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与留仲至丞相劄子(四 淳熙十一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书稿》卷一○
某窃以岁宴凝寒,恭惟某官望重云山,百神所劳,台候动止万福。间数奉记,不敢必其无浮湛,亦辱诲牍,感慰无斁。胡子远已握兰,前书竟曾到彼否?勾跃可谓公荐,上方倚用,遽闻游岱,极可嗟惜。秦嵩举职甚善,采木不为无因。上不欲降指挥以示沮,但令尚书密加讽戒,使知思惩后,望达此意。诸司条具边事奏,寻即付出,可行者便合径行。惟作过则诛,恐须斟量轻重,似难一切,想高明自有所处。水洛蛮若能存立,亦中国之利。来谕疑其终亡,不知今复如何?王茶马偶因旧属妄有訾毁,通国皆不信之矣。宗室并归正赴上曲折已为详奏,比亦有远来朝廷注授者,此皆部胥并缘乞觅之过。前此使司乞给付身之人例是沮駮,近一一施行,稍碍格则为取旨。盖万里往复,淹引时月,安得不加意也?春元密迩,泰内何疑?愿趣曹装,以需大用。
与刘秘书光祖劄子(二 绍熙四年十一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书稿》卷一○
某窃以霜日清美,恭惟某官镇临有裕,台候万福。某自己酉夏舟中蒙访别之后,相望悠邈,无从通问。兹审易镇夔子,念欲走介致区区,而经岁卧疴,日事药裹,且每为去计,遂成因循。亦料彼此心照,不在尺书,其如愧企,则劳甚矣。继赵子固之后,凡事必省力。冯漕贤德有馀,气味相同,尤可喜者。某年将七十,身又抱病,一归之外,他无足言。祠请虽未允,已恳诸公再为开陈,度须谐矣。归伏山林,愈难寄声,偶虞云安介来,因托附此。其人有意振起家声,今时作县不易,当有以大芘之。倦怠,亦未能专作漕书也。温叔、子远相继薨谢,殊可嗟惜。治部闻今岁丰稔,他路如何?馀祈为时珍啬,即膺严召。
东宫故事十首 其七 八月二十五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贞观政要》:十年,太宗谓房玄龄曰:「朕历观前代拨乱创业之主,生长人间,皆识达情伪,罕至于败亡。逮乎继世守文之君,生而富贵,不知疾苦,动至夷灭。朕少小以来经营多难,备知天下之事,犹恐有所不逮。至于荆王诸弟生自深宫,识不及远,能念此哉!朕每一食便念稼穑之艰难,每一衣则思纺绩之辛苦,诸弟何能学朕乎?选良佐以为藩弼,庶其习近善人,得免于愆过耳」。
某闻商之高宗,周之文王,或旧劳于外,爰暨小人,或卑服即康功田功,惠鲜鳏寡,是以享国长久,号称贤君。在后之人,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不知稼穑之艰难,而惟耽乐之从,是以基业浸衰,贻笑后世。周公作《无逸》,表而出之,凡所以为帝王之龟鉴也。唐太宗之心,其有得于此乎!尝谓左庶子于志宁、杜正伦曰:「卿等辅导太子,常须为说百姓间利害事」。又谓魏徵曰:「自古侯王能自保全者甚少,皆由生长富贵,好尚骄逸,不解亲君子远小人」。又谓荆王元昌、吴王恪、魏王泰曰:「自汉以来,帝弟、帝子覆亡非一,并由生长富贵,好自骄逸所致,汝宜鉴戒熟思之,简择贤才为汝师友,受其谏诤,勿得自专」。其说谆谆,于再于三,今复以是语房玄龄,可谓深得周公《无逸》之意矣。《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太宗其有焉。
思陵录上之一(起丁未八月庚寅,止戊申二月丙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二、《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四年丁未八月庚午朔。
庚寅,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后生辰也。
癸巳,后殿进呈毕,奏旬日阴晦,二十一日太上皇后生辰顿晴,次日复雨,圣孝昭格,光尧心甚喜。上曰:「太上极善将摄,昨坐至未时都不觉倦。近全不饮酒,坐间共饮了两盏许,食物皆如旧。晡时即入寝阁,更无一事,五更便起,天下大幸」。予奏:「万寿无疆,诚国家之大庆。又闻多服疏导药,异禀如此」。上曰:「服牵牛丸四十粒,他人如何可及」。
九月己亥朔。
癸卯,太上皇进早膳间微中风。
乙巳,驾过德寿宫问疾。
己酉,后殿进呈毕,奏问太上皇帝圣体,闻已向安。上曰:「前数日甚可惧,两日已向安。宫中医官只下附子之类。此中遣王泾、马希古去,知是风痰,却下凉药,遂见效,今犹饮冰水」。
甲寅,常朝奏事毕,问太上圣体。上曰:「较可三二分,语音亦出。缘脉盛,专服牛黄等凉药」。众人皆云恐难专用凉剂。上曰:「只为年高」。予问饮食如何,上曰:「自然减」。三省退,上语留枢密云:「本欲过宫问候,太上却再三止其来」。
己未,后殿起居奏事讫,从驾过德寿宫。
庚申,开启会庆节,皇后过德寿宫。闻自初十日太上用王泾、马希古之后,本宫医官刘确、管范、张霖、李之美等四人皆不得入,至是复用确等。泾犹欲用巴豆之类,已而复止用泾。
辛酉,闻王泾、马希古犹以大黄、芒硝、牵牛等药供进太上。刘确等争之,不从。
壬戌,止令刘确等就德寿宫听指挥。
乙丑,后殿奏事毕,问太上圣体。上曰:「依旧脉盛,胸中烦躁。夜来脏腑略有结粪,见服大黄下袪风丹」。予问饮食如何,上曰:「大段减」。予曰:「如此则岂可专泥凉剂冰损脾胃?尊年岂应如此」?上曰:「便是」。
丙寅,后殿起居奏事毕,从驾过德寿宫。
十月戊辰朔。
己巳,后殿坐,奏事毕,问:「太上闻向安,果否」?上曰:「两日稍安,脉已低平」。予奏:「不宜服凉剂,止可用温平药调理。所谓烦躁,恐是气虚耳」。上曰:「须留阳气几分在内」。因叹近世医卜皆无其人。
辛未,常朝奏事毕,上顾予曰:「太上饮食全减,如合祈祷,可理会」。予奏:「初不知如此,自合以次施行,容来早进呈。但闻医官多不以实奏,更须审定,如凉剂何可服」?上曰:「已令罢凉药」。既到堂,予语诸公:「适来上说德寿必是病势变动,亦窃闻夜来大段昏沉。脏腑既利,又全不入食。祷祠固当行,须合肆赦。万一后时,谁任其责」?乃自草赦文而以稿进,并乞留中酌度迟速。晡时遂批出:「可并依此施行」。其亲劄案牍予皆收留,牒下礼、刑部已三鼓矣。
壬申,后殿呈差官分祷天地、宗庙、社稷、宫庙等处。上曰:「此故事否」?予奏并按典故。又宣谕:「昨日一面理会德音甚当」。予奏:「此不敢缓,所以不俟奏禀径拟进」。时太常阙卿少,二日因呈孟享前导官权差王渥,予奏不可阙官。上初议移察官冷世光为之。既而世光除殿中,至是复问谁可为太常。予奏:「论学问该洽无如尤袤,亦尝议定。但其人物短小,众人恐前导时不轩昂」。上曰:「此不须管,顾学问如何耳,堪其任则用之」。予因奏秘书省亦是要讨论典礼,见阙长贰,欲一并除人。上曰:「好,欲用谁」?予与王相同言:「杨万里其才也」。上曰:「可」。初,连日与左相议此两人,左相犹欲言兼权,且云家伯师心为左司曾兼权太常。窥其意盖不欲范仲艺递迁尔。既上意顺,遂无所措词。从驾过宫即回。
甲戌,常朝问太上圣体,上曰饮食不进。是日申时再呼刘确等看太上脉。确等奏云:「六脉短促,手足不温,神气昏脱,大便不固,粥药难进,当服生气粉、三建丹。缘王泾、马希古自九月九日至今凡二十七日供进动利药过多,耗夺真气,今药力不与正气相接」。内前扰扰,禁卫皆上,准备驾出。宰执已上皆集于漏舍,闭门后退。是夜一更三点、二更二点、三更一点,确等再诊御脉,四五动一止,痰涎潮塞。进紫霞丹,粥药不能下,四支逆冷。添差医官熊蒙、汤公材、周昭、郭仪、盛鼎、王良佐、赵友谅、陈翊、朱永寿、谢瑀,皆无所施其力矣(后据赵实供:太上自九月五日卯时十鼓在进食殿进膳了不豫,即时李才人扶持归寝阁。辰初,寿圣皇后、张淑妃、王才人来看侍。宣本宫医官刘确、张琳、管范、李之美看脉,进蝎梢汤、铁弹丸。提点具奏南内差关御药等至,晚七次到宫。六日早进铁弹丸、续命汤、蝎梢汤。七日夜八日早稍定。八日申时,王泾、马希古来看脉,称太上热盛,风痰大作,不宜进铁弹丸之类,宜用人参汤,进牛黄清心丸。寿圣皇后谢遣刘确等,日令泾、希古进牛黄清心丸,昼夜大便三二十次。十八日进金箓万安丹。二十二日,寿圣皇后复宣刘确等依旧进蝎梢汤。泾、希古云痰盛面赤,不当进蝎梢汤,复进牛黄清心丸等药。二十六日午正进硼砂丸,并用大黄调袪风丹。十月一日午正又进麦门冬汤调袪风丹、牛黄清心丸。五日早进进食散温汤调消痰饼。子午正,医官汤公材等五人看脉云进凉药太多,泻得五脏不固,进丁香半夏丸、生气粉等药。是夜泾、希古不在宫宿。七日早用粟米粥进生气粉、阳起石。午时六鼓大便五次,又宣刘确等用药注子进生气粉等,药不下,脉弱。八日未时七鼓脉绝。)。
