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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观光知府 其三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卢溪文集》卷三一
临贺广西湖南,最为佳郡。
狂盗奔突如此,而不敢犯,岂非威德有以镇服之耶?
某亦尝测此盗不可轻,正如来谕。
近人料西北亦如此,但苟目前暂安耳。
黄元授昔时亦甚熟,后尝通书否。
一子名文昌者登第,颇能文,士大夫多喜之,张安国尤极力推挽。
元授去岁得南安军,文昌复得编修,亦可谓荣矣。
谢万俟相启绍兴二十六年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五、《鸿庆居士文集》卷一七
梦得之谪,九年尝赋大钧之问;
屈平之放,三载尚从太卜之占。
况兹三纪流落之馀,而有一旦遭逢之异。
伏念某顷繇学者进贰宪台,五疏请和戎,可纾一时仓卒非常之变,以安国步;
一章论伏阙,必启异日群小不肖之心,以召乱阶。
岂固为譊譊异论以冒刑诛,姑欲效惓惓愚忠以裨庙算。
大臣按剑而怒,彼游魂之聚,小丑何为?
诸生举幡而来,谓中兴之佐,一夔已足。
既大违于国是,旋黜守于方州
未几胡尘,再犯京阙,生民涂炭之害,中都萃蛇豕之妖。
靖康龙沙万里之迁,明受钱唐二凶之叛。
谁为事首,端坐自如?
独有言狅,众愠犹在。
皇天悔祸,圣主厌兵,始画地寻和戎之盟,亦制辟徵伏阙之士。
不辨履霜之早,固知图蔓之难。
某之不才,过乃由此。
兹盖伏遇仆射相公三朝隽老,一代名臣。
历睹群公朋党雠复之私,驯致四郊戎马长驱之祸。
馀风未殄,巨蠹相乘。
践覆车之辙而弗疑,抱救火之薪而益肆。
面谩君父,蔑视同寮。
方造膝论事而猜忌忽生,又反眼为仇而凶怒不测。
况于草芥,践蹋何嫌?
重以雷霆,糜沈可待;
侧闻爰立,实慰具瞻。
始以尊君、亲上、仁民、爱物之心,尽革妒贤、嫉能、恶直、丑正之弊。
兴哀故物,加惠穷途。
收之纳沟必死之中,被以骨肉更生之造。
馀年索矣,称效茫然。
班荆椒举之亡,固不渝于一诺;
结草亢杜回之后,尚图报于九原。
张安国疏后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八、《鸿庆居士集补遗》卷二○
紫薇舍人张公安国,舟过望亭,游普利寺,至方丈小愒。
长老达明曰:「此一方大檀,欲施田供僧饭而未果,乞公一言助施」。
公欣然。
命联十纸为一大卷,索笔书数十语遗之。
不点定一字,皆佛菩萨语。
明老一日携以示余,余曰:「安国,今天下第一人,文学盖出于天分,故落纸生烟,咳唾为珠玉,非若臞儒墨客撚须鬣、琢肝肾、树肩皱眉,求一言一句之工者也」。
世传白乐天十八世为儒,出而从事,则现官身;
退而谈空,则现大居士身。
纵横所植,无一不可,故余于安国亦云。
乾道初元十二月日,晋陵孙某书。
示成机宜季恭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六、《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四
佛言:「若有欲知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
远离妄想及诸取,令心所向皆无碍」。
决有此志学无上菩提,常令方寸虚豁豁地,不著言说,不堕空寂。
无言无说,两头俱勿依怙。
善恶二事,无取无舍。
日用二六时中,将思量计较之心坐断。
不于空寂处住著,内不放出,外不放入,如空中云,如水上泡,瞥然而有,忽然而无,只向这里翻身一掷,抹过太虚。
当恁么时,安排他不得,䬦排他不得。
何以故?
大法本来如是,非是彊为。
不见释迦老子有言:「不取众生所言说,一切有为虚妄事。
虽复不依言语道,亦复不著无言说」。
今时士大夫学此道者,平昔被聪明灵利所使,多于古人言语中作道理,要说教分晓。
殊不知枯骨头上决定无汁可觅,纵有闻善知识所诃肯,离言说相,离文字相,又坐在无言无说处,黑山下鬼窟里不动,欲心所向无碍无窒,不亦难乎?
既为无常迅速、生死事大,决定有志,直取无上菩提,世间种种虚妄不实底事,一笔句下,却向不可取不可舍处谩觑捕看,是有是无。
直得无用心处无开口处,方寸中如一团热铁相似时,莫要放却。
只就这里看个话头。
僧问云门:「杀父杀母向佛前忏悔,杀佛杀祖时却向甚处忏悔」?
云门云:「露」。
若有决定志,但只看个「露」字,把思量分别尘劳中事底心,移在「露」字上,行行坐坐,以此「露」字提撕。
日用应缘处,或喜或怒,或善或恶,侍奉尊长处,与朋友相酬酢处,读圣人经史处,尽是提撕底时节。
蓦然不知不觉,向「露」字上绝却消息,三教圣人所说之法,不著一一问人,自然头头上明,物物上显矣。
佛不云乎:「菩萨摩诃萨以无障无碍智慧,信一切世间境界,是如来境界」。
古德云「入得世间,出世无馀」,便是这个道理也,只怕无决定信、决定志耳。
无决定信,则有退转心;
无决定志,则学不到彻头处。
且那个是有决定信而无退转心,有决定志而学到彻头处者?
牛头山二世智岩禅师曲阿人也,姓华氏
弱冠智勇过人,身长七尺六寸。
隋大业中郎将,常以弓挂一滤水囊,随行所至汲用,累从大将征讨,频立战功。
唐武德中,年方四十,遂乞出家,入舒州皖公山,从宝月禅师为弟子。
后一日晏坐,睹异僧身长丈馀,神姿爽拔,辞气清朗,谓曰:「卿八十生出家,宜加精进」。
言讫不见。
又尝在谷中入定,山水瀑涨,怡然不动,其水自退。
有猎者过之,因改过修善
复有昔同从军者二人,闻岩隐遁,乃共入山寻之。
既见,谓曰:「郎将狂耶,何为住此」?
曰:「我狂欲惺,君狂正发。
夫嗜色淫声、贪荣冒宠、流转生死,何由自出」?
二人感悟,叹息而去。
贞观中建邺,入牛头山谒懒融禅师,发明大事。
曰:「吾受信大师真诀,所得都亡,设有一法过于涅槃,吾说亦如梦幻。
夫一尘飞而翳天,一芥堕而覆地,汝今已过此见,吾复何云?
山门化导,当付于汝」。
遂为牛头第二世祖师。
此乃有决定而无退转心,有决定志而学到彻头处底样子也。
三教圣人所说之法,无非劝善诫恶,正人心术。
心术不正,则奸邪唯利是趋;
心术正,则忠义唯理是从。
理者理义之理,非义理之理也。
如尊丈节使,见义便为,逞非常之真勇,乃此理也。
峰禅师云:「作有义事是惺悟心,作无义事是狂乱心。
狂乱由情念,临终被业牵;
惺悟不由情,临终能转业」。
亦此理也。
佛云「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则渐除,因次第尽」,亦此理也。
李长者云:「圆融不碍行布,即一而多;
行布不碍圆融,即多而一」。
亦此理也。
永嘉云:「一地具足一切地,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亦此理也。
《华严》云「佛法世间法,若见其真实,一切无差别」,亦此理也。
其差别在人不在法也。
忠义奸邪,与生俱生。
忠义者处奸邪中,如清净摩尼宝珠置在淤泥之内,虽百千岁不能染污。
何以故?
本性清净故。
奸邪者处忠义中,如杂毒置于净器,虽百千岁亦不能变改。
何以故?
本性浊秽故。
前所云「差别在人不在法」,便是这个道理也。
如奸邪忠义二人,同读圣人之书,圣人之书是法,元无差别,而奸邪忠义读之,随类而领解,则有差别矣。
《净名》云「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是也。
忠义之士见义则本性发,奸邪之人见利则本性发,如磁石遇铁而火逢燥薪,虽欲禁制,不可得也。
如尊丈节使,雄烈过人,唱大义于万众之中,耸动时听,亦本性忠义而见义则发,非造作非安排。
教中所谓「譬如摩诃那伽大力勇士,若奋威怒,于其额上必生疮疱;
疮若未合,阎浮提中一切人民无能制伏」。
佛以此喻发菩提心者,菩提心则忠义心也,名异而体同。
但此心与义相遇,则世出世间,一网打就,无少无剩矣。
予虽学佛者,然爱君忧国之心,与忠义士大夫等,但力所不能而年运往矣。
喜正恶邪之志,与生俱生,永嘉所谓「假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
予虽不敏,敢直下自信不疑。
季恭志趣不凡,春秋鼎盛,正是奔走尘劳之时。
能以此时回来,学无上菩提,非夙植德本,焉能信得及、把得定、作得主宰?
愿坚固此心,终始如一,触境遇缘,不变不动,方名有力大人。
无常迅速,生死事大,若念念以此一段大事因缘为未了未说,直下超證,是省得日用应缘处许多障道底恶业,况一念相应,转凡成圣耶?
但办肯心,必不相赚。
古来自有为善底样式,博极群书只要知圣人所用心处,知得了自家心术即正。
心术正则种种杂毒、种种邪说,不相染污矣。
季恭立志学儒,须是扩而充之,然后推其馀可以及物。
何以故?
学不至不是学,学至而用不得不是学,学不能化物不是学。
学到彻头处,文亦在其中,武亦在其中,事亦在其中,理亦在其中。
忠义孝道,乃至治身治人安国安邦之术,无有不在其中者。
释迦老子云「常在于其中,经行及坐卧」,便是这个消息也。
未有忠于君而不孝于亲者,亦未有孝于亲而不忠于君者,但圣人所赞者依而行之,圣人所诃者不敢违犯,则于忠于孝,于事于理,治身治人,无不周旋,无不明了。
行看尊丈节使,立大功凯旋而归,季恭一跃青云之上,成氏之门,有武有文,无可疑者。
季恭勉之。
张安国所藏山水小卷1158年 宋 · 张元干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芦川归来集》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世所谓胸次有丘壑者,穷而士,达而公卿,其心未尝须臾不住烟云水石间,又况如吾宗安国得友人把玩短轴,褾而藏之,每出以示诸好事。
虽乌帽黄尘,汩没困顿,开卷便觉万里江山在眼界中,可想蜀僧为同舍郎周旋落笔时。
然则安国不忘故旧,风味如此,胸次可知矣。
上都督府参谋兵部尚书吕安老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相山集》卷二五
之道尝谓天下之事,非有所甚难,其气之胜于才者,力能办之,如折枝拾芥之易。
是气也静不踰于方寸,动或塞乎天地,其至大也配道,其至刚也配义,掩之以卒而不乱,压之以重而不慑。
兹古人所以能却敌咄嗟,折冲谈笑,安国家、定社稷于不可支梧之际,而举世誉之曰忠贯日月、神明扶持者。
惟阁下负经纶之才,挟康济之术,起身布衣,不十五年而致位大司马,其自视与筑岩钓渭者何异?
犹以为未也。
淮西在今日实控敌境。
前此号为骁将,若近世之所谓、英、卫者,以保傅之重,拥貔貅之众,养尊江左
无事则广田宅,保妻子,蠹帑廪,为国家之螟螣。
有事则坐视所部数千里之罢民,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漫不加意。
正复督战者接武于道,请援者骈肩于庭,常傲睨而不顾,逗留而不进。
今阁下实代之,朝受命夕引道,驰驱远戍,若登金门、上玉堂,而不自以为疑。
此其气固有以大詟服乎天下矣。
逮其至屯也,营垒旗帜初无所变改,而号令一出,气色精明。
不数日有敌人犯边,阁下不动声色,遣百骑以走之,使列郡不闻其警,而不自以为功。
此虽不足为阁下道,且天下之所望于阁下者不止此,而之道所以言及之,特为淮民庆也。
兵法曰:「先加以声,后致其实」。
由此卜之,愚前所谓气胜于才而力足以办天下之难事者,将于阁下而见之也。
之道窃闻之,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
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
今有亲附之道三焉:一曰请给戒其诛削,二曰役使戒其营私,三曰赏罚戒其冒滥。
夫请给者,三军之所恃以为命者也。
向也闻之,士卒所支米麦,一月之间仅得五分之四,所请食钱,一百以上仅得三分之一,其馀则自主将至于押队,皆有分焉。
人孰不有父母妻子也,既仰给于为兵者,所得之钱米一经减剋,不足以乐其身而及其父母妻子,亦何以责其缓急仗节死难乎?
