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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学校贡举状1069年5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五、《宋会要辑稿》崇儒一之三○(第三册第二一七七页)、《国朝诸臣奏议》卷七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二八、《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卷一○、《老学庵笔记》卷七、《记纂渊海》卷三七、五九、《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二三、《玉海》卷一一六、《群书考索》后集卷二七、《古文集成》卷六一、《宋元通鉴》卷三三、《文章类选》卷二三、《文编》卷一六、《右编》卷三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六、《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三○、《三续古文奇赏》卷八、《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三、民国《眉山县志》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熙宁四年正月某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苏轼状奏:准敕讲求学校贡举利害,令臣等各具议状闻奏者。
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
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隶,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
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馀。
使君相无知人之才,朝廷无责实之政,则公卿侍从,常患无人,况学校贡举乎?
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矣。
夫时有可否,物有废兴。
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
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
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
譬如江河之徙移,顺其所欲行而治之,则易为功,强其所不欲行而复之,则难为力。
使三代圣人复生于今,其选举养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学。
且天下固尝立学矣,庆历之间,以为太平可待,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
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艺之士,责九年大成之业,则将变今之礼,易今之俗,又当发民力以治宫室,歛民财以食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当以时简不率教者,屏之远方,终身不齿,则无乃徒为纷乱,以患苦天下耶?
若乃无大变改,而望有益于时,则与庆历之际何异。
故臣以谓今之学校,特可因循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
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
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为孰精?
言语文章,与今为孰优?
所得文武长才,与今为孰多?
天下之事,与今为孰办?
较此四者,而长短之议决矣。
今议者所欲变改,不过数端。
或曰乡举德行而略文章;
或曰专取策论而罢诗赋;
或欲举唐室故事,兼采誉望,而罢封弥
或欲罢经生朴学,不用贴、墨,而考大义。
此数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
臣请历言之。
夫欲兴德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审好恶以表俗孟子所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之所向,天下趋焉。
若欲设科立名以取之,则是教天下相率而为伪也。
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
上以廉取人,则弊车赢马,恶衣菲食。
凡可以中上意,无所不至矣。
德行之弊,一至于此乎!
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虽知其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
岂独吾祖宗,自古亦然。
《书》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
自古以来,进人何尝不以言,试人何尝不以功乎?
议者必欲以策论定贤愚、决能否,臣请有以质之。
近世士大夫文章华靡者,莫如杨亿,使杨亿尚在,则忠清鲠亮之士也,岂得以华靡少之。
通经学古者,莫如孙复石介,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又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
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
近世士人纂类经史,缀缉时务,谓之策括,待问条目,搜抉略尽,临时剽窃,窜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
且其为文也,无规矩准绳,故学之易成,无声病对偶,故考之难精。
以易学之士,付难考之吏,其弊有甚于诗赋者矣。
唐之通榜,故是弊法。
虽有以名取人,厌伏众论之美,亦有贿赂公行,权要请托之害,至使恩去王室,权归私门,降及中叶,结为朋党之论,通榜取人,又岂足尚哉。
诸科举取人,多出三路。
能文者既已变而为进士,晓义者又皆去以为明经,其馀皆朴鲁不化者也,至于人才,则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进士日夜治经传,附之以子史,贯穿驰骛,可谓博矣,至于临政,曷尝用其一二,顾视旧学,已为虚器,而欲使此等分别注疏,粗识大义,而望其才能增长,亦已疏矣。
臣故曰:此数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
特愿陛下留意其远者大者。
必欲登俊良,黜庸回,总览众才,经略世务,则在陛下与二三大臣,下至诸路职司良二千石耳,区区之法何预焉。
然臣窃有私忧过计者,敢不以告。
王衍好老庄,天下皆师之,风俗凌夷,以至南渡。
王缙好佛,舍人事而修异教,大历之政,至今为笑。
孔子罕言命,以为知者少也。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夫性命之说,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
今士大夫至以佛老为圣人,鬻书于市者,非庄老之书不售也,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著而不可挹,岂此真能然哉。
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
使天下之士,能如庄周齐死生,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则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砺世摩钝者,废矣。
陛下亦安用之,而况其实不能,而窃取其言以欺世者哉。
臣愿陛下明敕有司,试之以法言,取之以实学。
博通经术者,虽朴不废;
稍涉浮诞者,虽工必黜。
则风俗稍厚,学术近正,庶几得忠实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风,则天下幸甚。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王承事乞回授一官表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二、《淮海集》卷二六
臣闻缇萦纳身赎父,文帝因之变法;
王缙削爵请兄,肃宗为之推恩。
汉唐之主,岂欲挠不刊之典,而诡从女子、辅臣之意哉?
盖以子弟之愿获伸,则孝悌之风寖广,天下忠顺之俗,于是乎始成,故不以所轻废所重也。
恭惟陛下神圣功德,参并天地,固非汉唐之主所能拟伦;
臣虽愚陋,不敢自比于王缙
然生遇休明,名列仕版,不犹愈于缇萦之女子乎?
辄冒死亡斧钺之诛,沥血陈诚,上干天听,惟陛下赐察哀怜,不胜大愿。
切念臣父昨于元丰四年得罪,蒙朝廷放归田里,逮今已及四年矣。
初出于特旨,有司既无叙法可举,而中外臣寮又以臣伯父待罪宰相,怀避嫌疑,莫敢言者。
臣伏睹陛下近以功成治定,因时制作。
建列圣之庙,而申以大霈;
正百官之制,而授以新书。
其远至于亡没之裔,尚被甄收;
其微至于胥吏皂隶之能,犹得自效。
和气既洽,颂声并作,符贶屡至,年谷胥熟。
此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
而臣父独婴罪衅,流寓江海,天高日远,自新无路,臣诚私心痛之。
臣昨自元丰元年蒙恩授大理评事,继奉新制,改承事郎,逮及七年,未曾磨勘
臣愿以合转宣义郎一官,回授臣父,乞赐叙用。
伏望陛下推覆载之恩,生骨肉之惠,恻然怜之,特垂俞允。
况陛下自临御以来,坐法之人,未尝终弃;
为亲之请,多所愿从。
窃以近事言之,王安国著作佐郎放归田里,比踰期年,起丞大理
邓忠臣宣德一官为母求封,奏书既上,得邑寿昌
以臣父方之安国,则四年之废久于期年;
以臣比之忠臣,则为父之请重于为母。
若获远继缇萦王缙之事,近依安国忠臣之例,使臣父复得齿于士大夫之列,则臣虽身先犬马,填委沟壑,无所复恨。
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书婆娑集后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二、《太仓稊米集》卷六七
自古文词之士班班相望,不可胜数,然其倾心翰墨,没溺于词采章句之间,能令人柔媚软熟不自扶持,概以风节鲜有称者,亦其势然也。
右正言崔公,文词高秀,句法清雄,二者皆足以名世;
而危言谠论殊得谏臣体,至于诋訾时宰,讥评权要,略不少詟。
读其奏疏,使人耸然异之,如著冠秉笏而见汲黯、朱云辈,不待闻言使人加敬,殆非前世留意于文翰者之所能仿佛也。
宋广平之为人,疑有铁心石肠,及作《梅花》,则清艳便发,有江南徐庾体
读《婆娑》之诗者,其异于《梅花》之赋亦几希矣。
丙辰笔录 绍兴六年丙辰岁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三、《忠正德文集》卷八
八月某日,下诏巡幸沿江。
先是,诸路探报金与贼合谋,今秋复有南侵之意,且以调发大兵屯驻淮上。
上欲前期顺动,免缓急仓卒之患。
议以秦桧孟庾留守,寻除万寿观使、充留守提举醴泉观、同留守
知临安府梁汝嘉充巡幸随军都转运使
百司并留临安,常程行遣听留司与决,所不可决者申行在所
先差兵部尚书刘大中翰林学士朱震翰林侍读学士范冲工部侍郎赵霈中书舍人陈与义董弅权户部侍郎王俣起居郎张焘侍御史周秘左司谏陈公辅、右司王缙左司郎中耿自求右司员外郎徐林检详王迪太常少卿林季仲、吏部员外郎黄次山郑士彦户部员外郎周聿、比部员外郎薛徽言太常博士黄积厚扈从,祠部郎官熊彦诗司勋郎官王良存秘书省正字朱敦儒督府属官从行。
解潜马军司权殿前司公事刘锜权提举宿卫亲兵,同总护卫之职。
行营中护右军统制巨师古以所部充前军,赵密中军马军司兵马原本阙名充后军。
侍御史周秘御舟前弹压,监察御史赵涣御舟后弹压。
九月初一日,车驾发临安
是日,先诣上天竺烧香,为二圣祈福,执政从官扈从,建国乘马行于辇后。
回幸下天竺进膳,宰执赐素食。
驾至灵隐北山,云起雷震,微雨作,少顷即止。
薄晚还城,登舟,泊城外北郭税亭下。
迫暮,雷电大作。
是日驾过中竺,有卒执黄旗道左,即岳侯却敌虢州、寄治卢氏县捷奏也。
至上竺,黄旗进入。
岳遣将王贵、郝政、董先引兵破之,获粮十五万斛。
初二日,发北郭亭,晚泊临平镇
奏事舟中,方论奏岳飞之捷,上顾谓右揆浚曰:「岳捷固可喜,但淮上诸将各据要害,虽为必守之计,然兵家不虑胜,唯虑败耳,万一小有蹉跌,不知后段如何」。
复顾某曰:「卿等更熟虑」。
某等奉命而退。
是日微雨终日,夜大风,雨止,北风,舟行稍缓。
初三日,发临平,晚过长安闸,德远仲古见访,小饮。
阅王存、吴进人马,沂中将部兵二千还临安,听留司使唤。
勇于战,常对御骑射,上称善,曰「一好汉」。
闻知,刺「好汉吴进」四字作褶心,每阅兵即披之示众。
夜泊崇德县令涣之对舟中。
上巡幸所过,必延见守令,省风俗,问民疾苦也。
初四日发崇德,晚泊皂,风稍止。
两浙漕臣张澄劄子,以御舟比旧稍高,所过桥梁多碍,时暂拆去,利害甚小。
平江府水门,亦当少拆驻跸,城闉所系,恐不应轻毁。
其劄子进入,得旨,水门外进辇入城,更不拆门。
初五日,发皂店,晚泊秀州
奏事河亭,因及岳飞两捷俘获之物,上曰:「兵家不无缘饰,此不足道。
卿等因通书幕属,叩问子细。
非为核实,有吝赏典,但欲知事宜形势、措画之方耳」。
奏曰:「之措置甚大,今既至伊、洛间,如河阳太行一带山寨,必有通耗者。
自梁青之来,常有往来之人,其意甚坚确。
青,怀、卫间人,尝聚众依太行,数出扰磁、相间。
金人颇患之,今年春并兵力攻。
青以精骑数百突出渡河,由襄汉来归岳侯,两河人呼为梁小哥」。
某奏曰:「河东山寨如韦诠忠辈,今虽屈力就招,然未尝下山,队伍器甲如旧,据险自保,耕种自如,唯不出兵耳。
金人亦无如之何,但羁縻之而已。
一旦王师渡河,此曹必为我用」。
上曰:「斯民不忘祖宗恩德如此,吾料之,非金人所能有」。
某等同奏曰:「愿陛下进德修业,孜孜经营,此念常如今日,臣等愿竭驽钝,裨佐万一」。
进呈周秘奏状,以解潜刘锜各引无旗号舟船入禁围,且妄申朝廷,去御舟五十里远。
得旨,各罚铜八斤。
德远仲古过舟中小饮。
得洙辈书报,初四日已发舟出门,将往德清也。
初六日,发秀州,天色晴和。
晚泊平望
进呈漕司崇德涣之罪状。
先是,言者论其排办奉迎车驾,事多骚扰,下有司体访,虽不如言者之甚,亦不为无罪。
得旨,先降一官,令漕司取勘。
上曰:「涣之昨日奏对,问以民间疾苦,曰无;
问以户口登耗、租赋多寡,亦不能对。
方今多事,民间岂无疾苦可言?