乙亥,五鼓,带御器械邓从训来两厅传宣云:驾即今过宫供侍汤药,更不还内。令一面降指挥召草泽,所有大内行宫合差官及服制并三衙兵将巡警弹压之类宜子细理会。予因附奏:「万一太上不讳,合差金国告哀使」。又令附奏三事:「一、昨日已议定广西漕臣孙绍远移湖北运判替周颉,恐叶大廉未能便到,则广西全无监司,欲便降指挥除孙绍远替周颉,而令候叶大廉到任。一、韩彦宝再乞赈粜米,本俟月半取旨,今欲更借与五万石。一、赈粜米虽令平价,缘无钱数,莫知所从。今欲令依时直减四分之一,将来必不亏丰储元籴之数。又礼部太常寺申,车驾频数往来德寿宫,欲乞措置复道」。予令邓携以进呈,若许如此,则令修内司同临安府措置。既至待漏院,邓御带复来云:「三事甚好,俱已批依。丞相思虑无不允当。复道事不可行」。又云:「上令宣谕丞相,凡百更赖子细理会,恐官家忧恼中多有颠错」。是日前二刻开门,免起居,径从驾过宫,闻上已至,即与太上皇后商量将李才人、王才人并放逐便。太上巳时已涎,上服袍带,但心头微温,申后遂上仙。召洪迈草太上遗诏。予令添入太上皇后,宜改称皇太后。其他多与裁定,谓如「军民不用缟素」一句,乃是误随显仁遗诰,亦与削去。诏文又云「罹此眚灾」,予谓眚灾非病也,迈改作「抱疾弗瘳」。晡时举哀于殿下,进名奉慰,宿待漏院。内批差修内司张聿修治梓宫。又差知省刘庆祖都大主管丧事。又批出奉皇太后圣旨,添主管丧事一员,可差甘昪。又诏令昪疾速入国门。内东门司申:「淳熙十四年十月八日,准德寿宫提点张宗尹等传太上皇帝圣旨:『才人李氏、王氏并令放逐便。其告命四轴,并才人李氏从人红霞帔宣九道,紫霞帔、听宣各二十道,并降付内东门司』。内才人王氏即无从人宣命,遂具奏闻。奉圣旨,才人李氏、王氏二人告命并红霞帔马二娘等四十九人宣,并令内东门司毁抹讫,缴申赴枢密院,请受文历毁抹讫住供。本司寻勒合干人,契勘到文状在案毁抹讫,宣、告共五十三道,随状申纳枢密院,伏乞照会收管申闻事」。
告四轴:
才人李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齐安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才人王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顺政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宣四十九道(并可漏子全。):
红霞帔九道(马二娘、李惜奴、范巧巧、李渐好、陈来儿、李重喜、陈兴奴、孙春喜、王安喜。)/紫霞帔二十道(刘安喜、马五娘、王一娘、陈永安、王二娘、唐福奴、倪四娘、张喜奴、蓝合儿、蓝福福、张小檀、张小春、陆小美、李六娘、赵九娘、王念六、谭强儿、谭小都、李小福、邝宝宝。)/听宣二十道/(刘宝奴、刘惜儿、王换奴、王念二、马宜儿、李好奴、张伴奴、陆闰奴、张倩儿、李四奴、符眄儿、胡迎儿、李惜儿、赵兴奴、谌三儿、娄宜奴、张福儿、张美儿、李迎福、元冲净。)丙子,朝晡临如仪。上遣知省刘庆祖、霍汝弼持文字一纸云:「绍兴二十九年九月二十日显仁皇后上仙,当月二十一日差周麟之、苏晔充哀谢使,今便可拟姓名来」。予曰:「莫具名点差否」?二人云:「不须如此,上令具来」。予语之云:「已与左相商议,方欲十一日成服就素幄面奏。今与前日不同,只当遣告哀使。又有一事烦附奏:于典故降诏推尊皇太后,凡百务从优礼。又有一事:山陵必就绍兴,合差按视,覆按,乞降指挥撰陵名、哀册、谥册之类」。既而二人复来,云:「尊皇太后,可便拟指挥来。山陵就绍兴无可疑,只是显仁例三遣使北方」。予曰:「显仁久在金国,太上感其津送来归,又是时往来礼数与今不同,恐难以三遣使」。初议持礼之人,而留参欲用范仲艺,而以林㟽副之,众以为然,即进入。至是二人携来云:「上谓仲艺人物不甚佳,不识林㟽何如。令别择正使,副使差姜特立」。遂具韦璞、王渥二姓名。上批差韦璞、姜特立。初予欲差韦璞,王相云:「昨拟兼权少卿,上难之」。其实未尝如此。
丁丑,朝晡临如仪。予谓:「绍兴七年太上闻徽宗之讣未听政,前宰臣张浚等请奏事,太上谓祖宗无此故事,恐今日行之便为典礼。浚等复奏:故事虽未听政,亦得进见。今日非敢奏事,只欲一望天表。迄不见。今恐十一日成服,未敢奏事,只就素幄奉慰而退。然有遣使一节合商量,莫若具奏乞差主管国信所官来,当令附奏」。众以为允。既而又密与王相入文字,乞依祖宗故事行遣医官,恐稍缓则失礼。俄而批出王泾、马希古各追两官勒停,泾编管千里,希古五百里。德寿宫刘确等四人并降两官勒停。给舍缴驳,谓泾行遣太轻,纵未诛戮,亦当决配。内批依奏。泾决脊杖二十,配筠州。刘庆祖等复来议奉使。予以事目授之云:「祖宗初时遣告哀,止是横行一员,必无礼物。数日后即差谏议大夫充先朝遗留使,武臣副之。今太上既不曾与金主通问,难作遗书。兼与绍兴二十九年显仁皇后上仙特遣哀谢使事体不同,若作告哀礼信使,就携太上遗留之物,庶几两得。又前据皇太后指挥犹未降出,今不可缓,盖祖宗时远不过五日内」。二人云并待奏知。
戊寅,早,太上皇大歛,次百官入临。午未挂服立重,皇太子暨某官以上入哭尽哀,上亲行奠酹礼。绍兴七年太上亦拜于殿下,至是有司用寻常冬年生辰礼设白褥位于殿上。起居舍人胡晋臣读祝文。又哭拜讫,上还素幄。皇太子以下进名奉慰皇太后,次移班向东慰上。宰执前诣幄坐再拜哭慰,上号哭甚哀。次移班慰皇后讫退。刘庆祖等再来,云前例遣使三番,予再三云显仁例不同。王相力言事干敌国,不可损他礼数,予云:「名位既殊,礼则随之,未闻无故畏人而曲徇也。彼亦有知,岂不晓今昔事体不同耶?况泛使例是礼物金器二千两、银二万两,贺正、生辰半之。若用许多礼物,国力何以堪」?二人云:「适御前谓告哀使可不用礼物否」?予曰:「祖宗朝遣小使臣一名,可以无礼物。今依例遣大侍从,又有副使,岂容虚拘」?二人既去,复来云:「上已许只用正旦、生辰礼物,馀续议可也」。予又问尊皇太后事,二人云:「只依故事一面令学士院降诏,但册宝既俟服除,今欲就诏书中作皇太后之意说过」。予曰:「此甚不可,只用治平体例,令有司详具以闻」。遂召当日学士洪迈草诏进入。又理会五使事,予初检太祖改卜安陵例差山陵等五使,并具绍兴元年孟后攒宫差枢密李回、徽宗显肃懿节差枢密孟忠厚、显仁差戚里吴益充总护使,桥道、顿递使各一员。今太上事体至重,恐合差五使,取圣裁。二人传旨云:「累朝如何」?予曰:「皆是五使」。二人云:「适得旨,若是如此,无可疑者」。王相素受太常尤袤之说,以为攒宫不当置五使,似疑己当为山陵使,恐故事礼毕或去,而不知非前朝宰相,本自无嫌,遂厉声云:「祖宗全盛,营陵西洛,乃差五使,今权卜会稽,只当差总护使。且岁旱,民力何以堪之」?予见其词色如此,未欲争竞。二人归报,寻批出差伯圭充总护使,洪迈桥道顿递使。予又令二人奏:「故事合差按行山陵使,侍从及内侍各一员,不知合差覆按否?徽宗永祐攒宫曾差覆按二人」。回云:「得旨既是旧例,固当并差,莫若就降指挥」。予曰:「须俟按行有定论」。已而批出萧燧、吴回充按行使副。故事辰日忌哭,予令太常申省缴奏取旨,内批不得忌哭。
己卯,朝晡临如仪。宰执就传法寺开启道场五日,就德寿殿下拜第一表,请皇帝还宫听政。降诏尊皇太后。其初用「配媲乾元」,予语洪迈「配媲」二字未安,遂改作「顺则乾元」。荧惑犯五诸侯。
庚辰,朝晡临如仪。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内批会庆圣节道场百官免赴,止令一面满散,前降常服指挥更不施行,闻洪迈曾入奏也。太白犯填星。
辛巳,朝晡临如仪。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上令甘昪传旨欲不用易日之制,如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服,自不妨听政,可商量所降诏旨。但缞服久则坏,又难改造,可商量以闻。既而有旨,未时奏事行。百司云:「里面计会莫只用白衫否」?予以绍兴十二年徽宗之丧,太常寺检会永昌陵故事,皇帝视事日去杖绖,服斜巾垂帽。小祥日改服布四脚、直领布襕、腰绖、布裤。今参酌,俟皇帝视事日,宰执奏事去杖,至小祥日去冠,馀官依此。今既未视事,难遽改服,奏事遂不改服。未时入奏事,上服缞绖,呜咽流涕。奏早来丧服指挥,上曰:「司马光《通鉴》所载甚详」。予奏:「《通鉴》载晋武虽有此意,后来止是宫中深衣练冠」。上曰:「当时群臣不能将顺其美,光所以讥之,后来武帝竟行」。盖谓王太后之丧,上不欲及太后字。予奏:「记得亦是不能行」。上曰:「自我作古,何害」?予奏:「御殿之时,人主缞服,群臣吉服,可乎」?上曰:「自有等降」。予曰:「臣从君者也。若或可行,则祖宗行之矣。今乞令有司讨论,庶使四方知陛下之圣孝,自不必降诏」。上曰:「指挥可也」。又奏户部申明山陵支费钱物,上曰:「已令内藏库桩办,本储蓄,别无用处」。予曰:「不足则封桩库当贴支。但绍兴二十九年显仁之丧,曾降诏并用慈宁宫钱物,仍约束诸道不得率歛进献。今似不必降诏,只作指挥行下」。上曰:「不须降诏」。予曰:「当拟指挥进入,其间明言不侵户部经费及令诸道止进慰表」。又奏:「奉使莫只遣告哀并持遗留物否」?上欲遣两使。予奏绍兴例难用,盖体面不同,且礼物太多。乃议告哀使止用正旦体例,而遗留却依泛使倍之。又奏:「祖宗山陵合差五使,今既用祐陵攒宫故事,止差总护及顿递使,缘前日不曾行出有司文字,四方末知本末。今欲明降指挥,云攒宫已依绍兴例差官,所有礼仪、卤簿、仪仗使合与不合差置,令礼部太常寺讨论。俟有司言不合差置,降旨依讨论到事理施行。庶几中外知非朝廷之阙典」。上然之。上再三云:「外间事卿等甚留意,每事甚当」。
壬午,下元节,朝临如仪。听第三表不允批答,以台谏有文字乞少缓拜乞还宫听政表,内批依奏,遂未拜第四表。是日,宰执五人就德寿殿命道士作黄箓,盖行首司道宫中之意,为内外诸司之倡也。初入诣,凡筵殿拈香哭尽哀,宫中亦哭,次诣黄箓所拈香退。刘庆祖、霍汝弼传旨付下显仁皇后送金国遗留物数,且云恐数目不尽,更取案牍参考。予令学士院取旧本来,乃是金器二千七百两、二千两礼物,七百两精巧之物。银器二万两,又有银丝合二十面,贮宝玉、乐器、玻瓈等物,其他象牙、匹帛、香药等不在数。庆祖等云:「上意欲增告哀使,所赍礼物与泛使同」。
