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与薛象先书 其一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二、《象山集》卷一五
此月三日抵二泉,即日交割,公文谅久已彻视。诸事皆仍旧贯,到此并无一字揭示,无随行人,一榜亦吏呈旧比从之,户庭颇无壅塞,事至随手决之,颇无忤于人心。是间元少讼诉,今至于无。其血脉盖有在号令刑政之表者,兄能谅之。然事当料理者甚众,潜究密稽,日不暇给,外殊不见其形也。财计亦以连三年接送,占压颇多,卒未有还补之策。考其实,与言者殊不相应。元章交割时公库缗钱万八千有奇,今所存仅五千缗耳。岁入倚浆肆,所以为来岁资者,又当取诸其中,军资库尤为匮乏。其势未至于不可为,然不为之樽节,则日蹙矣。监司郡守数易,诚今日之大弊。比阅邸报,知兄未得请,亦不独属郡之幸,幸少安以惠重湖之民。乍到,首遣两司迎接,兵卒各有借请,义勇又适秋阅,见迓兵卒,又有未请衣赐。会庆圣节,吏以仪式诸物弊坏,举陈当修,所不敢忽。子城砖工费日取于军资。又创东岳庙,工才半。诸库日支,率多于所入。会计之事不容不精详而为之所。荆门岁输马草二千缗,分作四季起发,赴使台都钱物库交纳。春夏已纳足,今正当输秋季钱。前此系三分输纳铜钱,本军比年系行使铁钱地分,令禁日严,无得铜钱输纳。每是将会子到鄂渚兑换铜钱,所费颇多。今欲乞只以会子输纳,望特达允从为幸。此间形势,正宜积粟聚兵,前此诸人乃未及讲求。张帅有意为城于此。元善闻有分戍之意,前日相聚时乃不及此。到应城见刘宰,言元善有此意。二公慨然如此,岂亦天时耶?幸有以相之。子城次第,秋阅毕便发手为之。俟见端绪,当一一具闻也。
论礼乐 其三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七、《慈湖先生遗书》卷九
《祭法》王立七庙、一坛、一墠。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皆月祭之。远庙为祧有二,祧享尝乃止。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坛墠有祷焉,祭之无祷,乃止。去墠曰鬼。《孔子家语》:「子羔问庙制于孔子,孔子曰:『天子立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太祖近庙,皆月祭之。远庙为祧,有二祧焉,享尝乃止」。《王制》亦曰:「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而郑康成据《礼纬》谓夏五庙,殷六庙,周七庙。康成岂未见《商书》之《咸有一德》,「七世之庙可以观德」?则殷七庙甚明。谓周七庙,大概是矣,而亦有始末。《礼器》曰:「夏立尸而卒祭,殷坐尸,周旅酬六尸」。六尸,六庙也。周之始,享尝之庙六而已。而康成之注曰「后稷发爵,不受旅」,凿说也。《礼器》方言「尸」,岂有发爵之尸而独不及乎?康成不思武王欲祖文王之心,而执七庙之常说也,又忘《祭法》「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欤?康成礼学详审,然不无差失。其甚病者,不善属文,而好穿凿牵合。此注「周旅酬六尸」,谓后稷发爵之尸不言,亦不善属文之验也。康成改「醴宾」为「礼宾」,改「醴妇」为「礼妇」,以「唯舒武」为「唯舒」。《冠礼》:「玄端、玄裳、黄裳、杂裳可也」。强注作「上士玄裳,中士黄裳,下士杂裳」。其不善属文之状若此者众。《孔子家语》虽曰「孔子观周,遂入太庙、后稷之庙」,然此乃记者之言,非孔子之言,况《家语》所记多误。是时其以文王未正太祖之名位,而周人或以称后稷之庙耶?《祭法》及《孔子家语》皆曰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则文王为太祖甚明。《家语》及《祭法》皆曰远庙为祧,而康成以有功德者为二祧,夫远庙不以功德言也。孔子谓以功德见祖宗者,其庙不毁,则殷之太宗、中宗、高宗皆当不毁,康成又将何以处之?天子之庙七,而周旅酬六尸六庙者,武王将以祖文王,虚其位以待之也。太祖不可迁也,是故周之始享尝之庙六而已。后稷虽以始祖亦有庙,而不与六庙同,其禘郊则及焉,大祭则及焉,有祷则及焉,惟四时享尝祫不及。旅酬六尸,享尝祫祭也。周家推本姜嫄,《大司乐》首言享先妣,谓姜嫄也;「閟宫有侐」,谓姜嫄之庙也。姜嫄有庙,则后稷宜亦有庙。姜嫄之生后稷也神,后稷始封,则后稷始祖也。《周礼》守祧奄八人,每庙一人,则当有八庙。武王、周公之时庙惟姜嫄、后稷、三昭三穆,是为八欤?《家语》又曰「不及太祖,虽在禘郊,其庙则毁」者,谓鲧之类尔。无功德,不祖不宗,以亲故郊。故其后去祧而坛,是为毁欤?周至共王时,文王始正太祖之位,而三昭三穆。至懿王时始复三昭三穆。至孝王时,武王之庙不迁不毁。太祖及三昭三穆,及武王、及后稷,其庙九矣。而曾子问:「古者师行必以迁庙之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守,以迁庙主行,载于齐车,言必有尊也。今也取七庙之主以行,则失之矣。当七庙五庙无虚主」。言五庙者,谓诸侯也。言七庙者,因彼失礼而生文尔,不可遂执此以为周止七庙。
《祭义》曰:「致爱则存,致悫则著」。未知鬼神之无所不在也。人自知德之无所不在,则信鬼神之无所不在矣。
《祭义》曰:「殷人贵富而尚齿」。此非圣人之言也。富非道之所贵也,而《家语》谓孔子之言,岂记者之差乎?圣言之传记讹谬者亦多矣。
「君执干戚就舞位,君为东上,冕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孝敬之诚发于中、达于外者自尔也。而曰「此与境内乐之之义也」,非也。礼家之说也失其诚敬,支离而为是说也。又曰「所以假于外,而以增君子之志也」。此又《祭统》之意说也,求道于心外而溺没于故智者也。
孔子燕居,子张、子贡、言游侍,纵言至于礼。子曰:「居,女三人者,吾语女礼,使女以礼周流无不遍也」。人心之礼本周流无不遍,三子未明,今启之教之,故曰「使」。夫言以启人,因言而后生名,而人以名而致惑。天下之名众矣,不可不思其故也。曰道,曰德,曰仁,曰义,曰礼,曰乐,悉而数之,奚有穷尽?所谓道者,圣人特将以言夫人所共由、无所不通之妙,故假借道路之名以明之,非有其体之可执也。所谓德者,特以言夫直心而行者,即道之在我者也,非道之外复有德也。所谓直心而行,亦非有实体之可执也。仁者知觉之称,疾者以四体不觉为不仁。所谓仁者,何思何虑,此心虚明,如日月之照尔,亦非有实体也。礼者,特理而不乱之名。乐者,特和乐而不淫之名。以是观上数名者,则不为名所惑;不为名所惑,则上数名者乃所以发明本无名言之妙,而非有数者之异也。是故道即礼,礼即乐,乐即《诗》、《书》、《易》、《春秋》。孔子又曰:「礼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又曰:「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孔子不为名言所惑,洞见贯通至一之妙,故确然曰礼周流无不遍也。
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孔子斯言见《小戴记》,学者厌观熟诵。圣诲切的如是,而未闻有表而明之者,此无他,无意之可解,无说之可求,如空之不可升,如金石之不可钻。或者强为之说,则曰:「其相生有义焉」。噫嘻,异哉!孔子曰「乐之所至,哀亦至焉」,未有相生之言也。而亦曰「至」者,又何耶?至即不可见,不可闻。彼惟不知可见即不可见,可闻即不可闻,故弃粗而求精,弃一而求二。哀乐必有物,人以为必可见;哭笑必有声,人以为必可闻;而孔子则曰「不可见,不可闻」,非弃形而言义也。形即无形,无形即形。声即无声,无声即声。正不必作意以离之也。据实而论,不见其为二也,意作而始离始二也。自孔门诸贤犹率病乎意,故孔子谆谆止绝之,曰「毋意」,而况于后世乎?意积见牢,故虽闻正实之言,反骇怪以为不可解。今学者诚尽屏胸中之意说,则自明自信矣。
孔子閒居,子张、子贡、言游侍,论及于礼。子曰:「慎听之!女三人者,吾语女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苟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是亦圣人已。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县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武(《家语》作舞。),夏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行中规,还中矩,和鸾中《采齐(《家语》作荠。)》。客出以《雍》,彻以《振羽》。是故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孔子又曰:「入门而金作,示情也」。然则县兴而金作,铿然而鸣,即吾之情也,何以言为也?又曰:「升歌清庙,示德也」。然则人声由中而发,文德由中而畅,即吾之德也,何以言为也?又曰:「下而管象,示事也」。然则堂下管籥,武舞文舞,次序而兴,又即吾之事也,何必身亲之也?浑然天地万物皆吾之体也,纯然宫商节奏皆吾之用也。荐俎非外,百官非彼。行非行,夫孰知其所以行而自中规?还非还,夫孰知其所以还而自中矩?和鸾,车之和鸾也,而即吾之中《采齐》也。客出以《雍》,其彻也以《振羽》,庄敬和乐之妙,又何其始始终终而不可致诘也!畎亩之中,无两君相见之礼也,而即两君相见之礼也;无金声之乐也,无管象夏籥也,而管象夏籥之音舞未尝不日奏于其前,而昧者不见不闻也。耒耜之器,耕艺之勤,良禾之欣荣,耘耔之仁,两目散日月之明,四体运天地之神,步中和鸾之节,声谐韶頀之音,此岂说合而强同之哉!默而识之,当自知自信也,不可思也,不可言也。学道者率以言而离,默而近。孔子引三子归之一默之中,庶乎默而成之矣。