涣之乃云朝廷仁政宽恤,民颇安业,此谄谀之言也。
为令若此,将安用之」?
夜得洙辈书。
初七日,登平望
是日,岳飞捷奏至,遣偏将收复商州,且乞催已差知商州邵隆速来之任。
隆,解之安邑人,敌犯河、解,隆与其兄纠率乡民屡与敌战,兄为敌获,大骂而死。
隆收残众,转战入蜀,隶吴玠麾下,数立功。
且遣人赴阙陈奏:「商州要害之地,不可不力取,得商则可以经营关中」。
寻命知商州,俾与金守郭浩经营收复。
今则岳飞先得之矣。
,成之子。
成,关西之名将也。
顷岁夏人犯平夏城,泾原章楶命成守之,被围半月馀,攻之甚力,卒不能破。
初,急报至,哲庙颇以为忧,而每奏平夏决保无虞,乞少宽圣虑。
敌退,遂召还。
哲宗问以城守方略曰:「初无他术,但如郭成辈皆一路精选,俾守一城,知其可保也」。
,浙人,起诸生,及作帅,颇有可称,种师道、师中皆出其幕府
又尝荐师道于哲宗云:「师道拙讷,如不能言,及与之从容论议,动中机会,他日必为朝廷名将帅」。
靖康初师道枢府渊圣尝问曰:「在小官时颇有见知者否」?
师道荐章进入,渊圣知人,以其二孙茂、荩并为寺监丞
晚泊吴江县张俊遣其属史愿韩世忠遣其属张称来禀议。
愿言盱眙寨,工料甚大,今始及半月,役战士二万,时亲负土以率将士。
且乞应副楼橹,并发江东西壮城兵以助役也。
初八日,发吴江,午至平江府,换小舟入门,从梁汝嘉所请也。
姑苏馆,进辇入行宫驻跸,以府治为行宫。
提刑司为三省、密院,以签判厅左相府第,以提举茶司右相府第,以检法厅为签书府第。
晚得湖北提刑赵伯牛破雷德通寨捷报。
德通,进之弟。
据险,久为湖北之患。
自杨么之败,其势稍弱,遂为部将所杀,以其众归德通,犹自保一寨,不肯就招。
至是始破,知鼎州张觷伯牛同谋也。
初九日后殿奏事,上曰:「数日泊舟之后,卿等或不奏事,即与诸将理会军器,想不如法,但为美观,全不适用。
甲叶数百副,当为指教穿联,并其旗号等悉为整顿,别作一队。
卿等试观,或可用,即以此行之诸军也」。
及言韩世忠入觐犒设激赏之物,宜依例备之,恐不久留。
曰:「世忠来日恐到,当便入对。
世忠必有所请,如钱粮军马之类。
陛下但谕令与臣等商量,惟是措置防托,恐世忠向臣等不欲尽言。
如陛下曲折询访,必自有说。
臣窃谓世忠既城楚与高邮,地利甚便。
张俊又屯盱眙,控制天长、扬州一带,敌决不敢犯,则世忠一军包裹在内,最为安稳。
但自濠以西,并刘光世地分,光世孤军,万一重兵侵犯,韩、张两人能为出师牵制否?
不然,徒为自守之计,朝廷何赖」?
上以为然。
是日诸处探报皆云,刘麟自往河北乞兵回,比又遣官再往矣。
初十日,诣天宁寺,开启行香。
得收复顺州捷奏。
顺州,昔之伊阳县也。
县有弓手翟兴,勇于捕寇。
尤为骁锐,邑人号为小翟,以获寇补官,后任熙河将。
会熙帅刘法出兵总安城,深入敌境,为人所误,置寨不得地。
敌自四山下逼。
日且暮,举军溃乱,失所在。
诸将逃死不暇,而独策马大呼,冲犯敌围,来往再三,求不获,时法已堕崖死矣。
由是知名。
靖康初,金人犯伊、洛,时为京西将。
河南尹王襄远遁,兵保伊阳自固,洛之士民避难者多依之。
死,兄兴代之。
兄弟相继累岁,一方寇盗为之屏息,固护陵寝,为有功焉。
刘豫僭逆,数遣兵攻之。
介处一隅,与朝廷隔绝寡援,粮乏,退保太和镇
死,其子琮代之,数遣人间道告于朝廷,兵粮为助,而地远不能及也。
琮势益弱,遂以馀众归襄阳李横
由是伊阳、太和一带险要尽弃之敌境矣。
岳飞襄阳,遣将王贵直捣卢氏,据之。
乃分兵西取商州,东由栾川县、西碧潭、太和镇以取伊阳也。
伊阳去洛才百馀里。
是日韩世忠入门,晚赴内殿入见。
十一日,进呈江西安抚大使李纲奏,以车驾时巡,乞扈从。
降诏不允。
奏事已,上曰:「世忠之来,当有锡赉」。
上起离御座,引宰执就观所赐之物,凡十合,如绣珍珠蹙领绣战袍、马价珠头巾、镮玉腰绦、回纹刀,皆奇物,并纻丝樗蒲衣著数十匹,金酒器四百馀两,名马鞍鞯等。
某等曰:「陛下待遇诸将如此之厚,圣意岂徒然哉」!
上曰:「禁中所有物别无用处,止备激赏将士耳」。
晚,世忠到堂谢赐物,微有酒色,云上以所赐金器酌之十馀杯,不敢辞也。
并其随行背嵬使臣等皆被酒,上各赐束带,并十两金杯一只,因赐之酒。
世忠之侄秉义郎彦仰面授閤门祗候,以其新自鄜延远归也。
世忠叙谢再三,徐曰:「世忠寒贱人也,合受冻饿。
今乃蒙被厚恩如此,自顾此身未知死所也」。
十二日后殿常朝。
自上即位以来,止御后殿,更不行前殿之礼,以二圣未还,意有所避也。
留身奏:「世忠之来,计当奏陈边事方略」。
上曰:「世忠无他语,但云欲与宰执议定,乞与宰执同对。
卿与更子细诘问如何也」。
某曰:「世忠之意不欲张俊筑城,便欲令向前勾引金人近前,我得地利,合军一击,便见得失。
今日得城,明日得县,无益也。
窃恐劳役之久,别有事生耳。
臣之愚见,若初议遣等渡江,径之淮北,或攻宿,或取徐,得则,否则退归,出入不常,使敌罔测,是亦一策,不如止屯淮上。
初云筑山寨,亦复不知修城工役如此之大。
臣深恐城未及就,敌已有动息,欲守则无地可归,欲战则不保必胜。
臣已尝与张浚等商量,若只筑一小堡可屯万人,选精锐守之,劫寨、腰截、断粮道等,皆可为之。
大军依旧坐据长江之险,敌既不能遽渡,则不无回顾之虑,如此似为稳当」。
上以为然。
乃曰:「意如何」?
某曰:「初有商量之意,徐徐议论,但以岳飞牵制于后,敌若抽兵稍回,山东空缺,则世忠必再为淮、徐之举。
敌且自救不暇,安能窥吾淮甸
使筑一坚城池,屯军淮上,临宿、亳,敌且疲于奔命,此恢复之端也。
此策甚善,但臣之所虑,今冬防托数月之事,俟来春更筑一堡,不失为此计耳。
自古用兵变化不同,初无定论。
然先议守而后论战,乃保万全也」。
上然之。
是晚右揆西枢韩世忠,就其后圃置酒七行。
世忠之圃即章子厚园池,昔苏子美沧浪亭也。
子厚在相位日营葺,所费不赀,罢相即迁责,未尝安享。
洎放还,寄居严之乌龙山寺,子弟辈悉遣归乡干置生事,死之日,无一人在侧。
群妾方分争金帛,停尸数日,无人顾藉,鼠食其一指,衢僧法空亲见之。
坐间,右揆屡叩世忠进取方略世忠终不尽言,但云与相公屡言之。
而其意不过欲令张俊先为一著,渠欲乘隙而动,即易为功也。
但恐等揣知其意,不肯合谋耳。
金字递备坐探报,檄岳飞明远斥堠,择利进退。
世忠言,近探者自河北回,言龙虎军由李固渡过河,凡渡四昼夜,精兵三万馀人,内分骑兵一万之京西,以应岳飞也。
十三日,进呈已降指挥,依四年例燕犒诸军将佐
检正张宗元上殿,遣诣建康太平抚劳刘光世张俊两军老小,仍将在寨人点检整顿,结成队伍。
晚得岳飞收复西京长水县捷报,仍云已收兵复回鄂州,以粮不继也。
十四日,进呈右司王缙奏状,乞罢平江府营造,恐妨农时也。
从之。
批旨:韩世忠非晚朝辞,可特赐御筵。
入内内侍省都知黄冕押伴,令平江府排办。
议十七日就韩后圃山堂,随行属官、总制提举官预坐,使臣等别坐,酒五行。
西枢云:「种靖康初被旨巡河,朝辞日赐宴所居蔡氏之第,吏部侍郎王时雍押伴,属官预坐」。
相云:「诸处探报,淮阳军等处往往抽回人马归京师,以备兵。
韩侯亦」。
韩晚到堂,因话及京城被围之事,当时南壁正金人所攻之处,而以卢襄李擢当之,韩亦慨然叹息也。
十五日,望拜二圣已,奏事。
进呈信州奏,以车驾巡幸,银万两。
上曰:「此物得之何处?
