官,进爵东阳郡开国侯。三年,申议使汤邦彦使回,上怒金人无礼,公奏天下为度,惟当讲自治之策以待之。四月,国史、日历书成,转朝散大夫。八月,授中大夫,除同知枢密院事。上又称公尽公无私,裨益为多。签书枢密院事赵公雄留身奏事,上又语之曰:「王某难得,卿宜同寅协恭」。徭人姚明敷已就禽,而率逢原擅入多杀;文州蕃部渐就安业,而李昌祖诱杀降人,公皆谓不足为武,徒伤好生之德。上皆令体究责罚。上言:「中宫躬俭诚信,太子温恭俭薄,本朝后妃多贤,朕自以为幸。所少者,则是功业未成」。公奏功业虽中主可成,齐家治国非上圣莫能及。上曰:「然德行为本,功业次之」。尝宣谕:「十年来,欲令宰执进呈,退,将得旨文字再具熟状进入,朕再行审阅批出,然后施行。既免专擅之嫌,且无迁令之患」。参知政事李公彦颖奏曰:「此光武以吏事责三公之道也」。公奏唐制宰相奏事,止是口奏曲折,或赐茶而退,即作圣旨施行。国初范质等系前代旧人,怀不自安,始日具事目进呈,退就殿庐批旨,然后上焉。今若再经审阅,然后付外,则事无过举,人无可议,亦保全大臣之一端也。翌日又命进拟,仍注乡贯于臣寮姓名之下。公谓除授当论贤否,不事形迹。诚贤耶,不敢以乡曲故旧而废;苟曰非才,亦不当以己私而庇之。上曰:「善」。郊祀,充仪仗使,礼成,进爵开国公。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同行相事。五年三月,知枢密院事。十月,拜大中大夫、枢密使。公在右府,忧边思职,约束诸军擅差白身人任职事,拣汰筋力未衰,屯驻离军人改升等为合入差遣,禁黎州所部邀功生事,抚存草羌山招到作过人,措置归正添差员阙及冒名承代之弊,安边鄙以怀远人,动中机会。江西赖文政、郴寇陈峒、李接之变,淮阴劫寇等,公应酬羽书,号令赏罚明审平当,上亦称其毫釐不差。又尝顾签书枢密院事钱公良臣曰:「王某临事至公,遇事不曾放下,卿宜协赞」。又曰:「向来大臣不知兵,所以用兵多无成功。今卿等究心军务,朕复何忧」?钱公亦语公曰:「近郭棣尝云蒙宣谕王枢使在西府数年,不曾错了一事」。六年四月,日历书成,转通议大夫。八月,《会要》书成,转通奉大夫。九月明堂,充礼仪使。或请主兵官置亲军者,宰执谓主帅不可无此,如韩世忠置背嵬,卒能成功。上欲令三衙建康主帅相度闻奏,公独曰:「若令主帅相度,孰不愿置此军?恐内有肘腋之虞,外有尾大不掉之患。世忠等辈当艰难日,握兵于外,置背嵬等军,以募死士。今无事而置此,他军必谓主帅自有私人,不肯为用。又请受赏给势须加厚,怨望日生,万一有警,使之择勇敢出死力,亦何不可」?上曰:「卿任腹心之寄,长虑却顾如此,真善谋者也」。尝论立贤无方,而或言闽人不可用者,公谓:「固有章子厚、吕惠卿、蔡京、蔡卞,然曾公亮、苏颂、蔡襄、陈襄亦闽人也。江浙固多名臣,亦有王钦若、丁谓辈,顾人主所以用之如何尔」。上极以为然。七年八月,诏公今后垂拱殿及后殿奏事并免宣名。赐宴隐秀,上曰:「朕比来临事未尝苟且,近欲按军法诛成光延等。王枢使言平常寇赏格比北寇战功减半,议罚亦宜如此。朕释然而悟」。称奖久之。公复奏曰:「败军之将罪固当戮,圣恩溥博,遂从宽宥,臣何力之有」?十二月,《四朝正史》书成,进正议大夫,食邑实封满万户,封信国公。公执政累年,谨守成宪,执内降之难行者。张说之子荐以水教溺士卒褫官,封还叙复诏命,至于再三乃止。守边统兵之官各当其才,孝宗明见万里,公区处军务,率皆合宜,眷意益厚。