孔子谓子贡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子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孔子曰:「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在《诗》曰:『嵩高维岳,峻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也」。孔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孔子曰:「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孔子曰:「夫礼必本于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孔子曰:「射之以乐也,何以听,何以射」?人皆曰所以听者以耳,而所谓耳者,肤与肉而已,肤肉能听乎?孔子于是致其问曰:「何以听」?人皆曰所以射者心与手而已,而所谓心者何状?方其挽弓挟矢,而心已注于鹄;及其射已,心又若入。而执之无得,视之无见,穷之无乡域,卒不知其所。孔子于是又致其问曰:「何以射」?乌乎,至哉!射者即听者,听者即视者,视者即思者。是数者杂出而并用,何末何本?何始何终?无所不通,是之谓大同。其间高者曰天,厚者曰地,明者曰日月,暄凉寒暑曰四时,震动者曰风霆,润泽者曰雨露,凝结者曰霜雪,恍惚变化者曰鬼神。其事亲曰孝,其事君曰忠,其事长曰顺,其抚下曰慈。其节曰礼,其和曰乐。言之则无穷,思之则无说。其谓之事物也非粗,其谓之道德性命也非精。粒我烝民,莫匪尔极。设官分职,莫匪尔极。哀乐相生,孔子以为不可见,不可闻,则精粗之名何所置之?知春秋冬夏、风雨霜露之无非教,则知之矣。知神气风霆、庶物露生之无非教,则知之矣。知孔子之一贯,则知之矣。知则不知,不知则知,知即不知,不知即知。
《深衣》曰:「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短毋见肤,长无被土」。此言其纵也。又曰「续衽钩边」,此言其衡也。自旁而数之,衽居其端也。古之衽,今之襟,亦曰袂也。深衣属裳,则当续衣之衽,使之长与裳齐也。上狭下广,其边如钩,言其旁曲也,于体为宜。《玉藻》曰「衽当旁」,此之谓也。衽亦脩广矣,矧当衣前,故首言之。《丧服》言丧衣裳,负、适、袂、袪,广博尺寸,靡不备载,独不见所谓襟焉,而有曰「衽二尺有五寸」,是衽即襟也。《丧服》言衣二尺有二寸,襟与衣齐,而衽二尺有五寸,何也?言「衣带下尺」,则衣之长略可知。袂幅属衣之处,曰二尺二寸,此言袂之度,而衣之长大略三尺二寸。内阙中八寸偏前,以安项。衽缀于前领平衡之下,则衽长二尺五寸,正其度也。通乎《丧服》之衽,则《深衣》之衽与衣齐,是为襟,昭昭矣。郭璞注《方言》,亦谓衽为襟。郑康成既误释之,孔颖达复误疏之,谓深衣十二幅,幅即衽也,且援鲁哀公以衽受齐馈为證。而《深衣》之篇未尝以幅为衽,又与《玉藻》「衽当旁」之文不符。盖孔思不及此,故不知此下广之衽,正足以受馈,不为不宽。古志四夷左衽,《丧记》敛衣左衽,咸谓襟也。《左传》「结衽若讼」者,结此衽也。古棺有衽,是谓小要,以钩边如衽也。古曰衽度,度左敛右敛如衽也。详考衽制,无所不通。《深衣》曰:「要缝半下」。《玉藻》曰:「深衣三袪,缝齐倍要,袪尺二寸」。袪,袂口也。袂,今之袖也。三袪言其大略,谓深衣之长也,非恰言必三尺六寸。古尺短,盖侈乎衰衣矣。康成之注曲矣。齐,下也。其缝倍要,即「要缝半下」也。《深衣》曰:「袂之高下,可以运肘」。言乎当掖之度也。又曰:「袂之长短,反诎之及肘。带,下无厌髀,上无厌胁,当无骨者。制十有二幅,以应十有二月。袂圜以应规,曲袷如矩以应方」。袷,交领也。夫衰衣,上古之制也。领正方,其前平衡,故可缀六寸之衰。后儒不究古者制衣之始,自然之体若是,而曰「如今中衣邪领之交,亦近于方也」。使古表衣之领果邪,则六寸之衰于何所制之也?邪缀于前,领则非宜也,非正也。古初制衣,惟取阙中之方,以安项尔。某尝为方领深衣,久则前坠,近于今之圆领,则后世变而为圆领,亦其势之自然;又变而为邪领,其当暑之为欤?以是为中衣,不敢以为表衣,人心之灵不敢尚巧而下朴也,不敢贵末而忘本也。《深衣》曰:「负绳及踝以应直,下齐如权衡以应平。故规者,行举手以为容,负绳抱方,以直其政,方其义也。故《坤》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下齐如权衡者,以安志而平心也。五法已施,故圣人服之。故规矩取其无私,绳取其直,权衡取其平。故先王贵之,故可以为文,可以为武,可以摈相,可以治军旅。完且弗费,善衣之次也」。深哉衣乎,奚止次而已矣!十有二幅,即十有二月也。袂圆,天也。袷方,地也。负绳及踝,直也。下齐如权衡,平也。奚止于应之而已也?人性自善,自直,自平,自广大,自神明,自无所不通,自与天地同。有毫釐不平者,不可以服是衣也;有毫釐不直者,不可以服是衣也;有毫釐与天地有间者,不可以服是衣也。《深衣》惟曰「抱方」,时已圆其所负之方欤?中古之制欤?抑阙中偏前故为抱方欤?循颈而势同,故独言抱方欤?《深衣》曰:「具父母、大父母,衣纯以绩;具父母,衣纯以青;如孤子,衣纯以素。纯袂,缘,纯边,广各寸半」。《玉藻》曰:「朝玄端,夕深衣。深衣袂可以回肘。长、中,继掩尺。袷二寸」。谓长衣、中衣则继袂之长,掩手不露,复一尺而已,反诎不及肘也,微短于深衣之袂也。
《家语》、《小戴记》并载《儒行》一篇,其间可疑者良多,最其甚者曰:「其过失可微辩,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殆非孔子之言。
舜命伯夷典礼,而告之曰:「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何谓也?寅敬者,礼之道。礼曲折万状,而由道心行之。实未尝曲折,故曰直;实未尝万状,故曰清。曰直,曰清,曰寅,以三言明礼之一道,后世道不明,此等语多莫晓。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自道心中流出,人皆有道心,苟不明而徒执迹,必至失道。《玉藻》「戎容暨暨,言容詻詻,色容厉肃」,与《皇矣》「临冲闲闲,攸馘安安」之容异矣。天下之事不可执定论也,久矣于是益信,惟圣人之言礼贯通无阻。
《大戴礼·小辨篇》:哀公曰:「多与我言忠信,而不可以入患」。子曰:「毋乃既明忠信之备,而口倦其君,则不可有;明忠信之备,而又能行之,则可立待也。君朝而行忠信,百官承事,忠满于中而发于外,刑于民而放于四海,天下其孰能患之」?公曰:「请学忠信之备」。子曰:「惟社稷之主,实知忠信。若丘也,缀学之徒,安知忠信」?公曰:「非吾子问之而焉知也」?子三辞,公曰:「彊避」。子曰:「彊侍。丘闻大道不隐,丘言之。丘闻忠有九知,知忠必知中,知中必知恕,知恕必知外,知外必知德,知德必知政,知政必知官,知官必知事,知事必知患,知患必知备。若动而无备,患而弗知,死亡而弗知,安与知忠信」?某读孔子之书至此,不胜敬叹。大哉,圣人之善于明道如此!夫忠信,人所忽,以为至平至近,不可以为大道,而孔子大而言之,三辞而后言,且曰「大道不隐」,是明忠信之为大道也。呜呼!知忠信之为大道,则日用庸平无他之心皆大道也,喜怒哀乐皆大道也,是谓中庸。无所不通,用之不穷,刚健中正,虚明莹融,何思何虑,如镜如空。
《大戴记》:公与孔子言而善,孔子曰:「君之言善,就国之节也」。公曰:「是非吾之言也,吾一闻于师也」。子吁焉其色,曰:「噫,君行道矣」。公曰:「道耶」?子曰:「道也」。大哉圣言!发明道心,坦夷明白至于此也。惜乎不载之《论语》,使万世人人知之,庶其有觉者。道心人所自有,无俟乎求,惟私意蔽之,始昏始惑。今公曰「是非吾言也,吾一闻于师也」,私意尽无,纯诚著见,即道也。而公不自知其为道,故孔子吁焉其色,发叹而告曰:「君行道矣」。惟孔子知之,公乃不自知,故惊曰:「道耶」?孔子安得不正言曰「道也」?此岂惟启明鲁公之道心,亦足以启明万世之道心。
某常读《大戴》所载孔子之言,谓忠信为大道,某不胜喜,乐其深切著明。某自总角承先大夫训迪,已知天下无他事,惟有道而已矣。穷高究深。年三十有二,于富阳簿舍双明阁下侍象山陆先生坐,问答之间,忽觉某心清明,澄然无滓,又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之神用。此心乃我所自有,未始有间断。于是知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孟子曰「仁,人心也」,其旨同。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某谓人人本心知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得圣贤之言为證,以告学子,谓吾心即道,不可更求。曾子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程伯淳求之太过,曰「忠譬则流而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某谓忠者,与人忠;恕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吾庸常之心即道。孔子曰:「主忠信」。谓忠信即主本。渡河丈人亦曰:「吾之入于波流,忠信而已;其出也,亦忠信而已」。孔子使二三子识之。乌乎,至哉!即吾与人忠不妄语之心即道。丈人当日之言未必果曰忠信,往往曰:「吾出入波流,吾心如是而已,无说也,无术也。始吾之入也,如是而入;其出也,亦如是而出」。世以如是而往,实直无他之心,谓之忠信,故二三子识之,或传录失真而微差欤?后读《大戴记》孔子忠信大道之言,如获至宝,盖深喜得圣言为證,正平常实直之心即道。孟子亦以徐行后长即尧舜之道。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人心至灵至神,虚明无体,如日如鉴,万物毕照。故日用平常,不假思为,靡不中节,是为大道。微动意焉,为非为僻,始失其性。意消,则本清本明、神用变化之妙固自若也,无体无际、范围天地、发育万物之妙固自若也。即视听言动,即事亲事君。兄弟、夫妇、朋友,慈爱恭敬,喜怒哀惧恶欲,未始不妙,固自若也,而实不离乎庸常。圣人曰「中庸」,所以昭示万世深切著明矣,而学者犹曰「我未有道」,吁!