傥府库有馀,自当献之朝廷;
或取于民,则不可也。
更当询问,果取于民,便当退还」。
某等奏曰:「陛下恤民如此,朝廷约束甚严,方州必不敢尔」。
韩世忠辞免赐御筵,有旨不允,降诏。
十六日,批旨:诸军押燕官杨沂中张俊军差淮南提点张成宪韩世忠军差扬州守臣李易刘光世军差江东漕臣向子諲
先是,降旨宴犒诸军,并依绍兴四年例。
晚,中使赐除湿丸数十斤,付密院,以备给赐士卒。
先是,赵密、巨师古两军自杭护卫至此,多病重膇之疾。
一日宰执奏知,上出禁中方,命御药院修合,且遣中使御医亲至军营,人人看候,分给之,服之皆效,此其馀者也。
又以其方赐某
十七日,进呈岳飞乞终制。
某等先议定奏禀,以累有陈请,亦屡降指挥,而其请不已,欲上亲笔批回劄子。
上曰:「惟宰执有此礼,他人不可。
卿等可作书,但云得旨封回可也」。
退而右揆以书封去。
是日,刘光世奏敌添兵戍陈蔡间,而刘豫亦于颍昌积谷甚富,恐有侵犯之意。
密院刻择官申中和言:太白已过左执法,以阴晦不见。
先是,占星者言,九月初三夜太白由黄道,微高,入太微垣,犯右执法
记残经 北宋 · 李昭玘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三、《乐静集》卷五、《皇朝文鉴》卷一三一、《清源文献》卷一二、《曹南文献录》卷六○
南台古刹有佛书数百卷,多唐季五代时所书,字画精劲,历历可喜。
按《大藏经目》,凡五千四百卷,今所存才十一,首尾可读者又无几也。
《阿含经》四卷,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造。
广明元年刘汉宏黄巢扬州高骈按兵不出,诏克让屯汝州
许州部将周芨杀其帅薛能,克让惧下叛,引其军还兖。
十二月潼关,克让复出战关外,士饥,烧营以噪,克让遽走入关,势不能守,贼遂犯京师
王缙代宗,或夷狄入寇,必合众沙门诵《护国仁王经》为禳厌,人事不修,而终以赇败。
呜呼!
将相大臣不能以身任社稷安危,而托浮屠氏以生死,负天下多矣。
然辱国丧师,不罹诛殛之祸者,又何幸也!
《正法华经》一卷,乾符六年女弟子牛妙音书。
僖宗既立,天下多乱,盗贼群啸,王仙芝摇毒于江湖,黄巢磨牙于闽粤,荒墟暴骨,不堪行路,士大夫顾唐将亡,窜匿避祸,如触网罟,畏死无日,闺门女子区区媚佛以自救,亦可哀矣。
《大涅槃》、《般若经》共三十卷,武宁军节度使朱友恭造。
友恭全忠养子李彦威也,后为龙武都统军,与氏叔琮同弑昭宗全忠亟诛之以灭天下谤。
天复三年所书。
崔垂休召全忠宦官韩全诲劫天子奔凤翔,昭宗初不知谋,全忠既至,帝怒,谕使还镇。
未几,复引兵薄城下,恶焰赫然,寖逼舆卫。
强藩悍镇,阴虞烂额之祸,进退首鼠,莫肯同出一手以扶天步。
全忠祸心滋大,欺天盗国,人共怨怒。
友恭犹诡情佞佛,以厌天下耳目,使世无佛则可,果佛报应,人则又将欺佛而盗福,不亦愚乎?
毗荼耶杂事》一卷,德妃伊氏造,唐庄宗次妃。
初,神闵敬皇后刘氏以微贱得立,归赐于佛。
性喜聚敛,货贿山积,惟写佛书馈赂僧尼,而士卒不得以衣食。
妃为此,岂非畏后所偪耶?
后有印章曰「燕国夫人伊氏」,盖未进封时所铸也
唐制,太后皇后之宝,皆尚宝主之,未尝用印。
凡封令书,即太后宫官印,皇后内侍省印,而夫人不闻有用印之礼。
是时两宫交通藩镇,使者旁午于道,而恬不知禁,则夫人私自铸亦不为僣矣。
按《五代史》称德妃韩淑妃太原晋高祖反时为契丹所虏,不知是何从至也。
馀中断横裂,虫镌鼠齧,雨败尘腐,无复完缀,想夫飘散蹂藉、炷灯拭案、补坏帷、塞屋漏者,又不胜其数也。
释氏之戒,为人写四句偈,获福无量,心生不信,罪抵千劫。
今其徒怠弃如此,何顽顿之甚也!
不然,祸福自人,不在于黄藤赤轴之间耶?
余感其祸乱之迹、残缺之馀,因书其事,聊寄其一叹云。
秦会之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一、《斐然集》卷一七
某顷于丙午之冬,屡欲进谒,既而不果。
前年侍家君东行,每蒙相公存问,而某时有母丧,非惟不敢趋伏屏著,亦不敢辄具书尺。
惟是向慕感激之诚,至今何尝不在左右也。
相公均逸于外,而某奉亲閒处,迨此暇日可以曳裾斋閤,少聆道义之诲,以自警策。
而吴楚相望,缅焉数千里,有志未遂,增以驰结。
是用伸布竿牍,少见区区。
近世以来,邪说暴行,横骛于天下,三纲九法浸以湮灭。
相公见危授命于二圣北征之日,事君以道于群枉连茹之时。
主张斯文,领袖当世,真得古者大臣之义矣。
其于放淫讵诐,正人心,息邪说,使斯民不沦于异端曲学,乃天下所以徯望于相公者也。
侧闻闭户读书,讨论大业,动心忍性,以承大任之降,德誉日新,有识钦叹,而某窃有疑焉。
盖谓相公微信佛说,手抄《华严经》八十卷,终岁而后毕,则未知钧意之所存也。
佛之为道,盖以大伦为假合,以人世为梦幻,其辞善遁而不稽实理。
从其教者必弃绝君亲,扫除人事,独以一身处乎山林之下,皇皇然以死为一大事。
凡慈孝忠顺之属,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扶持人纪为生民之大经者,自彼观之,犹露电泡影,空花之过目耳。
其为世害,盖甚于庄老之弊,清谈之晋也。
临川王氏以二教之似乱之实,天下靡然化之。
判心迹,二言行,临难忘义,见得忘耻,高言大论,诋訾名教,谓剧秦美新为达权,以历事五代为知道。
其效至于风俗大坏,戎马长驱,国君远行,宗庙荒圮,中原板荡,逆贼乱常。
学士大夫拱手圜视不以概于心,以为是固然耳。
至其甚者,又或臣敌庭,拜仇人,废君篡国,安行而不顾。
夷考其平昔,则未必非诵经持素,归向空门,礼佛参禅,非笑之人也。
此岂非以大伦为假合,以人世为梦幻之祸与?
相公蹈方秉节,正色立朝,捐一身表万世君臣之义,而得政日浅,施设未究。
一日圣上寤想忠赤,追锋图任,缙绅之责望者益备,圣上之期待者益深,则相公于格天之术业当尽明也,于遁世之贤材当尽知也,于奸慝之情状当尽穷也,于恢土宇除雠逆之方略当尽讲也。
凡此乃所以相其君,而邹鲁先生所以诏后世,非竺乾以寂灭为乐者所能知也。
是宜求之六经,考之前史,而相公任重道远,当潜心而措意者也。
彼香水海妙高峰,遍参互摄之寓言,曾何足进乎?
往时尝见观文李公与故相吴公书,论《华严》与大《易》无二,其词宏辩,固难窥测。
而某窃欲置议曰:三代而上,圣贤继出,天下大治,不以无佛而阙典也。
汉魏而后,佛说浸淫乎中国,聪明才智之士尊而信之者,盖有其人矣。
而拯溺救焚,出生灵于涂炭者,不在何充谢广王缙之流,乃在乎诸葛武侯东山太傅、李唐之狄相、本朝之寇公。
盖三纲九法之所恃以存,何尝读非法之书而后能也?
方欲请决于李公,而李去长沙
某也于心终不释然,今又闻相公日进常珍,间以异馔,窃恐嗜好有以移天下之正味,使无父无君者崇尚佛乘,益归于性空遗累之习,谓蹈方秉节如相公犹有取焉,则于自任天下免民涂炭之意,毋乃终始本末不相符乎?
某未获瞻望履舄,而辄进瞽言者,诚以相公好善虚怀,山藏海纳,某不敢自以其言为不善,怠于轻千里而告也。
愿毕其辞,则俟他日,惟相公有以教之。
敢冒钧严,伏深悚惧。
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下之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四
公与赵鼎当国时,议徽宗在沙漠,当遣信通问,遂遣问安使何藓等行。
是年正月二十五日,藓归,报徽宗皇帝宁德皇后相继上仙。
上号恸擗踊,哀不自胜。
公奏:「天子之孝,与士庶不同。
必也仰思所以承宗、奉社稷者。
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至雠深耻,亘古所无。
陛下挥涕而起,歛发而趋,一怒以安天下之民,臣犹以为晚也」。
数日后求奏事,深陈国家祸难,涕泣不能兴。
因乞降诏谕中外。
上命公具草以进,亲书付外。
其词曰:「朕以不敏不明,托于士民之上,勉求治道,思济多艰。
而上帝降罚,祸延于我有家,天地崩裂,讳问远至。
呜呼!
朕负终身之戚,怀无穷之恨。
凡我臣庶,尚忍闻之乎!
今朕所赖以宏济大业,在兵与民。
惟尔小大文武之臣早夜孜孜,思所以治兵恤民,辅朕不逮。
皇天后土,实照临之。
无或自暇,不恤朕忧」。
又以公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中外感动。
公退,又具奏待罪曰:「仰惟陛下时遇艰难,身当险阻,图回事业,寝食不遑。
所以思慕两宫,忧劳百姓,未尝一日忘也。
臣之至愚,获遭任用,在诸臣先,每因从容语及北狩事,圣情恻怛,泪必数行。
臣感慨自期,愿歼虏雠。
十年之间,亲养阙然,爰及妻孥,莫之私顾,其意亦欲遂陛下孝养之至,拯生民涂炭之难,则臣之事亲保家,庶几得矣。
昊天不吊,祸变忽生,使陛下抱无穷之痛,积罔极之思,哀复何言?
罪将谁执?