则诛削之禁不可不先也。
夫悦以使民,周公之东征所以能致民忘其死者也。
向也不问王事,而一槩驱使之,其伐竹木也,名为修葺营房,而坐贾者列肆隘井邑,名为创造战舰,而行商者连樯满江河。
或般载连年,或暴露终岁,从未有严刑以责其懈怠,曾无添给以补其勤劳,忧愁之色见于风霜,怨怒之言闻于道路,则私役之禁不可不严也。
夫赏罚孰明,孙武之用兵所以能前知胜负者也。
向也不问功罪而任情以行之,其赏也及其所当罚,其罚也及其所当赏。
赏不当功,则非特不足以劝能,而能者且怠;
罚不当罪,则非特不足以惩恶,而为恶者益得以自肆。
岂可使安坐于千里之外窜名军籍者,一岁冒转数官,而出入于行阵之间有功战伐者,秋毫不蒙其利?
则冒赏之禁不可不明也。
是三者不除,而欲士卒之亲附者,未之有也。
既除矣,而欲士卒之不亲附者,亦未之有也。
之道于阁下庠序之旧,比闻此来,旗旄前驱,骑士拥后,为时尚父,出统六师。
之道自念分绝穹壤,羞愧蓄缩,不敢求见者殆今一月
复早夜以思曰,阁下方以君命,治边事于淮西,其归未可朝夕期也,而之道父母邦实在麾下,如以前日半面之交,及之道姓名而后求见,则不敏之罪又安所逃耶?
况有此三事,似可裨聪明之所不及,而发扬先声。
是用请间于阁下,以致其说,庶几行之而惠及海宇,则之道亦当受赐。
伏惟高明略其狂僭之罪而加意焉。
谢御札促召家君劄子(御札附)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一、《斐然集》卷一○
御札:已降诏命,召卿父赴行在。
于今未到,卿可以朕意催促,俾疾速前来,以副延伫之意。
押付胡寅
臣昨日蒙陛下颁降宸翰,以臣父安国未到行在,令臣宣谕催促早来。
臣已即时差人附书归家,具宣德意。
想惟臣父陛下眷记如此,疾病虽久,亦必勉力就道,入觐清光,自陈忠款。
臣退伏思念臣父处身孤外,实无左右之容,而简在天心,从臣莫比。
岂非堙晦之迹,蕴蓄之怀,遂将感会风云,以赴功名之盛际乎?
则其平生出处辞受之大致,为众所毁,而忌疾随之,未尽达于聪听者,臣固不当隐默而不自陈于君父也。
臣父于哲宗皇帝朝第三人赐第出官,历荆南府教授太学博士
三舍之初,例察提举学事官,到任未久,论荐遗逸二人为属吏,所诉以为所荐之人乃元宰相范纯仁门客,党人邹浩素所厚善。
其时蔡京当国,怒臣父沮毁学法,俾湖南、北两路刑狱官置狱推治,除名勒停。
臣父于是时已知是非倒置,直道难用,遂退伏闾里,绝意仕宦。
后蒙叙复,屡除监司差遣,终不曾赴。
因求侍养,乞宫观,至于致仕。
盖自大观以后,凡历宰相八九人,如蔡京何执中郑居正刘正夫、余深、王黼白时中李邦彦秉政之时,以臣父才学名望,稍加附会,则富贵显荣可以立致。
而守道不屈,甘心丘园,未尝叨受恩宠。
及渊圣皇帝即位,累加恩命,召为太常少卿,又除为起居郎,臣父亦以为千载一时,遂有捐身许国之意。
然谨守礼义,遵昔贤进退之规,四具辞免,方始到阙。
渊圣召见,面除中书舍人
臣父于对劄之中,尝及渊圣嗣位日久,而成效未见,宜考古训,以图功绩。
若夫分章析句,牵制文义,无益于心术者,非帝王之学。
今纪纲犹紊,风俗尚衰,施置乖方,举动烦扰,大臣争竞而朋党之患萌,百尔窥观而交间之奸作。
用人失当,而名器愈轻,出令数更,而士民不信。
若不扫除旧迹,乘势更张,则恐奸雄窃发,于内不恭,恣行侵侮,大势一倾,不可复正。
遂为耿南仲所怒,谓臣父有意讥之,谗毁百端,因臣父辞免中书舍人,至于五奏,指为傲慢,诬以不臣,几陷大戮。
独赖渊圣照知,不以为罪,至遣从臣宣谕臣父,即日供职。
然终缘论事触忤执政,甫及一月,黜领偏郡。
逮至陛下登极,复赐收召,继有琐闼之除。
臣父适以旧疾加深,未任奔走,僻在遐远,才两具奏,而给事中康执权已复祖述南仲之意,劾敌国恭,乞赐黜责。
又赖陛下宽大,不行其请,姑令罢免而已。
至于今日眷念不忘,促使造朝,恩礼隆异,保全所守,风动一世。
人非木石,岂不知感?
窃缘世方右武,儒学益衰,守礼义廉耻者反加以悖慢之名,丧廉耻苟得者乃称为恭顺之行,渎乱朝听,使四维不张,深可痛惜。
非特臣父一身休戚所系也。
扬子曰:「周之士贵而肆,秦之士拘而贱」。
或贵或贱,或肆或拘,岂士自能哉,皆上之所化,而其所系则国家隆替随之。
或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人臣之礼也。
然则孟子所谓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者,岂孟子之非乎?
或曰:郭子仪朝闻命,夕引道,人臣之礼也。
然则,诸葛孔明高卧草庐蜀先主三往顾之,然后与语者,岂孔明之非乎?
臣父进德修业,经纶当世,年未六十,鬓发斑然,忧国之深,屡忘食寝,察其用心,非愿枯槁岩穴而已。
素所蓄积,既以古人自期,则得志施为,必以古人所以事君者仰事陛下,亦安敢雷同流俗,苟贱谄谀,而负辱非常之知遇哉!
重念臣父退閒日久,今在朝公卿知识绝少,必无能以心之精微达于聪听者。
若不谓之曲学迂僻,则必谓之怀奸诈诞,若不谓之爱身避祸,则必谓之钓名要君。
考于众情,大率如此,欲加之罪,不患无辞。
若非仰恃日月之明,何以俯察葵藿之向?
臣一介贱息,蒙陛下宠待之厚,忘其僭越,辄具缕陈,不胜惶恐。
惟陛下恕而察之。
取进止。
论遣使劄子绍兴五年五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二、《斐然集》卷一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六七、《古文集成》卷二九、《崇古文诀》卷三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六
臣窃闻遣使入云中,已有定议。
臣愚陋,蒙陛下擢寘从班,职在献纳。
虽小事失当,犹合上闻,况遣使体大,纵使初不预议,苟心有所未安,岂敢缄默?
辄形论奏,伏望陛下留神省察。
孔子作《春秋》以示万世,人君南面之术无不备载,而其大要则在父子君臣之义而已。
鲁桓公为齐所杀,鲁之臣子于齐有不共戴天之仇。
庄公者乃桓公之子也,非特不能为父雪耻,又与齐通好。
元年为齐主王姬,四年及齐狩于禚,五年会齐伐卫,八年及齐围郕,九年及齐盟于蔇,是年为齐纳子纠。
仲尼恶之,备书于策,以著其释怨通和之罪。
鲁庄惟忘父子君臣之义也。
鲁之臣子则而象之,故公子牙弑械成于前,庆父无君动于后,卜齮圉人荦之刃交发于党氏武闱之间,鲁之宗祀不绝如线。
此释怨通和之效也,岂非为后世之永鉴乎?
女真者惊动陵寝,戕毁宗庙,劫质二帝,涂炭祖宗之民,乃陛下之雠也。
顷者误国之臣自知其才术不足以戡定祸乱,而又贪慕富贵,是故诪张为幻,遣使求和,苟延岁月,九年于此,其效如何?
彼之一身,叨窃爵位而去,曾何足道,而于陛下圣德、国家大计,则亏丧多矣。
所幸陛下勇智日跻,灼然独见于邪言久惑之后,奉将天讨,罪状豫贼,再安国步,渐图恢复。
天下忠臣义士,闻风兴起,各思自效,以佐丕烈。
譬如人行万里,登车出门,又如支梧厦屋,初正基柱。
存亡治乱,实系此时。
今乃无故蹈庸臣之辙,践阽国之址,犯孔子之戒,循鲁庄之事,忘复仇之义,陈自辱之辞,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或谓不若是少有贬屈,其如二帝何?
臣应之曰:自建炎丁未以至甲寅,所为卑辞厚礼,以问安迎请为名而遣使者不知几人矣,知二帝所在者谁欤?
见二帝之面者谁欤?
闻二帝之言者谁欤?
得女真之要领者谁欤?
因讲和而能息敌兵者谁欤?
臣但见丙午而后,通和之使归未息肩,而黄河、长淮、大江相次失险矣。
臣但闻去年冬使者还言酋豪帖服,国势奠安,形于奏章,传播远近。
曾未数月,而刘豫挟虏,称兵犯顺矣。
女真者知中国所重在二帝,知中国所恨在劫质,知中国所畏在用兵,则常示欲和之端,增吾所重,平吾所恨,匿吾所畏,而中国坐受此饵既久而后悟也。
天下其谓自是改图必矣,何为复出此谬计耶?
苟曰姑为是尔,则岂有修书称臣,厚费金币,而成就一姑为之事也。
苟曰以二帝之故不得不然,则前效可考矣。
岁月益久,虏情益閟,必无可通之理也。
臣尝思之,陛下与女真绝,则臣下无所得,而人主为义;
举若通和,则利归下,而人主受其恶。
故凡愿奉使通和者,皆身谋,非国计也。
陛下何不据孔子之论而决此策乎?
王安石废黜《春秋》,天下学士不知尊尚,一旦乱臣贼子接迹乎四海。
幸遇陛下笃信此书,孔子之志将伸于今日,便当考笔削之意,断当今之事,则行一二大者,陛下美名辉映千古矣。
当今之事莫大于夷狄之怨也,欲纾此怨,必殄此雠,则用此之人而不用讲和之臣,行此之政而不修讲和之事。
使士大夫三军百姓皆知女真为不共戴天之仇,人人有致死女真之志,百无一还之心,然后二圣之怨有可平之日,陛下为人子之职举。
臣等驽下,伸眉吐气,食息世间,亦预荣矣。
苟为不然,以中国万乘之君而称臣于雠敌,则宰相而下皆其陪臣也。
借使女真欣然讲解,以一将军将数万众驻兵泗水之上,愿与陛下面相结约,歃盟而退,不知陛下何以待之?
则又欲变置吾之大臣,分部吾之兵将,割吾之地土而取其租赋,有一于此,其能从之乎?
从之则无以立国,不从则隳败和好,将何据而可?
臣实戆昧,思之不通。
是以略具古义,浼渎聪听,惟陛下试加采择。
或合圣意,即以世仇当复,无可通之义,明降指挥,寝罢奉使之命。
刻印销印,俄顷之间,初无害日月之明,适足以彰陛下好谋能听之美,免累圣德,误国大计。
臣不胜区区纳忠之至。
取进止。
〔贴黄〕臣恐议者欲以遣使为名,而实行间探,此又不可者。
小人惟利可以使之,曷若召募敢于深入之人,厚与金币资遣之。
有归者必得虏中动静,或不归则不过丧失一夫而已。
何必自损名位,然后可乎?
伏乞圣察。
又:若曰通书尼雅满,则尼雅满是亲自用兵破京师,取二帝者也,于书上如何称呼,实是无辞可措。
伏乞圣察。
又:臣闻君臣谋议,务为明白。
若陛下心知不可,则当明白宣谕建议之臣,不必含糊隐忍,以遂过举之失。
高宗御笔建炎四年四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六、《斐然集》卷二八
建炎三年夏四月,上移跸建康,臣蒙赐对,为尚书郎,未几擢司记注。
是时上锐思致理,招徕贤俊,臣父安国给事琐闱,再被严召,六降敦促之命,申以使人。
复因臣奏事坐旁,开借玉色,问及臣父造朝之期。
宸翰宠颁,备形德意。
而臣父抱疴寖久,艰于入觐。
臣继圣恩,曲从所请,退食祠馆,俾就色养。
仰惟急贤愿治,多士倾心,孝爱之风,形于四海,岂臣父子独受隆赐?
谨以云汉之章,写之琬琰。
四年夏四月宣义郎直龙图阁、主管江州太平观胡寅谨记。
子产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四、《斐然集》卷二四
国侨字子产,郑之公族子国之子也。
达治知变,正而有谋。
鲁襄公之八年,子国侵蔡,获司马燮,人皆喜,惟子产不顺,曰:「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
楚人来讨,能勿从乎?
从之,晋师必至。
晋楚伐郑,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
子国怒曰:「尔何知,国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将为戮矣」。
郑伯献捷于晋。
其年冬楚公子贞帅师伐郑,讨侵蔡也。
子驷曰:「民急矣,姑从楚以纾我民」。
乃及楚平。
使行人告于晋,晋人对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
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谁敢违君」?