《大戴》所记《诰志》篇:孔子曰:「古之治天下者必圣人。圣人有国,则日月不食,星辰不孛」。尧、舜、禹之时,历年多无日食,至太康失邦,始日食。历家虽谓日月薄蚀,可以术推者,衰世之术也,而亦不能一一皆中。僧一行归之君德,颇与孔子之言合。一行之术精矣,而有此论,则诚不可尽委之数。胡康侯于《春秋》误解日食,殆未读《大戴记》。孔子斯言,世罕诵习,故表而出之。
《小戴记》:孔子云:「礼必本于大一」。陆德明音「泰」,学者咸读为「太一」。某一日忽省其非,自孔子殁,学者罕知道,奚止千无一、万无一,故靡然作「太一」。自郑康成谓本于太一与天,而况于陆乎?以太一与天为二,则必读「大」为「太」。太之为义,始也。言始而不该终,非大全也,非大道也。不当音「太」,当如字。一明无二,大明无外,有外焉,不足以言大。曰大曰一,所以明道,亦犹曰中曰庸,所以明道。大一,道之异名。异用于筮,百姓所日用,故权以谕俗。曰「乾元」,曰「资始」,人道惟始,庶其易觉。觉始无始,则无始无终,浑然大通。《系辞》间有圣言大统,多非圣正言。「乾知大始」,是读作「太始」。又曰「易有大极,是生两仪」,辞意亦音「太」。自作《系辞》者已失孔子大旨,而况于后世乎?又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裂易与圣人为二,岂孔子一以贯之之旨?某尝曰:幽明本无故,何必仰观而俯察也?死生本无说,何必原始而反终也?皆指《系辞》之蔽。易、天、地一也,何必言「易与天地准」?准,平也,言二者平齐,其辞意谓实二物而强齐之也。又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裂道与器,谓器在道之外邪?自作《系辞》者其蔽犹若是,尚何望后世之学者乎!然人性皆善,此性皆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皆与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同。「与」亦非二,因形与气与名之异,而姑言「与」。因人情而姑言,亦犹孔子言「何莫由斯道」,非我自我,道自道也,亦因人之常情而姑言也。孔子曰「言不尽意」,谓是欤?
天下事理诚不可以执一论。《周官》大司寇之职曰:「刑新国用轻典,刑平国用中典,刑乱国用重典」。《土均》曰:「礼俗丧纪祭祀皆以地美恶为轻重之法而行之」。《洪范》曰:「平康正直,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高明柔克」。然则天下事理诚不可以执一论,必如此而后可行。
《周官》乡老,二乡则公一人。夫六官之长不过卿而已,而乡老则以公焉,何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不必常也。夫六乡之治而以论道经邦,燮理阴阳者临之,则古之所以治其近者若是其至。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以乡八刑纠万民。乡大夫每乡卿一人,六乡之民皆教之以德行道艺。而后世尹京都者,其说曰「辇毂之下先弹压」,无惑乎后世之治不如三代。人心无古今之异,政教有古今之殊。
《周官》:「职方氏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毕命》:「四夷左衽,罔不咸赖」。孔子曰:「圣人以天下为一家」。《中庸》曰:「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左传》:「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自汉以来,士大夫有知此理者绝少。不思夫上帝一视同仁,有国家者不视夷狄如赤子,使无罪之民肝脑涂地,大违上帝之心,无乃不可乎?
行人之职掌朝觐宗遇之礼,其朝位宾主之间,公九十步,立当车轵;侯伯七十步,立则车前;子男五十步,立当车衡。不曰宗觐,遇有别义,则知通言朝位,其制同。夫诸侯立不离车,则王不可负斧扆于户牖间,如《觐礼》所云。王当出,在应门之内,以受诸侯之礼,如《康王之诰》。参验事状,则与今《仪礼》之中《觐礼》不合。意者《周官》乃周公所为,有所损益,而成王未之行欤?迁都洛邑,封建益地,成王皆不能行,以此类知之。《记》曰觐礼不下堂而见诸侯。由夷王以下,诸儒率以周家所行之礼与周公所著之书合而论之,故多不通。或者又过疑《觐礼》汉儒所为,则又不然。
孔子曰:「昔者周公摄政,践阼而治」。阼非王之常位,惟觐诸侯为宾主之礼,则王践阼,则王有东序西向之位,其常朝皆南乡。周公不敢南乡,不得已而践阼也。《周礼·大行人》,诸侯朝位,主宾之间若干步,是践阼之礼也。《司士》正朝仪之位,惟曰「王南乡」,以是知常朝皆南乡。
《周礼》:「司服掌王之吉凶衣服。凡凶事服弁服,凡吊事弁绖服。凡丧,王为诸侯缌衰,为大夫士疑衰,其首服皆弁绖」。不闻爵弁缁衣也。而《檀弓》篇:「天子之哭诸侯也,爵弁绖缁衣」。此殆衰世之礼,而郑康成又谓「绖,衍字也」,无乃不可乎?康成之学率牵合群书杂说为一说,故至于此。《檀弓》篇继曰:「或曰使有司哭之,为之不以乐食」。观此,则《檀弓》所记衰世之礼亦明,使有司哭之,益薄矣。《檀弓》所说多衰世之礼。
汲古问:「古之族党州乡皆有相保相宾之义,今日之州乡族党徒有相两相靡之习,岂非古今之制不同,而风俗人情之变所致如此耶」?先生曰:「周礼五家为比为邻,即今之五家结为一甲。又如州长、党正、族师、闾胥,亦今之小保长、大保长、保正、保副之类。古者设官分职,得贤久任,行乡举里选德行道义之法,是以比闾族党之制脩,而有长有师,皆儒士,故曰『师以贤得民,儒以道得民』。使其法复行于今,则士民亦何敢为不善,而德行孝悌之俗自成,三代之治复见于今,此势之所必至也」。
汲古曰:「尝见《周礼·夏官》多有侍御仆从之职,皆以端人正士为之。大仆掌正王之服位,而小臣上士四人;御仆掌王之燕令,下士十二人;隶仆掌埽除粪洒,洗乘石,而下士二人。其职虽卑,而以士人为之者,谓王之前后左右关系尤重,不可以非其人。故穆王命伯囧为大仆正,曰:「正于群仆侍御之臣,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后世则失其制矣。虽汉时宿卫之人犹有光禄勋考其德行而进退之,终不免具文。如孔安国掌唾壶,扬子云为执戟,初非古人以德诏爵之意。厥后侍御多宦寺,卫士皆武夫,良可惜哉」!先生曰:「此言是」。
三岩题记(开禧三年三月) 南宋 · 黄㽦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四、《括苍金石志》卷六、光绪《处州府志》卷二六
开禧丁卯三月丁亥,郡守柯山王庭芝文瑞祷雨获应,率其僚佐双井黄㽦子耕视田于郊。永嘉许成之质甫、郡人周汝明舜卿、丹阳刘宰平国同来三岩观瀑泉。㽦题。
上李签院启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水心文集》卷二七
伏审显膺制命,荣总枢庭,儒者得时,天下幸甚!切以右府本兵之地,六师平国之威,制牙璋玉节之符,董熊士虎臣之用。知其策画,必将难任而易疑;诡以勋庸,亦或邀功而生事。繄上拔举,系时翕张。博观前世之用人,无若本朝之中道。肆择通儒之俊,使知秉义而养威;擢于屡试之馀,欲其更变而明审。望实既著,奸宄自消。然以仁而遂其谋,允文而奋于武,兼兹二任,厥惟艰哉!自非才德之全,莫寄安危之大。某官易简而知险阻,清和而化宽廉。赤璧黄琮,上禋穹昊;豫章文梓,表立明堂。庭争犯颜,凛纯忠之外著;燕居若怯,嶷沈勇之内昭。赤心佐王,华发在服。甄才冢宰,九等定人物之评;劝学经筵,六艺致帝王之用。除书甫下,士论已倾。谓当汇进之时,匪特递迁之旧,宜更新于百度,以震慑于四夷。某比接周行,尝陪末议,忽闻超序,倍切忻愉。盖神武在于不争,而太平见于无象。式钦奇略,自尉颓龄。
题守禦录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三、《水心文集》卷二九、《水心题跋》卷一
右刘教授《永嘉守禦录》,钱君德载刻于州学。往岁王师北伐,德载与刘平国援此谂其守,谋增陴浚隍,豫储拟以待非常。既虏复请和,事亦已,然君之志不可诬也。今遂刊布其书,甚善。不惟郡人当安不忘危,且使无寓人,修墙屋,犹知任拒守之责,而况于保障捍禦之臣乎!