载念昔者陕蜀之行,陛下丁宁告戒,且曰:『我有大隙于虏,刷此至耻,惟臣是属』。
而臣终隳成功,使贼无惮。
况以沙漠之墟,食饮忧虑,两宫处此,违豫固宜。
今日之祸,端自臣致。
尚叨近辅,实愧心颜。
伏愿明赐罢黜,亟正典刑,仰以慰上皇在天之灵,俯以息四海怨怒之气」。
上降诏起公视事,公再上疏待罪,不获请。
车驾以二十七日平江三月十一日建康
时公总领中外之政,会车驾巡幸,又值国恤,几事丛委。
公以一身任之,至诚恻怛,上下感动,人情赖公以安。
每对必深言雠耻之大,反复再三,上未尝不改容流涕。
上方厉精克己,务自损节,戒饬宫庭内侍等无敢少有越度者。
事无巨细,必以咨公。
赐诸将诏旨,往往命公拟进,未尝易一字。
四方有灾异,公必以闻,祥瑞则皆抑不奏。
果州宇文彬、通判信孺嘉禾九穗,并镌秩放罢,而四方皆知朝廷好恶所在矣。
四月,公行淮西,抚喻诸屯,筑庐州城,治东西关,且申防秋备。
自公来东南,太夫人留蜀。
及再入政府,遣人迎侍。
太夫人安于蜀,未即出。
上为降旨,召公兄滉俾迎侍而来,又遣内侍胡宗回往喻意。
五月始达建康,而公亦自淮西归。
上叠遣中使劳问太夫人,赐予稠叠。
公戴星而出,经处国事,至暮入侍色养,委曲奉承,中外观感歆慕,传相告语,以为美谈。
自公与赵鼎在相位,以招来贤才为急务,从列要津,多一时之望,百执事奔走效职,不敢自营,人号为小元祐,而公尤未尝以恩泽私亲戚。
仲兄滉上知其贤,累欲加以异恩,辄辞。
及赐进士第,后省官缴驳,公非惟不加忤,且奏不当以臣故沮后省公议。
外舅宇文时中政和中为郎,出守大藩,旧已寓直,万里召赴,仅进职知湖州
舅氏计有功久在幕府,得直徽猷阁
公止,乞就秘阁,人服其公。
公以人主当务讲学以为修身致治之本,荐河南门人尹焞宜在讲筵,有旨趣赴阙。
会旱灾,且自太夫人以次阖门悉卧病,公力求去,至再四不得。
方车驾在平江时,公归自江上,奏刘光世握兵数万,无复纪律,沈酣酒色,不恤国事。
语以恢复,意气怫然。
宜赐罢斥,用警将帅
上然之,罢光世而以其兵尽属督府
公命参谋兵部尚书吕祉庐州节制,公又自往劳之,人情协附,上下帖然。
枢密使秦桧、知枢密院事沈与求意以握兵为督府之嫌,奏乞置武帅。
台谏观望,继有请,乃以王德为都统制,即军中取郦琼副之。
公归,以为不然,奏论之,而等亦与德有旧怨,与其下八人列状诉御史台
乃命张俊宣抚使杨沂中刘锜制置判官以抚之。
此军自闻王德为帅,往往怀疑,而郦琼遂阴有异志,唱摇其间。
八月八日等举军叛,执吕祉以行,欲渡淮归刘豫
不肯渡,詈等,碎齿折首以死。
公遂引咎,力求去位。
上不得留,因问可代者。
公辞不对。
上曰:「秦桧何如」?
曰:「近与共事,始知其暗」。
上曰:「然则用赵鼎」。
令公拟批召
既出,谓公必荐己,就閤子与公语。
良久,上遣人促进所拟文字,始错愕而出。
后反谓:「上召公,而张丞相迟留,至上使人促,始进入」。
之交谍类此。
公本以靖康中建议立赵氏,不畏死,有力量,可与天下事,而一时仁贤荐尤力,公遂推引。
既同朝,始觉其顾望包藏,故临行因上问及之。
先是,公遣人赍手榜入伪地云:「刘豫本以书生被遇太上皇帝,曾居言路。
主上极,擢守乡郡
山东之要冲,任济南之委寄,眷礼殊厚,责望至深。
俄闻率众以请降,旋乃失身而据位。
谅亦迫于畏死,姑务偷生。
如能诱致金人,使之疲弊,精兵健马,渐次消磨,兹诚报国之良图,亦尔为臣之后效。
更须爱惜民力,勿使伤残。
傥或永怀异心,自致显戮,岂惟皇天后土有所不容,抑恐义士忠臣终怀愤疾」。
金虏用事者见此榜,已疑
八月,豫闻王师欲北向,遣韩元英告于虏,谓南寇张某总领乌合之兵,或逼宿亳,或窥陈蔡,或出襄阳,增修器甲,趣办军装,其志不小。
先起制人,后起制于人,欲乞兵同举。
虏得此报,谓真欲困己,益疑之。
等叛去,复多遣间散持蜡书,故遗之。
大抵谓已相结约,故遣等降,而又乞兵于虏。
十月,虏副元帅兀术径领兵来废,惜其机会之来,公已去位矣。
盖公以九月五日得请,授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左司谏王缙奏乞留公,即日补外。
都官郎中赵令衿继上疏,亦罢去。
御史中丞周秘、殿中侍御史石公揆右正言李谊交章诋公未已,旋落职,以朝奉大夫秘书少监分司西京永州居住。
于是赵鼎复当国,而车驾自江上还临安矣。
公出任国事,每以不得从容尽子职为念。
及既去国,太夫人以公退处,欣然从之。
八年二月,抵永,左右侍旁,凡所以顺承亲意者无不曲尽。
太夫人安之,不知其为迁谪也。
然公自以为上遇我厚,虽流离远屏,亦未尝一念不在朝廷。
草堂旁近,以奉版舆游历,命以「三省」,为文纪之曰:「予作堂于寓止客馆之东隅,仅庇风雨,取曾子省之目以名之。
其省谓何?
思吾之忠于君、孝于亲、修于己者恐或未至也。
士大夫学圣人之道,当求所以通天人之际。
予之三省,将有进于斯而愧其未能也」。
则公之所深省而自得者远矣。
是岁秦桧已得政,始决屈己和戎之议。
九年正月,诏书至永。
公伏读恐惧,寝食不安,移书参知政事孙近,大略曰:「鲁仲连不尊秦为帝,且云连宁有蹈东海而死,盖知帝秦之祸迟发而大。
况我至雠深隙,乃欲修好而幸目前少安乎?
异时岁币求增而不已,使命络绎以来临,以至更立妃后,变置大臣,起罢兵之议,建入觐之谋,皆或有之矣。
某是以伏读诏书,不觉战汗。
幸公深思,密以启沃」。
又闻故人李光洪州召入政府,复以此意移书抵之,怀不自已。
又具劄子以奏曰:「恭睹诏书之颁,再三伏读,通夕不寐。
今日事之虚实姑未论,借令虏中有故,上下分离,天属尽归,河南遂复,我必德其厚赐,谨守信誓。
将来人情益解,士气渐消,彼或内变既平,指瑕造隙,肆无厌之欲,发难从之请,其将何词以对?
顾事理可忧,有甚于此者。
陛下焦心劳虑,积意兵政,精诚感格,将士渐孚。
一旦北面事虏,听其号令,游谈之士取功于一时,忠勋之臣置身于无用,小大将帅,孰不解体?
陛下且欲经理河南而有之,臣知其无与赴功而共守者矣。
今从约之遽,肆赦之速,用世儒之常说,答猾虏之诡秘,措置失绪,不胜寒心。
愿陛下思宗社之计,图恢复之实,逼之以大势,庶乎国家可得而立。
臣罪戾之馀,一意养亲,深不欲论天下事。
顾惟利害至大至重,不忍缄默,以负陛下之知。
惟陛下留意」。
二月,以大霈复宣奉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任便居住。
复具劄子曰:「窃惟今日事势处古今之至难,一言以断之,在陛下强勉图事而已。
陛下进而有为,则其权在我,且顺天下之心。
间虽龃龉,终有莫大之福。
陛下退而不为,则其权在敌,且怫天下之心。
今虽幸安,后将有莫大之忧。
夫在彼者情不可保,在我者心不可失。
外徇敌国,内罹实害,智者所不为也。
仰惟圣慈深计审虑,茂图大业,永福元元」。
又自作谢表云:「敢不专精道学,黾勉身修。
求以事亲,方谨晨昏之养;
庶几报国,敢忘药石之规」?
视此,则公许国之忠为如何哉!
居旬日,又具劄子曰:「自陛下回驻临安,甫阅岁时,圣心之所经营,朝论之所商榷,专意和议,庶几休息,莫不幸其将成矣。
臣尝不寐以思,屈指而计,虏人与我雠衅之深,设心措意,果欲存吾之国乎?
抑愿其委靡而遂亡也?
臣意其力弱未暇,姑借和以怠我之心。
势盛有馀,将求故以乘吾之隙。
理既甚明,事又见,然则纷纷异议可端拱而决矣。
料虏上策,还梓宫、复母后,舆地来归,不失前约,结欢笃好,以怠我师。
迟之数年,兵无战意,然后遣一介之使,持意外之诏,假如变置大臣,更立妃后,将何以塞请?
虏出中策,则必重邀求、责微礼,失约爽信,在期年,中原之地,将有所付。
梁武之立北魏王颢者,尚庶几于前。
虏出下策,怒而兴师,直临江表,势似可愕,而天下之乱或从此而定矣」。
是月,复资政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大使
公以太夫人念乡,不欲东去,力辞至再三。
四月,公念前论讲和事未蒙开纳,又具劄子曰:「窃惟陛下建炎初载尝历大艰,天意至深,益彰圣德。
前事不忘,后事之鉴。
伏愿亟收人心,务振士气,权势专制,操纵自我,外之丑虏,曷发敢侮之谋?
内之群帅,益坚尽节之志。
天下国家,我所自定;
宋之社稷,永永无穷。
夫理有近利,亦有深忧。
有天下者,当审机会、度人情、断大义,持柄握权,不以与敌。
腐儒寡能远见,事至而悔,将何及焉?
况夫今日事机尚可,权适变,速于救药。
惟望圣慈断以无疑,则天下幸甚」!
八月,闻虏遣使来,以诏谕为名,则又具奏曰:「臣者累输瞽说,仰渎圣明,诚以忧君过虑,不能自息。
窃惟天下之事有置必有废,有与必有夺。
虏以诏谕为名,持废置与夺之大柄。
且其蓄谋起虑,欲以沮人心、夺士气而坐倾吾国。
臣之所忧,不但目前也。
刘先主曰济大事以人心为本,此存亡之大计。
愿陛下考臣前后所奏,留神毋忽焉」。
福州之命既累辞不获,公念时事多虞,惟在或可以补报万一,遂受命而东。
九月闽中,闽素号健讼难治,公谓人心一也,正由临民者有逆诈亿不信之心,是以不能感格。
入境,一切谕以义理,饬守令诚意民事,令乡里长老知书者率劝后生,及彊悍者无为乡党羞,民皆感仰。
每出,观者至升屋登木如堵墙。
十年正月,上遣中使抚问,公附奏谢,且曰:「愿陛下全养精神,刚大志气,惟果惟断,见几见微,察彊弱于言辞之际,转祸福于谈笑之间,无使噬脐,为天下笑」。
时虏中变盟约,复取河南
公奏曰:「臣窃念自群下决回銮之议,国势不振,事机之会失者再三。
向使虏出上策,还梓宫,归两殿,供须一无所请,宗族随而尽南,则我德虏必深,和议不拔,人心懈怠,国势寖微。
异时衅端卒发,何以支持?
臣知天下非陛下之有矣。
今幸上天警悟,虏怀反复,士气尚可作,人心尚可回。
权制变,转祸为福,用天下之英才,据天下之要势,夺敌之心,振我之气。
措置一定,大勋可集。
臣又有臆见,当燕山新复,朝廷恃郭药师为固。
一旦丑虏败盟,药师叛。
何则?