明年,晋帅诸侯军于城下,人恐,乃行成。
楚子闻郑与诸侯同盟于戏也,复伐
人患晋楚之故,谋使晋师致死于己,乃侵宋以怒之。
明年,晋会十一国之师观兵于郑东南门之外,三驾而楚不能与争,然后纳斥𭏒,禁侵掠,盟于萧鱼。
盖五年而郑国得宁,卒如子产之说焉。
初,子驷当国,子国为司马。
驷与尉止有争,及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皆丧田,故五族聚群不逞之徒以作乱,攻执政于西宫,杀子驷及子国。
司徒子孔知之,得不死。
子驷之子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丧。
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群司,闭府库,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杀尉止盗,众乃奔。
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
子产请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
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安国,危之道也。
不如焚书以安众
子得所欲,欲为政也,众亦得安,夫岂不可?
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
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
子孔之为政也专,国人乃讨西宫之难尉止作难,子孔知而不言。),杀子孔,而立子产为卿。
襄公二十有二年,晋人徵朝于郑,少正子产对曰:「在昔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
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
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
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
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
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何敢差池?
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重之以宗器,以受齐盟,遂帅群臣随于执事以会岁终。
贰于楚者子侯石盂,归而讨之湨梁之明年
子蟜老矣,公孙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燔焉。
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听事期
不朝之间,无岁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
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廷,何辱命焉?
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其无乃不堪任命,而剪为仇雠,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
委诸执事执事实重图之」。
晋人惮其辞,自是免于大国之讨。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人病之,子产寓书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也惑之。
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
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
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
夫令名,德之舆也;
德,国家之基也。
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
有德则乐,乐则能久。
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
『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
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
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宣子悦,乃轻币。
初,陈侯会楚子伐,当陈隧者,井堙木刊,人怨之。
襄公之二十五年子展子产帅车七百乘伐陈,宵入陈城陈侯奔于墓。
子展命师无入公宫,与子产亲御诸门,数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马致节,司空致地,乃还。
使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器用与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
桓公五父之乱,先君庄公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庄宣,皆我之自立;
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
今陈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凭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是以有往年之告。
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
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不竞,而耻大姬
天诱其衷,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首于我,用敢献功」。
晋人曰:「何故侵小」?
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
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之地一同。
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
若无侵小,何以至焉」?
晋人曰:「何故戎服」?
对曰:「我先君武、庄为平、桓卿士
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受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
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
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
乃受之。
仲尼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
不言,谁知其志?
言之无文,行之不远。
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郑伯赏入陈之功,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
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
子产辞邑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
臣之位在四(上子展,次子西,次伯有,次子产。),且子展之功,臣不敢及赏礼,请辞邑」。
公固与之,乃受三邑。
公孙挥曰:「子产将知政矣。
让不失礼」。
楚子及秦侵郑,楚人获郑大夫皇颉以献于秦,人取货于印氏,子太叔令正以请之,子产曰:「不获。
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为国。
秦不其然。
若曰拜君之勤,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从」?
遂行。
秦人不予,更币,从子产而后获皇颉
许灵公如楚,请伐郑,师未兴而卒于楚。
楚子曰:「不伐郑,何以求诸侯」?
楚师起,人将禦之,子产曰:「晋楚将平,诸侯将和,楚王是故昧于一来,不如使逞而归,乃易成也。
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
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国家之利也,若何从之」?
子展悦,不禦寇。
楚人入南里,堕其,涉于汜而归。
明年,宋向戍请于晋楚,欲弭诸侯之兵,果盟于宋。
自是晋楚之从交相见也。
蔡侯自晋归,过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
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廷劳于东门之外,而傲吾曰:『犹将更之』。
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
君小国事大国,而傲惰以为己心,将得死乎?
若不免,必由其子。
其为君也,淫而不父。
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
未几,蔡世子果弑其君固。
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而不坛,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未尝不为坛。
自是至今,亦皆循之。
今子草舍,无乃不可乎」?
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小适大则苟舍而已,焉用坛?
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舍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教其不及。
小国不困,怀服如归,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
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请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职贡,从其时命。
不然,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
皆小国之祸也,焉用作坛以昭其祸」?
延陵季子聘于上国,至齐说晏平仲,至卫说蘧伯玉,至晋说叔向,适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纻衣焉,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作矣,政必及子。
子为政,慎之以礼。
不然,郑国将败」。
初,伯有知政,使子皙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
伯有曰:「尔世行也」。
将强使之,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
怒而将伐伯有,诸大夫和之。
裨谌曰:「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
然明曰:「政将焉往」?
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
子产举不躐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
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
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
未几,子产相郑伯以如晋,叔向问郑之政焉,对曰:「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
驷良方争(驷子皙良伯有。),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见乃可知也」。
叔向曰:「不既和矣乎」?
对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
虽其和,犹相积恶也,恶至无日矣」。
伯有耆酒,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达旦,朝者皆自朝布路而罢。
又将使子皙如楚,子皙以驷氏之甲伐之,伯有奔许。
大夫聚谋,子皮曰:「仲虺之志云『取乱侮亡,推亡固存』,国之利也。
罕、驷、丰同生罕子皮,驷子皙,丰公孙段,本同母兄弟。)伯有汰侈,故不免」。
人谓子产就直助强,子产曰:「岂为我徒,国之祸难,谁知所敝。
或主强直,难乃不生,姑成吾所」。
因敛伯有氏之死者,不及谋而遂行,子皮止之,众曰:「人不我顺,何止焉」?
子皮曰:「夫子礼于死者,况生者乎」?
遂自止之。
子产乃入,郑伯及其大夫国人盟。
伯有闻郑人之盟己也怒,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也喜,遂自墓门之渎入。
驷带率国人伐之,皆召子产子产曰:「兄弟而及此,吾从天所与」。
伯有死于羊肆子产枕之股而哭,敛而殡之,伯有之臣在市侧者,既而葬诸斗城。
驷氏欲攻子产子皮怒曰:「礼,国之干也。
杀有礼,祸莫大焉」。
乃止。
于是子皮上卿,而授子产以政。
辞曰:「国小而偪,族大宠多,不可为也」。
子皮曰:「帅以听,谁敢犯子?
子善相之。
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
子产为政,有事伯石伯石公孙段;有事,欲使之。),赂与之邑,子太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
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
何爱于邑
邑将焉往」?
子太叔曰:「若四国何」?
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焉?
郑书有之曰『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耳」。
伯有既死,使太史伯石为卿,辞,太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策,入拜。
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
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
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
子张(丰卷。),退而徵役(欲攻子产。)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丰卷出奔,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
及其入焉,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
我有田畴,子产殖之。
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郑伯如晋,晋侯鲁襄公之丧,故未之见也。
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
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
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
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
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供命?
寡君使丐请命」。
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
执事之不閒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
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
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
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
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
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
公不留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谓寇盗,而亦不患燥湿。
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踰越,盗贼公行而夭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
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
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
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
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
敢惮勤劳」?
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
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
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
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
是岁,北宫文子卫襄公如楚,过郑,印段廷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
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子太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
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
濯以救热,何患之有」?
子产从政也,择能而使之。
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贤否,而又善为辞令。
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
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
事成,乃授子太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
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
子产曰:「何为?
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
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
吾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
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
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
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
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
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
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
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
子产曰:「不可。
人之爱人,求利之也。
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
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
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将压焉,敢不尽言?
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
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
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
若果行此,必有所害。
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压覆是惧,何暇思获」?
子皮曰:「善哉,不敏。
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
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
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吾远而慢之。
微子之言,吾不知也。
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
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
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
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
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
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
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鲁昭公之元年楚公子围聘于,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
将入馆,人恶楚怀诈,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既聘,将以兵众逆,子产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
令尹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
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
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
大夫图之」。
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
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
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
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
伍举知其有备,乃请垂櫜而入。
居无何,令尹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栎郏,人惧,子产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
祸不及郑,何患焉」?
已而围果弑楚子,杀伯州犁,而黑肱出,乃自立为君。
于是游吉如楚,归语子产曰:「具行器矣。
楚王汰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
子产曰:「不数岁未能也」。
后四年,始会诸侯于申。
子产聘于晋,叔向问焉,曰:「寡君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知之,敢问此何神也」?
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
后帝不臧,迁阏伯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
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故参为晋星。
然则实沈参神也。
金天氏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
帝用嘉之,封诸汾州,沈、姒、蓐、黄,实守其祀。
今晋主汾而灭之,然则台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
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
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
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
闻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
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
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
又闻内官不及同姓,故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
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乎」?
晋侯闻其言曰:「博物君子也」。
而厚为之礼。
叔向出,行人子羽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晰,对曰:「其与几何?
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
初,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
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
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
子晰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
女自房观之曰:「子晰信美矣,抑子南夫也。
夫夫妇妇,所谓顺也」。
适子南氏,子晰怒,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
子南执戈击之,及冲,子晰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
大夫皆谋之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先聘子南直也,用戈子晰直也,子产未能讨,故钧其事而罪。)」。
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
五者所以为国也。
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
奸国之纪,不听政也。
子晰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
幼而不忌,不事长也。
兵其从兄,不养亲也。
君曰余不忍女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
无重而罪」。
遂放游楚于吴,将行,子产咨于太叔,太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
彼国政也,非私难也。
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
周公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
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
郑为游楚乱,故六卿私盟于薰隧,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太史书其名,且曰七子。
子产弗讨。
未几,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
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
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
专伐伯有,而罪一也。
昆弟争室,而罪二也。
薰隧之盟,女矫君位,而罪三也。
死罪三,何以堪之?
不速死,大刑将至」。
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
子产曰:「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
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
请以印为褚师(市官。)子产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
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
不速死,司寇将至」。
乃缢而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
子产相郑伯如,楚子享之,赋《吉日》。
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因使椒举如晋求诸侯,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
对曰:「晋君少安,不在诸侯。
大夫多求,莫匡其君」。
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
王曰:「诸侯其来乎」?
对曰:「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
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
曹畏宋,邾畏鲁,鲁、卫偪于齐而亲于晋,惟是不来。
其馀君之所及也」。
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
对曰:「求逞于人,不可;
与人同欲,尽济」。
明年夏,诸侯如,曹、邾辞以难,鲁辞以时祭,卫侯辞以疾,椒举言于楚子曰:「诸侯无归,礼以为归。
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
宋向戍、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
楚子乃问礼于左师及子产
左师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伯子男会公之礼六。
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
楚子示诸侯侈,椒举谏不听,子产见左师曰:「吾不患矣。
汰而愎谏,不过十年」。
左师曰:「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
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己为虿尾,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
子宽以告,子产曰:「何害。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
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人言』?
吾不迁矣」。
子宽曰:「君子作法于凉,其敝犹贪,作法于贪,敝将若何
政不率法而制于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人铸刑书,叔向诒书子产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
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
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之有争心,以徵于书,而徼倖以成之,弗可为矣。
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
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
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如是何辟之有?
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徵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
子产复书曰:「若吾子之言,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
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子产聘于晋,晋侯有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
并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
对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
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
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乎」?
韩子祀夏郊,晋侯有间,赐子产之方鼎二。
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
则皆走,不知所往。
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予将杀带也。
明年壬寅,予又将杀段也」。
期至而驷带、公孙段卒,国人愈惧。
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泄,子孔子;伯有子。)
子太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
吾为之归也」。
太叔曰:「公孙泄何为」?
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
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
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
子产曰:「能。
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
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
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凭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
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
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子产丰施归州田于韩宣子曰:「日君以公孙段为能任其事,而赐之州田(初,相郑伯如晋,礼无违者,晋侯赐之田。之子。),今无禄早世,不获久享,君德其子弗敢有。
不敢以闻于君,私致诸子」。
宣子辞,子产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
将惧不能任其先人之禄,其况能任大国之赐?
纵吾子为政而可,后之人若属有疆埸之言,敝邑获戾而丰氏受其大讨。
吾子取州,是免敝邑于戾,而建置丰氏也,敢以为请」。
宣子乃受之。
郑罕朔奔晋,韩宣子问其位于子产子产曰:「君之羁臣,苟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择?
卿违从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
朔于敝邑,亚大夫也,其官马师也。
获戾而逃,惟执政所寘之,得免其死,为惠大矣,又敢求位」?
宣子子产之敏也,使从嬖大夫
晋平公卒,诸侯如晋送葬,郑子皮将以币行,子产曰:「丧焉用币?
用币必百两,百两必千人,千人至将不行,不行必尽用之。
几千人而国不亡」?
子皮固请以行。
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孙昭子曰:「非礼也」。
弗听。
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服见则是重受吊也。
大夫将若之何」?
