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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考妣墓铭绍兴二十五年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横浦先生文集》卷二○
绍兴二十五年六月二十有二日,余同年友陈开祖有书来,余喜甚,及阅其封缄,曰「孤哀子」,余投袂而起,曰:「呜呼!
开祖孝于其母,今母氏不幸耶?
不知其何以堪之」。
洒涕开缄,曰:「一鹗不孝,慈母弃诸孤,日月有时,将葬矣。
呜呼,尚忍言之耶!
吾母有贤行,法应铭,愿先生铭之」。
又曰:「一鹗不孝,蚤失所怙,未铭也,敢并以请。
先生知我深,今辄以行状闻诸下执事,惟先生悲哀之,使吾考妣受先生赐,而不肖嗣如一鹗等所以受赐于先生者,亦岂有纪哉」!
今读其状曰:「陈氏世为闽人,先祖来游永嘉,因家焉,遂为永嘉人
先考奉议风姿粹美,襟度夷旷,见人倾倒辄尽,喜宾客,笃故旧,口不言人过。
閒居葺屋榭,莳花木,与朋友赋诗饮酒,无虚日也。
乐赒人之急,求则与之,不留为后日计。
友爱二弟,如同母生。
平居笑语怡怡,终其身未尝失色。
年才四十而卒,里党莫不哀之,实政和五年正月乙亥
明年正月己丑,葬于郡之吹台乡干屿之原。
绍兴丙寅郊祀,以一鹗升朝,锡恩赠右承事郎,三封至右奉议郎
娶同郡潘氏,封太安人
太安人曾祖大方、祖宗臣、父叔齐皆隐德不仕。
寡居时年踰三十,诸子幼,太安人独当家务,经纪有条理,历艰难辛苦,无厌色。
日遣诸子就学,寒暑不少懈。
性严重,不妄言笑,处事有体,议论时援经旨以喻。
从二子赴官,常在窗隙视其决事,杖有罪者或过,太安人则怒而诘之。
事有不如意,未尝形辞色间。
有疾,惧贻家人忧,隐忍不以告。
诸婢有过,不施鞭朴,以理训饬而已。
平生不奉佛,不信阴阳方术之书,不惑荒幻奇谲之说,毅然若笃道君子也。
生三子:长一鹗,左朝散郎通判绍兴军府事;
次亨朝,左奉议郎、知福州长溪县事;
一夔,业进士
五女,长适乡先生沈琪,次适进士熙绩,次适左奉议郎通判宣州军州事沈大廉,次适进士王宗彦,次适进士刘源
孙十人,自强、自存、自诚、自修、自治、自明、自牧、自省、自胜、自得,皆业进士
孙女八人,长适进士沈辰,次适进士章谌,次适左迪功郎婺州司户参军郑伯熊,馀在室。
太安人之在长溪一夔永嘉,一旦得暴疾以卒,诸子念曰:『一夔安人素所钟爱,倘以实告,必悲苦,将有意外忧泣,戒勿言』。
呜呼,天夺吾母耶!
踰年忽闻之,竟忧泣成疾,以至不起。
呜呼痛哉!
绍兴乙亥二月己丑卒于官舍,享年七十有六。
临终精爽不乱,笑语如平时。
二孤护其柩以归,将以明年二月合葬焉。
初,先祖来永嘉,生事微甚,已而积累,至于温暖。
既捐馆,奉议年加长,疏财重义,日与贤士大夫游从,延师教子弟,聚书籍以自娱,又散其馀赀与道人释子辈,率以万数,繇是生计不复如昔矣。
太安人区处尽力,躬以俭约,力教二子,见其成就。
内外亲党五十许人,诞日奉觞上寿,环列左右,肃雍可观,享其佚乐者二十馀年」。
余读已,乃叹曰:「呜呼!