卖国无耻之人,本无它长,难与共事。
愿陛下每以为鉴,制御于早无忽」。
继闻淮上有警,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舡利害。
上嘉公之忠,遣中使奖谕。
时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
在郡细大之务必躬必亲,人人感悦,和气薰然,讼事清简。
山海之寇招捕无馀,间引秀士与之讲论,人化之。
十一年三月刘锜大破兀术于顺昌
本晚出,一见关陕,奇之,即付以事任,亦感慨自立。
公归,荐之上,谓才识诸将莫及。
而一时辈流嫉其材能出己右,百计沮遏。
公既平湖寇,即荐知岳州
已而召赴行在,左右扶持,付以王彦军,且擢为骑帅。
至是,竟以所部成大功。
方欲进兵乘虏虚,而还矣。
还朝,上见之,首曰:「张某可谓知人」。
郎官盖谅来讽公,使附其议,当即引公为枢密使
公答书历言和不可成,虏不可纵,且面为谅言。
归,怒。
时幕将等归自虏,朝廷复遣刘光远奉使,而公亦力请祠奉亲矣。
十一月,除检校少傅、崇信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
去福之日,军民送者咨嗟号泣,相属于道。
公以蜀远朝廷,不欲径归,遂奉太夫人寓长沙
十二年,太母鸾辂来归,制封公和国公,具劄子以贺,且曰:「与或为取,安必虑危。
夫惟务农而彊兵,乃可立国而禦侮。
愿勤圣虑,终究远图」。
公恐太夫人念归,乃即长沙城之南为屋六十楹以奉色养,太夫人安焉。
筑堂榜曰「尽心」,亲为之记,大意欲益求所以尽心于君亲者。
居间玩意六经,考诸史治乱得失,益思前事之机微,忧时之志,一饭未尝忘也。
既外交仇雠,罔上自肆,恶嫉正论,讳言兵事,自以为时已太平,日为浮文侈靡,愚弄天下,独忌公甚。
中丞万俟卨旨,论公卜宅僭拟,至仿五凤建楼,上不以为然。
朝士吴秉信以使事至湖南,有所案验,且以官爵诱之。
秉信造公,见其居不过中人常产可办,不觉叹息,反密以意告公而归,且奏其实。
秉信
十六年,公念欺君误国,使灾异数见,彗出西方,欲力论时事,以悟上意。
又念太夫人年高,言之必致祸,恐不能堪。
太夫人觉公形瘠,问故。
公具言所以,太夫人诵雍公绍圣初对方正策之词曰:「臣宁言而死于斧钺,不忍不言而负陛下」,至再至三,公意遂决。
乃言曰:「臣闻受非常之恩者图非常之报,拯焚溺之急者乏徐缓之音。
窃惟当今事势,譬如养成大疽于头目心腹之间,不决不止。
决迟则祸大而难测,决速则祸轻而易治。
惟陛下谋之于心,断之以独,谨察情伪,豫备仓卒。
犹之弈棋,分据要害,审思详处,使在我有不可犯之势,庶几社稷有安全之理。
不然,日复一日,后将噬脐,异时以国与敌者反归罪正议
此臣所以食不下咽,不能一夕安也。
傥非陛下圣德在人,获天地之祐,承祖宗之庆,有以照察其心,臣亦何所逃罪」?
事下三省,大怒。
时公又以天申节手写《尚书·无逸》篇具劄子为贺曰:「臣尝潜心圣人之经,有可以取必于天,膺大福,获大寿,决然无疑者,辄输丹诚,为陛下献。
臣伏考周公《无逸》篇,商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
高宗『嘉靖商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
周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
三君者,非独身享安荣,而有国长久,后世莫加焉。
商自祖甲之后,立王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
是以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天道昭然,其应如响。
之圣人以一身莅天下,惠泽四海,无不如意,未尝少有忧惧退怯之怀。
凡以天道可必,吾无愧歉于心而已。
臣不胜臣子祝颂之诚,愿陛下兢兢业业,勉之又勉,永坚此心,以奉天道
天之所以报吾君者,宜如何哉」!
七月命台谏论公,章四上。
上以特进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连州居住。
樊川周绩者,气义人也。
自公贬永,即来相从。
公帅福唐,辟为属。
公来长沙,绩亦从居焉。
累书招绩不得,恨之,乃谓公与绩诽谤时事,亦削绩官,窜封州
公被命即行,自夫人以下皆留侍,独挈子侄往。
太夫人送之曰:「汝无愧矣,勉读圣人书,无以家为念」。
至贬所,月一再遣人至太夫人所。
日夕读《》,精思大旨,述之于编,亲教授其子栻。
为州,景物甚胜,暇即策杖游历。
人爱重公,争持肴果以迎,所至必为曲留终日。
益肆凶焰,迁谪者不绝于道,四方观望。
公处之恬然,形气益充实,太夫人亦安居长沙
在连作《四德铭》以示其曰:「忠则顺天孝则生福,勤则业进,俭则心逸」。
人相与镵之于石,家传人诵焉。
己巳岁岭南瘴疫大作,日色昼昏。
官于者,自太守而下死凡数人,郡人无不被疾,哭声巷,乡落至有绝爨者。
公和药拯之,病者来请,日至千馀人。
惟公家下至仆厮无一人告病,过者咨叹,莫不以为天相忠诚也。
凡四年,二十年九月,移永州
湖湘之人见公归,喜甚,争出迎。
望见公所养胜前,退皆叹息相贺。
公遣人迎太夫人,以次年四月至永,母子相见,彊健如初。
永旧所尝居,人情尤相安,而公兄徽猷公遽以疾终。
方公官于朝及在贬,徽猷公常留太夫人左右,悦适其意,太夫人钟爱之。
至是悲恻殆不能为怀,虽公解释备至,太夫人亦年高多疾矣。
盖公去国至是几二十年,退然自修,若无能者。
而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武夫健将言公者咨嗟太息,至小儿妇女,亦知天下有张都督也。
虏人惮公尤甚,岁时使至虏中,其主必问公安在。
方约和时,誓书有「不得辄更易大臣」之语,盖惧公复用云。
至是秦桧宠位既极,老病日侵,鄙夫患失之心无所不至,无君之迹显然著见。
意欲剪除海内贤士大夫,然后肆其所为。
尤惮公为正论宗主,使己不得安,欲亟加害,命台臣王珉徐哲辈有所弹劾,语必及公。
至弹知洪州张宗元文,始谓公国贼,必欲杀之。
张柄者,尝奏请令乘金根车,其死党也,即擢知潭州
汪召锡者,娶兄女,尝告讦赵令衿,遣为湖南提举官,俾共图公。
又使张常先张宗元狱,株连及公。
以为未足,又捕赵鼎子汾下大理狱,备极惨酷,考掠无全肤,令自诬与公及李光胡寅等谋大逆。
凡一时贤士五十三人,所恶者,皆与狱上。
病笃,不能书判以死。
时绍兴二十有五年也。
上始复亲庶务,勒桧子熺致仕,尽斥群凶,公迹稍安,而太夫人遽薨。
有旨复公职观文殿大学士,除判洪州,公已在苫块矣。
哀苦扶护,以治命当归葬雍公之兆,奏请俟命长沙
独念天下事二十年为所败坏,人心士气委靡销铄,政事无纲,边备荡弛,幸其一旦陨毙,当汲汲惟新令图,而未见所以慰人望者。
且闻完颜亮篡立,势已骄豪,必将妄举,可为寒心。
自惟大臣义同休戚,不敢以居丧为嫌,五月,具劄子曰:「臣夙负大罪,自谓必死瘴疠之地。
仰惟陛下优容之,矜怜之,保全之,死骨复生,尽出圣神之造。
自今以往,皆已死之日,而陛下实生之。
臣今虽居苫块中,安敢恝然遂忘陛下恩德,且顾惜一己而默不出一言,庶几有补万一哉?
惟陛下察其用心,恕之而已。
臣闻自昔忠臣事君莫不欲其主之圣,莫不欲其主之名显日月,功盖宇宙。
彼知夫国家安荣,则其身亦与有安荣,故犯颜逆指而不敢辞也。
奸臣不然,惟利是图,不复它恤。
导君于非,使重失天下之心,而阴肆其邪志。
始则曲意媚顺,而欺蔽人主之聪明,终则专事擅权,而潜移生杀之大柄。
迹其包藏,有不可胜言者矣。
然而身灭家亡,族覆世绝,见于史册,历历可考。
天下后世视之,曾犬豕之不若。
彼诚果何所利耶?
惜乎至愚而莫之思也。
日者陛下法乾之刚而用以沉潜,施设中几,天下四夷孰不畏服?
是臣可言之也。
臣疏远,不复预闻朝廷几事,而伏自思念今日事势极矣,陛下将拱手而听其自然乎?
抑将外存其名而博谋密计,求所以为长久欤?
臣诚过虑,以为自此数年之后,民力益竭,财用益乏,士卒益老,人心益离,忠臣烈将沦亡殆尽,内忧外患相仍而起,陛下将何以为策?
方祖宗盛时,尝与虏通和,惟力敌势均,而国家取兵于西北,取财于天下,文武之才世不乏人,是故得以持久。
而百四十年之后,靖康大变,事出不意,祸乱之大,亘古所无。
论者犹恨夫恃和为安而不自治之失。
今天下几何?
譬之中人之家,盗据其堂,安居饱食其间,而朝夕阴伺吾隙,一日之间,其舍我乎。
然则陛下不可不深思力图于此时也。
或谓虏尝有弑立之举,夫弑立之人,天地所不容,人情所甚恶。
诚能任贤选能,修德立政,断然为吾之所当为,口不绝和而实以势临之,彼必有瓦解之忧。
借使虏不量度,轻为举动,第坚壁清野以持之,明示逆顺,其众自离,虏之危亡可立而待。
何则?
人心必不肯附逆而忘顺。
假之五七年,而虏之君臣之分定,彼国有人得柄用事,虽有贤智,莫知为陛下计矣。
愿陛下精思审谋,无忘朝夕,无使真有噬脐之叹。
夫约和衰弱之时,谓不能久,而彊虏之变荐生于内,是天赞陛下。
违天不祥,陛下其承之
臣闻人主之俯仰天地间,所以自立其身者,不过『忠孝』二字。
此天下之大义,不可须臾少忽也。
而臣行负神明,孤苦馀生,亲养已无所施矣。
事有大义所当为者,不过尽忠于陛下。
顾虽头目手足有可捐弃而为陛下用者,所不当顾惜。
而况亲逢圣明,极力保全,恩德至大,使臣有怀私顾己、匿情虑祸之心,则是陛下不负臣,臣实负陛下,天地鬼神,其肯容之哉!
是以不顾嫌疑,不避鼎镬,不恤谗毁,为陛下陈之。
陛下勿谓军民之心为可忽,忠良之言为可弃。
夫治天下譬如槃水,一决而溃,有不可收拾者矣。
陛下其念之哉。
臣行年六十,死亡无日,非若纷纷互持和战之说,惟恐其说之不胜而身之不获用,贪目前之得,忽久远之图。
臣知为陛下国家计耳。
陛下安荣,臣亦预有安荣,臣之自谋,亦岂有不审耶?