皆无辞以见。
子皮尽用其币,归谓子羽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
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
《书》曰『欲败度,纵败礼』,我之谓矣。
夫子知度与礼矣,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
初,子产如陈涖盟,归告大夫曰:「陈亡国也,不可与也。
禾粟,缮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太子卑,大夫敖,政多门,以介于大国,能无亡乎?
不过十年矣」。
后十年果为楚所灭。
楚子诱蔡侯般杀之于申,遂围蔡。
晋荀吴韩宣子曰:「前日不能救陈,今又不能救蔡,为盟主而不恤亡国,将焉用之」?
遂告诸侯会于厥憖,子皮将行,子产曰:「行不远不能救蔡也。
蔡小而不顺,楚大而不德,天将弃蔡以壅楚,盈而罚之,蔡必亡矣。
且丧君而能守者鲜矣,三年楚其有咎乎?
美恶周必复,楚恶周矣」。
已而晋人请蔡于楚,果弗许,而诸侯归。
于是郑简公卒,将为葬,除及游氏之庙,将毁焉。
子太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而无庸毁,曰:「子产过女而问,何故不毁?
乃曰不忍庙也,诺,将毁矣」。
既如是,子产乃使辟之司墓之室。
有当道者毁之,则朝而塴,弗毁则日中而塴。
子太叔请毁之曰:「无若诸侯之宾何」?
子产曰:「诸侯之宾能来会吾丧,岂惮日中,无损于宾而民不害,何故不为」?
遂不毁,日中而葬。
君子谓子产于是乎知礼。
礼无毁,人以自成也。
晋侯成虒祁之宫,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
乃并徵会,以甲车四千乘合诸侯于平丘,子产子太叔郑定公会,子产幄幕张行子太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损焉,及会亦如之。
晋人令诸侯甲戌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
子产外仆速张于除,太叔正之,使待明日。
及夕,子产闻其未张也,使速往,乃无所张矣。
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
卑而贡重者,甸服也。
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
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
诸侯修盟,存小国也。
献无极,亡可待也。
存亡之制,将在今矣」。
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
既盟,子太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
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
不竞亦陵,何国之为」?
仲尼子产于是足以为国基矣。
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君子之求乐者也。
夫合诸侯,艺贡事,礼也。
子产归未至,闻子皮卒,哭且曰:「吾已无为为善矣。
惟夫子知我」。
初,子皮如齐,晏子骤见之,陈桓子问其故,对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
晋韩起聘于郑,郑伯享之,子产戒曰:「苟有位于朝,无有不供恪」。
孔张后至,立于客间,执政禦之,适客后,又禦之,适县间,客从而笑之。
事毕,富子谏曰:「夫大国之人,不可不慎也。
几为之笑而不陵我,吾皆有礼。
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
孔张失位,吾子之耻也」。
子产怒曰:「发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颇类,狱之放纷,会朝之不敬,使令之不听,取陵于大国,罢民而无功,罪及而弗知,之耻也。
孔张,君之昆孙,子孔之后也,执政之嗣也。
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诸侯,国人所尊,诸侯所知。
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禄于国,有赋于军,丧祭有职,受脤归脤,其祭在庙,已有著位数世,世守其业,而忘其所,焉得耻之?
辟邪之人,而皆及执政,是先王无刑罚也,子宁以他规我」?
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守器也,寡君不知」。
子太叔子羽子产曰:「韩子亦无几求,晋国亦未可以贰。
晋国韩子不可偷也。
若属有谗人交斗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
吾子何爱于一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
盍求而与之」?
子产曰:「吾偷晋而有贰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
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
为国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
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
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
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
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
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贪,将焉用之?
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
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
韩子请诸子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
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
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丐夺
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
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
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强夺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
君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
若大国令而供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
若献玉不知所,敢私布之」。
韩子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
将行,私觐于子产,以玉与马,曰:「子命起舍夫玉,是赐我玉而免我死也。
敢不藉手以拜」?
有星孛于大辰,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瓒,郑必不火」。
子产弗与。
明年夏,宋、卫、陈、郑皆火,裨灶曰:「不用我言,火」。
人请用之,子产不可,子太叔曰:「宝以保民也,若有火,国几亡,可以救亡,子何爱焉」?
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所及也。
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
遂不与,亦不复火。
初,火作,子产辞晋公子公孙于东门,使司寇出新客,禁旧客勿出于宫。
使子宽子上巡群屏摄,至于大宫。
使公孙登大龟,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告于先君。
使库人各儆其事。
成公司宫出旧宫人,寘诸火所不及,司马司寇列居火道,行火所焮,城下之人伍列城。
明日,使野,司寇各保其徵,郊人助祝史,除于国北,禳火于玄冥回禄,祈于四鄘
书焚室而宽其征,与之材,三日哭,国不市,使行人告于诸侯。
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
踰月,子产大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灾,乃简兵大蒐。
将为蒐除。
子太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其庭小,过期三日,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曰:「子产过女,而命速除,乃毁于而向」。
子产朝过而怒之,除者南毁,子产止之曰:「毁于北方」。
初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太叔曰:「晋无乃讨乎」?
子产曰:「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
既,晋之边吏让郑曰:「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
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
执事𢵧然授兵登陴,以谁罪」?
边人恐惧,不敢不告。
子产对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
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忧。
幸而不亡,犹可说也。
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也?
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二心」?
于是左尹王子胜言于楚子曰:「许于郑,仇敌也,而居楚地,以不礼于郑。
郑方睦,郑若伐许而晋助之,楚丧地矣。
郑方有令政,君其图之」。
楚子乃迁许于白羽。
驷偃卒。
初,娶于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子瑕子叔父。)子产憎其为人,且以为不顺,勿许亦勿止。
他日丝以告其舅,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乞,子瑕也。)
驷氏惧,乞欲逃,子产弗遣,请龟以卜,亦弗予。
大夫谋对,子产对客曰:「郑国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今又丧我先大夫
其子幼弱,其二三父兄惧坠宗主,私族于谋而立长亲,寡君与其二三臣曰: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
谚曰:无过乱门。
民有兵乱,犹惮过之,而况敢知天之所乱?
大夫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
平丘之会,君寻旧盟,曰『无或失职』。
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
辞客币而报其使,晋人不敢复言。
大水,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国人请为禜焉。
子产弗许,曰:「我斗,龙不我觌也。
龙斗,我何觌焉?
禳之则彼其室也,我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
乃止。
初,子产喜然明,问为政焉,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子产喜,以语子太叔,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
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
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则其过鲜矣」。
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
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
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
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疾数月而卒。
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
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
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
『毋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
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
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诸葛孔明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五、《斐然集》卷二四
诸葛亮字孔明琅琊阳都人也,汉司隶校尉丰之后。
早孤,随叔父玄避乱荆州
建安初,与颍川广元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诸人务于精熟,而独观其大略。
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顾谓广元等曰:「卿曹仕进可至郡守刺史也」。
或问其所志,笑而不言。
及玄卒,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
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友善,皆信然之。
襄阳庞德公有重名于当世,目卧龙,从子统为凤雏,同郡司马徽为水镜。
每至其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
徽字德操,清雅有知人之鉴。
刘先主访世事于徽,徽曰:「儒生俗士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此间有伏龙、凤雏」。
先主问其人,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
徐庶见先主于新野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
将军岂愿见之乎」?
先主曰:「君与俱来」。
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将军宜枉驾顾之」。
由是先主遂诣,凡三往乃得见。
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
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
君谓计将安出」?
答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
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
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殆天所以资将军,岂有意乎?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
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
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帝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先主曰:「善」。
于是与情好日密,关公张飞等不说,先主解之曰:「自孤得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
乃止。
刘表子琦亦深敬
受后妻之言,爱少子琮,不悦于每欲与谋自安之术,辄拒塞。
既乃将游观后园,共登高楼,饮宴之间,令人去梯,因谓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于吾耳,可以言未」?
答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
意感悟,阴规出计,遂得为江夏太守
俄而卒,曹操荆州,琮遣使请降。
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徐庶并从,为所追,破获庶母,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地也。
今失老母,方寸乱矣。
无益于事,请从此别」。
遂诣曹公。
先主至于夏口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
时权拥众在柴桑,观望成败,宿仰先主大名,又睹英伟,甚敬重之。
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
芟夷大难,略已平定,遂破荆州,威震四海。
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
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
若不能当,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将军外托服从之名,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
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
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
吾计决矣。
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
曰:「豫州兵虽败于长阪,今战士还者及关某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战士,亦不下万人。
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
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者偪兵势耳,非心服也。
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必破军。
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
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诣先主,并力拒曹操
败于赤壁,果引军归邺。
先主遂收江南。
建安十六年,先主攻益州关公留镇荆土。
居无何,张飞赵云等溯江而上,分定州郡。
会围成都刘璋遂降。
宜城马良致书于曰:「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
明公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见矣。
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于以简才,宜适其时。
若乃和光悦远,迈德天壤,使时闲于听,世服于道,齐高妙之音,正郑卫之声,并利于世,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
虽非钟期,敢不击节」?
二十六年,群下劝先主即帝位,先主未之许,曰:「今曹氏篡汉,天下无主。
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今即帝位宜矣」。
于是称尊号,策丞相,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统,兢兢业业,不敢康宁,思靖百姓,惧未能绥。
于戏!
丞相亮其悉朕意,无怠辅朕之阙,助宣重光,以昭明天下。
君其勖哉」!
丞相录尚书事,其治颇尚严峻,人多怨叹。
法正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
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胡不缓刑弛禁,全客主之义乎」?
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
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济
刘璋闇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蜀土吏民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僭;
顺之以恩,恩竭则慢。
积弊致亡,职由此也。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
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
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著矣」。
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疾笃,召属以后事,谓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业。
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当自取也」。
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又领益州
事无巨细,咸决于
是岁越巂高定背叛,建宁大姓雍闿负阻不宾,牂柯太守朱褒拥郡相继而反,南中骚动。
以新遭大丧,故未即加兵。
初,孙权闻先主住白帝,使大夫郑泉来聘,蜀亦遣人相与报答。
先主殂殒,有异计谋,欲聘之而未发也。
于是邓芝见亮曰:「上幼弱,初在位,宜遣使人重申吴好」。
答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今日始得之耳」。
问其人谓谁,曰:「即使君也」。
因遣修好于
果狐疑,不时见
表请面陈吴蜀唇齿之计,乃绝魏,与蜀申盟。
自后和亲,遂为与国。
将自南征,长史王连力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而丞相者一国之望也,不宜冒险而行。
亮度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连言辄恳至,故稽留者久之。
三年遂率众南征,其秋悉平。
军资所出,国以饶富。
孟获者,为夷所服,募军中生致之麾下,使周观营阵之间,问曰:「此军何如」?
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
今蒙赐营阵,若祗如此,即易胜耳」。
笑,纵使更战,七纵七擒,而犹遣
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遂至滇池,使其渠帅自相统领,不复别置汉官,亦不留兵镇守。
或者以为不便,曰:「夷新伤破,父兄死丧,若置官吏而无兵,必成祸患。
一不易也。
留兵镇守而无食,必当运粮。
二不易也。
夫夷人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夷汉杂居,猜嫌必起。
其反叛,劳费萧然矣。
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策犹有便于此者乎」?
初,参军马谡南征,临别献言曰:「南中恃其险远,骄黠不宾之日久矣。
虽今旦破降,明日必反耳。
今公方欲倾国北伐,远事强贼,彼知吾势内虚,其叛亦速。
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卒也。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
深纳其策,赦孟获以服南方。
故终亮之世,夷人无敢反者。
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
临发上疏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今天下三分,益州罢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先帝称之,是以众议举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
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惜痛恨于桓、灵也。
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
受命已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
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
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等之慢,以彰其咎。
陛下亦宜自谋,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
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遂行,屯于沔阳
六年,使赵云邓芝据箕谷,魏大将曹真举众拒之,云、芝兵弱失利。
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蜀,关中震响。
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合拒亮。
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合战于街亭违亮节度,举动失宜,为所破。
亮拔西县千户还于汉中
人或以此贺亮者,亮愀然有戚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国家威力未举,使百姓坠于涂炭,一夫有死,皆亮之罪。
以此相贺。
能不愧乎」?
由是蜀人悉知亮有吞魏之志矣。
马谡于狱,或说亮曰:「楚诛子玉二世不竞。
秦赦孟明遂伯诸侯。
天下未定,不宜戮计谋之士,请释之以图后效」。
亮曰:「古人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
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
四海分裂,兵交方始。
若复废法,何用讨贼耶」?
遂戮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窃叨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
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诫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
臣明不知人,抚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于是以右将军丞相事,所总统如前。
或劝亮更发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数多于贼,而为贼所破,则其病在一人,而非兵之少也。
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权变通之道,为将来之举。
若不能者,虽兵多,何益乎?