陈氏夫妇亦贤矣哉」。
退而考其祖,盖讳晞颜字某
奉议讳豫字谦仲
开祖博极群书,而一意于圣学。
平居睟然,遇事辄断,不可屈以势,其亦有自来矣。
铭不可辞也,乃铭曰:
种德惟宽,歛德以勤。
宽积诸幽,勤更孔艰。
猗欤奉议,宽而教子。
勤哉安人,淑谨且均。
施也必报,厥命日新。
鹗倅畿甸,腰银服茜。
朝宰大邑金闺通籍。
并登贤科,学准圣域。
安人享之,歛种以德。
凡厥有家,其谨视之。
谓予不信,考此铭诗。
新归墓表1186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止斋先生文集》卷四八、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八下、民国《瑞安县志》文徵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新归墓表者,为林氏作也。
初,唐奥先生林介夫葬其考妣于新归、唐奥而庐于旁。
唐奥在瑞安县治之北二十里,新归在唐奥西三里。
先生而下再世,葬梓奥,其孙讳孙,始祔唐奥之墓。
东百步,曾孙讳仲损又祔墓。
西一里所,凡从先生考妣葬新归者三世。
于是玄孙帱载将奉其母柩合焉,余乃为之表。
吾乡去京师远,自为吴越,而士未有闻者。
熙宁元丰之间,宋兴且百年,介夫明经笃行著称当世。
赵清献公与其子㞦景仁所遗诗,次其岁月,则先生名动京师矣。
部使者郡守、丞往往造其庐,问起居况何如、肯仕否耶。
先生方婆娑泉石之间,作萱堂以养母,未暇出也。
客至斥床,瓦豆具酒蔌以延之
请与出游,则佳山水无不至者,而特罕趋郡。
是时《三经新义》行天下,学者非王氏不道,《春秋》且废弗讲。
先生少从管师常学。
师常孙觉莘老为经社者也。
先生故不为新学,以其说窃教授乡。
诸生龚原深之,尝以《易》学行世。
比见先生,乃矍然顾恨识《春秋》之晚也。
于是永嘉之学,不专趋王氏。
其后《春秋》既为世禁,先生竟不复仕。
周公恭叔刘公元承元礼兄弟、许公少伊相继起,益务古学,名声益盛。
先生居然为丈人行。
恭叔之铭沈子正也,曰:「河南程正叔关中吕与叔,与介夫同为世宗师」。
少伊亦云尔,且曰:「非《诗》、《书》勿谈,非勿为者」。
以二公所同尊诵如此,然而海内之士,知有程、吕,而先生独教行于其乡,人以其所居里称之,不敢以姓字,他无所概见焉,岂非其居势使然欤?
要之,永嘉之师友渊源,不曰先生之力哉?
先生讳石,卒于建中靖国元年
考讳定,妣戴氏。
三子:讳晞颜字几老
晞孟字醇老
晞韩,蚤卒。
几老、醇老皆游京师,从龚氏学,亦不得寿。
家无壮子弟,失其行事。
醇老一子曰孙字乔年者,最知名。
乔年少孤,母曹氏改适城南张公子充,尝举八行为国子学录,所谓草堂先生也。
生张孝恺,字思豫
子长,甚相欢。
其尚气节,襟度易直,与人倾尽,仪容修整,又甚相似。
然皆事母孝,乔年曰:「吾母也,吾弟盍从以如我」?
思豫曰:「吾母也,吾兄盍从以归我」?
率不十日半月,必相往还。
盖二人者在母旁,伛偻怡怡唯谨,退而论经史或世务,即不相取下,语声惊四邻。
乔年有《诗》、《易》学,晚而好《尚书》。
其为文雅洁,而善道实事最厚,陈公少南子从之游。
女以嫁其张仲谨。
乔年雅不乐举进士少南先达,复以说《春秋》触忌讳,流落岭表以死。
乔年遂与沈东美、谢叔望诸君修先生故事,保丘墓,善风俗,自号兑光居士
然至感愤为诗,每一篇必曰忧边云云。
兴之季,后进多宦达,及言高尚有旧隐典刑,但曰乔年,其所蕴抱,人未必尽知之也。
娶叶氏、谢氏,皆逮事曹夫人。
乔年乾道四年十有一月戊辰卒,享年七十四。
叶氏先四十三年而卒,谢氏后十五年而卒。
各一子,其一人叶氏出者,是为损,字炳之
余及识其人,恂恂而有守,能世其家者也。
东美之子,夫妇自以家法相宾友,人之见炳之者,则曰「是似乔年」,见沈夫人者,则曰「是似东美」也。
其亲戚相驯染,率恩勤似两家。
吾里中人,时节相问馈不绝,有吊庆事,父兄子弟皆至,忻戚尽其情者,必两家也。
乔年以事出,母空穷不恤,炳之与妇沈服勤米盐,以尽岁晚之欢。
初,萱堂成,士大夫多乐道之者;
炳之祖子孙,事其亲如一人,谓之萱堂林家云。
炳之乾道七年三月癸卯卒,年四十有九。
沈氏以淳熙十二年十有一月戊寅卒,年六十有四。
三子:帱、载、鼎,鼎早卒。
一女,适新福州古田主簿徐宏
其一人谢氏出,今仲愚也。
二子:昕、充。
盖新归墓,先生之卜葬其父也以嘉祐,母以元符,相距四十年。
后七十有一年,为乾道四年十有一月甲申,而乔年祔;
又五年,为乾道八年十有二月丁酉,而炳之祔;
十有二年,为淳熙十年十有一月乙酉,而谢氏合于乔年之穴;
又四年,为淳熙十有三年四月癸酉,而沈氏合于炳之之穴。
凡一百二十有九年之间,三兆六柩。
而几老之子讳寿孙,字推仁,孙兴祖字庆之
醇老少子讳时可字叔遇,孙讳诚之,皆以序从葬墓下,而不得其行事,故不著,馀则祔梓奥。
陈某曰:元符至今百年间,天下亦多故矣!