举李梦闻书 其一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二、宋朝《国史·黄干传》、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附集
人心天意只是一事,今诸贤皆引去,则失人心多矣。如李敬子、刘平国、李贯之、陈师复,岂可不力言之朝,乞加擢用,以安人心。
知果州李兵部墓志铭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一、《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五、《黄氏日钞》卷四○
嘉定十年冬十月壬子,尚书兵部员外郎、知果州李君讳道传字贯之,以疾终于江州之寓舍。闻之者识与不识,莫不咨嗟涕洟,相与语曰:是刻意励行、求圣贤之道而能践其实者,是立天子殿上、危言正色、为宗社无穷之计者,是恳恻爱民、救菑捍患、江东父老子弟数十万皆得全其生者,是利禄不能动其心者,是危险不能易其守者。斯人也,止于斯,可哀也夫!明年冬,太府寺丞、知南康军陈宓以书告于长乐黄干曰:「李君有惠政于江东,乐与此邦之士游。今亡矣,从之游者祠之庐山栖贤寺。子与李君交最厚,愿有记」。干悲君之不可复见,遂为之记,以见君之诚于身、信于友也。又明年,君之兄弟若子以君门人牟桂之状来请铭,又得以考君事业气节而备书之,尚何辞?君隆州井研县人。曾祖公锡。祖发,宣义郎。父舜臣,承议郎、行宗正寺主簿,赠朝请大夫。宗正公官中都,君年始十一,试胄监,中贵人主逻者异之,曲加问遗,君端坐不顾,识者卜其异日之所守矣。少长,读程子书,知讲学涵养之要,玩索理义,至忘寝食。虽处闇室,整襟危坐,肃如也。未冠,博通经史百家,为举子业,不逐时好,较于有司,名常出众上。赐庆元二年进士第,调利州司户参军。秩满,移蓬州州学教授。开禧用兵,虏窥散关急,君以诸司檄计事,道闻吴曦反,君痛愤见于词色。即遣其客间道持书遗制置使杨辅,论曦必败,曰:「彼素非雄材,犯顺首乱,人心离怨。因人心而用之,可坐而缚也。诚决此举,不惟内变可定,亦使虏知中国有人,稍息窥觊。正使不捷,亦无愧千古矣」。逆俦赵亮以曦意胁君,君以谊折之,遂弃官归。逆曦平,有奏君抗节不挠、洁身自全者,诏进官二等,由是中外交荐。嘉定二年,召除太学博士。宰属有子以诵书应试,风同列嘱君,君却之,两学之士多君有守。迁太常博士兼沂王府小学教授。沂邸有母之丧,官吏例进秩,君曰:「有执事之劳者推恩可也,吾辈何与焉」?辞不受。迁秘书郎,阅月又迁著作佐郎。见上,首言人才盛衰系学术之明晦,愿下明诏尚正学,取故侍讲朱熹《论语》《孟子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四书颁之太学,仍请以周敦颐、邵雍、程颢、程颐、张载五人从祀孔子庙。时执政有不乐道学者,以语侵君,君不为动。兼权考功郎官。令史有以某御史意求更定欲笔者,君曰:「欲笔不可改也」。自是六部郎官缺,君递摄之,几二年,无敢干以私。时新进用事,赃贿成风,会再对,首言:「今名优儒臣,实取才吏,刻剥残忍、诞谩倾危之人纷然进矣」。君求补郡,执政使谕曰:「进书近可待也」。请愈力。六年,差知真州。君至,按图牒、览形胜,叹曰:「要地也,可无备乎」?城圮弗治,前守请于朝,得缗钱斛米以数万计,甓护之所费仅四之一。君益以郡计,尽甓之。并江居民视城中几十倍,请筑翼城,不报;乃请筑两石坝,益浚二壕,缓急有警,复决州之东西陈公塘,以水为阻,而人心始固矣。创筑仓廪,请广储蓄,上出内府钱,命增籴四万斛以实之。忠勇军旧千人,亡者半,君既募足,乃为置统率、严教阅、几出入、禁役使,军政肃然。复条弩手民兵按阅之法上之,及请六合戍兵听守臣节制,皆报可。君以礼下士,数诣学校,诲以圣贤经训。瓜步故有魏太武祠,牲币凑集,君曰:「此地昔拓跋焘所践蹂,岂宜获祀」?悉取土木偶投江中,以除民害。七年秋,除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将行,别储郡计钱四万缗为楼橹费,弛负输亦万缗。去之日,帑庾视始至皆倍焉。君之为部使者,按行属郡,劾吏之贪纵者十馀人,胥吏为民害者大黥小逐百馀人,狴狱不当系者二百馀人尽释之,弛负钱一十馀万缗,决讼牒二万馀纸。所过村落细民愬事者,日夜坐而听焉,无不得其情而去。池阳戍将以责贿不满意,杖其统制官几死,其弟愬于君,不受,愬愈切。君逮系之,密以告江淮制使,移他屯,得不死。后制使奏言:军帅以求货杖杀将士,岁至六七百人。自今将佐有罪,并送所在州论鞠如律。奏可。盖自君启之。夏大旱,君应诏言:楮币之换,官民如雠;钞法之行,商贾疑怨;赋歛增加,军将刻剥。皆切中时病。遂条上荒政,多从之。时三部使者分赈九州,君得池、宣、徽三州十八县,独居一路之半。得济粜米三十万斛、钱一十万缗,通商劝分,足以均给。君既分委寮属,又躬行省视。穷冬风雪中,竹舆上下山坡,深村穷谷,靡所不到。起十有一月,尽明年四月,无一人捐瘠流徙者。邻郡九江来告急,亦辍籴舟济之,赖以全活者甚众。新宣城守素无廉称,君奏罢之,主之者大怒,郡号凋弊,乃命君摄事以困之。君撙节关防,府计充裕。郡为大斛以受民租,悉剖而更制之。是岁减民输七万斛,既又捐夏税缗钱亦五万。去郡之日,帑庾视始至亦数倍。君视民疾苦如己隐忧,为之兴利除害,如己嗜欲。推行晦庵先生社仓之法,上饶、新安、南康诸郡翕然应命,社仓之法独盛,江东人蒙其利。江东豪民诡籍寄产以避差役,某王府物力四千缗,莫非诡寄。君请勒王家吏赍契券质验,仍申严限田之法,自是豪猾不得肆,贫弱少纾矣。浮梁、德兴民诉役钱增重,为考其实,岁用之外尽蠲之。君于僚属待之有礼,至于举刺,断之以己,不为贵要所移。初除真州,遍白辅臣台谏以荐举请托之弊,愿公举以励职业,比终更,莫敢以书至者。及使江东,兼摄臬事,所举多不识面,受举者亦莫知其故也。新南康守,贵势子也,庸下躁妄,君劾之,久乃予祠。广德守臣观望,劾郡博士,且诋转运使,真德秀乞避之,君请覆实,守坐免。徽守丐倚阁月桩钱,为总饷者所劾,都省亦言本州玩视朝廷。君为力辩,且言所行荒政实出己画,守竟奉祠去。君既孤立多忤,已浩然有归志,会吏部侍郎胡矩举君自代,遂引疾丐祠,不许,令君入奏事。再辞,又不许。遂入对,首疏二千言,上自宫掖,次及朝廷,以至侍从台谏阙失,无不历历为上言之,皆天下国家所以安危治乱者。闻者为之悚然,上宽容,不以为忤也。言者论君务为己胜,昧于体国,除兵部郎官。力辞,差知果州。荐君者方为君恨,而不知君之简奄宦、折逆党,其平昔植立已如此,安有去就出处不能择其所主,而顾为不义屈哉?君闻台劾下,即解舟过京口,与其友刘宰登茅山,次九江,入康山,山南北之士皆来会,幅巾藜杖,穷极胜槩,饮酒赋诗,不知为逐客也。君既得疾,即请奉祠,乞致仕,皆未报。疾革,属其友南康李燔以后事,一本朱先生之礼,释老之说皆不用。手为书别兄弟,召大儿达可坐床下记遗言,尤以谨藏伊洛之书读之为嘱。九江蔡念成举易箦语以告,则对曰「不敢忘」。已而命左右出,下帷少顷,视之已长往矣,年四十有八。特转一官,朝请郎致仕,命沿江转运司致其柩还蜀。君气禀清明,容貌端直,望之若不能胜衣,而其中屹然不可犯。群居终日,寡言笑,而温润之色,即之睟然。孝友出于天性,内外属之贫者死丧嫁娶,悉为经纪,辄分俸赡之。立朝介然无阿附,然沉静安详,人亦莫能窥其际也。仪真俸素厚,损其不当得者;宣城之禄厚于庾,使取其薄者;四方聘币皆不讲。