而今而后有忠于国者,但勤攻吾阙,则事可定,而贼可灭也」。
于是考微劳,甄烈壮,引咎责躬,布宣所失,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
孙权曹休兵东下,关中虚弱,亮上言曰:「昔先帝托臣以讨贼,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思惟北征,宜先入南。
是故冒危历险,不敢自惜,以奉先帝之遗意,而议者谓为非策。
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进取之时也。
谨陈其事如左。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涉险被创,危然后安。
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坐定天下。
臣之未解一也。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
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左
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彷佛孙吴
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偪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
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
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
先帝每称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
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汉中,才及期年,而丧赵云、马玉、阎、丁立、刘合、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辈,青羌武骑一千馀人。
凡此皆纠合四方精锐于数年之内,非一州所有而取备于旬日之中者也。
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矣,将何以图敌?
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则止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早图之,欲以一州与贼持久。
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定矣。
而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
及吴人违盟,关某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此,难以逆知。
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于是复出散关,围陈仓,未克,粮尽退军。
魏将王双率骑追亮,与战,破之,临阵斩双。
七年陈式武都阴平雍州刺史郭淮率众击,亮自出至建威,闻之遁还,遂平二郡。
八年,使魏延西入羌中,大破郭淮及费瑶于阳溪,诏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
重违君意,听顺所守。
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
威震凶暴,功烈著明。
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
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盛业也。
其复君丞相,勿辞」。
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
司马懿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
乃使张合等诸军雍凉劲卒三十馀万,西救祁山
欲分兵驻雍郿,司马懿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
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
遂进。
亮留兵攻城,自逆上邽
敛兵依险,军不得交。
亮引还,而追蹑其后。
至于卤城张合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吾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
可止屯于此,为祁山声援,分遣奇兵,示出其后。
今亮县兵食少,行亦归矣,不可更前而不敢逼,沮三军之气也」。
不从,兵既相衔,复不肯战,而登山掘营。
于是诸将咸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
病之,乃使等攻别围,自按中道向亮。
时蜀兵更下者十二,魏军始阵,幡兵适交,参佐俱言贼众强盛,宜权留更卒,张助声势。
亮曰:「吾统武行师,大信为本。
得原失信,古人所惜。
更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日。
虽临征难,义不废也」。
皆督遣令行,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止者愤踊,思致死命,临阵争先,以一当十。
司马懿,杀张合,获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而还。
十二年春,亮率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懿对于渭南
亮每患粮乏,使己志不伸。
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
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亮数欲合战,亦表固请战,魏明帝恐不能禁,使卫尉辛毗制其军。
姜维谓亮曰:「辛毗仗节而来,贼不复出矣」。
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
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苟能制我,肯千里而请战耶」?
相持百馀日,其秋八月,亮疾病。
密授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以身殁之后退军节度
亮适薨,等按亮成规,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司马懿
率众追焉,反旗鸣鼓,若将向者,乃不敢逼。
于是蜀兵结阵而去,入谷然后发丧。
司马懿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
或以告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
因按行其营垒处所,叹曰:「天下奇才也」。
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
谥为忠武侯
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馀饶。
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
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馀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
及薨,如其所言。
景耀六年春,诏立亮庙于沔阳
初,亮亡,所在各求为立庙。
时议以礼秩,不听,民间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之上。
校尉习隆等上言曰:「周人怀召伯之教,甘棠为之勿伐。
之绩,铸金以存其像。
自汉以来,小善微德而图形立庙者多矣。
况亮德范迩遐,勋盖天下,兴扶王室,实赖斯人。
而烝尝止于私门,庙像阙而莫立,使百姓巷祭,夷戎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聿追往昔也。
今若尽顺民心,则渎而无典,建于京师,又逼宗庙,宜因其墓立之沔阳,使亲属以时赐祭。
凡亮故时臣吏欲奉祀者,令至庙所。
断其私祀,以崇正礼」。
于是始从之。
亮体资文武,明睿笃诚,英略绝时而行治纯懿,直方守正而应变无穷。
自为幼童,已欲兴微继绝,拨乱世反之正。
其规模大策素定于胸中,见诸行事,皆平时所蕴积者,非临危演思,尝试其说而行也。
故翼戴先主于倾覆颠沛之间,从容谈笑,分割山河,兴复汉宗,与畴昔语先主于南阳,其策无不效者。
及夫受六尺之孤,履危急之地,事凡庸之主,故由己出而不失臣礼,身握强兵而中外无间,行法严峻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劳。
死之日,百姓追思,如丧考妣。
庶几哉,帝王之辅,之俦,度越远矣。
亮虽雄姿杰出,而从谏如流,改过不吝,尝教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
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
违覆而得中,犹弃敝蹻而获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
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不惑,希幼宰之慇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
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
参军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
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其好善如此。
亮之治国,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
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
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
服罪输情者,虽重必赦;
游辞好饰者,虽轻必戮。
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
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人有言亮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
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语赦也。
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
都护李平同受遗诏,后挟诈自营,无忧国之事。
侍中廖立长水校尉,因怏怏怀恨,疵毁乱群。
废平、为民,梓潼郡汶川郡。
后闻亮卒,发病卒,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
或谓亮之致廖立垂泣,李平致死,岂徒伯氏夺邑,没齿无怨言而已哉!
于是可谓能用刑矣。
自秦汉已来,未之有也。
亮之行师本仁义,明节制,其止如山,其进如风,践敌人之境而刍荛者不止,耕者不变。
初出祁山,三郡应蜀,亮不速进,志大会而不就近功也。
前军败于街亭,亮屯去数里不救,兵相接,又徐行,其安静坚重而有勇乃如此。
魏大将司马懿善用兵,殄公孙渊,擒孟达如探取囊中物耳。
及与亮相抗,众寡强弱客主劳佚之势相去甚悬绝矣。
然终不敢交战,亦雅知亮师有节制,终非诡变之所能敌也,故闭营自守而已。
其损益连弩、木牛流马创物之智,出人意表。
所作八阵图黄帝、太公丘井法也,周衰而后,亮独得其要云。
亮知人贤否,而能尽其才。
初,蒋琬广都长,先主因游猎奄至广都众事不治,时又沈醉,先主大怒,将加诛戮。
亮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
其为治以安民为本,不事修饰,愿加察之」。
先主雅敬亮,乃不加罪。
费祎黄门侍郎,亮南征还,群僚迎谒于数十里外,年位多在祎右者。
而亮特命祎同载,众人莫不易观。
其后二人相继总政事,方整有威重,而祎宽济博爱,见称为贤相,其当国功名略相比拟云。
犍为太守李严杨洪郡曹,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亮以问曰:「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
发兵何疑」?
亮因表蜀郡太守,众事皆办,遂使即真,而未去犍为
迎门下书佐何祗有才策,尚在蜀郡,而已为广汉太守
于是西土莫不服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先主称汉中王,升黄忠为后将军,亮说之曰:「黄忠名望素非关马之伦,而今便令同列,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旨。
关遥闻之,恐必不悦,无乃不可乎」?
先主不听。
顷之,策关为前军,关果大怒曰:「大丈夫终不肯与老兵同列」。
赖行人费诗缓颊说之,关始拜命。
刘封初为先主养子,后领上庸太守
关公围樊,促令发兵,不肯助,又侵陵孟达,遂降魏。
及魏攻上庸败,自归成都
亮虑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遂赐封死。
魏延杨仪小人之难养者也,然骁勇善抚士卒,雅有才干,二人积不相能。
自亮时,使当劳剧,冒险阻,皆捐躯受命,不敢辞难。
及亮没,即举兵相图,同以诛灭。
其烛微消患,驾驭奸桀,皆此类也。
书奏言教皆有可观,晋时尝令著作郎陈寿录亮故事,寿定著二十四篇为《诸葛氏集》、《开府》、《作牧》、《权制《、》计算》、《南征》、《北出》《、综覈》、《训厉》、《贵和》、《传运《、》军令》、《法检》、《兵要》等皆名篇之目也。
寿又为之奏,其略曰:「亮少有逸才,英霸之气,遭汉扰乱,不求闻达,后遇先主,解带写诚,厚相结纳。
魏武南征,先主失势,亮时年二十七,乃建奇策,大破魏军,托据荆益。
先主殂殁,嗣子幼弱,于是专决政事,外连孙吴,内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
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也。
当此之时,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包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
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
然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成功。
萧何韩信管仲王子成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
亮之器能政理,之匹,而时乏名将,无成父、韩信,故使功业不及耶?
盖天命有归,不可智力争也。
青龙二年,亮率众出武功,其秋病卒。
黎庶追思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
虽《甘棠》之咏召公人之歌子产,无以远譬也。
孟轲有云:『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
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愤』。
矣。
论者或怪亮文采不艳,而过于丁宁周至。
臣愚以为皋陶大贤也,周公圣人也,考之《尚书》,皋陶之谟略而雅,周公之诰烦而悉,何则?
皋陶与舜禹共谈,周公与群下矢誓故也。
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
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于当世」。
寿不为知亮,而其言亦多有可取者。
子瞻字思远
亮尝与兄瑾书曰:「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
后与董厥共平尚书事。
邓艾伐蜀,瞻领兵拒战,遗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琊王」。
瞻怒,斩其使,临阵战殁。
晋泰始中诏署亮孙京为,京后位至江州刺史
先公行状(上)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六、《斐然集》卷二五
宝文阁直学士左朝请郎致仕、南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左太中大夫谥文定胡公行状:本贯建州崇安县开耀乡籍溪里。
曾祖容,故不仕;
祖罕,故不仕。
父渊,故任宣义郎致仕、赠中大夫
母吴氏,故永寿县、赠令人。
公讳安国字康侯
五世祖号主簿公,五代中至建州之鹅子峰下钓鱼自晦,人莫知其所从来。
后世相传云,本江南人也。
父中大始读书为进士业,时同县有仙洲翁吴先生以六经教授,中大往从之。
翁阅其所写《论语》、《尚书》终帙如一,无差舛,即妻女,是为公母令人。
公初能言,令人试教以训童蒙韵语数十字,两过能记,大母余氏抚之曰:「儿必大吾门」。
七岁为小诗,有「自任以文章道德」之句。
令人俾就外家学,岁时得一归,留不过信宿。
日记数千言,不复忘。
年十有五游学信州
一日有为马戏于学前者,诸生百许人皆不告而出。
教授歙人胡公行两庑间,闻诵书声,问为谁,得公姓名,延之堂上,询所习业与所以不出。
咨嗟叹赏,出纸笔佳砚为赠,益勉之曰:「当为大器」。
越两年与计偕,既而报闻,遂入太学,修懋德业,不舍昼夜。
是时元祐盛际,师儒多贤彦,公所从游者伊川程先生之友朱长文颍川靳裁之
裁之才识高迈,最奇重公,与论经史大义。
一日博士令诸职长呈其文,将考优劣而去留之,皆争先自送。
公缴还差帖,愿列诸生,自祭酒下相与称叹曰:「是真可为诸生表率者矣」。
凡三试于礼部,年二十有四中绍圣四年进士第
初,殿试考官定公策为第一,将唱名,宰执无诋元祐语,遂何昌言为首选,方天若次之,又欲以宰相章惇子次天若
时策问大要,崇复熙丰,公推明《大学》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渐复三代为对。
哲宗皇帝命左右再读之,谛听逾时,称善者数四,亲擢公为第三。
胪传至陛前,俄有圣语宣问:「师何人」?
公对曰:「久处太学」。
在廷者皆以为名对。
常州军事判官,改授江陵府观察推官,未赴。
荆门纳室,道出江陵帅臣监司一见,合章奏乞除府学教授,报可。
会学校颓废,职事者十馀人廪米为家,欺公年尚少,捍格顽冒,公再三镌谕不悛。
乃按其蠹弊事,尽屏之,于是远近父兄喜,遣子弟来。
公正身律物,非休沐不出,凡所训说,务明忠孝大端,不贵文艺。
缮修宇舍,绳度整立。
任满,除太学录,谢绝请求,无所假借。
刘观、越人石公揆轻俊有名,试选屡居上游。
代笔事觉,公揆薄游成讼,人多为之游说,公曰:「录以行规矩为职,规矩不行,奚录为?