癸未,微雨,朝临毕拜第四表。自己卯以后日诣传法寺拈香,至是满散,依显仁皇后例进奉纸缯等物。午未殿攒,上亲行礼,台谏侍从已上入陪位于几筵殿下。上自素幄哭,升殿奠酹如仪,内外皆哭。何澹读祝文。既而移班进名奉慰皇太后、主上及皇后。继闻宫中大哭,必是上慰皇太后也。刘庆祖等又来传旨云:「今次告哀使既增物如泛使,所有遗留物亦如旧数,更与金二千两、银二万两,其他皇太后已安排了。但以螺钿合代银丝,无乐器,以玉器、玻瓈等代,仍不用锦绫。无素馨沉速,易以他物可也」。
甲申,微雨,免临。素幄奏事,上再三劳诸人凡事区处详审,且云太上皇帝丧事,内库已准备五十万缗,封桩拨三十万缗。又云平江和籴米且休,盖桩积米尚多,留钱支用。予奏:「外间别无紧急文字,惟江东赖提举官谢深甫任赈济之责。初七日有奏,乞就差池倅赵彦厉、乐平宰王斐,不妨本职,分头管干。今日不敢进呈,欲批作初七日依」。上可之。听第四表不允批答。
乙酉,朝晡临,拜第五表,乞还宫听政。是晚,人使至仁和馆。初乞引明道故事令侍从等议人使到阙之礼,众议乞用二十三日就德寿宫丧次引见。上先已宣谕二十一日、二十八日皆是太上斋七,必须过宫,正合见辞日分。至是刘庆祖、霍汝弼持国信所通事王舜臣申状,备载十七日晚舜臣语北引接虞用康云:「皇帝在丧次,如何敢奏人使见辞事?兼你来是贺礼,如何敢受」?用康云:「我使副曾说皇帝在哀次,如何讲贺礼?若不受,天下人道是——」又云:「若便发回,俺何以全天下生灵?料皇帝今既已成服,俺使副是持贺礼来,断不敢行。不若以公牒说此意,俺便有执据,所得分物与不与在你。若此一段了,望密来谢。我大使晓了肯如此,只是副使女直有些拗,若在朝见前发回甚好」。上见此,令二人持一幅示宰执,欲遣知閤入驿谕虏使,其辞云:「得旨宣谕使人:主上尚留德寿宫丧次,难行贺礼,使人且归(此四字上亲笔。)。所有见辞并回程沿路等例物并合给赐,来日进发」。上又批云:「并附奏叔大金皇帝:将来正旦缘在服制,不敢讲礼,望免遣使人」。即与诸公作回奏云:「上件事体甚重,此间掌仪与彼接引一时问答难便据凭。若令知閤作得旨宣谕,彼或未顺,难以回护。臣等辄别拟事目,且令馆伴就议。其在馆日分一切如旧,庶几少休徒驭,但不敢作筵宴及出城观看。所有回程给赐及免遣贺正,续次谕旨未晚」。初,接伴赵善悉、韩侂胄皆言金使恭顺,初闻太上之讣,闭船号泣,戒三节人毋得饮酒歌呼,且道掌仪辈语,谓渠调停得七八分肯归。又谓曾遣使贺高丽,值其国母之丧,亦便发回。大珰辈欲以为功,遂达圣听。善悉等又云:其下谓太上皇帝与我皇帝专主和好,语颇有味,往往不以告也。正使田彦皋,见任河中府尹,年六十八岁,尝接伴范成大,极有文学,借吏部尚书以来,副使完颜琥。
丙戌,朝晡临。人使入驿。京镗遣人谕以皇帝在丧次,难以讲礼。彦皋等答云:「在常州闻太上皇帝升遐,既难讲礼,即合发回,却蒙依程限取接。居丧系是宋国事,便不接书,恐于礼未当。缘别无执据,若得馆伴所备细公文,即便回程」。既而二珰遣人传旨馆伴,令就宰执处商议来日传旨并公牒事宜,议定具本进呈,令馆伴且在宰执处等候处分。即与诸公回奏,未敢具草,容来早面奏。
丁亥,小祥祭奠,上亲行礼,奉慰如仪。既退,五品以上去杖绖,服四脚帽,就素幄奏事。上未变服。予奏:「陛下圣孝过哀,犹未御初祥之服,臣等不胜忧惶,乞俯从礼制」。上流涕曰:「大恩难报,情所未安,俟过大祥商量」。奏:「引见人使,昨已议定,而御前降下掌仪王舜臣所申,可凭信否」?上曰:「北人直,必不妄」。众人云:「小人传言,往来多有增损及遗忘,欲令馆伴自过位与北使商量」。上曰:「须是馆伴相见」。予奏:「昨日传旨,令馆伴发公文与北使回,似乎太遽,须先得北使牒,然后回报」。上曰:「极是」。徐观圣意,似无他,因奏云:「恐须一见」。上曰:「彼欲见,当从之」。予曰:「国书如何」?上曰:「既见,如何不受书」?
戊子,早赴朝临讫,驾回,内服缞绖,坐逍遥辇,四旁裹以绢素。
己丑,会庆节假。先有旨免明庆满散行香,洪迈入奏而有中批。已而雨作沾湿,免德寿宫入临。
庚寅,赴德寿宫朝临毕,回赴奏事,服所服入和宁门,中官引就后殿东廊,设素幄,上缞绖如故。三省密院同呈毕,王相又及使人引见事。上曰:「不须理会,明日行入局」。是晚微雪,馆伴奏北使来早行。上径批依。既而来申省云:「除已恭依圣旨施行外,合行申审」。予语吏云:「既已施行,何审之有」?退其状,改作「依条合行申审」,而削去「施行」数字,因与诸公再缴奏。上自批云:「自合依已降指挥施行」。是晚,密赐北引接虞用康等二人各银一百两,又闻密赐凡见辞等例物尽以与之,三节皆不及,以其往来主议也。
辛卯,德寿宫朝临毕,归作降圣节假前日批付密院,奉皇太后圣旨,差甘昪提举德寿宫。又降旨差提举钦奉太上皇帝几筵。李舍人巘先缴奏,中批云:「不敢违皇太后圣旨,难以依奏,可日下书行」。给事中王信又缴密白黄。
思陵录上之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三、《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十一月戊戌朔,驾诣德寿宫烧香,群臣临如仪。就进名奉慰讫,退。内引洪迈,闻迈欲拟皇太后圣旨尊崇秀王事,退而自以语人,众皆愕然,迈寻讳之。又拟皇太子参决诏,初议锁院,又恐张皇。上只令拟指挥,而迈谓恐不能道居丧曲折,遂草四六以进。上疑其文稍长,迈云不如此意不达。其后又明言五日、三日及稍定其制度之类。
己亥,德寿宫大祥,车驾率群臣行礼,进名奉慰如仪。皇后不至,太常揖移班,南向进名而退,大为非礼。退即诘问,令改之。群臣易素纱帽、襂布衫、裹带。内降手诏付三省枢密院,令有司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洪迈之文也。上删去所拟日分等数语,止令有司讨论古今典礼以闻。予令不用覆奏画可,恐翻黄播告四方,骇动观听,止如圣旨文字行黄而已。已而侍从皆以为当,惟范仲艺怵、留枢以为非。
庚子,德寿宫朝临毕,入局。礼部及太常寺官堂白昨日降诏用贞观、天禧事皆非所宜,外议甚汹汹。又云皇太子请詹事葛邲垂涕语以断不敢当之意,来早当就德寿宫恳辞。
辛丑,德寿宫禫祭,上率群臣诣几筵前行礼奉慰如己亥,易常服黑带,从驾还内。
壬寅,诣德寿宫行四七之礼,群臣入临如仪。从驾还内讫,诣文德殿拜第一表,请御正殿。
癸卯,崇政殿东庑素幄奏事,呈礼官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状。上曰:「此指挥出,外议以为允否」?众人唯唯,又奏礼官亦无可讨论。上因及数事云:「卿等与东宫五日相见则太疏,间日如何?诣宫又远,莫只就崇政殿后否」?予奏殿里似未安。上曰:「祥曦南庑有太子侍班处,只就此为当,并宰执相见礼数皆可详议。如除授则贞观有五品上下之别,今当如何」?众人奏待逐一付礼官条具。又呈德寿宫月俸四万缗,皇太后一千五百缗,其他生日节序未曾详具。上曰:「向来慈宁如何供送?可具来参酌」。众人称善。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
甲辰,五更微雨,久无雨矣。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上批付学士院云:「可自十八日内殿引辅臣及上殿班,俟过祔庙,勉从所请」。
乙巳,素幄奏事,呈皇太后月俸文字,因奏云:「月例初五以后便供进,此月户部已桩办而未敢供纳」。上曰:「且供进,此月以后却商量,兼欲奏取太后圣旨」。入堂集议太上皇帝谥号。
丙午,早赴文德殿听批答讫,入局。
丁未,旬休,雨。
戊申,冬至节假。崇政殿素幄奏事,呈集议太上谥号。上涕泗不已,问孰从。众人云礼部太常寺官所拟「圣神武文宪孝」,庙号高宗,盖备尧之四德。予曰:「众人所议字相去不远,惟洪迈欲称世祖,众以光武非上承哀平,且东西两京事体不同。亦有欲称世宗,但柴氏太近尔」。上曰:「别有世宗否」?予云:「汉武以来虽有之,但五代周与本朝相连为近尔」。遂用礼官所定。又呈礼官定皇太子仪制,甚草草,上令留中。同奏:「皇太子参决机务,昨日已降出谢表,今日必入谢,臣等只今欲一诣东宫」。上可之。即诣宫相见,四拜茶汤如常仪。内批差胡晋臣、郑康孙充贺金国生辰使副。
己酉,节假。早从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帝五七,百官临于宫庭。
庚戌,节假。
辛亥,冬至节,微雪。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
壬子,节假。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月望故也。
癸丑,节假。上批问皇太子议事处,欲名资善堂,王相以为允,予语之云:「此乃仁宗幼年就傅,又有天禧之嫌,不若只作议事堂」。
甲寅,节假。太史奏:「早日出晚日入皆有赤气」。闻十月二十七日已如此。