公归美君上,无一毫矜伐之色,人望愈归之。八年九月,拜右丞相兼枢密使,授光禄大夫,封福国公。累月亢旱,至是大雨沾足,人心闿怿。公奏事力辞,上曰:「卿直道自将,知无不言,朕所信用。卿而不宜,尚谁宜者」?又曰:「卿等朕所倚信,当尽言无惮」。公对曰:「有君如此,苟为缄默,岂不辜任用之意」?右丞相赵公雄罢政,朝中蜀士率有去意。公曰:「若宰臣一出而引用之人相随以去,是激之使为党也」。皆以次进迁,于是始按堵矣。大拜之初,好进者蚁附。踰月无所更易,或问之,公曰:「此正奔竞之秋,若骤尔升黜,非惟有骇观瞻,尤非平日所喜也」。旱势既广,力赞荒政,起李椿于休致,以次对,帅长沙。知南康朱熹擢浙东提举,以为郡国之倡。两路出粟,专济边郡归正之阙食者。借贷二麦种子,戒饬检视官司甚严。孝宗遴选从臣,皆出独断。版曹阙贰,俾公择才,因荐曾逮、周嗣武,皆从之,尤见责任之意。公为闽漕时,侍御史李处全尝论公召命,至是公谓处全久閒,若不录用,将有私憾之嫌,奏起知处州,同列皆服公之仁。朝士有论朋党,始闻五鬼七殇之目者,上以为问。公曰:「此乃不得志者所为,示之以静,则无事矣」。金使魏正吉朝见,执书未进,公谕以礼,而正吉膝行欲退。公即奏请皇帝还宫,降旨别日引,令馆伴议之。次日卒如仪而去。枢密副都承旨王抃窃弄威柄,招权纳贿,军机边事辄用白劄子,径作得旨行下,朝廷又不预知,士论籍籍,无敢斥言。公忧之已久,至此颇甚,造膝极陈。上始为之动色,既而欣然开纳,曰:「非卿尽言,朕不闻此。当为卿斥之」。后数日,上又及之。公奏:「近习弄权,人主鲜不以此受谤。一旦斥去,中外无不服陛下之明断」。既而宣谕欲改用文臣,公曰:「救弊之初,当有以新天下之耳目」。力荐萧燧,以待制为之。上尝谕:「丞相直谅无隐,君臣之间正欲如此。今后有合处分事,只与丞相议之」。上曰:「朕欲奖用直言,以起治道,而好名之士至于以虚为实,毁誉乱真,岂朕所望」?公曰:「诚有此病,然不可因噎废食。必欲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非奖用忠言不能济也」。会章颖轮对,上以为:「言涉沽激,全无根蒂。自王蔺以言进用,一传而为刘尧夫。此后如周洎、郑建德辈,妄肆臆说,相师成风。不少示以好恶,则此风遂扇,而章颖又有甚焉。欲批与外任,以卿前奏,故留至今」。公奏:「顷以象纬失度,陛下畏天求言,绅当不讳之朝,以言相高,耻不相若,虽入于激讦而不自知。士风如此,良亦可贺。或加阻抑,则有讳言之谤。莫若奖其切于治道者,好名无实置而不问,以示优容,则自各安其分矣」。上称善久之。丰储仓蠹弊上闻,有司请穷治。公奏:「将有不胜治者。欠数虽多,历年亦深,吏已随所犯流配官则更易已多,难以令见任人独任其责」。上即蠲之。知夔州林栗奏谭汝翼之罪,而汝翼亦伏阙诉陈。有旨索案,而栗缴回省劄。上怒其擅格君命,镌秩罢之。大理当汝翼死罪。公以其与夷人杀伤略相当,又诣阙声冤,欲贷命编管内地,处以不死,潜消奸宄之心。又奏栗廉介有才学,此亦无他。上曰少俟,复职,除二广监司。恭、涪、忠、万饥,公奏去岁荒政施行略备,蜀远,旱伤尤当赈恤。乞就江陵及总所各拨万斛以济之。职事官阙,上令先及侍从荐举人。公拔其尤,如罗点、陆九渊、彭仲刚、刘清之,并与职事官。莫叔光、赵巩除删定官。武臣邹诩乞大减任子之数,以清冗官,上付外集议。公奏:「去郊尚远,姑令熟议。若行之,当自大臣始」。