与僚吏寓公过客为礼,酒不过五行,非公会不作乐。其恬淡寡欲,无所系累,则学问之本已先立矣。自宗正公始以文学行谊为学者师,诲诸子必以圣贤为法。兄心传不乐仕进,穷经博古,为西州之望,其所著述多行于世。其季性传亦力学自好,其进未可量也。君与兄弟相视如师友,故其一家之学,言论操履,一归于正。君既擢第,慨然有从学武夷之志,属以家难不果行。及为中都官,访求所尝从学者相与讲习,尽得遗书读之。谦虚下问,昼夜䌷绎,宏纲大义、微言奥旨,靡不研究。又得门人所录问答,反覆参考,锓版以惠学者。然其为学笃于实践,不为空言。于经史皆未有所论著,曰:「学未至,不敢」。于诗文平淡条达,亦未尝茍作,曰:「学未至,不暇」。其没也,其家裒其遗藁,定为五十卷,君之所得不尽见于此也。君笃于为学,盖有抠衣升堂涉历岁月莫能及者,故其事业气节卓然可敬,而穷达死生不能累其胸中也。士大夫不悦学久矣,投之事物胶轕之中,依阿顾望,无益于成败之数。穷通得丧之来,利害未毫发比,颠冥昏瞀,弃其所守者皆是也,闻李君之风,得无少愧乎!若李君者可谓有道之士否乎?是可以付之万世之公议矣。君娶眉山史氏,封安人。三子:达可,国学进士;当可,少颖悟,庄重如成人,后君八阅月而夭;献可尚幼,以君命为伯父后。三女,长适迪功郎、新资州盘石县主簿杜晔,次尚幼,其季后君九月而夭。君以嘉定十五年八月甲辰葬于眉州青神县盘龙山之原,距宗正公大墓十里。铭曰:
大学之道,曰知与行。博文约礼,玉振金声。知而不至,如眇斯视;行而不力,如跛斯履。允穆李侯,禀资清明。志笃行坚,心通义精。曰岂徒言,静存动省。暗室屋漏,必戒必谨。中外践更,遑恤我身。上则有君,下则有民。民方阻饥,慈母来哺。衮职有阙,肝胆披露。穷达死生,浮云太空。以身任道,万折必东。有言有行,为训为式。勒此铭诗,以诏罔极。
应诏荐季衍等状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二、《昌谷集》卷八
臣伏睹正月八日诏书,内而侍从两省台谏暨卿监郎曹,外而前执政侍从之旧暨监司郡守,各举贤能才识之士或五六人,或二三人,居官家食,一无所间,疏其事实,亟以上闻,须至开具奏闻者。
一员:朝散大夫、主管官告院季衍,奋自儒科,博通政术。连任淮东边面差遣,通晓军民利害,上官贤重之。昨差知南康军,虽未到任,而士民踊跃,皆望其来,仁声善政固足以厌服百姓。今朝廷已知,其擢之表著,考其素履,可当事任。
一员:朝奉郎、新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公事陈舜臣,性禀温良,中有持守。昨任湖南转运司主管帐司,当峒寇窃发之后,诸司分遣属官,经理诸县,并谋合智,早已有定说。其后漕臣改移,外间便有观望,欲将已成规模别议更革,而舜臣独守前议,不肯附和。在众人中最为有守,立志坚决,可以倚仗。
一员:承议郎、提领安边所主管文字赵必愿,出自相门,能传家学,既举进士,又更宰邑。绵历如此,淡然无荣进意。两任在京幕属,谨守法度,廉以持己,详以涖政。考其素履,不翅寒素。使之中外擢用,必有可观。
一员:奉议郎、知江州湖口县李复,平正之学,固有源流;慈祥之政,出于资禀。在湖口二年,一意惠养,常赋之外,无一毫扰及百姓。若上司遇有追逮,亦必委曲庇护,身受督责。偶遭旱岁,亲历村疃,检放得实,不经吏手。民感其化,如敬父母。今世字民之官,少有其比。
一员:从政郎刘宰,学问文采,本自过人,廉于进取,尤不可及。闻其人尝为县令,又为幕属,可以易谋寸进。而宣力之外,不求闻知,久不到选。乡人化其实德,有曲直往往取證。吉凶会聚与夫灾伤赈恤,亦肯身任劳苦,悉能办集。使之任事,必不碌碌。
一员:从政郎、四川制置司准备差遣李荣仲,生长关外,谙习边事。既取儒科,极知民瘼。为洋州兴道县令,诸司皆争荐之。举主五员既已及格,得吏部告示,偶为贼火焚毁其制。后宣制两司,皆知其贤,制帅崔与之又辟入幕。适以举主未易全办,其人又更恬退,不复经意,至今滞于选调,无改秩之望。使之任关外差遣,最为相称。
右臣所举六人,内季衍、刘宰皆不识其面。季衍因新知南康军,仅一次通问。刘宰则声迹不相闻,访之吏部,始识其爵里。赵必愿、李复皆今年初识其面,惟陈舜臣、李荣仲旧接官联,亦平日未尝通书,皆是臣所欲荐,仰副明诏举贤之意。后不如所举及犯入己赃,臣甘同罪。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陶宣义墓铭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七、《山房集》卷五
嘉兴旧为苏隶邑,其俗乐谊而尚施。然其弊也,夸豪而事无益,千金之家,羞不相及,或仅不足以急人。至若华穰丰饱以崇老释者,往往竭其力以趋之。虽其为施同,要以不累于俗而知所轻重者是为难耳。柳泽之陂有长者焉,陶君其人也。君蒙成于父兄,不广斥于利;诿事于弟侄,不计析分铢。独慕为恢阔,均戚及疏,偕其嚬呻,药病歛死,梁川甓道,视力所到,又自以为弗足也。己巳、庚午,江淮饥民相食,近甸斗粟几千钱,官赋民粥不给,卖饼饵者不敢过市。饿者撮道旁滓苴嚼齧之。大家方峙其粮以左右望,君抄并舍二千家,发囷廪,下其贾之五计口赈之,瘥且起。简其疾者,馈以共之,归其流者,橐以遗之。或转其历,来弗却也。稚者养之,死者瘗之。欢曰:「无多事,啬祸矣」。君曰:「共患尔,非德也」。已乃义君之举者风动,四方出滞藏仿为之,所活者倍于柳泽焉。君有业于华亭之海隅。海隅差役重,有田者辄破,相与为隐寄而已。君创义役,弭争端,窒赇谢。吏失望怅然,则怵豪右,撼之于有势。君不私一家患一乡,反倾补罅,瘠己赢人。凡十年,义役得不破。君燕处则有侦于门闾,出则有谒于路旁。观者厌苦,君开门当之,无空手还者。顾谓其子:「吾所为未有遗后长道也。今当别为义廪,几以赒族姻;为义薪,几以平市估,其所甚重。若饰神祠,缮梵宇,察其轻重缓急以为,弗若焚券已责之为急也」。病革矣,犹曰:「无虐贫庸,无为怨府」。亦异乎放利而没身者矣。初,君不求仕,教子而已。一钟之粟,分人之灾,非如畦种,可计日待也。而大章、大甄并入太学。大章擢丙辰第,大甄未几以上舍策名。君不由流级,值国大庆,亦得官封,至宣义郎以老。岂为善者虽浅薄,彼昭然者如响之扣,若此其易耶?君卒于嘉定壬申五月几日,相为禳禬,有刲臂肉者,诚之感也。世或谓人不可以义动者,其信然耶?君名某,字某。大父某,皆不仕。父某,保义郎。世籍震泽。其适柳泽也,实自保义定迁始。母某氏,继母某氏。娶沈氏孺人,先卒。二子:大章,某官;大甄,某官。女适从政郎、前浙东路提举司干办公事刘宰。孙男尚幼。以某年十一月几日祔于柳泽之西沈夫人兆。铭曰:
施不必义远于利,惠非为德可以食嗟陶君,恢有识。岁窭艰,发仁术。线霤微,诚达石。刻幽藏,后有述。
书所题印纸语后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九、《漫塘集》卷二四
王深道将行,语宰曰:「某之来也,国子周先生与二三名人以诗送之,意皆属子,今归矣,子宁无言乎」?应之曰:「余安敢忘言,孤诸君子厚意?抑余闻樵牧异趣,农贾殊宜,故语樵者以牧之闲,语市人以农之野,意必不领。顾宰如鹪鹩尺鴳,跃不过数仞,巢不过一枝,而诸君鹄立鸾停,方刷翮而游紫清;宰如穴蚓井蛙,惟时从草间引脰一鸣,而诸君如蛟龙得云雨,方掣电轰雷霆。其不同如此,藉子邮吾言,能不曰是不祥语,胡为至于我乎」?深道曰:「不然」。则为书顷年批印纸数语以遗之。