乙卯,上初御延和,白纱四脚、白衫、黑带。进呈懿节皇后改谥宪节,上曰:「祖宗后谥皆连一字乎」?予奏:「自唐已如此,国初失于检照,仁宗朝方改定」。又及攒宫费用,如修奉司乞逐料给降合同,于封桩库支,检照显仁旧例一项,止破五万馀贯,今乃不写数目。昨遍下诸处取索绍兴十二年、二十九年两次攒宫实用钱米数,若知多寡,则可科降,乃都未报。今欲降旨委都司取索。上曰:「岂可不知数目」?上因及:「皇太子参决处,正欲与卿等相近,资善之名亦不妨否(前日已批问。)」?予奏:「外议终以为疑,莫若易之」。上曰:「天禧四年,又有五年,又改乾兴。朕既不疑,何害」?王相云:「圣意既如此,况是仁宗就学之地」。予曰:「只为是年初见辅臣,所以外议疑之,而太子辞免亦云天禧事出非意。予与王相云晋有宣猷堂,所以前日奏乞作议事堂,自我作古可也」。上曰:「议事堂亦好」。予曰:「内之朝堂、外之都堂,皆堂也」。
丙辰,五更雷声起西北。早,上御延和(崇政东庑素幄已撤去。),宰执、侍从及閤门、环卫等再拜起居如常仪。上复过祥曦,登辇从驾如德寿宫,太上六七也。
丁巳,旬休。两浙运判郑汝谐独衔奏:「绍兴科扰,乞依绍兴二十九年例降黄榜约束」。
思陵录上之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四、《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五年戊申正月丁酉朔,雨。延和起居两拜讫,从驾过德寿宫临慰如仪即回。留参入驿押宴。
戊戌,雨,元日假内不坐。前月下旬,三省以太史局再拣到正月议事开堂,其间多值假,故上曰初二日成日可用,且略应日。前晚予密入奏,谓虽是节假,乞陛下特御延和,令宰执奏事毕,然后过议事堂,庶几新元发政协先后之序。昨日果有旨。今日内殿奏事,上宣谕:「待北使,外间无议论否」?予奏:「陛下圣孝如此,其本既立,自然礼无违者」。上曰:「皆由卿等处事精审。朕前日亦语叶翥」。奖劳久之。又及东宫开堂议事,今日引秦煜、罗献能,若礼数商量未定,则且令纳劄子款曲未迟。初在漏舍,予语诸公,若对展劄子恐有嫌,王相颇怀疑云:「不成只教某向前」?予云:「固当互陈所见,但不敢对展尔」。至是遂于上前奏陈,予急截其语,云对展有嫌,上以为不可,乃止。予因奏:「陛下方当厉精,又以参决付之东宫。今百司事多因循,臣等固当益加勉励,少副圣意。但恐智虑所不及,有不逮耳」。上复称奖云:「卿等思虑无不至,正赖共振纲纪」。予曰:「前此臣等有过,全赖陛下掩覆。今若又不及,众论必不恕」。上曰:「朕不至如前代帝王更有猜嫌」。王相云:「天下事自有正理,不必过虑」。次赴议事堂,便欲系鞋相见。予曰:「譬之礼上,恐当叙拜」。众以为然,而行首司云堂甚窄狭,又设倚子,相对不容拜席,欲南北相对,予以为不可。王相云:「宾有礼,主则择」。予不敢彊。既而复自云:「想是御前定此礼数」。盖疑予持之,其心术类此。拜讫点茶毕,起立白事。予曰:「文字若欲少留,乞候晚简付下准备,次早进呈」。东宫以为然,且云当用匣子封回。予又禀:「前蒙谯春坊传令旨要择一吏承受文字,缘省中分六房,若互遣小吏,恐不能遍知。诸房首尾兼卑微,不足备使令,已议定差三省提点密院诸房承旨诣宫听约束,却令自谕诸房,庶几事有统一,不至漏泄」。东宫云甚好。再坐点汤毕退。东宫坐堂上,引前知德安府秦煜再拜而上,笏展读劄子讫,下堂再拜而退。次引前知合州罗献能,亦如之。
己亥,雨,国忌,行香。人使观潮。
庚子,雨,开基节假。人使射弓于玉津园。
辛丑,雨,免过宫,入局。是日本就驿赐宴,王相押伴。北使力辞,从之。
壬寅,晴。早上御垂拱后幄,先引送伴冯振武、戴勋朝辞,次御东偏素幄,人使朝辞,赐茶授书,大略如初见之仪。参知政事留正入驿押宴。初定黄洽,洽尚在病假,而施枢适丧女,式假未满,乃用绍兴末例一员押两宴无嫌,遂再取旨差正。脩奉司郭棣、霍汝弼渡江往绍兴。
癸卯,晴,人日假。内引贺金国生辰使副胡晋臣、郑康孙辞于清华阁。国书曰:「候协龙祥,适际五刚之旦;节编凤纪,载禔万寿之期。惟至德之诞昭,宜休符之滋介。颛驰信使,肃奉庆函。庸申饬于币仪,益导迎于嘉祉」。初呈草本用「惟仁德之昭升」。予遣人语洪迈,谓虏主尊号有「仁德」二字,得毋嫌乎?迈亟改焉。
甲辰,微雨。人使行。景灵宫烧香,归清华阁奏事。奏会庆圣节诸路合进银绢,有司申请。上曰:「恐有庆贺之嫌,免进以宽民力,如何」?予奏:「此乃典故,不可废,况户部藉此充经费,岂容蠲放?初非宫禁私用,特臣子不敢不以此享上尔」。又奏:「今年大礼,莫只是明堂否」?上曰:「绍兴间亦不诣景灵宫,不登楼肆赦」。予奏:「合排办事多,所以欲先定。如将来脩辂亦可免,支赐亦当如乾道初支三分之一」。上曰:「然」。又奏:「将来梓宫发引,陛下及皇太后皆当出德寿宫门奉辞。或谓难设两幄次,须令礼官讨论。万一窄隘,须拆动待漏院」。上曰:「莫不须否」?予奏:「恐大升舆高长」。上曰:「不得已即拆动,且令礼官商量」。
乙巳,雨。王相在告,予率施、留二公径诣太子待班阁叙揖,且略白今日当奏之事,遂以为例。延和奏事,太子初侍立,驾坐,太子先起居两拜升殿次,宰执两拜升殿如常仪。予奏:「昨禀会庆节依格进银绢,合作三省奏请」。上曰:「毕竟有庆贺之嫌」。上乃令放免二年,俟终制令进。众人仰赞圣德不已。予曰:「略曾会计,诸路多寡不等,共约银十五万两,绢三万疋,皆入左帑。今欲拟指挥令封桩库拨还」。上曰:「内库亦可」。予奏:「本是户部经常支用,不必动内库也」。上顾太子曰:「此事如何」?太子以为甚当。又呈广西漕司保明,知万安军杜孝恭非癃老疾病。予奏:「此乃依指挥保明,合免奏事」。因及守臣不可不择,兹乃为治之本。上顾太子曰:「茍非其人,不可轻放过」。上见敷陈要务颇惬意,谓太子曰:「今后不必间日参决,自可每日侍立,只此便是参决」。既退,遂指挥閤门,自今后内殿坐,并令太子侍立。次引新浙西提举史弥正。弥正犹未受告而先上一劄,论太上未祔庙百日后,民庶未应开乐。上批其后:「此说似有理,卿等拟指挥来」。予拟云:「昨礼官条具典故,大行太上皇帝未祔庙前,临安府城内外合行禁乐,可令诸路州准此」。寻付出施行。
丙午,旬休。绍兴攒宫脩奉兴工。
丁未,以雨驾不出,入局。
戊申,国忌,行香。
己酉,国忌,行香。
庚戌,上元节假。
辛亥,早朝于延和,皇太子侍立,呈礼官申依典故将来梓宫发引皇太后及皇帝奉辞去处。上初谓当送过江,遽曰:「太后年高,恐难远出」。予奏:「前在清华已曾奏知,于德寿宫门外设幄次,与北方京师宣德门合同,陛下奉辞非是出江下。莫令礼官同几筵所相度否」?上曰:「莫只就德寿宫」?予奏:「外议政为将来钦奉几筵只就德寿宫,则太后须三年服满乃归大内,诸事皆未便。此正机会,合预商量」。王相亦云:「前御批宣示王信,云将来令甘昪脩盖慈宁宫,今莫奏禀太后否」?上曰:「此非半年不可成」。予奏:「乞留中更商量」。又呈郑汝谐乞免权绍兴府奏。上曰:「闻与赵不流不协,恐担搁了事,可正差汝谐知绍兴」。予奏:「莫除职否」?上初难之,众人云:「除帅不可无职」。上曰:「敷文如何」?众人云:「且秘阁可也」。予奏:「不知何以为名」?王相云:「只作选用之意亦可」。予又奏:「莫却除漕否?前显仁时三员」。上曰:「记得是钱端礼,别添谁」?予奏:「创差杨剡权」。上曰:「专委一员,事未必不办」。
壬子,节假。
癸丑,延和奏事,呈脩奉司申明太上皇帝神穴丈尺,礼官元具故例,既而却云属阴阳家。予奏:「此皆知土地浅薄,恐尺寸依格则有水,故便文自营尔。今欲降指挥令议定,却乞宣谕用增卑培薄之法。虽极崇高,正是山陵」。上甚以为然。又呈礼官乞置椁,众人皆谓不可阙。予奏:「就身惟棺,棺外惟椁,此古今不易之理,其馀皆文具也」。乃令有司脩制。次诣议事堂,先引新知峡州陈崧卿,次引新知安丰军王仲坚、新知施州朱起宗,王、朱皆武臣也。初二日引秦煜及罗献能,其制如殿庭无异,侧立读劄子。既毕,置之倚后,予深以为不然。昨日密谕尤袤,教以设案于前,如州郡之礼。袤深然之,密以劄子禀东宫。予又谕行首司卫瑮,今日参决时宜设横案,藉以紫褥,就其上展呈文字。已而引守臣及议事并用之,虽东宫亦以为当然也。
甲寅,太上皇帝百日,众人云:「今日不当奏事」。缘先有驾出奏事指挥,遂入奏言之。予曰:「别无事,惟房钱不可过今日」。遂缴进。既入至祥曦殿,上已遣御药郑邦宪来宣问此事,奏云:「已缴入矣」。至后殿门外,邦宪又来云:「放多少?旧例如何?专作太上百日降指挥」。奏云:「已是如此降旨放半月」。初绍兴二十九年显仁服药时,放房钱、门税各半月。去年十月失于照应,小民颇以为言。昨日予奏欲因百日举行,上以为然。又问多少,予奏或云一两月。上曰:「从其多者」。予奏:「莫须批出」?上曰:「不必批出,一面拟指挥」。既退,方知是半月。从驾过宫哭临奉慰如仪。
乙卯,不坐,入局。盱眙报韦璞、姜特立以十五日回入界,二十四日取接遗留使颜师鲁。内引宿直官洪迈,迈见上服缞粗,因奏已过百日,当有所革。上曰:「正欲与卿商量」。初欲候祔庙。迈云:「事当以渐,今当服黪袍,如臣庶墨衰之类,易布巾为绢或罗」。上曰:「如此则服黪绢、凉衫、皂带」。迈又具劄子奏饶州天申节进银之外贡金三百两,乞一例蠲免。迈既退,上复遣中使问:「旧例引宿直官用背子,今如何」?迈乞用黪绢为之,且以近所用禫服样进。
丙辰,旬休。上批问:「太上百日后,朕于内殿见卿等衣服如何」?予折柬王相:「此必因洪迈所言而有此问,当具以对」。王相不听,止令太常寺供前时所议御殿服制而已。