遂定宰相十人,执政八人,侍从六人,卿监四人,带职员郎以上三人。致仕遗表裁减有差。上曰:「张大经说近日差除颇协人望,亦欲卿知」。上又曰:「黄洽称成都除留正甚当,以得人为贺。朕谕以近日进拟莫非公道」。二人皆台谏也。公奏:「圣主在上,贤不肖较然。禀受圣训,庶几寡过,敢不竭诚以图报」?尝因进拟,宣谕曰:「选得甚当,丞相于人物不苟如此」。公奏:「臣于人物恐不能尽记,自有手记,有翻阅十馀过而不得其人者,何敢轻也」。九年七月,为明堂大礼使。九月,拜特进,左丞相,进封冀国公,监修国史、日历,提举编修玉牒,详定一司敕令。制词有曰:「似不能言,而智足以决天下之疑;如不胜衣,而勇足以任天下之重」。士林诵之。是日梁公克家拜右丞相,同心辅政,上益倾任之。公首以用人为己任,以馆职及郎官多阙,欲召试及选治郡高第者为之。于是荐召蔡戡、谢师稷、周颉、尤袤、林枅、郑侨、罗点、郑锷等,又以张枃,傅淇、徐诩、王正己、京镗等分为监司,一时翕然称为得人。户部申明赦文,蠲阁税租之外,其馀赦所不载者欲起催,则荐饥方苏,恐致重困。公奏:「尝令计之,为缗钱三十七万有奇,若朝廷补其经费,方可蠲放」。上慨然从之。明堂讫事,上以任子减前郊几半,公奏:「仁宗时韩琦等减任子犹不免纷纷,陛下行之,既尽人情,后效不止此也」。十年,以太夫人将八十,久任机衡,求退甚力,上不许。尝欲行推排事,公谓同列曰:「非不知其利,以臣寮所请而行,犹或可缓,若作直旨,则奉行过当,利未及而害先之。吾辈在此,见民所苦,当如疾痛之在身,可不救乎」?天长水害七十馀家,或谓不必以闻。公曰:「昔人谓人主不可一日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可谓人之父母矣」。因拟周极安丰军,公奏:「近弛之士,缓急可用,临难不顾其身,小廉曲谨者未必能之。平日爱惜人才,正为此耳」。对境报金主归上京,所差人使权止一年。公既陈设备之详,又谓接伴亦不须遣。盖彼既止吾使之来,亦难受彼之使。上意恐启争端,已而敌又报使人更不差发,上曰:「卿言乃验于今,岂非真庙谟哉」!十二年十一月,为郊祀大礼使。高宗庆八十,议典礼赏赉甚详。既被命撰尊号册文,又为礼仪使。礼成,转两官,力辞,恩许回授。十三年三月,象纬告异,求解机政。章四上,不允。九月,公丧长子,求去愈力。天语开勉,又不敢去。国史院进《四朝国史列传》,秘书省《会要》,为礼仪使,玉牒又进书,力辞官。进封鲁国公。十四年,以旱又求去。上一日以手札问:「枢密非古制,晚唐不足法,欲罢之,人吏并归三省」。公奏:「庙谟雄断,非臣下所及。未敢轻对,乞少俟筹度。已而昼度夜思,基命之地,军中禀承号令,习熟见闻,一旦更张,非所谓振士气」。
访弟长沙霍元瞻雪夜为作秋山图 元末明初 · 詹同
出处:新安文献志卷五十二、石仓历代诗选卷三百二十七、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十八 山水类
我爱霍元瞻,清标如玉雪。
苍松立石崖,白鹤鸣海月。
瘦马冲寒冰在须,日暮去访元瞻居。
高堂中夜烧长烛,为我写出《秋山图》。
墨池水冻笔如槊,使我见之喜且愕。
云气忽从衡岳来,雨声似向潇湘落。
二客兰舟泊远沙,一个茅亭在阴壑。
感君厚意不可量,我欲酬尔明珠珰。
贾傅祠前相别去,挂在鹄山青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