桂山君墓表(绍定元年春)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七、《漫塘集》卷三二
绍定改元春,漫塘叟刘宰与乡之士会社仓,有衣墨衰重趼而来者,视其谒,黄岩王浚。叟以其地之远、来之勤也,貌之臞、色之惨也,惊焉问故,曰:「浚不胜道路之劳,息未定,愿少间」。翌日,奉其父桂山君事状一通来,拜且泣曰:「吾故江左王氏,永和中有葬吾邑之楼崎者,子孙家焉,事具《赤城志》。桂山盖摘《招隐》句自名,非地也而名甚著,盖于其人。吾父德粹无瑕,韵雅无俗,于书无所不读,文无长语,诗有远趣。字用隶法尤工。蚤岁从师友于外,惟恐忧其亲,书归必过为好语。始娶,若有所不乐,吾母问之,曰:『兄弟同气也,而异姓间之,能无愧乎』?吾母曰:『君毋过戚,吾当识之』。居丧尽礼,既除丧,每叹奉亲日短,自奉日长,有异馔必停餐,上丘垄,泣涕久之,卮酒豆肉兄弟不偕辄不下咽。祭祀必合族饮馂,使人人得尽其情。孰弱弗支,孰匮弗给,皆先事料理,不使至乏困。筑读书堂于家之偏,以来四方之士,推食解衣无虚日。盖吾父之所以行之家者如此。乡邻以缓急告,唯诺惟谨,而尤重丧事,其往必先,其归必后,凡其所须,不谒而获。荒政以拯民饥,义役以宽民力,良法具在,而吏奉行不虔,为奸之府,皆疏其宜,使有位者罢行之,民拜实惠。滨海水易去来,田多旱潦,置闸以谨储泄,立庄以资缮修,其事始于淳熙间,时吾父甫冠,即与一二儒先主之,民于今受其利。盖吾父之施于乡者如此。夫惠利足以及人,宜其必周于谋己,而吾父异是,家务委之干力,未尝计盈缩。当强仕之年,弃科举,视轩冕如桎梏。环所居皆佳山水,每花开鸟啼,有会于心,即命宾友从童冠杖屦出游。升高望远,气与天地同舒;浩歌长啸,声与崖谷相答。觞至而饮,饮而醉,醉而濯清泉,倚茂树,情与万化俱释。其旷达有如此者。丁亥三月上浣得疾,犹坐小阁中检校花石,焚香默坐。望日忽戒守茔人汛扫,示将别冢下,家始疑其有异。已而命笔,作国子博士周君子静书,属以铭先墓,既又书《中庸》、《论语》、马少游语各一章,及赋六诗授子若婿,各因其才而勉之。明日延见亲党,言笑为别。更欲为书别故人之在远者,诸子不可,则授之辞而亲题其后。其它所书戒尚多,结字益遒劲。至暮,浚问气体何如,曰『如故』,语已而逝。其之死不乱有如此者。至若闻吾父之疾,而人为奔走,家致祷禳,闻吾父之没,而吊者相望,巷哭声相闻,审吾父之不复生,而士相与祠于家之塾,民相与祠于里之社,则皆前所未有。今将以九月某日葬吾父于乡之灵泉山,铭以藏诸幽,博士周君既哀而赐之矣,表以揭诸外,使过者曰『此桂山墓也,式之』,则岂惟不死吾父,樵者远,牧者去,吾子孙实嘉赖之。是用茹苦衔哀,冒重江、涉畏涂以请,子其赐之」。叟尝病士大夫以经济自诡而不适于用,释老之徒以超诣自许而无得于心,固有坐庙朝而昧于举措之宜,终老山林而瞀乱于死生之际者。闻桂山君之风,可以愧矣。君讳木,字伯奇。曾祖佾,故进武校尉。祖刚,故迪功郎。父士宁,故不仕。配郑氏,力勤好礼,以济厥家。四子:汶、澄、浚、汲。浚累从海内知名士游,诗文尽去陈言,足为后进式。二女,适陈崇、周端信。孙男景山、景彝。女三人,尚幼。乾道丁亥二月二十有八日实君始生,其卒也,甲子一周赢二十有一日。叟既为绪次其说,复为诗遗浚,使并表于墓,庶乡之祠君者得之,歌以为送迎之章。其辞曰:灵之山兮幽幽,迟夫君兮来游。春兰芬兮菊秋,灵之泉兮泚泚。君之来兮乐只,酌匏尊兮荐芳芷。明月上兮君归,树掩冉兮风披披,归来归来兮君毋远而!
书晦庵易学启蒙后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八、《性善堂稿》卷一四
正尝请问:「《易》有圣人之道四,占特其一法耳,《易》之道宜无不该。先生传《易》,专以占之一法推之,何也」?曰:「《易》之道固无不该,然圣人作《易》,本为卜筮以前民用,今从其所自起而求之,庶几可以见圣人之意耳」。正时虽不敢复问,然其心中犹有未释然者。一日先生使人呼之,亲以《古今家仪》一书、了翁《台州谢表》一道、书稿一纸、笔一束授焉。正退阅其书稿,其一《答王岘秀才书》,论为学以收放心为本及读书之法。其一乃《答刘宰君房论易书》,谓「此书本为卜筮而作,今其法已不传,诸儒言象数者例皆穿凿,言义理者又太汗漫,此《本义》、《启蒙》所以作也。然《本义》未成书,为人窃出,有误观览,《启蒙》且欲学者就《大传》所言卦画蓍数推寻。自今观之,如论河图、洛书亦未免有剩语。要之此书难读,不若《诗》、《书》、《论》、《孟》之明白易晓」。先生之于《易》,其说盖如此。所谓《本义》者,今世所传《易传》是也。其曰「本为卜筮而作」者,盖以奇偶之画即蓍之所由起,而其体制与《诗》、《书》文字绝不相类。先生所以断然为是说者,盖将以发千古之秘,使学者推本而求之而自识其所以然耳。其曰「此难读不若《诗》、《书》、《论》、《孟》之明白易晓」者,非谓学者不必从事于此而可以束之高阁也。盖学者之病,病在于驰骛高远而遗其卑近。未能知夫洒扫应对之节,而妄意于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未能识夫事亲从兄之实,而妄意于范围天地之化、曲成万物通昼夜之道。曾不致谨于下学之功,而汲汲于上达之求,其卒也必至于穷大而失其居焉。自谓穷神知化而实不足以开物成务,自谓知死生之说而实不能原始反终,自谓知鬼神之情状而实不足以知精气之为物、游魂之为变。世之学者鲜有不溺于是者,故先生之意必使学者先从事于《诗》、《书》、《论》、《孟》,然后循序而进之耳。学者果能从事于《诗》、《书》、《论》、《孟》而有得焉,则其于读《易》也,必将嘿识心通而有所入矣,非为《易》之难而学者不当致力,特不可以是为先耳。昔者明道推康节之《易》学,以为加一倍之法,他日举似康节,康节叹其敏悟。其后伊川问一倍之说,则曰:「当时因试院中无事,偶取而推求之,见其如此,今不复记矣」。正每读《遗书》至此,再三致思而莫能入,则未尝不恨其说之无传也。后始得《启蒙》读之,于是洒然使人无复遗憾。呜呼,先生之于是书,发明先圣贤已绝之微言多矣,读者其毋以易心求之。嘉定六年四月己卯,门人巴川度正谨书。
奏劄 其三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六、《西山文集》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右编》卷二二