丁巳,朝于延和,先奏事,呈郑汝谐辞免绍兴。上问:「何故」?予奏:「汝谐缘乞敕榜之故,上下皆怒。如修奉诸司络绎往来,其官员不受馈固无妨,至于吏卒辈皆相约勿受,其意非美」。上曰:「如何」?予奏:「若留汝谐使之获戾,一夫不足恤,恐误大事,乞别与一差遣」。上不可。予曰:「彼自乞祠,从之可也」。上曰:「职名如何」?予曰:「自不应与」。上曰:「帅便要人」。众人云:「延玺可权否」?上曰:「望轻」。予曰:「须就侍从中择一员往」。上曰:「谁可」?予曰:「莫如张枃,但令带权侍郎去」。上曰:「与除集撰」。予曰:「祖宗时应付山陵亦曾令朝臣权转运使」。上曰:「体面生」。众人云:「莫与待制否」?上曰:「只集撰,将来事了,或召还或加职未晚」。并令速去,不须对。上果再问内殿冠服事。予曰:「昨日所奏未详。寻常士大夫家过百日,巾衫皆用细布,见客则以黪布」。上曰:「洪迈乞用黪绢,如何」?予曰:「其说难行」。上曰:「当用细布。晚间内引宿直官之类如何」?予曰:「布巾背子以代常服」。上极以为然。从驾过德寿宫即回。
戊午,歇泊,不坐。盱眙报金国吊祭使蒲察克忠、刘韦、读祭文官耶律履欲以二十七日过界。予与众人商量入奏。少间接伴内引乞面谕礼数,既而内引接伴使副宋之瑞、赵嗣祖。上遽宣谕云:「只依绍兴二十九年例,不必徒为纷纷」。
己未,延和奏事,呈林栗乞加太上谥庙号曰尧宗。上曰:「尧字入谥法否」?予奏:「正谓谥法有『翼善传圣曰尧」』。上曰:「今当如何」?众人云:「已定矣」。予曰:「若欲博尽群议,更付礼官如何」?上曰:「令礼官议」。予又奏:「已定二十六日告天,今须令别择日」。上曰:「然」。又呈栗迁奉之奏。上问:「何谓也」?予奏:「便是欲正太祖东向,前者陛下宣谕祫享是也。古者七庙,太祖居中。六世,三昭三穆。唐开元增为九庙,缘古今庙室自别」。上曰:「见《礼象图》所画庙制与今不同」。乃进呈讫,此本可已。初以王相力拒马大同之说,后来既展一室,则今有嫌不可议矣。又呈张枃辞职不允,又呈枃乞对。上曰:「为应办,令速去」。上于榻后付礼官理会虞祭文字云:「与太后商量。既几筵在德寿宫,即就宫行礼」。予奏:「礼官更有一劄子说长乐无在外故事,当及反虞迎归大内。此事体重,少间缴入,乞陛下与太后子细商量」。上又及冠服之制云:「朕断然易以布,心然后安」。指帽云:「已易之矣」。予奏:「莫用昨日御笔行出否」?上曰:「不须如此,待祔庙毕有司请改服时,就降旨云已如此行矣」。
庚申,延和奏事,东宫请假不侍立。初向前,上忽指膝示予。予初未晓,既而提衣袪云:「此已用布矣,不太细否」?予奏:「陛下出于独断,行三年之丧,均是衣布,何细也?且光尧初上仙,陛下便有此意,而群臣不能将顺,致烦圣虑。所谓其臣莫及,足以垂训万世矣」。又呈北使至当差馆伴。上曰:「就差郑侨、张国珍」。又呈史弥正乞有司议受吊时群臣衣服。上曰:「自有故事,似不须议」。予奏:「正为陛下服缞粗,群臣不应顿异」。上乃令讨论。呈张枃再乞对。上曰:「已令速去」。予奏:「侍从出帅若不得对,无以增重事体」。上曰:「来日又过宫」。予奏:「莫可今日内引否」?乃留其劄子。内引新知绍兴张枃。知枢密院施师点以大资政知泉州,自请也。
辛酉,呈桥道顿递司理会将来太上皇梓宫出城方向道路。上曰:「虽不动民居,却须拆城,合早理会」。予奏:「闻大升舆之类比旧稍高长,且降指挥令同太史局打量丈尺,具图本申听指挥,庶免骚扰」。又呈馆伴既就差郑侨、张国珍则仍用前日所借之官。上曰:「闻告哀使到,金主变服」。又呈新知绍兴府张枃借内库钱二十万缗。上曰:「先已有二十万缗矣」。众人云:「恐须应付」。留参不以为然。予奏:「昨朝廷止应付十万缗,馀令截拨,未知多少」。上曰:「未知如何支破,须问之」。予奏:「今莫若且应付十万缗,却令开具收支见在数目闻奏」。上从之。又呈刘确降两官,吏部申明欲于遥郡阶官分降。上曰:「此人罪不可恕,可并降遥郡两官」。予奏:「将来依旧叙复」?上曰:「可于指挥中带说更不叙复」。予奏:「更有管范辈却不带遥郡,不知如何」?上曰:「官小不必问」。上又顾太子曰:「医官不当带行遥郡,自不合放行」。太子奏:「祖宗时无此」。予奏:「遥郡旌武功,与和安大夫之类全不相涉矣」。又奏:「此月四日,浙江私渡沉舟坏二三十人。今梓宫一行舟船欲令临安府及漕司措置阅试」。上以为然。赵不流闻之,亟奏劾西兴监渡刘兴行、浙江监渡王德文,并乞罢黜,批依。从驾过宫即回。
壬戌,歇泊,不坐,入局。
癸亥,雨。延和奏事,进呈礼官辟林栗所定太上庙号。众以高宗为允,虽东宫亦然。上曰:「太后以武后之故深不欲用」。众愕然。留参欲称光宗。上曰:「无谓」。东宫亦曰:「不可用」。上曰:「世祖光尧如何」?予曰:「庙号无四字」。上曰:「然则尧宗可用」。留参曰:「尧是名」。予曰:「《书》正义尝辨之。上古名字谥号不一,尧自名放勋,且既入谥法,而唐高祖尝谥神尧」。众人云:「尧宗字生」。上曰:「久则熟矣」。王相云:「更令礼官议」。上曰:「礼官必守其说,莫若卿等自商量」。既退,招宰掾问之。京镗云:「金主父名宗尧,奈何」?众人曰:「此大可疑矣」。呈张枃乞辟差绍兴通判一员。予奏:「黄由是状元及第,却可令来」。上曰:「事毕又难遽罢」。遂已。
甲子,晴。黄洽除知枢密院事,萧燧参知政事。延和奏事,呈礼官驳林栗尧宗之说。众人云:「金主父名宗尧,恐不可用」。上曰:「尧宗与宗尧莫不相妨否?昨日谢谔奏乞为圣宗,亦自好,盖可以对神宗」。王相以台谏所主,力以为然。予曰:「不若烈字,本《烈祖》之诗,可以形容中兴之功,又有祖意」。留参亦赞之。上谓:「次于圣字,似无易两者」。予云:「莫更令议定否」?上曰:「直写此两字令议」。中使例赐萧参笏并马,并传旨云:「绣鞍、笏、头带,俟祔庙毕合服用时续赐」。
乙丑,延和奏事,呈礼官定太后将来奉辞梓宫之仪,显仁时本就慈宁殿奉辞。上曰:「果是如此,勿降指挥,止贴去,都莫说及」。予因奏:「昨议太上庙号圣宗,退而契勘得契丹隆绪已尝用之。至如烈宗,窃疑僭伪之主曾用,连夜看《晋载记》、《五代》、《九国志》,则刘聪、慕容宝、杨渥皆用之矣」。已而抽回劄子,除去二字,只令别议。上曰:「尧宗莫不妨否」?众人云:「且俟众议,恐别有可用之字」。萧参云:「本朝除太祖、太宗之外,列圣庙号皆不可犯前代,则高宗诚不可用」。内引告哀使韦璞、姜特立,呈金国回书曰:「远驰信传,遽及讣音。审色养之永违,谅孝思之罔极。方敦亲好,深用恻伤。尚勉节于哀情,庸善绥于冲履」。又引直宿官宇文价,有奏劄,乞以光尧庙号为光宗,谥宪孝为诚孝。上初谓庙号为成宗,价遂举「巍巍有成功」,「法始乎伏羲而成乎尧」。
丙寅,旬休。
二月丁卯朔,朝于延和,呈馆伴赵不黯借官。上曰:「吊祭使副及读祭文官皆文臣,恐张国珍粗疏不能应对,是以改命」。予奏:「不黯蕴藉,圣虑甚至」。数年前不息误借开国县名,今日又拟常宁,予令改作天水县。呈浙东田渭乞令绍兴府用饥民脩海塘。予奏:「张枃已欲用饥民助山陵之役,今乞令措置施行」。上曰:「苏轼亦用此法」。
按:佚。
赣州洪使君槻墓碣(庆元五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皇帝即位之三年,岁在己酉,国步多艰,猃狁孔炽,择使修好,无敢应选。惟洪忠宣公以小官毅然行,拘系朔庭十有五年,艰险甚于苏武。诚竭力殚,和好迄成,白首来归,寿母在堂,三子继登博学宏辞科。君子曰:「此盛德之报也」。当出疆时,冢子文惠公年方十三,率二弟昼夜读经史,作文章,名闻中外,乾道中相孝宗,号名臣。而使君又其冢子,见闻之广,不扶自直。忠宣薨,以长孙特充本路漕属助襄事。会余分教金陵,日与之游,年虽弱冠,而练达明敏不啻老成人。家方鼎盛,而谨饬谦和,略无子弟之过,予敬而爱之。越四十年,予退老于家,君以二千石高第擢守章贡,兼江西路兵马钤辖,日期千骑问涂,一笑道故旧,旋闻其道卒,遗恨至今。诸子远以表墓来请,其何可辞?使君初名格,字成之,后改名槻,字规之,世家饶州鄱阳县。曾大父右通直郎、赠太师、秦国公讳彦先。祖忠宣公讳皓,仕至徽猷阁直学士、左朝散大夫、赠太师、魏国公。父文惠公讳适,终观文殿学士、正议大夫,赠太师、魏国公。妣魏国夫人沈氏。君初以忠宣使虏补将仕郎,绍兴二十六年起家迪功郎、江南东路转运司准备差遣。隆兴初充湖广等路总领财赋所干办公事,分司九江。完颜亮败盟,皇甫倜一军嗷嗷待哺。枢密使王公炎时总饷事,以军储未集为忧。君请求济于朝,用足而民不知。文惠入相,丐监南岳庙。军帅例赆金,君固却之。乾道元年循右从政郎,三年用举主改宣教郎,七年知江州德安县。岁俭,君曰:「附郭近而易见,乡村远而难周」。亲行阡陌,劝上户平价出粟,又择中户以上众所服者分任其事,民无流殍。居三载,邑大治。淳熙四年赐服绯银,六年通判德安府。俄丁内艰。九年通判兴州。吴挺以都统制兼州事,委政于君。金州被边,洵阳、上津大饥,置制漕三司各出三千缗,命君赈济。提刑勾跃采一见君,尽以付之。君制衣履,履涉山险,遍抵两邑,又请益米万斛于制置使,军民帖然。将畴庸而文惠公薨。君六岁间经父母丧、春秋窀穸之事,哀戚劳苦,人不能堪,乡党称其孝。服除,调通判洋州,尝行郡事,辞俸给用例者。西乡旧有堰介山间,每春水暴至,湍险决溃。签判樊炜刷三邑义士数千人修筑,已兴工,君言徒费无益,申诸司罢之。擢守西和州,陛对,论纲马多道毙,宜饲养兴元一月然后发;升差军官当先战功后资历,以徕奇士。孝宗然之。会姻家杨侍郎王休除利路转运判官,引嫌改知和州,绍熙三年也。边垒斗大,俭以足用,宽以爱民,革弊端,严政体。徙西川提刑,又当易地,求主管华州云台观以归。庆元二年起知滁州。州本留阙待朝士,京丞相镗在蜀知君治行,奏特官之。君请边郡守倅勿许年七十人,诏可。至则因岁丰补前政,免借桩积米万计,葺仓廪,置贡院,皆兵兴以来未暇及者。待僚属虽宽厚,有小使臣遭丧,规免持服,部为符州,君曰:「沿边职任谓主兵者,监当辈何预?徒害风教」。奏令解官,后遂立。阅两考,用新制再留一年,诸司交荐,朝廷择大藩处君。不幸暑行痁泄,五年七月十三日终于池州东流县,享年六十三。积官自通直郎转至朝奉大夫。娶黄氏、刘氏、周氏,俱封宜人。四男:俨,承事郎,今知常德府龙阳县丞;次辅,承事郎、提领建康府户部赡军酒库所干办公事;传,将仕郎;㐾,未仕。女二人:长适修职郎、前无为军巢县主簿权当国,次许嫁进士黄俊,皆刘出也。孙二人:曰芾,曰蕴。女一。诸孤以是年十一月壬午奉柩合葬刘宜人之兆,地在本县义仁乡大观山。君由少至老奉养简素,殆过寒士。自文惠公乐施周急,虽大用,无馀赀。君绰有父风,田园不能卒岁,惟市书籍教子,以清白传家,可谓贤也已。铭曰:
醇而正,明而静,如玉如莹,吉人之性兮。简而敬,定而应,为守为令,循吏之政兮。忠宣之忠,文惠之文,嫡长相承,先世之盛兮。山川孔良,时日允臧,有永其藏,后人之庆兮(《平园续稿》卷三七。)。
者:原脱,据右引补。
次韵温伯种兰 南宋 · 范成大
押有韵
灵均堕荒寒,采采纫兰手。
九畹不留客,高丘一回首。
峥嵘路孔棘,悽怆肘生柳。
遂令此粲者,永与穷愁友。
不如汤子远,情事只诗酒。
但知爱国香,此外付乌有。
栽培带苔藓,披拂护尘垢。
孤芳亦有遇,洒濯居座右。
君看深林下,埋没随藜莠。
朝议大夫直徽猷阁江东运判徐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九、《诚斋集》卷一二五、《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淳熙有贤御史建宁徐公,予闻之旧矣,而愿见莫之遂,立朝莫之同也。岁在庚子,予为常平使者于岭表之东,公为刑狱使者于其西。是秋,泽宫当贡士,公之子逸试于东漕之有司,首遗予书,其词甚度,其意甚昵也。且呼予为同年之兄,予答书亦以是呼公。退而阅同年小录,求公姓名而不见。至庆元己未七月十一日,偶阅本朝登科记,得公姓名,甚喜,熟视乃绍兴辛未榜也,盖前予一榜云,不知公何以云尔也,岂其知爱之深而误墨及之耶?后七日,其子达遗予书,叙先契,且以朝奉大夫、宗正少卿郭公德麟所状言行来谒铭,予叹曰:「岂偶然哉!予其可辞」?公讳诩,字元敏。胄自太末,五季乱,徙建之浦城临江。曾祖讳伯,祖讳安常,父讳彭年,以公赠朝散大夫。母杨,所生母张,皆赠太恭人。大夫公早弃场屋,为诗千百,自号散翁,事见吏部朱公松《韦斋集》中,曰彦猷者,其字也。二子,公其仲也。年二十九策进士,授左迪功郎、主绍兴府会稽县簿。帅曹泳,权臣姻家也,诡公督租,公首捕府之胥长逋租者二人杖之,荷校以徇,帅噎默不敢问。升左从事郎,移建康府上元县丞。帅贵倨甚,府县官日趋走庭下。公始进见如律,三日礼毕,独趋宾次,帅知其不屈,乃皆免之。公有十论,极陈时政利病,未尝出于人。漕使、左司郎中徐公度不知于何见之,称叹,以为通达国体,一再荐于朝。后帅韩公仲通每疑事必诹于公,公言无不尽,颇忤意,而卒荐公。改左宣教郎、知处州龙泉县。宗室子有寓居浮屠者,散子钱渔厚息,市民物不雠直。一日有鬻薪炭者数人,皆碎首来诉,公即分遣吏卒逮捕,卒置诸法。有达官私桥黄楠水,而请官役民者,公不可。谗之郡守钱竿,竿反荐公,谗者恧焉。岁饥,公将发常平之廪以振民,丞难之。公曰:「傥有罚,吾任其咎」。丁母忧,除丧,中书除监行在榷货务。一日孝宗皇帝召见,时宰席久虚,公首论:「宰相难其人者,由职事官不精择也。今日之宰相,前日之侍从给舍台谏也。今日之侍从给舍台谏,前日之职事官也。陛下于用人之际常苦乏材,而不知职事官乃宰相所由入之门,不可不择也」。上曰「甚善」。又论:「凡荐举当以廉为本,而才艺次焉。古之荐举兼举其已行之事,不但任其未为之过。谓宜增其所举之词,曰:『某人有某能,尝任某官,为某事,以知其廉,庶不敢欺』」。上首肯之。且劳公曰:「知卿靖退,不事请谒」。是日除监察御史,乃参知政事李公彦颖荐也。公初不知,明年李公出帅东浙,以书抵公曰:「刚方挺特,良副所期」。盖李公知公久矣。属有诏令朝臣言事,公极论时弊数千言,其要有八,曰正朝纲,杜私谒,节吏员之入流,审进言之听纳,立根本以自治,严守禦以防边,尽地力以救荒,禁奢侈以正俗。章下,时宰不悦。公姿貌严冷,未尝以辞色假人,中外严惮。蜀人号为铁面御史。公受诏监秋试,有国子生江元者,陈牒愿与太学生同试。元,殿中侍御史、宰掾溥之犹子也。溥以文书讽有司,公不答,又为时宰所不悦,遂除广南西路提点刑狱。至部,诏兼摄漕事。时容盗李接窃发,前漕臣韩磊请留饷鄂州大军钱五万缗,及丐盐事司钱二十万缗以给求盗之费,朝廷从之。公辞焉,请自给主帅。盗平,以给饷不匮,增一秩,训词曰:「不仰给于朝廷,不支移于邻路」。接既擒,帅臣奏功,而将士匈匈。公因极论:「有未尝亲矢石,去贼百馀里而得官者,其胥曰蒋璘、陈正、陈永辅,其卒长曰刘政。至于将臣王圭、张麟既克复郁林,又解化州之围,而赏反太薄。化州守臣何伟以数百市人弱卒,抗数千方张之盗,保全一城,有以见其才;不顾家室,守节不贰,有以见其忠;上官冥搜其罪,而秋豪无实,有以见其廉。今不蒙赏而反削籍,孰不冤之」?不报,贬公两秩。吏部尚书郑公丙讼公冤,上遂除公湖北路提点刑狱,而何伟亦复官畀郡。又改公成都利州路,复官两秩,又改成都府路转运判官。窒罅漏,节浮费,以纾远民之力。州县两税往往加歛及粟帛刍秣之估皆重,公严为禁止。蜀之大家多伪占名数以逭征徭,至有一户析为四五十者,中产下农寔受其弊。公与之为期,许其自占,得实者二万有馀,细民顿苏。黎州边事有兴,其费无艺,公前后庚输缗钱凡二十三万云。改知遂宁府,除直徽猷阁。公所至政必先学校。去西路日,尽捐公钱七千馀缗,市田一百六十亩,以廪成都之府学。彭州郡文学刘大临来告曰:「生员滋众,而食不足,将散矣」。公曰:「此吾职也」。于是蠲其州榷酤之钱四百万,及官所没入民田数百亩,以给之。公凡再奉诏监护蜀之类省试,其场屋之弊,至预泄试题,及是夜半锓板已定,公尽易之,宿弊顿革,所得皆儒先。公尝按县令杨世方,又却前淮东总领宇文子震之私谒,两家怨之,至移谤书于本路宪赵善誉,按公聚歛至十馀万缗,不俟朝命而径以此钱为民代输夏租,欲以是媚于民,而掩其贪暴之迹。上省其章,顾谓宰臣王淮曰:「徐某能以十万缗为民代输,贪暴者能之乎」?改知泉州,归至上饶,改江东路转运判官。受命一日而没,淳熙十五年二月十有三日也。享年六十有六,积官至朝议大夫,爵至浦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公在金陵时,帅韩公委公受刍秣之输。故事,束刍私其一钱,公独不受。韩公一日称公之廉而及之,客有对曰:「一钱亦何足爱」?韩公曰:「不然,积而计之,岁得千缗,谁其不爱」?后公在广右尝论奏,以为监司、郡守应用之钱曰公使者,自有名钱,今乃于上供留州之钱,肆其转移,无有限制,漕计郡计,安得不乏而取之民乎?谓宜第州郡为三等,帅守监司凡五等,公使之钱月给几何,迎送几何,帟幕帷帐几何,过是者以簠簋不饬坐之。赴利路宪,至郢始值候吏以官钱蜀券数千缗来,曰:「道里费之外,皆应归中府」。公不启封,到部尽还诸郡。公自为监司、郡守,帟幕未尝更造。至兴元未久而去,悉还于官,不留一物,所至驺鬨宴集馈饷,悉从简俭。其行部,非故事,秋毫无所受。公性寡耦,然所交皆当世名流,如陈公之茂、莫公济、赵公彦端、翁公蒙之、沈公度、萧公之敏、丞相周公必大、葛公邲最厚,晚乃受知于郑公丙、李公椿、陈公居仁。在蜀所敬畏者范公仲圭、胡公晋臣。公笃于宗亲,周恤中表,自广右还,葬死者之无归,营孤女之未嫁。性嗜学,隆冬冱寒,𤓉膏申旦。尤邃于经,熟于《左氏春秋》、《西汉书》,酷好《资治通鉴》。所居不庇风雨,日哦其间,人不见其喜愠。自蜀还,蜀货无一物,惟载书百馀箧。有诗文、奏议、经解八十九卷,目曰《东野居士集》,藏于家。公初娶陈氏,继全氏、董氏,皆赠封恭人。子二人:达,文林郎、新监台州黄岩买纳盐监;逸,迪功郎、前监常州籴纳仓。女二人:长适乡贡进士周端书,次适进士杨楫。孙男三人:损之,将仕郎,吴郎、山奴及孙女二人俱幼。以绍熙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葬于忠信乡新兴里之夏村师姑原,铭曰:
靡乎其为流,奚涉弗遒?规乎其为运,奚骛弗进?颃颃徐公,单杭而逆风,曰予其通。方轮而九曲,曰予其速。惟金玉尔身,皭然不尘,以对于古人。
送胡子远著作知汉州分韵得行字(淳熙五年) 南宋 · 吕祖谦
押庚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定交不在蚤,意合盖已倾。
胡侯西南来,两载同书檠。
与人徐有味,于世初无营。
虚舟澹容与,未易宠辱惊。
鱼龙同一波,中有千丈清。
道气自深稳,名言常简明。
南宫接东观,天衢势方亨。
梦回得远信,窥檐(金华本作园)渚鸿鸣。
开书见连环,归兴浩已盈。
子政方校录,令伯俄陈情。
都门日毂击,杂袭炎凉并。
谁知此麾盖,独为思亲行。
夹道皆叹息,始识真重轻。
古来聚散地,雪野天峥嵘。
别袖不可挽,宿昔洲渚生。
君臣有大义,忠孝相持衡。
勉哉楙明德,清庙须栋甍。
中书门下后省题跋 南宋 · 王信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咸淳临安志》卷四