且二人如此,非佳士也」。
竟致之罚。
未几迁博士,足不蹑权门,期年用法改京秩。
政事堂,请外任。
蔡京色变,密使张康国欲荐馆职,不愿就。
会新学法,博士例除诸道提举官,拟公河北路,公辞南人不便于奉亲,执政曰:「禄厚莫如朔部者」。
公终辞,遂除湖北路。
陛对奏曰:「学校所以养育人才,非治之也。
今法令具矣,当使学者于规矩之外有所耻而不为。
谨按圣门设科,成周贡士,皆以德行为先,文艺为下,臣当以此仰奉明诏」。
徽宗皇帝首肯之,实崇宁四年也。
到官,改使湖南
是时蔡京所行事既不善,而官吏奉承过当,愈为民害,学校其一也。
公撙节行之,禁其太甚,士子恃法自肆者必惩之,常曰:「韩魏公最善行新法者也,所至访人材,询利病,礼贤士,慎刺举」。
五年三月,例罢学事司,除通判成德军。
八月所罢司官,仍旧。
时令人多病,厌道途之劳,留居荆门
便养有请,再章上,未报。
会诏诸道学事官举遗逸,公得永州布衣邓璋、王绘应诏
已老,不愿行,公请命一官,风劝学者。
零陵县主簿李良辅赃被劾,乃逃窜诉于朝,称二人者党人范纯仁客,而邹浩所请托也。
蔡京特改良辅官,与在差遣,命湖南宪司置狱推治,人皆为公胆落。
帅臣曾孝广来唁,公退,语人曰:「胡康侯当患难凝然不动,贤于人远矣」。
用例册致馈,公不受。
曾复书曰「前此无不受者,当明载于籍,彰清德」云。
蔡京狱不成,罢宪使陈义夫,命移北路,迄无请托状,直除公名勒停,而曾及永守乐昭厚别教官,皆坐黜。
五人者非特无怨,而问劳不绝。
问舍求田漳水之滨,治农桑,甘淡薄,服勤左右,婉然愉色。
得间则专意经史及百家之文,家人忘其贫,而亲心适焉。
大观四年良辅他罪抵法,台臣毛注乃辨明前事,有旨复公官,改正元断。
政和元年张商英相,除公提举成都府路学事。
亲年寖高,旁无佽助,叱驭溯峡,皆所甚难,即乞侍养曰:「臣而留令,无所逃诛。
子若委亲,亦将安用」?
得请,满二年未朝参,丁令人忧。
公侍令人疾,食不尽器,衣不解带。
居丧哀毁,营奉窀穸,冒犯霜露,一事一物,必躬必亲。
荆楚风俗素陋,州里见公自致者如此,然后知慎终送死为重。
公粝食逾年,不能胜衣。
中大勉之力,乃少进滋味,以慰中大之意。
服除,政和八年矣。
余深相,荐名士十人,九人者已迁拜。
公赴召,至京师卧疾,知旧交来劝勉,或称庙堂威怒胁之,公孙言而已,所访问惟医药。
居百馀日,逡巡谒告而归。
宣和元年,除提举江南东路学事,复召对,未受命,中大捐馆。
初,中大常欲公及时报国荣家,而令人又欲公保崇德
公承志以道,既不拂中大之严训且不失令人之素心。
及公赴阙,辞,未获命也,中大手书促之归,无复曩时督责矣。
中大感疾且一年,公奉事节适如一日,凡服饵禁戒,中大必听。
既免丧,谓子弟曰:「吾奋迹寒乡,为亲而仕。
今虽有禄万钟,将何所施」?
遂致其事,筑室茔山旁,分置图籍,瞻省丘坟,翻阅古今。
陶靖节为人,诵「心远」之章,望云倚杖,临水观鱼,淡然无外营,将终身焉。
宣和末,侍臣李弥大吴敏谭世绩合章荐公经学可用,齿发未衰,特落致仕,除尚书屯田员外郎,公辞不起。
靖康元年二月,除太常少卿,公辞。
再除起居郎,又辞。
时女真乘虚直捣京师,为城下之盟。
公移书大谏杨公时曰:「按《春秋》书『齐人来归郓欢龟阴之田』,是田本鲁田也。
始失不书者,不能保其土地人民,为不君讳也。
太原兵劲天下,艺祖太宗自将再驾,而后入于版图。
河间、中山,北方重镇,犹郑有虎牢,虞虢有夏阳,秦之潼关剑阁,吴之西陵也。
今闻割遗敌,不亦辱乎?
按《春秋》齐侯侵蔡伐楚,楚使请盟,美而书来者,荆楚暴横,凭陵中国,郑在畿内,数见侵暴,齐侯伐而服之,则自此帖然矣。
此门庭之寇,所当惩创不可已焉者也。
远方犯阙,释而不击,反与之和,戾于圣人之训,不已大乎?
按《春秋》鞍之战,齐师败绩,遣国佐致赂请盟,晋郤克欲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国佐震怒,请收合馀烬,背城借一。
郤克惧,反与之盟,而不敢复也。
故圣人特书曰『及国佐盟』,国佐一怒,折伏郤克
示天下后世忠臣义士,克敌制胜在于曲直,不以强弱分胜负也。
金人陵辱朝廷,人心同疾,非止郤克之于齐,四镇三关,倘皆割弃,岂特尽东其亩而已乎?
而城下结盟,亲王出质,不竞甚矣。
按《春秋》徐子章羽断其发,携其夫人逆吴子,圣人特削其爵而书其名者,罪其不自强,无兴复之志也。
敌欲地则割要害而与之地,欲人则饰子女而与之人,欲金帛则倾府库而与之金帛,欲亲王贵戚则抑慈割爱而与之亲王贵戚。
假如敌请六飞会于辽水之上,不往则恐违其约,欲行则惧或见欺,又将何处乎?
按《春秋》于宝玉大弓,失之书、得之书者,重传器,戒不恭也。
强敌猝至,上下无备,取金帛于盗臣之家,纾急缓攻,则亦可矣。
似闻宗庙供器输于敌庭,果有之乎?
于宝玉大弓,孰轻孰重?
于圣人失则书得则书之意,又如何也?
按《春秋》,灭梁者秦也,圣人不书,秦灭而书梁亡者,不能守在四邻而沟公宫,亡其自致也。
今勤王大众不以击敌而以治城池,金帛用物不以募战士而赂敌国,堂堂大宋,万里幅陨,奚至陵藉如此其甚哉!
主上初政,老儒在朝,四方徯观?
安危所系,而外侮侵陵,国势衰削,岂其既往言之不及乎?
必有应之于后者矣」。
人以是知公通于《春秋》,虽畎亩坚卧,固非素隐忘世者也。
朝廷促旨沓降,公幡然有复仕意。
六月京师疾在告。
一日亭午,孝慈皇帝急召,坐后殿,玉色虚伫,劳问甚渥。
公奏曰:「明君务学为急,圣学以正心为要。
心者,事物之宗。
正心者,揆事宰物之权也。
自王迹既熄,微旨载于《易》、《诗》、《书》、《春秋》,时君虽或诵说,而得其传者寡矣。
窃意陛下在昔潜德东宫,其于经籍所载帝王制世御俗之大略,必有所避而不欲问,官属之司劝讲者,必有所隐而未及陈。
今正位宸极,代天理物,则于古训不可不考。
若夫分章析句,牵制文义,无益心术者,非帝王之学也。
愿慎择名儒明于治国平天下之本者,虚怀访问,深发独智,则天下之幸。
臣又闻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计谋。
议既定,君臣固守,虽浮言异说,沮毁动摇,而初计不移,故有志必成,治功可立。
陛下南面朝天下越半年矣,而绩效未见,纪纲尚紊,风俗益衰,施置乖方,举动烦扰,大臣争竞而朋党之患萌,百执窥观而浸润之奸作,用人失当,而名器愈轻,出令数更,而士民不信。
若不扫除旧迹,乘势更张,窃恐奸雄不忌,敌人肆行,大势一倾,不可复正。
上世帝王询事考言,图成绩。
愿咨访大臣,何以修政事、禦外侮,令各展尽底蕴,画一进呈,宣示台谏。
如有不合者,使随事疏驳。
若大臣议诎,则参用台谏之言。
若疏駮不当,则专守大臣之策。
仍集百执议于朝堂,众谋佥同,然后断自宸衷,颁之中外,以次施行。
敢有动摇,必罚无赦。
庶几新政有经,民听不惑,可冀中兴之效」。
渊圣颔之良久,问曰:「卿学何所师承」?
对曰:「孤陋寡闻,莫逃明鉴」。
渊圣曰:「比留词掖一员相待,已令召卿试矣」。
公对曰:「臣壮年守官湖湘,得足疾,颓心荣进,亦已乞身。
今日扶惫趋阙者,贪慕圣德,愿瞻天表,一伸其志而已。
于侍立之职,且不敢当,况敢闻异恩」?
语未毕,日昃暑甚,龙衮汗洽,公遂退而具奏。
盖自七月七日亲奉玉音,被受堂劄,四上辞免,渊圣数予宽告。
门下侍郎耿南仲倚攀附之旧,凡于己不同者即指为朋党,见公论奏,愠曰:「中兴如此,而以为绩效未见,是谤圣德也」。
乃言:「胡某意窥经筵,不宜召试」。
渊圣不答。
及公屡辞,南仲又曰:「胡某不臣」。
渊圣问其迹,南仲曰:「往者不事上皇,今又不事陛下」。
渊圣曰:「渠为疾而辞耳,非有向背也」。
遇臣僚登对者,往往问其识胡某否。
中丞许翰对曰:「臣虽未识,然闻其名久矣。
蔡京得政,士大夫无不入其笼络,超然远迹,不为所污,如胡某者有几」?
渊圣嗟异,遣中书舍人晁说之至公所居,具宣德意,令勉受命,且曰:「他日必欲去,即不强留」。
时已九月初矣。
公既趋试,复上章乞外。
有旨除中书舍人,赐三品服。
南仲司谏李擢侍御史胡舜陟公稽迟君命,傲慢不恭,宜从黜削,儆在位。
疏奏不下,公乃就职。
南仲既倾宰相吴敏枢密使李纲,欲并逐善类,遂谓中书舍人许景衡晁说之视大臣升黜为去就,怀奸徇私,失事君义而黜之,公缴奏曰:「二人为去就,必有陈论。
怀奸徇私,必有实迹。
乞降付本省,庶可按据,载诸词命」。
不报。
王安中责授散官随州安置,公言:「安中自大臣建节知燕山府,委任重矣,而畏避童贯,专务蔽蒙。
民力殚残,敌情变动,军食缺乏,师徒失律,略不上闻,数奏祥瑞,固宠禄。
一旦敌骑深入,社稷几危,推原本因,其罪与蔡攸等。
乃居汉东近地,公论不以为允。
今并围未解,朔部戒严,若非恃赏罚之公,厌服人心,何以攘却外侮乎」?
安中移置象州
言者论内侍王仍张见道、邓文诰图欲离间两宫,将遂其奸计,有旨令三省觉察,公言:「图欲离间两宫,则罪不可赦。
遂其奸计,则恶不可留。
望深察众情,及时裁处,全慈孝之情」。
三人遂黜。
应天尹叶梦得坐为蔡京所知,落职宫祠,公言:「罪已正,子孙编置无遗,土地悉入县官,家财没于府库,无蔡氏矣。
则二十年间尝为所引用者,今皆朝廷之人也。
若更指为党,则人才之弃于此时者众矣。
且党论何时而弥乎?
臣所见,弃瑕舍过,消散朋党,正在今日」。
乃除梦得小郡。
中书侍郎何㮚建议治平则宜重内,遭变则宜重外,乞分天下为四道,置四都总管,各付一面,为卫王室禦边境之计。
公上奏曰:「内外之势适平则安,偏重则危。
东汉季年,王室多故,刘焉言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宜改置州牧
求益郡,刘表襄阳袁绍得冀,曹操取兖,争相割据,自此不复有王室矣。
今州郡太轻,理宜通变,然数百州分为四道,事得专决,财得专用,官得辟置,兵得诛赏,则权复太重,又非特州牧比也。
使四人者果皆尽忠君父,则固善矣。
万一号召不至,如所为,又何以待之?
五大在边,古人所戒,身使臂,于理乃宜。
臣愚欲乞据二十三路帅府,选择重臣,付都总管之权,专治军旅,每岁一按察,其部内或有警急,京城戒严,即各帅府所属将应援。
如此既可拥卫王室,又无尾大不掉之虞,一举两得矣」。
方得渊圣心,密陈京师不可守,则幸山南,因可入蜀。
其意盖自欲当南道,又于公有推挽之力,必无駮异,及此奏上,渊圣深然之,力争于上前,谓公专异义为高,不可信用。
渊圣不能决,止令于四道各削其远外州郡,命大名守赵野总北道,公奏曰:「都望冠河朔,今为天下重地。
谨按赵野政和间初为侍从,首乞禁士庶用天王君圣等字。
厥后置身丞辖童贯谭稹分掌兵柄于外,王黼蔡攸梁师成紊乱三省政事于内,造成兵革之祸。
野居其间,不闻救正,以为无所干预则身在二府为言而不从则怀禄不去,何也?