幸未即陨,得终礼制。
陛下不以臣为愚而卒弃之,愿陛下许臣居严、婺间,优游养痾,为陛下谋画心腹之臣,以毕愚尽忠,庶几有补万一。
臣之志愿足矣。
惟陛下廓乾坤之度,以精求天下之贤,无忘祖宗国家之耻,父兄宗族之雠,盛德大业,昭著后世,臣犹幸及见之」。
继被朝命,以太夫人之丧归蜀。
八月,行至荆南,会以星变诏求直言。
公念虏数年间势决求衅用兵,吾方溺于宴安,谓虏可信,荡然无备,沈该万俟卨据相位,尤不厌天下望,朝廷益轻。
顾伏在苫块,经历险阻,死亡无日,不得为上终言之,怀不自安,乃复奏曰:「臣受陛下更生大恩,今至忧迫身,涉险万里,常恐一旦死填沟壑,终无以仰报万一。
思以展尽所怀,瞑目无憾。
臣尝病世儒牵于战和异同之说,而不知实为一事。
或者窃儒为奸,不知经史之心,切切焉利禄是图,而有以欺惑陛下之听也。
又其甚,则大奸大恶挟虏怀贰,以自封殖其家,簧鼓曲说,愚弄天下,敢毕陈之。
臣闻天地之大德曰生,而天地生物之功,本于秋冬。
盖非严凝之于秋冬,则无以敷荣之于春夏。
然则秋冬之严凝,乃生物之基也。
在《萃》之象曰:『除戎器,戒不虞』。
《泰》之九二爻辞曰:『包荒用冯河』。
泰萃之世,圣人谨于武备如此,谓不如是不足以生物而行其心也。
况时方艰难,而可忽略不省,启大祸于后,反谓是为得哉?
若夫一时之和,则亦圣贤生利天下之权矣。
商汤矣而终灭,《书》曰:『一征自始』;
周太王避狄矣,筑室于岐,未几谋以却敌,《诗》曰:『乃立冢土,戎丑攸行』;
文王事昆夷矣,卒伐之,《诗》曰『昆夷駾矣,维其喙矣』;
勾践事吴矣,坐薪尝胆,竟以破吴,《越语》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
彼皆翕之乎始而张之乎终,汲汲乎德政修立而以生利为心,未尝恃和为安,自乐其身而已也。
汉高祖项羽和,羽归太公,吕后鸿沟以西为汉,东为楚。
良、平进言:『今楚兵罢食,尽释而弗击,是养虎自遗患也』。
王从之,卒成大业。
汉文帝匈奴和,曾无间岁之宁。
汉文全有天下,谓可和以息民。
方是时,百姓犹不免侵凌之苦,至武帝始一大征伐之。
其后单于来朝,汉三百年间用以无事。
唐太宗初定天下,有渭上之盟。
未几,李靖之徒深入沙漠之地,犁其庭,系其酋,海内始安焉。
兹岂非以和为权而亦得之哉?
若夫石晋之有天下则不然,取之非其道,谋之非其人。
桑维翰始终于和,其言曰:『愿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无内忧,民有馀力,观衅而动,动无不成』。
若有深谋者。
然考其君臣所为,名实不孚于上下。
朝廷之上,专务姑息,赏罚失章,施设缪戾,权移于下,政私于上,无名之献,莫知纪极。
一时用事方镇之臣,往往昏于酒色,厚于赋歛,果于诛戮以害于百姓,朝廷莫知所以御之。
所谓训农习战,养兵息民,略无实事。
维翰所陈,殆为空言,姑欲信其当时必和之说以偷安窃位而已。
契丹窥见其心,谓晋无人,须求凌侮,日甚一日。
后嗣不胜其忿,始用景延广之议,侥倖以战,而不知其荒淫怠傲,失德非一日,天下之心已离,天下之势已去,天下之财已匮。
延广不学,不知行圣贤之权,亟思所以复其心、立其势、彊其国,急于兵战之争,事穷势极,数万之师无一夫为之发矢北向者,至今为天下嗤笑。
言君臣委靡不振,服役夷狄者,必曰石晋云。
仰惟陛下聪明圣智,孝心纯一,即位以来,简用实才,虏人闻风而畏之,于是有议和之事。
陛下以太母为重,且幸徽宗皇帝梓宫之亟还,和之权也。
不幸用事之臣贪天之功,肆意利欲,乃欲剪除忠良,以听命于虏,而阴蓄其邪心。
方国家间暇之时,怠傲是图,德政俱废,而专于异己之去,意果安在哉?
夫虏日夕所愿望者,欲我之忠良沦没耳,欲我之尽失天下之心耳,欲我之将士解体,其气不复振作耳,欲我之怀于宴安以甘于酖毒耳。
前日用事者一切徇其所甚欲而毕为之,不几乎与虏为地欤?
身死之日,天下酌酒相庆,不约而同。
下至田夫野老,莫不以手加额。
其背天逆人,不忠于君,而天下之心重恶之如此。
且彼曾不思虏之于我,其爱之而和乎?
其有馀力而肯和乎?
其国中亦有掣肘之虞而和乎?
其欲图之于后而和乎?
臣谓虏有大雠大怨,不可复合,譬夫一叶之分。
今日之和,必其酋帅携离,人心睽异,姑为此举,以息目前。
而图回江淮以去除后患之心,其中未尝一日忘也。
惜夫昏庸奸贼之人豢于富贵,闇于政事,曾无尺寸之效以上报于国家,毫发之惠以下及于百姓,分列党与,布在要郡,聚歛珍货,独厚私室,为身谋,为子孙谋,而不知为陛下谋,不知为国家天下谋,坐失事机者二十馀年,误陛下社稷大事。
有识之士,谁不痛心?
且夫贤才不用,政事不修,形势不立,而专欲责成受命于虏,适足以启轻侮之心而正堕其计中。
鲁仲连所谓『彼将有所予夺,梁王安得晏然乎』,而甚可痛恨者也。
敌国之人何自而畏?
敌国之心何自而服?
敌国之难何自而成?
迟以岁月,百姓离心,将士丧气,亦危亡而已矣。
臣愿陛下鉴石晋之败而法商汤周太王文王之心,用越勾践之谋,考唐、汉四君之事,以保图社稷。
深思大计,复人心,张国势,立政事,以观机会。
未绝其和,而遣一介之使与之分别曲直逆顺之理,事必有成。
臣不孝之身,亲养已绝,含毒忍死,其亡无日,徒能为陛下言之而已。
又伏思祖宗之德在天下,至大至厚,太平之治,多历年所,三代盛时,有不能及。
恭惟皇帝陛下禀乾刚之资,辅以缉熙之学,何为而不成?
何治而不致?
愿陛下充其志气,扩其聪明,必使清明在躬,如太虚然,惟是之从,以选贤才,以修德政,以大基业,天下幸甚」!
又以所著《否》、《泰》卦解义进之,奏曰:「臣往待罪相位,陛下赐臣亲书《周》《否》、《泰》二卦辞。
其后臣谪居连山,益远天日,葵倾之心,不能自已。
遇朔望,必取再拜伏读。
窃不自揆,为二卦训释。
久欲献之,以备乙鉴,而负罪积畏,无路上达。
今谨缮写,昧死以进。
顾坐井之见,岂足以仰补万一?
惟臣子爱君之诚,则不能自已焉。
窃惟《》谨君子小人之辨,而二卦则其效之尤深切著明者也。
其事则本诸一心,惟陛下留神」。
上付前奏三省,宰执沈该万俟卨汤思退等见之大怒,以为虏初未有衅,岁时通问,不翅如胶漆,而公所奏,乃若祸在年岁者,或笑以为狂。
台谏汤鹏举凌哲闻之,章疏交上,谓公方归蜀,恐摇动远方。
有旨永州居住,候服阕日取旨。
公自扶护西归,抵绵竹,即卜日治太夫人葬,附雍公之兆。
宾客纷至,自朝及夕,哭泣应接不少倦。
子侄交谏尊年不宜致毁,而公孝诚自天,不能已也。
太夫人既葬十日而谪命至,且有朝旨促迫甚急。
公即日就道,服阕得旨,落职,以本官奉祠,居永。
公自为表谢曰:「念君臣虽分于异势,而利害寔系于同舟」。
其忧国之诚拳拳不舍盖如此云。
公自是不复接宾客,日䌷绎《》、《春秋》、《论》、《孟》,各为之说,夜则阅司马氏《通鉴》。
如是者又四年,而宇文夫人亦终焉。
庚辰秋冬,朝廷颇闻虏有异志,公卿大夫下至军民无不内怀岌岌,日愿公还相位,表疏不绝。
三十一年春,有旨令公湖南路任便居住。
临安积阴,命下之日,廓然清明,上下欣悦。
公归至潭。
五月,奉钦宗讳,号恸至不能食
又闻虏有嫚书,不胜痛愤,上奏曰:「孝慈皇帝讣自北来,又闻逆虏兵动,凡为臣子,孰不痛愤?
臣往叨任使,孤负眷知。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无所逃罪。
臣又度今日虏势决无但已,九月十月之间,必有所向。
愿陛下与大臣计议,早定必守必战之策,上安社稷」。
未几而兵大入,中外震动。
十月,复公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
时虏骑跳梁两淮王权兵溃,刘锜引归镇江两淮之人奔迸南来,沿江百姓荷担而立。
遂改命公判建康府、兼行宫留守,金书疾置,敦促甚遽。
长沙在远,传闻不一,人人危惧。
公被命明日,即首途曰:「吾君方忧危,臣子之职,戴星而趋,犹恐其缓」。
岳阳,遇大雪,亟买小舟,冒风涛、泛长江而下,且欲经历诸屯,慰接将士。
未至鄂,有士大夫自江东来者云:「虏焚北采石,烟炎涨天,南岸人不复可立,公毋庸进也」。
公愀然曰:「某被命即携二子来,正欲赴君父之急。
今无所问,惟直前求乘舆所在耳」。
长江是时无一舟行,独公以小舟径下,遭大风几殆。
北岸又虏兵,从者忧惴甚,公不少顾。
池阳,闻被杀,然馀众犹二万屯和州
李显忠兵在沙上,渡江往劳,以建康激赏犒之。
一军见公,以为从天而下,驩呼增气。
虏谍报惴恐,一二日遁去。
显忠乘士气锐追之,多所俘获。
建康,奏乞车驾早来临幸。
闻已进发,乃督官属治具,不半月而办,风采隐然,军民恃以安。
上至建康,公迎见道左。
卫士见公,至以手加额,无不喜公复用,而悲公久处瘴疠,形容之瘠也。
车驾入行宫,首引公见,问劳再四。
公顿首谢上更生骨肉之赐,且曰:「方秦桧盛时,非陛下力赐保全,无此身矣」。
上亦为之惨然曰:「之为人,既忌且妒」。
后六日,再引对,公奏:「国家譬如人之一身,必元气充实,然后邪不能干。
朝廷,元气也。
今邪气得以干犯,必是元气之弱,或汗或下。
邪气固暂退,然元气不壮,邪再干之,恐难胜任。
用人才、修政事、治甲兵、惜财用,此皆壮元气之道」。
上改容开纳。
时车驾将还临安,欲付公以江淮之事。
已而中止,更留御营宿卫使杨存中,俾专措置。
临发,复引公对。
公奏:「陛下当京城阽危之际,毅然请使不测之虏,后复受任开元帅府,以孤军当虏锋。
当是时,不知陛下之心还知有祸福生死否」?
上曰:「朕尔时一心家国,岂知有祸福?
岂知有死生」?
对曰:「是心乃天心也。
愿陛下试反此心而扩充之,何畏乎虏贼」?