省中旧有露篱,近撤之,颇快人意。因为小诗,有「种竹偶然成故事,隔窗时可赋新诗」之句,盖用东坡《仇池笔录》所载元祐事也。适陈谏议贾过访,举似之,乃云:「昨日方得此帖,事之相符如此」。同舍请镵诸石,为他日佳话。时中书舍人陈居仁、李巘、起居舍人胡晋臣。淳熙丁未秋季。
中书舍人赠光禄大夫陈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二、《攻愧集》卷九八
公讳希点,字子与,处州青田人。陈姓出于有妫,其来远矣。九世祖名师讷,吴越王时为银青光禄大夫,积勋上柱国。曾祖圭,赠宣奉大夫。祖汝锡,擢绍圣四年进士第,仕至左朝请大夫,秘阁修撰,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赠中奉大夫。高宗驻跸会稽,朝廷草创,赖弹压办护之力为多,威名甚耸。直道自将,不能与时高下,一斥不复,士论惜之。父棣笃学有贤行,奉议郎,通判潭州,赠中太夫。妣叶氏、冯氏,俱封孺人,赠硕人。公叶出,硕人石林先生从兄之女也。公承家训,少有场屋声。入太学再预荐,连丁内外艰。淳熙八年,以南省第六人登甲科,授从事郎、平江府观察推官。枢密丘公崇为守,屡以职事争辩,丘公或凭怒折之。公退立屏息,俟其少霁,执论如初,至于再三,竟不能夺。自尔公所书拟望而许之。枢密罗公点以浙西提举兼府事,举两司事无大小,悉以属公。行荒政,修水利,决积讼,皆公左右之。除主管尚书吏部架阁文字,再岁迁国子正,日进诸生问难经史而严私谒,所拔多宿学有行谊之士。时重华寝疾,光宗亦不豫,省觐阔疏,或夙戒而中止,物论纷然。公谓上实被疾,而间其心者得以肆其邪说,因疑成畏,遂至猜阻,上疏备言之。读者以为辩而不激,直而有礼,深体父子之至情。又尝代从班两疏,反覆至数千言,皆剀切,出于衷诚,言及则悲伤感泣,不能自已,爱君忧国其深切类此。寻迁太学博士。上即位之初,轮对,首陈三事:曰畏天命,曰法祖宗,曰结人心。敷叙详明,用故事不纳副封。时宰以公尝出其门,不以间见,固已不乐。至是以为轻我,且曰:「是不尊庙堂也」。奏令赴吏部铨。上独喜公所奏,迁大理寺主簿。人为之愤,公曰:「上知我矣」。欣然就职。素不读律,而原情引经,法家自以为不及。丞将作监。又几年,丞司农。大农除江浙十一州运米外,馀仰和籴中籴以助岁计。淳熙初,州郡岁额籴降本缗钱计一百六十八万,是时年丰楮重,未至迫蹙。后又议宽减,加以虚额及收马料等,凡减去二十馀万有奇。中熟仅可支吾,一或不登,则廪廪有乏兴之惧。公与同列究弊源,权轻重,为之少裕。时权倖方张,公不少屈,迟回久之。丐外,知泰州。陛辞,陈农寺四弊三策,且曰:「此其在有司者耳。弊在朝家,有大于此者。乾道二年,一岁除马军一司二十二万石之外,实支一百三十八万馀石。马司既已移屯,而绍熙以来不下支一百六十万,此臣所未解也。愿究昔之所以省,今之所以多,力图而痛革之,然后采三策而去四弊,庶几国计稍可为,官吏亦得以任责」。上从公言,方议施行,而不乐者益众。言者有未作县不当守边为辞。公上祠请,改知衢州。州当舟车之冲,讼繁事夥,将迎无虚日。公谓财裕则可以行志,首阅岁入之籍,痛节浮费,力裁厨传。用既不阙,时有蠲减,得以裕民。寓公服其风裁,军士犒给无阙而惮其严。爱民如子,惜官钱不啻己私。或用至数十缗,拊心叹息曰:「此皆民之膏血,箠楚所取,安可轻用耶」?秩满,视帑藏元额馀十四万缗,吏请上闻,公曰:「吾岂以羡馀取世资者」?止以少过旧数申发,留其赢,以宽征取。召赴行在,首奏:「农寺和籴岁歉价增,富商大贾反操其权,以邀厚利。不若乘此粒米狼戾之时,广行收贮,积及三百万,则可以备凶年之急矣」。又言:「役法之弊,欲以限田,视品秩为等,限以止法。三品以上自依旧法,四品至六品止于曾孙,七品至正八品止于孙从,八品止于子,八品而未尝历任与九品止于本身。一依宣和旧法,子孙自致通显者别计,庶官户既有限节,下户可以少宽,诡寄之弊,亦可渐革」。除户部右曹郎官。嘉泰四年,都市大火,延燔省部,家人进馔,公辍匕箸曰:「主上无失德,皆奸邪致此」。言毕流涕。会求直言,遂极论弊事,大略谓:「西汉之末,人主无甚过行,徒以上下偷安,风俗脂韦,寖成衰弱」。并论:「赃吏债帅及士风日偷,州郡数易,皆阙政之大者」。又言:「晋之南渡,未尝主和,故不弛备,而战亦不慑。今上下恃和为安,将骄卒怨,敌势虽衰,未易乘也」。迁右司郎官。时权臣专制政柄,贪相浊乱朝纲,公与今知枢密院雷公弥缝其间,一裁以法。虽尽所职,而念去已深。迁军器监。平章之初,方观众情向背。公一见,首求外补,旁观者为公危之。公曰:「去意已久,非容心于矫也」。遂以直宝谟阁为福建路提点刑狱。讼诉萃于宪司,明恕而行,处决不倦,人以不冤。时方用兵,征求益繁,建有饥民钞略,逮系百数。公谓皆迫于乏食,不足深治,取为首数人寘之轻典,馀悉纵遣之。召还,论边事,皆深长之思,切中时务。复归旧著,不数日,元恶就诛,遂除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未几,擢起居舍人兼太子侍讲,进兼侍读、兼左谕德。公讲读之际,至人道大纲,治乱大端,祖宗立国之本意,必反覆陈述,太子为之起敬,听者耸然。立螭之初,首陈西蜀兵事,谓:「重兵驻汉沔,东南禁旅不能为之轻重。成都者,汉沔之根柢也。今汉中三大军无虑十万,而成都之兵不满百,何以制末大之患?逆曦之变,至无敢抗者。谓宜如扬、卢帅司增置亲兵,仍增募属县之卒,庶足以镇一方,缓急可以倚仗,策无便于此」。嘉定初元,当兵荒之馀,久旱飞蝗,人情惶惑,或谓成肃丧制未终,主上不应亲出祷雨。公直前奏谓:「出而于逸于畋于观则不可,若循仁皇祷西太乙故事,亲屈万乘,为民一出,则人人皆知陛下闵雨之切,人心悦而天意解,孚应必矣」。上为之感动。越三日,车驾祷于太乙宫,甘雨随车,都人欢呼,岁亦中熟。进起居郎。未踰月,兼权中书舍人,寻为真。公既代言,词尚体要,随职戒谕,不为虚美。遇有缴奏,身任其责。奏或未下,不惮继入。事关大体,渐不可长者,必痛抑一二,以警其馀。末节细故,亦不屑屑也。诏求时政阙失,公言:「太上知天,其次畏天,其下慢天。知天者兴,畏天者存,慢天者亡。请以周事明之。文王知天,故以之兴,成王、宣王以畏天而存,厉王、幽王以慢天而亡。累圣继承,祈天永命,中更变乱,而天命人心弥久弥固者,在此也。陛下即位十有六年,恭俭之心,敬畏之诚,上通于天,下信于民,是陛下有其心矣。夫有其心者必有其政,有其政者必有其事。苟德意未宣,政事多阙,是殆未知推其所为而已」。公前后论奏于天命人心之际,必反覆开说,指切事情。虽不尽见于施行,而立论率可称述。公素多疾,至是以久次,方拟进擢,而公之病病矣。二年十二月壬午卒于位,享年六十有六,积阶至通议大夫。遗奏闻,赠宣奉大夫。以皇太子册宝恩,赠光禄大夫,爵青田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先三日,设榻正堂,至是敛襟危坐而逝。问以家事,一无所答。识与不识,莫不伤正人之云亡。上深惜之,赙赠加礼。赠官之制,首引唐文皇之言曰:「收也若在,当以中书令处之」。亦足以见眷遇之深矣。皇太子尤为恻然。三年二月,诸孤奉公之柩以归。十二月甲申,葬于鸣鹤乡慈明之原。公娶同邑朱氏,封硕人。子仲堪,迪功郎、福州罗源县主簿。仲埴,承务郎。仲垍,国学生,先公九年卒。仲垓、仲坊,将以公致仕遗表恩,补承务、通仕郎。女二人:文林郎、新汀州州学教授孔梦符,迪功郎、镇江府延陵镇税兼烟火公事盛立礼,其婿也。孙男女五人,尚幼。公性素刚,交际简淡。其不为阿附,人以为难,公盖优为之。慕王陵、汲长孺为人,少作《见刚录》以寓意。其哭知枢密院胡公晋臣文曰:「朝有正臣,其国乃重。汉曰汲萧,唐称魏宋。谊形于色,贲育其勇。或招麾之,亢立不动」。其抱负如此。三登朝著,二十馀年,终以落落,不为当路所知。自博士左迁,远迹清要。更化以来,始遂向用。以世道为己任,尝曰:「世之不治,非谓无法,法乱之弊也。救时之相,固不易得,苟得平心守法者,其庶几乎」。盖自许也。孝友勤俭,得于家传。硕人能承公意,谨奉甘旨,既毕葬送,弟妹婚嫁谨奉先志,事兄如事父。春冬赐帛,必先奉其兄,而后入私室。既又推所遗田宅,悉以予兄弟,自奉如未遇时,所居才蔽风雨。作诗虽多,录其得意者。文尤简古,字画端方,如其为人。公静默严重,出于天资,儿时已如成人。及长,左右规矩,风标益峻。起居饮食之处,终始如一。喜愠不见于辞色,虽家人莫窥其际。笑语有度,使人意消。读书观大略,苟有会心处,则涵泳充广,必使心通意解,达于践履。执丧哀慕之馀,一意探讨。免丧,始登东莱吕太史之门,一见契合,相与质疑辨惑,由是闻见益明,而所守愈定矣。有《淡斋笔谈》、《淇渌遣兴》、《璧水杂著》、《西掖类稿》、《经筵讲解》及《奏议》,各藏于家。此皆右史王公介状公行之词也。仲堪等求铭于钥,自念及识潭州,已服其贤厚。与公同朝,相好非一日。挂冠复来,恩及三世,一岁间封赠至三四,训词皆出公手。知钥家世之详,叙述委折,使自为之,亦不过是也。殄瘁之叹,倍于他人,故不敢以固陋辞。铭曰:
诵诗读书,孰非儒雅?悠悠千载,未见刚者。我重彼轻,恶圆喜方。祸福度外,乃全吾刚。惟公不群,尚友陵黯。持志养气,明目张胆。天分既高,学力尤深。阅世多变,秉吾一心。进退以义,落落难合。更化始用,论思献纳。西掖代言,训词温淳。东宫横经,辅道谆谆。折而不挠,人望公辅。一疾困之,遂隔千古。鹤溪之原,父祖相从。孰有如公,一节始终!