臣闻敌国外患,自昔有之。根本安强,形势巩固,则敌虽盛而不足忧;根本单虚,形势削弱,则敌虽微而有足惧。臣观今日近有金虏,远有鞑靼,狡焉窥觎,意在叵测,而淮堧之变,尤骇听闻。群情方摇,未易底定。盖尝深思熟计,窃以为聚正人端士于朝廷,使之尽言补过者,此内固根本之方也;布贤牧良将于方维,使之养民训兵者,此外固根本之要也。根本强则形势张矣。古之有国者以人材为轻重,故一干木足以藩魏,一季梁足以安隋,厥效甚明,不可诬已。今朝廷之上绅緌济济,夫岂乏人,然敏锐之士多于老成,政事之才富于经术,慷慨敢言者少,故正论罕闻,廉退自重者少,故士风弗竞。陛下嗣服之初,尝以耆艾而褒傅伯成、杨简矣,以儒学而褒柴中行矣,近复以恬退而用赵蕃、刘宰矣,海内闻风,孰不钦叹!然前乎三臣虽加异数,而聘召未闻,是有优贤之名而无用贤之实也。至于直亮敢言有如陈宓、徐侨者,非特召擢未加,虽褒宠且莫之及,此议者所谓弗满也。陛下诚欲收用贤之效,臣愿处伯成、简于内祠,置中行于经幄,若宓、若侨,擢之言论之地,且益求其类而招徕之,使华发旧德之良,清名峻节之彦,峨冠委佩,毕萃于朝廷,陛下开心见诚,俾之条陈阙失,大臣虚怀无我,与之商搉事宜,毋縻以好爵而言论不从,毋隆以虚文而情意弗浃,则贤者之所有皆为朝廷有矣。如是而内之根本弗强,非所虑也。赵简子将保晋阳,必先有以宽其民之力;李牧将攻匈奴,必先有以养其兵之锐。今四方长人之官,抚字不闻而叨懫日甚,万金之产或一朝而白夺,累世所积或微罪而没官,夏秋之赋输纳至于再三,关市之征苛细及于毫末,鞭笞杂下而燕笑自如,膏血已殚而溪壑未满。以此贸官职,以此广田庐,于是乎民贫至骨矣。诸道总戎之帅,训肄不勤而掊克是务。自偏裨以至士卒,其家赀稍厚者必使之治货财,非优之也,盖幸其负课而掩有也。其廪给稍丰者必以之供役使,非亲之也,盖利其捐金而求免也。军中相语以酒垆药局为籍赀产之梯媒,谓当其事者必不能自免也;回易房廊为陷子孙之坑阱,谓其身虽死而监督至于无穷也。主帅剥偏裨,偏裨剥队伍,有日给千钱而不足衾絮者,有日廪数斛而不饱糟糠者。以此饰苞苴,以此买歌舞,于是乎兵贫至骨矣。呜呼,兵民俱病,一至斯极,此何时而莫之救耶!臣愿陛下明诏辅臣,一新黜陟,用廉仁之守而去贪残,任贤能之将而斥暴横,使之视民如子,恤军如家,崇饮冰食檗之风,均挟纩投醪之惠,俾人有生意而士有奋心。如此而外之根本弗强,非所患也。汉人有言:本强则精神折冲,本弱则招殆致凶,为邪谋所陵。臣观方今之势可谓弱矣,司马光尝谓祖宗苦身焦思以变衰唐之俗,陛下高拱熟视以成后魏之风,迩日之事,何以异此!不亟图之,则纪纲日以陵夷,风采日以销铄,骎骎焉将有不可复振者,此臣所以痛心疾首,思有以为陛下告也。今区区所陈,实转弱为强之本,惟朝廷不以为迂而采用之,则其效有可以岁月期者。《诗》曰:「心之忧矣,不遑假寐」。臣不胜惓惓。
宋集英殿修撰王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七、《西山文集》卷四六
昔先皇帝初践阼,不自神圣,虚怀任人。韩侂胄以戚畹出入禁中,倚御笔徙两谏官违己者,将阴窃国柄。集英殿修撰王公时为学官,深忧之。会有诏求直言,亟上封事,援吕公著、张舜民、李光凡三出台,而同列交章申救乞去,力言纪纲所系,忧在社稷,以冀上意寤感。实绍熙甲寅冬也。侂胄自是专权,苏师旦复以人奴憸黠之尤,狐媚取旄钺,益张皇之,而韩之门薰灼矣。群私人一律附和,独公在外不驰书侂胄,居中则名不上师旦宾谒,侃然无所回挠。及丙寅开边,公以郎面对,首陈用兵之祸有三可虑,乞宣谕大臣,不宜轻举。又以不集议书诋侂胄,遂掇怒群小。于是殿中侍御史徐楠上疏,牵姚愈前论公廷对扶植道学语,及附赵汝愚为学官,与袁燮、孙元卿以道学溺士心,坐之资浅斥矣。明年兵败狱起,殛师旦,窜邓友龙,侂胄又伏诛,朝廷思公言,驿召。入对,首论:「人主之权莫大于自用,而亦莫难于自用。所谓难于自用者,以左右前后浸润肤受之不可堤防,而非以外朝献替缴駮论奏之且为侵夺也。小人见人主听纳之专,纲维节奏,未易挠紊,则亦不敢萌干请之私矣」。天子慊然,终不肯自用,史弥远遂以一相颛国。会不雨,诏百官指陈阙失,公手疏历论时政,推本《洪范》「僭常旸若」之證,数罗日愿紏合为变,谓下人谋上;虏修好增币而犹觖望,谓夷狄乱华;内批数出,谓左右干政;谏官无故出省,谓小人间君子,皆谓之僭。一僭也,已足以致天变,而况兼有之哉!宰相职在燮理阴阳,而不雨久,于汉法当策免,乞令弥远终丧,择公正无私者置左右,引王、吕、蔡、秦覆辙为戒。东宫得副本观之,且咋舌危公,公自不以为忤。后张允济以阁门宣赞舍人兼权临安府钤辖,公谓此细事也,而用权臣例破祖宗制,不可,封还词头。先是丞相语公,此中宫意,公不顾。丞相复诘公,公正色曰:「宰相而逢宫禁意向,给舍而奉宰相风旨,朝廷纪纲扫地矣」!数日,徙起居舍人。自是外补,讫不复还国。某尝读公甲寅封事,及所手示己巳奏藁,竦然太息曰:汉汲长孺,本朝王元之其人也!自公之言不行于庆元初,故侂胄误国,而天下一坏矣。嘉定复不用公言,弥远得以行其私。二十六年之间,斲国家元气殆尽,士大夫无复知愧耻,而全人希少。至于今,民悴兵恣盗贼作,而戎狄侵侮,天下几于再坏。端平更化,明天子方聚一世之才,并力作新之,而如人沈痼之疾,未可以一朝起也。呜呼,公之言于是大验矣!公讳介,字元石,世家于吴,后徙婺之金华。曾祖矩。祖敏,泰州助教。考嵩卿,通直郎,赠朝奉大夫。妣杜氏,赠太恭人。公以绍熙庚戌龙飞进士第三人及第,积阶自承事郎,以恩霈磨勘七转至朝奉大夫。历任佥书昭庆军节度判官,入为国子录,太学博士。引亲嫌,通判绍兴府,知邵武军。罢,奉祠。知广德军,丁大夫公忧,服除,知饶州。未上,再入为秘书郎、度支郎官。罢,再奉祠。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召除侍左郎官,兼右司,兼太子舍人,兵部郎官,兼权礼部郎官,国子司业,兼太子侍讲,兼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国子祭酒,充金国贺生辰接送伴使,秘书监,兼太子右谕德,宗正少卿,兼权中书舍人,起居舍人,除右文殿修撰、知嘉兴府,集英殿修撰、知襄阳府、京西安抚,改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以疾奉祠,遂致仕。公之外赋政也,以化俗兴民、忧贫安富为先务,于刑惟恐伤人,于讼先教化而后争夺,于赋役度不可蠲者,期会于民行之,备水旱荒饥甚具,虽有不为菑。持大体,不求显显名。故在广德,民得为良民,士得为良士大夫。公疾,阖郡为祷祠,曰无使我慈父去。去而人怀之。其治嘉兴也,如治广德,为庆元,又推而大之,减耗剩折价分三等,汰横江宿亳屯驻两指挥,罢生酒局,戢豪家据海岸渔盐之利,至今为便。其在朝廷,每有大议论,大更革,大废黜,大灾异,推事建言,无顾忌心。在胄监,恶士急急声利,严规矩出入。日进诸生堂上质问,或造诸斋扣击其进否,士风丕变。蜀孙望之载父母万里来受业,公廪而教之,果擢上第。徐邦宪、周端朝,公所拔取,皆为闻人。在青闱,专意辅导,讲说琅琅,皇太子听不为疲。内春坊一日督官媒氏择配,公闻之,白庙堂,请选之故家,以正厥始。尝闻宴张灯火,上书切谏,欲约宫僚分日宿直正救之。又尝为接伴使,回奏两国通名而本朝不通讳,乞釐正以全典礼。所见淮饥民剧盗,因一一白之,曰不可使吾君不闻也。其任封驳,持法度,抑污吏阉人戚邸恩倖,不䤶怨。又言二史不立前殿非是。某尝闻先庙违豫,久不觐重华容,都人汹汹,公自霅川走书讽赵公汝愚,宗臣也,宜率百官守和宁门以俟六飞之动。明年,率学官上疏,言「寿康年七十,亲挈神器而授之,陛下孝养可久阙乎」!内涉宫壸,旁斥黄门。且言:「脱寿康郁郁,因此不安,一负此名,万善莫赎。萧墙敌国,有一不轨,扶义而来,何以自解」?未几重华天崩,力请视敛,以为自有天地未有无主之丧者,激切痛懑,人哀其言之忠。又闻留正罢相之日,傅伯成既迁之时,正邪特未定,公奋然两言于上,曰进退大臣,不可无辞以示天下,深折阴邪窥觎之萌。已而追数姚愈、沈继祖党奸罪状,惜四给事、一谏大夫以言事沓去,荐詹阜民、李燔、刘宰俱可以录用,人又称公于贤不肖甚别白也。此公之事,某所见闻而缙绅间以为难能者,使公仕得其时,不再与权奸接迹,将尽发所学以著之用,有益于国岂浅浅哉,可叹也已!盖公性孝忠,始受学于东莱吕成公,接中原文献,再娶郑夫人,其考知枢密院益国公侨,实婿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又探两丈人问学源委,其本末统纪,绳绳如一贯。