窃恐缓急必误委寄,乞更用素有才术历练老成之人,庶可倚仗」。
诏命一出,难复轻改,疏入,不从。
是冬敌大入,遁逃,为群盗所杀。
西道王襄拥众汉上,不复北顾,大略如公所策云。
中书后省资政殿学士詹度罪恶,自金紫光禄大夫降两官,公奏曰:「言者谓首开燕山,罪不下于童贯
养成边患,使朝廷不为备,罪不下于王安中
广行贿赂,故庇之者众。
今乃仍崇资领优局,舍边境,就乡闾,才削两阶、何名惩戒?
昨日宸翰咨访禦敌之计,圣心焦劳,群臣悚惧,莫知所出。
追究乱原,无不切齿。
望依王安中例施行,厌公论,少释河北愤怨」。
乃落度职。
吏部侍郎冯澥上言:「中书舍人刘珏李纲责词,实为游说」。
坐贬,公上言:「李纲昨自枢密宣抚使观文殿学士扬州词臣列其罪状,不肯具草。
而圣旨令以次舍人行下,是圣心不以缴奏为是,未欲罪也。
先言厚于记功,薄于责过,将顺圣德之美,复言败军覆将,岂可不责,申明赏罚之公。
朝廷遂用言,罢郡寄,又用谏官当可等言,置远郡矣。
乃节略章,中险语,谓薄加朝典,未快舆议,不亦甚乎?
从臣虽当献纳,至于弹击官邪,必归风宪,各有分守。
今台谏臣僚未闻缄默,而遽越职,此路若开,臣恐在位者各立是非,滋长怨雠,上渎宸听,非所靖朝宁也。
汉室之东,大兴党论,始微憾结衅,藉人主威福相排掣,卒皆误国,驯致乱亡。
而士大夫自谋其身者亦不能免,故君子谓始为党论者亦不仁矣。
陛下无私好恶,广开正路,而称党与未殄,议论未一,宜察奸罔,早加惩戒。
夫欲殄党与、一议论,此蔡京行于崇宁,胁制异己,遂其跋扈之谋也。
何忍更遵用之?
坐使群臣益分门户,强者主盟,弱者附丽,徇私情,为向背,置国势于倾危,岂朝廷之福乎?
陛下数降德音,追复祖宗善政良法,而独建言祖宗未必全是,熙丰未必全非,推隆王氏之学,再扶绍述之议。
国论纷纷,之故也。
若指为敢肆奸言惑众听,岂不可乎?
然朝廷不以此罪者,正恐人务雷同而言路壅也。
乃欲以章疏加人之辟,苟合目前,不为国家远虑,望加详察,别降指挥
臣孤立无朋,误尘词掖,苟有所见,不敢隐情」。
于是耿南仲大怒,宰相唐恪詹度姻家,故亦怨公论太迫,何㮚从而挤之,有旨除郡。
请除怀州,渊圣曰:「怀当敌冲,可与东南」。
德安知公素苦足疾,闻海门地最湿,遂除右文殿修撰、知通州,盖是年十月晦也。
公在省一月,告日居半,每出必有论列。
或曰:「事之小者,盍姑置之」?
公曰:「大事皆起细微,今小事为不必论,至于大事又不敢论,是无时可言也」。
公去国逾旬,敌复至城下。
长子寅校书中秘宾客每为公念之,公愀然曰:「主上在重围中,号令不出,卿大夫之辱也。
余恨效忠无路,敢念子乎」?
闻者感动。
敌围益急,有旨促召公许景衡,竟不达。
明年五月一日,今上皇帝登极,公上言:「崇宁以来,事不稽古,奸臣擅朝,浊乱天下。
论其大者,凡有九失。
上皇即位,日食正阳之月,下诏求言,曰:『言而不当,朕亦不加罪』。
于是臣庶争言天下事。
蔡京得政,公然置局推考直言,尽行窜斥,使上皇失大信于天下。
一失也。
上皇嗣位,文母垂帘,增置谏员,擢用名士,丰稷王觌邹浩陈瓘诸人各危言自效,公论既行,下情不壅,几有至和嘉祐之风。
蔡京用事,放诸岭表,于是天下以言为讳二十馀年。
二失也。
立朝廷者争为歌颂,取说求容,祥瑞之奏未尝虚月,至于灾异大变,则匿不上闻,使人主不复知省修。
三失也。
废格法,见公论,市井儇薄而居宰府世卿愚子而秉兵柄,台省寺监清望之班,杂用商贾胥吏技术之贱,于是仁贤退伏,奸佞盈廷。
四失也。
士大夫进为于元祐之初元符之末者,尽忠许国,不顾其私,乃诬谤讪,窜逐下逮其子孙,追削上及其祖父。
于是善类陷于党籍,不能自明,而群飞刺天,谗谄益胜。
五失也。
奄寺得志,用王承宗故事而建节旄,用李辅国故事而封王爵,用田令孜故事而主兵权,用龚澄枢故事而为师傅,生杀予夺,悉归掌握,宰执侍从皆出其门。
于是贿赂公行,廉耻道丧。
六失也。
变铨法而官制紊,变军法而兵政弛,变泉货法而轻重失平,变学校法而风俗衰薄,变榷茶法而刑狱滋炽,变盐钞法而征赋倍增,变漕运法而仓廪空竭。
法既屡变,吏得为奸,民受其弊。
七失也。
用兵暴乱,军旅数起,南复渠阳,西收𨜔鄯,建石泉成都,置珍、播于巴峡,开古平于五岭,筑振武于河外。
馈运艰险,劳民费财,积怨连祸,实基于此。
八失也。
牛羊用人,穷极奢侈,道宫王府御幸之馆、园林池沼花竹之胜,运土塞路,伐木空山。
民困而不恤,财竭而不虑。
九失也。
靖康之初,轻许割地,寻复坚守,已正滥赏,事即中变,号令无常,纷错更下,而四海不知所从矣。
余应求李光宪台得罪,陈公辅程瑀谏省去官。
赵令衿以献书论事,黜送铨曹;
潘良贵奏对语侵,责司征市。
于是臣庶结舌,而迷国误朝之语入矣。
渊圣东宫潜德,中外所知,不待赞也。
至如未习为国,则当进尽忠益相弼亮,乃有称颂春坊节俭,乞宣付史馆者,亦从其请,而责诮不加。
李邦彦擢居上宰张邦昌进位次辅赵野等主审駮基命之司,李税等当肃政本兵之地。
未数月间,登延宰执十有五人,迁转如流,不孚人望,指为蔡氏党而罢,许翰指为吴敏党而逐,许景衡指为李纲党而去。
刘珏等大臣争竞,至用丑语诋讦于朝,百执窥观,互邪说批根于下,苟可快其私忿,虽危国亡师,安行而不顾。
都人殴击内侍,出于积愤,非有私也,而府尹巡门,朝廷降诏。
奄侍厉气,喧争御侧,此乃无礼于君,不可恕也,而词臣论奏,仅得赎金。
命帅宣抚而遣之监视守禦京阙而付之总领
宰臣均逸,体貌不加,而台属召还,遣赐优渥,破吏部格而杨景得监殿门,破宫庙格而叶焕得除祠馆
其馀紊乱规程者不可悉数。
敌骑南牧,封境日蹙,赏罚无章,士不用命,调发严峻,民多失业。
昔秦有十失,汉去其九,遂致兴隆
崇宁以来,国有九失,渊圣即位而不知变,独九重节俭、工役不兴一事为愈尔。
八失不去,一事虽愈,欲正已倾之势,难矣。
陛下亲睹覆车,如不改辙,岂有兴复之望乎?
夫有生不可无信,圣人以信急于食,君子以信重于生。
按《春秋》幽之盟,鲁庄公在会而不书者,齐侯始伯,仗义盟,庄公叛之,首失大信。
仲尼以为大恶,故讳不书公,为后戒。
愿自今慎出诏令,无令反复,以去弃信之一失。
兴国必开言路而赏谏臣,亡者反是。
按《春秋》书陈杀其大夫泄冶于前,而载楚子入陈于后,明杀谏臣者必有灭亡之祸,不待贬绝而自见也。
愿自今开纳直言,无令壅闭,以去拒谏之二失。
导谀者召乱之原,按《春秋》不书祥瑞而灾异则书者,绝谄端,垂警戒,正天下后世人主之心术也。
愿自今黜远佞媚,无令得行,以去导谀之三失。
名器者国家之宝,按《春秋》,非三命正卿者姓氏不登于史册,非有天子之命者不书其官。
至于有罪,虽诸侯之尊,或黜其爵,卿士之贵,或书其名。
重名器也。
愿自今重惜恩赏,无令冒滥以去轻用名器之四失。
人臣义无私交,君子正而不党。
按《春秋》祭伯来朝,不书朝,祭叔来聘,不称使,讥外交,戒朋党也。
愿自今信任君子,抑绝小人,以去互分朋党之五失。
奄侍通传内外,一身兼仆妾之职,可谓贱矣。
按《春秋》书阍弑吴子,不称其君者,言阍寺之贱,不使得君吴子也。
愿自今门户扫除,复其常守,以去信任奄寺之六失。
为国必师上古,必法祖宗,必戒末世危亡之渐。
按《春秋》书税亩、丘甲、田赋,曰初,曰作,曰用者,讥变古也。
愿自今远稽上古,近法祖宗,以去轻易改作之七失。
古者不以蛮夷弊中国。
《春秋》内诸夏而外四夷,齐侯伐山戎,为燕辟地,贬而书人,戒勤远略也。
人君职在养民,有国必先固本。
按《春秋》凡台囿门厩土木之工,必书于册者,重民力也。
愿自今修明军政,保固邦本,以去外事边功之八失。
震惊陵寝,则有衣冠弓剑之悲;
播迁沙漠,则有羹墙急难之念,积覆载不同之愤,怀沧溟不涤之耻。
据九重之位而不以解忧,享四海之奉而不以为乐,必期于殄灭仇敌,伸中国大义,则凡百臣子亦将震慑奔走,捐躯殒命而不辞矣」。
六月四日召公给事中,会宰相黄潜善专权妄作,斥逐忠贤,公再辞免,因奏曰:「臣赋性疏拙,全昧事几,前掌赞善,积日虽浅,适缘六押,兼管兵刑。
所降词头苟有未便,不敢观望,迷误本朝,须至尽忠,逐件论执,遂因缴奏,遍触贵权,贻怒既多,几陷不测。
陛下方图中兴,而政事人才弛张升黜,凡关出纳,动系安危,闻之道途,揆以愚见,尚多未合,臣窃寒心。
而况琐闱,典司封駮!
倘或患失不言,即负陛下委任,其罪至大。
若一一行其职守,动皆违异,必妄发,干犯典刑,徒玷清时,无补国事。
臣所以不敢当恩命者也。
况臣自婴危疹,多历岁年,前后陈情,并关朝听,辞荣处约,众所共知。
不缘多事之秋,乃有计私之请」。
有旨不允,公三辞,因致书右丞许景衡,曰:「强邻肆扰,蚕食并吞,若所为,更欲兼制南北五胡,英杰所不能办也。
况今河朔遗民未甘自弃,朝廷主议,不弃中原,恭闻銮驾巡幸淮南,尽护四方,东州群盗谅已消除,辽海鲸波想难直捣。
愿回天步,归格宗祧,副七室凭依之灵,系万方归向之望,此正不可失之会也。
善为国者谨礼于至微。
比闻民部郎官出督材用,忽慢条约,罪状明白,直行罢黜,谁曰不宜,而下诸路根寻,州郡管押,恐非所习外方耳目也。
按《春秋》王人不书姓氏者,盖下士耳,而序于方伯连帅之上。
唐制御史才八品,衣碧,亦下士也,而将命出行,则节度使必具军礼,送迎于道。
此得圣人尊王室抑诸侯之意者也,故方镇虽跋扈,而国祚延长。
自今宜精堂选而重其礼,凡在京职事官出使诸路,略如唐制,苟有罪犯,内付宪台,不使外方得行陵藉,则朝廷之体不至于弱,而礼行于外吏矣。
凡士民之必听于县,令佐之必听于州守将之必听于按察,监司之必听于朝廷,犹指之顺臂,叶之从根,不可逆施之也。
崇观以来,每下赦令,必开越诉。
荆门言之,则造私酝,户酗酒,学生,猾吏诉郡太守监司而罢之者三。
荆南言之,贾客豪民诉都钤辖于朝省而罢之者二。
使民习见犯上之可为,而贵贱无等,此乱之所由作也。
建炎赦令不知改更,岂拨乱反正之道哉!