上首肯焉,且劳曰:「朕待卿如骨肉,卿在此,朕无北顾之忧矣。
卿久在谪籍,闻甚清贫,郊祀合得奏荐及封邑当尽以还卿」。
继遣内侍赐公黄金及象筦笔,公皇恐不敢辞。
秦桧二十年间所以谮公者无所不至,有臣子所不忍闻者。
独赖上主张,不至死地。
至是上见公辞和气平,无淹滞之叹,而温乎忠爱之诚,为之感动,对辅臣嘉美再三。
车驾既还,或有劝公求去者。
公念旧臣它无在者,而国家多虞之际,人心尤以己之去就为安危,不忍舍而远去。
日治府事,细大必亲。
时虏骑虽去,人情未安,朝廷赖公屹然增重。
两淮之兵渡江归息,而奔走疮痍之馀,重以疫疠,自三衙诸军皆留建康,死者日数十人。
公亲为分课医工,置历诊候,自帅司给药饵及它费,遣官属监示。
至日暮,公亲视历,考其勤惰得失而赏罚之,全活甚众。
四月杨存中罢。
公被旨兼措置两淮,继兼节制建康镇江府、江、池州江阴军驻屯军马。
时虏以十万众围海州甚急,镇江都统制张子盖提兵在淮上,欲前救。
闻当受公节制,士气十倍。
而公受命之日,亦即为书抵子盖,勉以功名,令出奇乘虏弊。
子盖率兵力战,大破虏众,得脱归者无几。
公谓去岁淮上诸军奏功例不以实,有功者摈不录,而庖人厮役悉沾滥赏,轻名器、耗财用、乱纪纲,使军士不复知所劝激。
奏:「今海州上功当有以深革其弊,使可为后法」。
于是令诸大将战胜则命统制官以下至旗头押拥队公共保明,限三日申。
稍有缪伪,重寘典宪。
德威表著,将士望风畏爱。
至是复总兵权,当军政二十年废弛之后,问疾痛、恤劳苦、抚孤遗、禁刻剥,勉将士俾知忠顺,于是人人勉励,慨然有趋事赴功之志。
公念军籍日益凋寡,中原之人久困腥膻,思慕我宋,欲兹时,乘虏事力未彊,顿兵淮甸要处,以招集忠义来归之人,内以壮军势,实旷土,外以詟虏情,系人心。
奏曰:「虏人退兵之后,士马物故几半,饮马长江之志固未敢萌也。
而用事群酋人各有心,日夜备具,似有欲窥淮甸之谋。
先事预图,理不可缓。
我之甲兵方之西北之士,所存无几,而又去岁捍禦大敌,伤折逃亡,继以病死十亦四五,马固同之。
以今岁事力比量酌度,夫人而知其为弱也。
议者或欲弭兵息民,以治在我,此说是也。
诚恐虏之图事未肯但已,一旦仓卒,何以待之?
又况补集将士,必资西北之人,能战忍苦,方为仗。
然则乘机及时,内坚守备,外疑敌心,左牵右制,使之首尾奔趋,人情摇动,斯为成算,不可忽也。
淮甸要处,我不图,异日彊虏起侮渡淮,据形势,则事有难处者矣」。
又奏曰:「臣体访得东北今岁蝗虫大作,米价踊贵,中原之人极艰于食。
欲乞朝廷或拨米粮,或钱物,付臣措置,招来吾人。
人心既归,虏势自屈」。
公又以淮楚之人自古可用,乘其困扰之后,当收以为兵,又奏曰:「两淮之人素称彊力,而淮北义兵尤为忠劲,困于虏毒亦已甚矣。
雠虏欲报之心,盖未尝一日忘也。
特部分未严,器甲不备,虽有赤心,不能成事。
自彊虏恣为残虐,十室九空,皇皇夹淮,各无所归。
臣恐一旦奸夫鼓率,千百为群,别致生事。
因其愤嫉无聊之心而招集之,欲置御前万弩营,募民彊壮、年十八以上、四十五以下堪充弩手之人,并不刺臂面,以御前彊弩效用为名,各给文帖,书写乡贯、居住之处及颜貌、年甲、姓名,令五人结一保,两保为一甲,十甲为一队,递相委保,有功同赏,有罪同罚。
建康府置营寨安泊」。
诏皆从公请。
公即下令曰:「两淮比年累被荼毒,父子兄弟夫妇杀伤虏掠,不能相保。
今议为必守之计,复耻雪怨,人心所同。
有愿充者,宜相率应募。
至于淮北久被涂炭,素怀忠义,欲报国恩,亦当来归,共建勋业」。
于是两淮之人欣然愿就,率皆彊勇可用。
公亲训抚之,又奏差陈敏统制
起微贱,声迹未振。
公擢于困废中,感激尽力图报,未几成军。
方召募之初,浮言鼓动,欲败成绩。
数月间,来应者不绝,众论始定。
公谓虏长于骑,我长于步,制步莫如弩,卫弩莫如车,乃令专制弩治车。
又谓三国以后,自北窥南,未有不由清河、涡口两道以运粮。
淮北广衍,粮不出于淮,则惧清野无所得,有坐困之势。
于是东屯盱眙、楚、泗以振清河,西屯濠、寿以扼涡、颍,大兵进临,声势连接,人心毕归,精兵集。
即具奏言之。
又乞多募福建海船,由东海以窥登、莱,由清河淮阳
有旨下福建选募。
张子盖自镇江来谒,公与之语,见其智识过人,谋虑精审,与图规取山东之计。
子盖才勇而性气直,愿优容之
且乞益以精甲,资以财用,俾屯江淮,措置招来。
今上即位,公首奏建康行宫当罢工役华采之事,据今所营,足备临幸。
有诏从之
王司谏墓志铭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五、《南轩集》卷三八
乾道己丑岁,某被命守严陵,驱车入境,俯仰其山川,而想子陵之风,咏「仰止」之章,且意夫人才代出当不乏也。
既视事,则进长老诸生而问近世乡先生大夫之贤者,则得二人焉,曰谏议江公、司谏王公,皆以风节论议显闻于世,为乡里所重。
已而司谏公之子、今筠州史君来访予,又得从问其父事甚详,恨未能与严之人表而出之也。
越三年,予屏居潭湘之上,筠州走书以清江刘清之之状来请铭公墓。
以予曩日之所敬,固不得以荒陋辞也,乃叙而铭之。
公讳缙,字子云
王氏系出琅琊司徒导南渡,始家江左
其后有居睦州桐庐者曰朐封,仕和州刺史,生肃清主簿淘,淘生乌程丞耕,耕生明州衙推仁镐,因家于明,而处者为严州分水人
公踰冠游太学,中崇宁五年进士第,调歙州司法参军,议狱以忠厚称。
池州石埭,断讼,民服其明。
方田法行,旋以不实罢,而石埭之民请以公所均为定。
用荐者改宣教郎、知婺州浦江县
神霄宫初建,观望者兢为侈费,邑当置下院,独取之远乡,仅以充数而已。
主者加诘,公曰:「朝旨不言城内外,县境有观而舍之,吾非违御笔也」。
辟监杭州盐仓、临安县市易务,知温州永嘉县,调监池州永丰监。
丁内外艰,会邑人翁漆乘乱聚众,剽新城,令不以时应,盗益炽。
新城求捕且急,令遽调村保甲,以谋不素,大扰。
吏惧莫知所为,则以告公行义素为乡里所信,即日挺身往谕。
已而县得漆与其二子诛之,众乃定。
苗傅刘正彦南遁,有诏起复公部村民丁追之,公以终制辞焉。
大驾在永嘉,从臣有以公应诏权吏部郎官
方移跸草创之际,公请许诣选者得以阙自言,而为定其宜,士无滞留,而官不旷废。
以论事忤宰相,出知英州
时二广多盗,郡有土豪,公縻以职秩,结以恩信,得其死力,所捕致无不克宜。
章贼尤炽,公纵谍者谕以利害,他日贼过郡境,以俚语戒其徒曰:「无犯吾佛」。
曹成蹂践湖南,为岳飞所败,走而东,破连州,众号数万,广东大震,科调纷然。
公独如平时,客问所以然,公曰:「吾州无兵无城,寇至,但当登谯门谕之以祸福,否则以死继之。
处之既定,故寝食甚安耳」。
寮属请退保,公曰:「吾守土吏也,退将焉往」?
卒以静镇,全安一境。
御史循行,上公行第一,有旨迁官。
秩满,令入对。
朱丞相胜非当国,虽故乡监官都堂,亦使趋庭自列。
公顾不肯,胜非怒,虏方在边,拟公至滁州
朝议皆言王公忤范丞相去之南荒,今方来归,又置之北鄙,何邪?
改知虔州,召为金部员外郎
旋以选知温州,加直秘阁
陛辞之日,太常谓公未得去朝廷,即拜监察御史
即谢,擢殿中侍御史时绍兴五年五月也。
公首陈正纪纲、严法守、明赏罚、立军政、广储蓄、厚风俗,冀为经久之谋,且援古事以申讽谕曰:「武平吴,天下既定,何曾语其子曰:吾每宴见,未尝闻经国远图。
此亦今日之忧也」。
因言汤以七十里而有九有之师,惟仁足以得天下之心,夫岂以地之广狭、势之强弱哉?
而《书》之言曰慄慄危惧,若将陨于深渊,惟汤畏天保民,此所以天下归之,虽狭而广,虽弱而强也。
于是东南大旱,而江湖为甚。
公虑所以振恤之者,如伸枉滥、宽系累、禁科敷、缓逋负、免谷税、通籴船、瘗殍者,其论奏甚备。
而尤所拳拳者,以常平法名存实废,借兑之不拨还,支移之不收纳,此所以坐视凶荒而莫之救也。
至推其本原,则愿诏大臣以燮理之事,饬清躬以脩省之意,论极剀切。
六年二月,迁右司谏。
公言听忠言于艰难之时易,受直言于平定之后难,况寇雠未殄,愿毋以目前暂无事而忽刍荛之言。
又因对言:「明皇即位之初,焚锦绣珠玉于殿前,厉精政事,以致开元之治;
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以致天宝之祸。
非初之难,而终之难也。
陛下忧勤恭俭,图济中兴,往岁金翠之禁自内庭始,天下风靡,而近者库藏供玳瑁,坑冶采青绿,未必以为器玩设饰之用。
然恐下之人妄意好尚,缘类而至,愿深戒明皇之失,终始惟一,以永无疆之休」。
上为之改容嘉纳。
六月临安地震。
公言:「地震驻跸之所,岂非天心仁爱,著阴盛之戒邪?