始对大廷,危言正论,卑晁错、公孙洪不道,而蹇蹇然有刘蕡风烈,光宗览而亲擢之。其间极论自古朋党之祸,引汉南北部、唐牛李以拟今事势。又言人主而不尊道学,士大夫而不明道学,天下为讳则何以立国!厥后见之言论政理,皆由此其出也。公事亲孝,大夫公严,常遂其志。杜夫人早殁,公不得就养,禄入辄对之流涕。斥房闼所有嫁二妹,田庐悉逊之弟。初得任子恩,又官之。周族党弱困,不计有无。尝欲效范文正公为义庄而未能。友朋急,援之不待告。所交皆吉士端人,凡所汲引,人不知其所自。日所行事,夜则笔之于书,曰将以检身也,故行谊终始无玷。公生于绍兴戊寅正月,以嘉定癸酉八月卒于正寝,享年五十有六。初娶于氏,知潭州湘乡县讳汝功女也,追赠恭人。继郑氏,今封令人。子男一人,野,以公遗泽补将仕郎,第庚辰进士,今为朝散郎知邵武军。孙一人,同祖。公殁之明年,葬邑之赤松乡宝石山。又十三年,野裒公平生所为诗文、奏议、外制等二十五卷,《春秋臆说》十卷,《通鉴解标》自魏文侯至西汉末十五卷,皆发明成公标题本意,为《浑尺集》,盖公尝自号浑尺居士,取后山诗「虽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浑」意也。又掇其大方为家传,传成来西山,谒某铭其墓。某尝侍公同朝,甚喜辱公之知,知公之详,野又从余学,谓余言取信来世,余又何辞辞之?属时多端,乃手题家传而先归之。后九年,某入翰林为学士,始克为之铭。然每叹公由大蓬而少宗正,自西掖而右柱史,其难进易退如此,欲为公与秘书监柴公中行并请于朝,乞行节惠之典,状成且上。噫,若公者,允谓世之正人、国之名卿矣!铭曰:
彼婉娈辈,迫怵患害,我石不转,惟义所在。彼酣豢徒,爵禄染濡,我金不镌,惟道与俱。权门熏灼,砥砺锋锷。孤忠对越,遑恤覆却。孰持宰柄,利诱众正。危言弗避,谓有义命。直大而方,庶几见刚。不容何病,安于淮阳。玉雪其躬,无玷始终。并游地下,东莱成公。
应诏荐杨子谟等五人奏状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臣伏睹陛下自即大位,尊礼耆老,招延髦彦,盖皆久在外服,不求闻达于时者。凡以章示好恶,转移风俗之机,莫切于此。犹以为未足也,诏有位之士各举贤能才识之士,且诲之曰:「岂无才德道艺蓄而未用者待我后之人」?臣敢妄揣圣意,于久蓄未用之中遍加搜索,凡得五人,谨用开陈,仰赞盛举。臣伏见中奉大夫、直显谟阁杨子谟,端凝而质实,宽厚而粹明。家居十年,信道益笃,讲明义理之学,以淑后进。一方之士,执经受业,所趋向正。虽已蒙朝廷为续祠廪,而精力未衰,久寘閒散,公论所惜。朝奉大夫、新知漳州陈宓,简廉而端方,忠荩而平实。事所当言,宁犯患而不顾;义所不可,虽见得而不为。朝廷累擢名郡,虽若深知其人,而久在外服,未究厥蕴。朝请郎、主管建康府崇僖观徐侨,器资清方,基宇高邃。孜孜体国,不以得失贰其心;恂恂守道,不以贫约累其守。朝廷畀之祠禄,虽已表其廉靖,而尚淹家食,未见于用。奉议郎、通判潭州军州事李燔学精而识明,行安而节和。家庐山之阳,坚苦刻厉,守其师朱熹之说,若将终身焉。尝除职事官,乃自诡以民事,朝廷嘉其靖退,特旨改秩。虽云旌别,而佥论所属,盖不止此。从政郎刘宰,秉心静夷,迪德平正,居官尽瘁,不求人知。行修于家,学修于乡。人有缓急,必从扣问;事有曲直,必从取正。今久不到选,抱材里居。臣谓此五人者,或蒙朝廷擢用,寘之华近,则正学直道,随事救药,不惟有补于时,而清规亮节,表表朝端,亦足以彰好示俗。此于初政,关系匪轻。臣今所举,皆是事实,后不如所举,臣甘坐谬举之罪。
答刘司令(宰)书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张、朱、吕诸先生之亡,学者无所依归,诚哉是言。详味公《易》,大抵得于邵子为多。旧见辅汉卿略知此意,尝以问之,馀人亦鲜知之。盖不读邵《易》,则茫不知《启蒙》、《本义》之所以作,平国以为如何?
除兵部郎官兼史职谢宰执启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七
元会充庭,兴念校文之旧;便朝赐对,叨陪司武之联。仍兼䌷史之华,不废操觚之素。宠灵狎至,报称奚任!伏念某阶缘韦布之资,陪厕缙绅之后。内焉馆学之清邃,傃其位而安行;外而州县之烦劳,何所往而非学。粗有见于屈信消长之分,故无累于进退淹速之间。会重译之效珍,即三朝而受瑞。上仪肇举,师听攸倾。而乃动遐轸于表臣,下特招于中扆。且敬事则命以始,既严出令之初;使非道以陈于前,是昧责难之义。首论人心之广狭,次言国势之重轻。规摹阔疏,意向迂腐。方俟报闻之命,俄惊宠渥之频。列属南宫,猥从诸郎之后;属辞东观,与观太史之书。徒志效于一官,而得兼于二者。袭荣为惧,拜宠知归。兹盖伏遇某官器怀闳深,局度宽雅。合皋合稷,天知许国之忠;若陟若贤,人仰传家之学。念方寸恢乎其正大,而两间赖此以扶持。拓开钧镕,储蓄人物,致使寒微之迹,亦污启拟之公。某敢不惟既厥心,不负所学?沿周六典,赞统师平国之规;作宋一经,免阁笔含毫之诮。厥为感荷,未究敷棻。
罗文恭公奏议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四
文恭公奏疏,吾友刘平国既叙所以作,公之子愚又属余申其义。余尝考公岁阀,繇馆学至枢府财十馀年耳,而论奏百数十,大义炳炳,甚至引裾排闼,号泣而随。呜呼,是卷卷者谁实使之!心者人之神明,其于是非邪正之辨较若白黑,不容以自欺。古之君子上不敢欺其君,而知无不言;下不忍欺其民,而知无不为。此岂有为而然哉,凡以事其心焉耳矣,事其心则事天也。三复,淳熙育才之盛庶几见之,庶几见之。
杨伯昌浩斋集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五
主上初政,诏近臣举贤能才识之士。予时待罪柱下史,答扬明命,凡得五人焉,曰杨伯昌子谟、陈师伏宓、徐崇甫侨、李敬子燔、刘平国宰,皆经德守道、行为世师、权臣摈而不得伸者。寻皆召用,五人坚卧不起,然而人谓是举也,极一时之选。于是杨公隐居几十年矣,讲学党庠,刑善表俗。予继以言事迁靖,尚冀高庙神灵相予西还,傥得从公游也。其孤仁举不远数千里,忽以𡪣铭为请,予惊悼累日。后数年,起家守泸,仁举又裒公论著,请言以叙篇端。予尝观衡山胡子所以告张宣公者,谓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至明也,非格物者不能,知之未尝复行,至勇也,非居仁者不能。张子得之,服行以终身。今杨公虽不及登张子之门,而师友渊源实自之,故知行互发之论常常讽道,出处进退,卓然不移,视世之富贵利达一无足以动其心者。呜呼公乎,其庶几明且勇乎!学者称之曰浩斋先生而不名,今其文集曰《浩斋退藁》,凡四十卷。
题吕城李氏世藏名帖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吕城镇
宝庆元年冬,魏某得罪时宰,投畀蛮荆。道吕城,获观李唐裔孙祜所宝唐贤遗墨。是日刘平国、王去非踏雪见访,皆奇遇也。惟是虞、褚、颜、宋间乃有李林父姓名,此《易》繇所谓「勿用取女」之时,重有感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