谓宜精选监司守令,重禁越诉,苟有故犯,违制论。
虽已经由而所诉虚妄,不移前断者,加越诉之罪三等,则人知严上而礼行于庶民矣。
自唐末用兵暴乱,礼法不行,五十载间变置十有馀君。
艺祖受命,首修军法,自押官以上,各阶级相承,小有违犯,罪至于死。
然后行伍整肃,贼乱不兴。
崇观以来,决遣卫士而斥责三衙,降配军员而斥逐提点,于是无知之兵习于陵犯。
靖康之变,卫士祝靖之徒委弃君亲,破州略县,至于此极。
今既投换法,谓宜依周世宗显德元年故事,悉行选拣,去羸软,取精锐,藉如祝靖等类,别加裁处。
将明法,日教旬比,月一试而施赏罚,则人将不敢骄纵陵犯,而礼行于士卒矣。
凡此三者,若缓而急,若迂而直,乃趋时救弊之要务也。
康皇帝诚心愿治,已及期月而泽不下流者,诸方按察师帅皆宣和之旧,非糟粕书生、权豪亲戚,则奄寺之奴隶也。
若等人位于民上,幸寇贼扰攘,恣为奸欺自润耳。
故内寇有三:系籍骄悍,习于陵犯之兵也;
就招溃散,利于劫掠之兵也;
人户点差,惮于征役之兵也。
三寇纵横,而官吏又有甚焉。
谓宜据今诸方宪漕功效已著者旌赏之,功罪未明者程督之,罪恶可知者澄汰之。
侍从官以上各举堪任职司者二人,审其才,具所宜补其阙,则耳目明达而不蔽矣。
至于诸藩与要郡亦如是,则教条宣布而不壅矣。
申明久任,断以三年,使得展其才志,则小州下邑官吏之为寇者无所措其手足,而三寇可消弭矣。
国事以安民为本,军事足兵为要。
轻徭薄赋,所以厚其生也。
称物量力,所以平其施也。
扶善良,助贫弱,所以著其仁也。
剔奸伪,锄强恶,所以行其政也。
若不正户籍,则四事必格,求欲安民,乃病民耳。
既罢常平官,今岁适当造,宜令民皆土田为断,而一一自言,凡私所蓄藏与马牛庐舍,颇如旧法,悉皆阔略。
田有隐匿,必没县官
诸诡为官户、因滥赏得比荫补者,咸许首陈。
监司专以此为守令殿最,庶几四事可施而民可安。
古者大国至于家邑,诸侯至于士庶,军师有数,城堞有制,联属有分,器械有物。
若不本先王法度而急于招置,则足兵乃所以起兵耳。
夫律禁民蓄兵器者,所以息争而收其柄也。
今置巡社,使得自备,敢必其皆禦贼而不自为贼乎?
尉司弓手、巡检土军,大约不过百人,于以觉察奸细,良民犹有被扰者。
今巡社人人执持凶器,络绎道路,则必陵暴居人,困苦羁客,刑法有不能禁矣。
又巡社首领将使与令佐抗行乎,抑犹部民遇之也?
抗行则名分不正,部民遇之则有悖心,如唐初鲁宁者矣。
又今东南名藩帅府兵不满千,而巡社总辖万人,团结推排,权在百姓,借之名目而称号同王命,给之朱记而行遣比公移,守令徒有统制虚名,莫之能制矣。
又巡社悉行于诸路,以为守令殿最,不出岁月,必当坐得数百万之众,挽强者解发推恩,广加激劝。
又选将壅而不行,复加裁损,则必指为衅端,而祸变起矣。
谓宜详议审裁巡社之法,使无后悔,施于河朔禦金兵。
而东南诸路,有便于保甲者,宜增修其法,别行排造;
其便于弓手土军者,宜增置其数,精加教阅,则兵可足而乱可息矣。
夫易积而难通者,事也。
自大观赦令广开恩倖,真伪浑淆,军兴之后,恩霈相仍,赏典踰越。
百司缘此,窃弄权柄,招赇纳赂,百事滞留,四方急奏,待报稽迟,百姓诉陈,漫无可否。
六部诸司事皆禀于都省中书取旨,门下审駮,行遣迂回,此政事所以日壅而不决也。
宰相者启沃人主,进退贤才,阜安百姓,天下之事无所不统者也。
而日览词诉,又各兼一省,互相关制,则失其职矣。
谓宜合二省,正宰相之权,使得专行其职。
六曹之事皆决于长官,应奏上者直奏上,应下行者直行下,自非关大体,有改更,更不经由仆射、丞辖,则事不稽壅矣。
往蔡氏时首兴党论,塞天下之口,汲引群小,轻用名器,交结阉尹,汩丧廉耻。
今宜一切反其行事,乃可拨乱反正,殄雠雪耻,使天下士大夫伸眉吐气,食息世间,无所愧矣」。
黄潜善给事中康执权弹击,谓不合辞免,乞重谴黜,中书舍人刘观实有力焉,上恩止罢除命。
张安国草书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三、《松隐文集》卷三二、《历阳典录》卷二八、《佩文斋书画谱》卷七八
安国此字尤为清劲,如枯松折竹,架雪凌霜,超然自放于笔墨之外。
虽醉中亦不忘般若,岂个中自有一种习气,略无间断?
又此观音心咒,而曰释迦,其示不二门安国得之深矣。
论差拨萧琦人马及韩玉不赴新任劄子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六、《汉滨集》卷七
臣向准四月十日圣旨,拨归正人一千与萧琦,臣力曾论列。
至六月四日降旨,依萧扎巴例,于诸军拨马步千人付萧琦。
指挥已定,琦亦无说,王彦自合便行差拨,缘臣赴阙奏事,一向迁延。
直至臣七月十七日再到建康,尚未肯发,臣累去催促,仍令拣选应副,王彦终迟迟。
遂再行申明萧扎巴是统制官,与萧琦事体不同,未敢差拨,朝廷只检会前降指挥行下催拨足矣。
近复准三省枢密院七月二十九日劄子,令于见教阅人马并北军各拨五百人付萧琦。
臣深所未谕,五百人与千人何异?
夺而复与,岂以为恩,但深怨祸而已。
臣与王彦商量,昨未承指挥以前,尽差南军与之,彼亦不敢有词,朝廷但勿预知可也。
只是王彦执吝,应副得不甚整齐,人既参杂,马又不足,臣再三说谕,终是艰阻,萧琦不无悒悒。
欲望圣慈劄下王彦,所差萧琦人马若于诸军抽差,恐不成队伍,可于本军马步中各成队摘五百人、马五百匹,限三日内应付,仍劄下臣严行催发。
如此,则琦必大喜。
然归正北人切不可与也。
萧琦,臣抚之甚厚,其人议论实有可取,如修关寨等事,与臣意正合。
臣非有所好恶,但国家安危之虑,不可不为之防。
若处之得宜,非徒朝廷之利,亦琦之福也。
三监之地乃神州奥区,其民累也被之化,一染恶,遂为污俗。
周公迁之洛邑,时历三纪,风俗始变。
《书》曰周公克慎厥始,君陈克和厥中,毕公克成厥终。
更一圣二贤而后底定。
又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
圣人忧虑之深如此。
夫以先王遗民,而使兄弟监之犹为变乱,况异域之人哉!
陛下不可不审处也。
臣更有少事,不免奏闻。
归正人韩玉,臣不识之,闻颇涉猎书传,议论捭阖,志大意广,有轻朝廷心。
张浚听信,以为国士,浚之所为,多出于
朝廷更张庶事,为者自当退听。
今添差宣州通判,系见阙,不即赴任,却来建康,不谒本路监司,只时走萧琦之门。
尝对归正人添差建康签判高敞语言无伦,疑朝廷讲和之后,复归北人,意有含蓄。
敞复语总司干官吕撝言之,吕撝以告臣。
呼敞问之,却不肯尽言,而意若有之。
臣亦不欲深诘,凡隐藏之语,臣更不敢具奏。
又闻每冤张浚之罢,以为事已垂成,不合中变。
又谓敞云:「萧琦奴才,而其第二子乃豪杰,尝问我萧是北人是南人」。
其意大率类此。
济南人,与吕撝是乡里,故肯吐露。
臣亲呼吕撝问之,其说如此。
吕撝,颐浩之幼子也。
建康,只造张孝祥王彦尝于孝祥坐上见之。
孝祥大称其材,亦云云,王彦面折之。
颇说待北人之薄,王彦云:「我南人,到此只为奴婢,今北人到此作节度使,有何所负」?
玉云:「南人到彼,极有任用者」。
王彦又随事折之,遂不敢抗,然终不往见彦,亦不敢来见臣。
其人狼子野心,岂肯忠于朝廷?
纵不为叛,亦只是怀张浚私恩,于陛下何有?
今久留于此,日与萧琦交通,深恐疑误萧琦,别有思虑。
臣谓此人不可令在江上,宜改差浙东差遣,不然或为后患。
若此人远去,乃所以保全萧琦。
陛下速赐裁处,幸甚。
取进止。
李纲奏陈淮西事宜奖谕诏书绍兴七年九月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二、《梁溪集》卷九九
李纲:省所奏陈淮西事宜,切中事机,事具悉。
留侯八难止食其之说,买臣以十策屈公孙之谋。
盖人主有广览兼听之明,则臣下有竭智尽忠之益。
卿位隆将相,计安国家。
身虽任于藩方,心实存于王室。
比阅淮堧之议,蔚有汉臣之风。
去两短、集两长,所愿闻于药石;
画一奇、出一策,尚不废于刍荛。
矧乃嘉猷,毋忘入告。
故兹奖谕,想宜知悉。
秋冷,卿比平安好?
遣书,指不多及。
张孝祥初补承事郎镇东签判绍兴二十四年十一月十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二七、《于湖居士集》附录
敕赐进士及第张孝祥:朕敕天之命,夙夜祗惧,兹亲策多士于庭,尔以正对,发明师友渊源之义,深契朕心。
擢冠群英,佥言惟允,授尔京秩,赞画辅藩,此我朝待抡魁彝典也。
往钦初命,益务培养,器业将于此乎观。
可补承事郎,特差签书镇东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张孝祥宣教郎绍兴二十七年正月二十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三三、《于湖居士集》附录
承事郎、守秘书省校书郎兼国史实录院校勘张孝祥:朕顺古道,率由旧章。
圣继圣,明继明,共仰列宗谟烈之美;
疑传疑,信传信,尚稽诸儒论撰之功。
固知放失之多,盖亦显承之缺。
是在武丁之孙子,任亦匪轻;
乃资叔向之春秋,言皆可考。
成功惟允,褒律宜优。
尔学有渊源,词尚体要。
老氏藏室,联辉奎璧之间;
曾、史策名,补艺炎、兴之际。
用己志铺张而不诡,合诸儒褒贬以为功。
比及三年,可传百世。
晋王虞、宋徐沈之善,无丘、荀、袁、高□□之讥。
卓识所资,凛著一王之法;
奏篇既讫,聿严六阁之藏。
论赏诏功,涉明有典。
爰霈丹宸之渥,申跻文石之阶。
扬鸿烈而章缉熙,既籍发挥之力;
纯德以励忠孝,尚坚报称之心。
可特授宣教郎,依前秘书省校书郎兼国史实录院校勘
张孝祥秘书郎绍兴二十七年三月十六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三三、《于湖居士集》附录
奉议郎秘书省校书郎兼国史实录校勘张孝祥:汉之藏书天禄、东观,命马融刘向为郎,至唐则掌四部图籍有三人焉,非第一流,曷称兹选?
尔以经术之渊源,负伦魁之声望。
曳裾册府,校雠甚优,秉笔史筵,讨论靡倦。
爰命进典中秘,以倡斯文,异日玉堂、承明,皆权舆乎此。
可依前奉议郎、特授秘书郎兼国史实录院校勘
张孝祥礼部尚书郎诰绍兴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癸未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三五、于湖居士文集·附录
朝请郎张孝祥:本朝除郎之路虽广,其要有三:曰馆阁,曰寺监丞,曰监司郡守
近自列圣以来,郎非监司郡守不可得。
虽然,岂所以待伦魁者乎?
尔以清文奥学,崇论鲠议,对策大庭,朕尝亲擢以冠多士。
入仪班著,夙稔直声,行己非磷缁,立朝有本末,朕未尝不怀其贤也。
去把郡麾,又淹家食,起之槃涧,俾佐秩宗,于是得一佳礼部矣。
洁齐以俟,朱韨方来。
可依前朝请郎,特授礼部尚书员外郎
跋潞公清献公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六二、《方舟集》卷一三
文、赵二大老前后典人至今爱而思之惟均。
然潞公未满四十,为蜀遨头,有飞语中伤,至遣御史何圣从廉之。
清献乃以一琴一鹤蜀人,其以清为谥,宜哉。
此帖盖以资殿政府出知杭州也。
李石获观于廉静斋,公三世孙蕴以「廉静」名江陵官书史之室,张孝祥为书揭其颜。
上清下廉,家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