女子、小人、夷狄、盗贼皆阴类也。
女子、小人则远之,夷狄、盗贼则备之,恐惧祗畏,以应天心,此先哲王所以中兴也」。
又言:「陛下纂承,十年于兹,频岁丰稔,仅足粮饷,一有小歉,民已流移。
盖耕者寡,食者众,军政未立,国用未节故也。
谓宜诏大臣参酌祖宗旧制与每岁出纳之数而均节之,抑侥倖以靖众志,薄税歛以宽民力,为久长之计」。
上幸姑苏,军屯淮上,逆贼骄雏,方肆陆梁,而主帅有慢令不赴机会者。
公请奋周世宗、我太祖之英断,以励其馀。
又言:「今所与共济艰难、复大业者二三大臣耳,或出而总戎,或处而秉轴,交修政事之间,进退人才之际,谋虑有不相及,则初意未必尽同。
苟无私心,惟其当而已。
蓄疑败谋,理必不可。
愿戒大臣,俾同心同德,绝猜间之萌,协济国事」。
公以大臣不和为忧,比终岁再三言之,至谓执政间有于贼马南向之时,倡为抽军退保之计,上则几误国事,下则离间宰臣,言尤至切。
又言:「军兴以来,多为一切之制。
今盗贼粗定,上下内外宜守成宪。
而旧弊之未革者,如官资之转行、过犯之改正、差遣之审量,皆用特旨废定法。
方监司守臣措置自肆,奸赃抵罪,鞫治既白,或不行法,止从轻比。
若此类纪纲不立,法令不信,虽宵旰焦劳,未见可以为治也」。
张俊营第建康,广袤,占民居,公请密敕自还之。
内侍李琮童贯婿也,恩旨复许其仕。
公言梓宫未返,天下痛愤,忍令童贯婿再仕乎?
所言多采用。
兵部尚书吕祉护诸将于淮上,公请于都督府属官中选知兵者助之谋议,且留军中抚循训练,通将士之情。
未几郦琼叛,死之。
忠献公时为宰相,台谏议以择帅不善为责,公曰:「司言责者独不任其咎乎?
且以是进退大臣,非知大体者也」。
既而章交上,公独论:「刘光世淮西,士卒数万,惟王德一军忠勇敢战,馀皆骄惰自肆,不可用也。
一旦以德踵光世之后,郦琼等惮其威严,诉于朝,既为之改命,而召等赴行在,乃怀疑贰,相率北去,则潜为此谋有日矣。
张某引咎求罢,方防秋之际,二大将又入奏,而朝无宰相,无乃未可乎」?
章再上,不报,求补外,复以直秘阁温州
先是,日食之变,诏求直言。
台臣有语公者曰:「上任我辈言路,而外求直言,建此议者必怀奸」。
公曰:「日食求直言,故事也,岂以台谏而废」?
及是又讽公:「曩赵丞相之去,我二人不击,故不迁。
今台谏媒孽,右相势已摇,吾与君遂言之,则同升矣」。
公正色拒之。
至是反劾公观望,欲为后图,公闻之笑曰:「吾老矣,不愿目前之利,乃为后图,不亦左乎」?
坐落职奉祠
公在言路,知无不言。
每谓人才实难,多事之际,尤宜为朝廷爱惜,以故不专弹击,而惟论安危利害大计与所以启悟君心者。
上尝称公中正不阿,得谏臣体
它日,言事者有不称,上曰:「王某论事可思」。
即复直秘阁、知常州
淮上戍军经从有攘民羊及诬民为盗,缚之去。
公追得民与羊于舟中,独不得军士姓名,贻书诮主帅,卒以三辈徇河上,闻者服焉。
会有故从官归自虏中,盖尝仕伪庭,据吾京邑而为之守者,过郡,公恶之,不为礼,力求见,公面诘愧之。
宰相秦桧与之亲厚,归而泣诉,怒,十一年春,以公主管台州崇道观
州人惜公去,以为循良之政,前人莫及也。
州旧有河子城,达于仓后,或堙塞。
公请于朝,开深以便输,至今赖之。
退归几二十载,恬然自乐也。
积官左朝奉大夫
既告老,以郊恩赐三品服。
二十九年六月己酉,与亲戚笑语如常,时语其家人曰:「心中无一事,时至可行矣」。
夜分而逝,享年八十七。
九月甲申,葬于县分水乡茅山之原。
公天资忠厚,事亲从兄,诚意笃密,子孙侍侧,燕居笑谈,必寓以训敕。
治县八年,囚无瘐死者。
去官,人思之不忘。
雅不喜求请,及公之存,子孙悉从吏部选,无诣堂者。
其行义尤为文定胡公翰林学士朱公所知,皆尝论荐于朝。
刘清之曰:「尝得公遗书,所谓《霜台谏垣稿》者,合九卷,读之累日,深惟既往之是非易定,而当时之毁誉难公也。
前辈奏篇,至毁誉之际,虽元祐忠贤犹惜其是非之未定焉。
而公书手迹具存,系以时日,皆可依据,至所尊信必天下钜人,所排黜必其自绝于善人之类者,非唯当时,迨今实然,而后知公之所言盖有见于中,非苟然也」。
配詹氏,赠左光禄大夫良臣之女,赠硕人,后公一年卒。
子男二人:日休,右承议郎权发遣筠州军州事;
日勤,左朝散郎权发遣处州军州事。
女四人:长适右迪功郎希仲,次适左朝散大夫翟轸,次夭,次适右迪功郎詹焕。
孙男四人:瑑,右从政郎
玼、珙皆右迪功郎
珌未仕。
孙女六人,曾孙男女十一人。
铭曰:
士或远实,浮华是滋。
凡厥言行,曷据曷依。
观公平生,惟实之务。
言谏省,质直靡嫭。
有所毁誉,皆心所安。
久而益信,是则为难。
其在郡邑,悃愊平夷
惟其有常,去辄愈思。
其在闺阃,孝友融怡。
岂惟其家,乡党是仪
子陵之山,千古苍苍。
清芬不磨,惟公之藏。
邵衮臣挽诗二首(衮臣名希仲 其二 南宋 · 曾协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幼年耆旧识东床(自注:衮臣,王子云司谏婿。),壮岁名喧翰墨场。
老去里闾推闻望,向来士子诵文章。
芊绵宿草悲春尽,牢落佳城怨夜长。
赖有集贤多故旧,笔端三绝刻琳琅。
代上谢司谏论时政书方叔渎山先生。) 南宋 · 阳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八、《字溪集》卷二
天下可畏而不足畏者有形之变,不畏而深可畏者无形之忧。
有形之变,其象显,目手指视,孰不详所备而周其防,故曰不足畏。
无形之忧,其机伏,众目之所不睹,众虑之所不及,一旦窃发,智者不能为之谋,勇者无所效其力,自非明烛物先,虑周意表,鲜有不临事错愕而失其指者。
季氏知以颛臾为忧,夫子之虑在萧墙;
晋人知以强楚为惧,而文子之忧在君侈。
圣贤明察事几,每每如此。
今日天下之所通患,人心之所怖畏者,强敌尔。
吾君吾相,勤劳宵旰,以拯其图回;
近臣远臣,废忘寝食,以尽其筹略。
智竭樗里,力殚乌获
有如执事庚子论敌之奏,乙巳备禦之策,委曲切至,而近时云南大理之陈,计虑深远,其所以周防显然之变者,算无遗策矣。
然而太子天下本,所以系属人心而负荷大器者也。
闻建小学中宫矣,未睹前星之有烂;
闻选师儒而职教矣,未见羽翼之已成。
社稷宗庙,付托尚虚;
监国抚军,委寄未决。
必欲仁孝洋溢中国,施及蛮貊,此其时矣。
而优游不断,天下皇皇,此岂末节细故乎?
君子小人进退,即阴阳消长之大机。
阳过而亢,则阴之生也必壮;
暑炽而炎,则寒之至也必烈。
造化不能使两间纯于阳,天下不能使人人皆君子。
元祐砭剂峻燥,异时一网打尽之祸,已伏于其中,顾当时诸公未之察耳。
《大壮》四阳浸盛,圣人乃以壮于前趾为忧。
《夬》以五阳决一阴,《大易》深以壮于頄为戒。
盖芟夷蕴崇,固古人无使滋蔓之成说;
而迤逦消铄,尤君子远绝小人之要道。
客邪已去,刚剂尚投,得无惴惴后忧乎?
善谏者谏于无形,善虑者虑于未著。
天下深望,阁下早陈而夙念之也。
虽然,不以一己为谏,而以天下为谏者,谏之大。
周司谏之职,列于师保之后,宜急于绳愆纠谬矣。
而今读其书,则纠正万民之外,一语不及于王。
岂非德成行修,材满天下,则输忠贡直,不特一薛居州邪?
阁下举元祐谏官得荐引滞淹,是以材聚于朝而成久安之治,真得谏臣体也,敢为天下贺。
灵威庙记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三、《须溪集》卷四、光绪《吉水县志》卷一四
阴阳之气行乎山川,与日月合,其变化诡特,起伏盘礴,必有所为者,非通乎六合之故,游于万物之表,则不足以识其奇,而以为怪。
傥所谓人物亦犹是也,况于神哉!
山起西南,如青城太白者几为五岭其趾,而高入云。
今吾自章贡仰窥视,潇泷悬絙,如在山上,不知其流至此已入地万丈。
凡出乎地中者为泉,皆窍而涌,其精达于海,勃如也,人见其下流而已。
通大地而论,则涓涓者江河之祖,然其泉必出于僻远,往往忽之。
吾测地于天,以泉知海,故于记灵威河口也如见,不敢忽也。
灵威庙,吉文永昌凤凰山下。
义昌水横陈河口,西会潇泷,至此四十里如瞬弭焉。
天山之飞下,溪谷之上浮,气势融合,如絪缊中。
其傍为灵岩,岩有寺,寺宋碑记庙在建隆以前石神像也,故曰石头王庙。
初,赣大水,石乘桴卓篙止焉,江为却流,民不垫决。
自石之来,旱祷辄雨,已而逐捕捕获,战盗战胜,护其乡如家室。
官大其宇,郡异其功,历三百年尤信,故在淳祐为灵威,丕显哉!
赐讵止此,庙自水西迁,迁者孙氏克顺。
今其孙珏又与何仁叔刘宏规率其乡人为石郎殿,其左廊七人,第七未可知,比尤显,盖王子云
或曰,石言耶?
自立耶?
而何从而知之也?
余曰:不然。
人之得于太虚也,息耳,而为圣、为灵、为不可朽,则亦一天地也。
彼其托于形,受于气,得于雷霆风雨、日星霜露者万变,乃与隤然确然同体而尤璞,故其感者或为月、为星、为龙、为大士。
幸而不出于金玉而为人所戕,则贞刚之至,必将有所激烈,亦犹区区者化为石,诚之为物,必有至此者耳。
而子以为怪,又安知今之南面者非谷城之老人与金华之仙子耶
昌黎韩公谓清淑之穷而高且远者,其神必灵,其为石英、丹砂不能擅当其奇。
吾以是山川考之,抑高且远而尤奇,神之凭依其间者犹钟英于宇宙,自与南来踊跃而觱沸者为一都会。
天道莫神于阴阳,而不自为。
非是石也不能为其幽,非是山也不能为其明。
未有非五合六聚而成者也,亦未有百年千年之久而无所为者也。
暮夜病若产,聘医问媪,不出丘里之间,而生者每生,则众有司之者矣,非
是庙也,恨其出于幽远而无名,而亦幸犹伏于岩穴而与人相似,故其俗厚而民悫,其物产力作尤多且裕,而自见于功名亦三百年矣。
有项氏士龙登甲戌第,其明年为德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