自公侯将,五世希不失者。
有以布衣而燕及其后。
载也从余学,又以文行见推于其,人以为林氏必大也。
呜呼!
以势利者如彼,以德者如此哉!
徐武叔墓志铭1187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九、民国《平阳县志》卷八七、民国《瑞安县志》文徵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余尝惑于太史公鲁仲连、邹阳并为一传,其世相去远,事甚不类,言语文章亦不相似也。
至读所谓「多其在布衣之位,谈说于当世」,盖释然有感于二子,而叹良史之笔,取舍固殊焉。
夫秦汉之际,士之遭时致身者,不知其几人,往往无闻。
太史公所身亲见,开封侯桃侯而下,卿相数十辈皆略附名申屠嘉后,吝不立传;
二子特布衣尔,他无所概见,徒以书一编关于当世之务,相先后百有馀年,行事言语不同,而牵连书之。
则古人之不朽,诚有不在彼者,余以是铭武叔
乾道之庚寅辛卯,州大饥,米㪷直五六百钱。
守丞讳言上,且讳人言,遇道殣,即阳不省,众无与画此者。
武叔以书抵行在所之旧,言之哀痛也。
张公钦夫右司郎,得其书,持白丞相虞公父也。
诘朝奏事,虞公武叔书袖中,为孝宗诵之,孝宗矍然变玉色,曰:「永嘉故乐土,柰何使至于此!
守丞为谁乎」?
朝罢,趣上其名衔,即日罢去,更用贤守。
出浙河东郡常平米以赡吾州,州人获免于死亡。
当时识者颇乐道其事。
有以都司肯赍人书诣政事堂白之丞相丞相肯袖怀书至榻前奏上,上勿问所繇来,从之不移日,可不谓盛时乎!
而余窃又有感也。
父相,钦夫宰士,微武叔,殆不得事情于千里之外。
彼守丞何足道,所部官岂无其人,皆务自爱惜,重于请事。
武叔书生也,枉于场屋,志不但已,竟以一介之微,而动千乘之听,亡尺寸之柄,而全阖郡之民。
呜呼,岂非贤哉!
武叔死,其孤冠来乞铭,余故不辞,而久不果。
恐佚其事,使武叔之可以不朽者阙焉,则愧于子长之谊,于是次而铭之。
武叔讳钺姓徐氏,其先入闽,家福之长溪赤岸,由赤岸温平阳,至高祖始为万全乡尚贤里之族。
祖讳隆。
父讳几,自谓休休翁,与里人作义学,延知名士教子弟。
武叔,家益大,交游益好。
嘉庆先生沈东美之女,有淑行,能治宾客
六子:冠、宏、𡧎、容、寓、定。
冠进《德寿宫赋》,得试礼部;
宏中淳熙八年进士科,今为潭州州学教授
六女:适刘嗣尹,太学生
吴璞,刘仪陈昂,乡贡士
沈伯焕;
一尚幼。
初,沈夫人卒,葬于瑞安常宁寺之后山。
武叔年六十有三,卒于淳熙十有四年七月十有八日,以明年二月二十九日合于夫人之兆。
武叔少颖脱俦伍,博读而豪于文。
长而慷慨,好论时事若州里利病,趋义之急。
然公于臧否,至众辱人,人慕悦之,而亦畏其闻己之过。
至于群居,赋诗饮酒,无少长疏戚,辄与倾盖,襟度豁然,无纤芥疵吝,然后知其切磋之意,非欲多上人也。
余习闻之于郑公景望兄弟间。
一日,有邂逅萧寺者,容貌魁梧,伟丈人也。
意其为武叔,俄而长揖余曰:「子陈子欤」?
于是定交。
武叔人品,晚以庆寿恩授承务郎,再授承奉郎,吾党甚惜之。
铭曰:
行修而命违,志大而力微。
有子岐岐,天意其在斯。
瞻彼宰木,亦既可围。
褒大之迟,我独不敢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