乞议知院胡晋臣恤典罢曝书会宴疏(绍熙四年七月,时为秘书郎。) 南宋 · 彭龟年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六、《止堂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四
臣等闻《书》曰:「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古者人臣各扬其职以输忠于上如此。晋知悼子未葬,平公击钟而饮酒,宰夫杜蒉扬觯以罚师旷,盖责其当言而不言也。臣等菲材,充员三馆,乃仲夏辛卯有旨,令举曝书故事,置酒馆中,恩至渥也,臣等岂不以拜赐为荣?属以六月十三日知枢密院事胡晋臣卒于位,朝廷方议恤典未下,夫敬大臣、体群臣,此陛下之本心也。群臣若贪陛下饮赐之荣,致亏陛下轸恤之体,岂不有愧于蒉哉!是以愿有言焉。臣闻祖宗优待大臣,备极其礼,至于死生之际,尤为隆厚。端拱中,签书枢密院事杨守一卒,上亲临哭,送终之礼,率加常数。咸平二年,枢密使曹彬病,上幸其第问之。踰月彬卒,临其丧,哭之恸。未几枢密使杨砺卒,冒雨临其丧。砺舍在委巷中,乘舆不能入,至步以进。景德三年,枢密使王继英卒,上即临哭,赐白金五千两,遣内臣护葬,并为葬其祖父。宝元元年,同知枢密院事王博文卒,时上宴金明池,既归而奏讣至,即趣驾临奠。如此之类,不可殚举。且景德中,尝诏鸿胪寺、入内内侍省、太常礼院,群臣当赙赠者,关移不得过两日。庆历中,太常又议天子临丧礼不可缓,若奏讣在未前,当日出,在未后,次日出,其速如此。盖君,父也,臣,子也,未有子丧而父不哀。君,元首也,臣,股肱也,未有股肱伤而元首不痛者。情之所钟,政自应尔。臣等窃见胡晋臣卒已半月馀,而朝廷赠恤之典未下,陛下体貌大臣,无异祖宗,岂于死生,乃不遑恤?近者士岘之卒,即日辍朝。未应圣心,贤戚遽异,人心惶惑,未免惊疑,得非大臣未敢以闻乎?抑太常不举庆历之议以告陛下乎?鸿胪内省不能守景德之诏乎?不然,何以至此?夫赠恤之典不下,在晋臣无所损,所损者国体耳;晋臣无所憾,所可憾者,累陛下盛德耳。况大臣在殡,而小臣燕乐,死者未赠恤,而生者蒙饮赐,其于伤国体、累盛德,尤不细也。臣闻仁宗因宰臣张知白卒,为罢社燕。富弼以母忧去位,时晏成裕知礼院,亟言于上曰:「君臣之义,哀乐所同,请罢春燕,以表优恤」。仁宗从之。此陛下家法也。搜考典故,以备讨论,此三馆士之职分也。臣等辄冒昧缘事以请,欲望圣慈诏大臣早议胡晋臣恤典,所有曝书会宴,乞照天圣年间罢社宴故事施行。庶几典礼之行,各当其宜,上可以无愧于祖宗,下可以免讥于天下,惟陛下留神垂听。取进止。
姚君俞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水心文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余二十许,客乌伤,无所并游,春时独出满心寺,蔽著松㯲间,行吟绣川湖岸,望山际桃杏花,踏绿芜至郭西门,耕者方馌,从而坐焉。童子谓余:「此径入,烟起处有姚秀才居之」。君俞曳破鞋出逆,相视恍然,如旧已熟识者。余为之题诗石磴上,往还弥年乃去。时君俞应科场,学习词赋锐甚,然其风指孤骞,自洁不同物,若山人处士。年饥不粒食,蒸菘菜茄子啖之,无盐醯。邑人始但忧其贫不堪,既而以其久不屈,稍听向。至且老克有加行,迄无妄求,遂皆信重,曰:「是可为乡之丈人矣」!将死,戒其弟,棺前止须布帷一幅,置瓦炉于案,曰:「知我者自当来哭,不知,虽哭,吾不对也」。又书告余曰:「我能守义不辱子,子能卒为我铭则幸」。余曰:「诺」。君俞名献可,婺州义乌人。曾祖忠,祖昭,父辉。年五十七。娶傅氏。子远,逵,连。二女,长嫁王某,次许嫁黄某。卒之六十二日,庆元二年十月辛酉,葬于西山。铭曰:
资富而为廉,贤之所以选也;倚吏而效威,材之所以展也。是故非势与利,则贵名美实,将无以自显也。若夫以身为义,则虽无铢两而可不羡也;以全为归,则虽极卑贱而可不乱也。圣贤之所自尽,不与世同贯也。呜呼!子之闻此,其无限也。
庆元二年九月。
宋故宝谟阁待制致仕赠通议大夫陈公行状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一
公讳傅良,字君举,姓陈氏。其先自闽徙温州瑞安县之帆游乡,至公八世矣。曾祖靖,祖邦,皆有隐德。考彬,深于易学,洁行自晦,乡里称为长者,以公贵累赠朝请大夫,妣徐氏,赠令人。公英迈不群,彊学笃志。其为文出人意表,自成一家,人相与传诵,岁从游者常数百人。宗正少卿郑公伯熊、大理正薛公季宣皆以经学行义闻于天下,公每见二公,必孜孜求益,脩弟子之礼。一日,与薛公语,恍然若有所失,乃独潜心《易》、《论语》二书,求古圣贤所以穷理尽性之要,近思深探,弗造其极致弗措也。既而薛公客晋陵,公往从之。薛公与公语合,喜甚,益相与考论三代秦汉以还兴亡否泰之故,与礼乐刑政损益同异之际。盖于书无所不观,亦无所不讲,经年而后别去。还过都城,始识侍讲张公栻、著作郎吕公祖谦,数请间扣以为学大指,互相发明。二公亦喜得友,恨见公之晚。是岁乾道六年也。其秋入太学,国子祭酒芮公晔雅闻公名,亲访公于所隶斋,见其二子,且即以公为学谕,俾为诸生讲说经义。公以非故事固辞,芮公不可,公遂谒告去,从容天台、雁荡间,益究其学。越二年,礼部以名闻,孝宗方锐志治功,慨然慕唐太宗之为人,于是临轩,以太宗事策新进士。公对言:「陛下有无我之量,而累于自喜;有知人之明,而累于自恃。是以十有一年于兹,而治绩未进于古,下情犹郁,公论犹沮,士大夫犹有怀不敢尽」。且以太宗求谏崇儒等事,反复规讽,其言深婉切至。有司奇之,将请寘第一,或议不合,犹在甲科。当是时,公名震天下,其文流入夷貊。授迪功郎、泰州州学教授,未赴。参知政事龚公茂良为孝宗称公之材,持除太学录。车驾幸学,改承奉郎。居岁馀,力求外补。吕公方在三馆,谓公曰:「盍少留」?公曰:「出处之义,不敢不谨其始也」。添差通判福建。丞相梁公克家领帅事,委成于公,公为之画,凡一路若郡所当兴废,及讼狱之曲直,一裁以义,无所回屈。疆禦者不得售其私,始忌且怨。州人有方在谏省者,论公,罢之。居二年,主管台州崇道观。又二年,差知桂阳军。又三年,乃之官。居閒既久,日覃思于六经,将有所述,以开后学。一室萧然,与士友终日澹如也。治桂阳,首为教条,戒其吏以徙善远罪,谕其民以孝弟姻睦。人感公德意,不严而化。蠲民宿负及县月输之未入者,凡廪藏受输以例取赢者悉裁之。明条目,简文移,县得达情于郡,而吏无所容奸,郡计自裕。岁小旱,预出钱籴于旁郡,置数场以粜,粜已复籴,循环不乏。又听民以薪易官粟,或就役于官食其力,民无饥者。连帅潘公畤以缗钱五千助籴,公益以郡钱,立式贷之,约岁登偿,及期不复索。光宗受禅,除提举湖南常平茶盐。去郡,老稚遮送不绝。明年,就除转运判官。湖湘民无子孙者,率以异姓为后,吏利其赀,辄没入之。公曰:「使人绝祀,非政也,况养遗弃固有法」。存其后者几二千家。潭州常平粟且四十万,而全、永、道等州数绝少,无以备歉岁。公曰:「移多益寡,使者职也」。既掌漕,犹摄庾事,乃令诸州各留岁运粟以益常平,以潭之常平代其输。郡告乏者,减其送漕司之钱。民输折苗钱重,为损其直。潭州槠州市酒课,岁尝至缗钱二十万,遂以配于民为额。公摄州事,按旧籍顿减之,民得少纾。改提点浙西刑狱,过阙,留为吏部员外郎。论对奏言:「艺祖皇帝垂裕后人,专以爱惜民力为本。熙宁以来,用事者始取艺祖约束一切纷更之,诸路上供岁额增于祥符一倍。崇宁重修上供格,颁之天下,率增至十数倍。其他杂敛,则熙宁以常平宽剩、禁军阙额之类,今项封桩而无额。上供起于元丰,经制起于宣和,总制、月桩起于绍兴,皆迄今为额,折帛和买之类又不与焉。茶引尽归于都茶场,盐钞尽归于榷货务,秋苗斛斗十八九归于纲运。州县无以供,则豪夺于民,民困极矣。方今之患,何但夷狄,盖天命之永不永,在民力之宽不宽耳,岂不甚可畏哉!陛下宜以救民穷为己任,推行艺祖未泯之泽,以为万世无疆之休」。且言:「今天下之力竭于养兵,而莫甚于江上之军。都统司谓之御前军马,虽朝廷不得知;总领所谓之大军钱粮,虽版曹不得与。于是中外之势分,而事权不一,施行不专,虽欲宽民,其道无繇。诚使都统司之兵与向者在制置司无异,总领所之财与向者在转运司无异,则中外为一体;中外一体,则宽民力可得而议矣」。上从容嘉纳,谓公曰:「朕思见卿久矣,卿学问深醇,著书必多,可悉以进也」。遂迁秘书少监。公进《周礼说》,以《格君心》、《正朝纲》、《均国势》为目,目各四篇。兼实录院检讨官,选兼皇子嘉王府赞读。公以为王者之学,经世为重,祖宗成宪,尤当先知,乃纂次建隆以来行事之要,为王讲诵大指。每至立国规摹,必历叙累朝因革利害,附见其下,本末粲然,如示诸掌。绍熙三年十二月,擢起居舍人。四年正月,兼权中书舍人。先是上少不豫,群臣奏请,或弗时决,公言:「一国之势譬如一身,少有壅底,便生疾恙。若今日迁延某事,明日阻节某人,人心益玩,主势益轻,设有奸憸,乘时为利,则中外之情不接,威福之柄可移。虽是擅传旨挥,将亦无从觉察。陛下何不务自宽大,以怡精神,出则从顺动之宜,居则享燕閒之福,而乃徒速无故之谤,且贻万一之忧哉」!又言:「人主不自彊,则谗间迎合之计得以乘之。因其厌省览也,则有以好名之说中伤忠谠;因其惮改作也,则有以生事之说沮坏事功。凡若此,皆谗间也。因其近声色也,则有以勿问外人之说固结宫禁;因其乐燕饮也,则有以勿亲小事之说窃弄威福。凡若此,皆迎合也。谗间之计中,则君子日疏;迎合之计中,则小人日亲。而其极至于天变不告,边警不闻,如是而天下不多事者,未之有也」。给事中兼嘉王府翊善黄公裳以封还除目改兵部侍郎,公言:「给舍封駮,是谓官守,若以为是,则当听从;若以为非,则当罢黜。今阴废其言而阳迁其官,是非不明,赏罚倒置,不谓清时,有此过举。乞令裳依旧供职,以释在廷之疑」。池州副都统制率逢原就除都统制,公言:「逢原专横掊尅,士伍咸怨。淮西总领郑湜姑按其偏将以警之,逢原惧而自劾,方诏放罪,不应信宿之间,遽有迁擢」。诏依已降旨挥,公复缴论之。陈源除入内内侍省押班,给事中駮之,不可以书读矣,公言:「源僭侈专横,得罪高宗,投窜远方,籍入家产。及许逐便以来,间有恩命,则臣僚相继论奏,悉蒙开纳。今琐闼迫于天威,黾俛书读,臣必不敢奉诏草词」。内批张子仁除节度使,公言:「留正辅相初政,于今五年,待罪郊外,而去留未决。赵雄以前宰相起帅江西,抱病告终,而恤典不及。西陲拥兵十万,吴珽物故,择代不可不谨,恤终不可不至,而屏去申奏,以为失实。当此时也,乃遽独加恩于勋旧之家,轻重不伦,先后失序,臣深为圣明惜之」。诏子仁系勋臣子,可与书行,公又言:「报答旧劳,孰与辅初政者之为亲?矜怜后裔,孰与专帅阃者之为重?陛下傥下察末议,少霁威严,天意豁然,群疑冰释。事关廊庙,则立赐施行,忧在疆埸,则亟须处置,庶几国家尊荣,朝野欣豫」。奏虽不报,然陈源竟不命词,张子仁亦不果授。越是岁十二月,迁起居郎。公言:「陛下覆护臣子,容忍不弃,而不务明其去就之谊。比有以台官察宰属者矣,陛下皆出之,俄而并召,并用为卿将,孰是孰非耶?有以后省駮从班者矣,陛下为罢给事中,已而并除职名,一去为郡,一为王府官,然则是俱有罪耳。有以谏官疏大臣者矣,陛下欲并用之,大臣乞去不得请,谏官乞去又不得请,然则是俱贤耳。至如臣不度疏贱,论奏内侍不当为知省官,陛下虽纳臣之章,不行词,不赋禄,而其人至今出入禁闼,与见任无异,则是中书后省与黄门相持不决,尤所未喻。愿陛下明人臣去就之谊,自不肖臣始」。时上疾犹未平,重华之朝稍阙,大臣而下,交进更谏。公自以受知最深,每入对,必以父子天性及古今祸福安危之际委曲开陈,期以感悟上心,上亦为之动。及孝宗有疾,公踰旬三请对,以为:「两年以来,以不过宫谏者多矣,陛下间或听之,亦无过勉彊一出。臣独私念,陛下特误有所疑,积忧成疾,以至于此。每于陛下心事之间,反覆开明,至于深入切中,陛下为臣倾倒,一无隐情。然而今日确许,明日中变。以误为实,而开无端之衅;以疑为信,而成不疗之疾。是陛下自贻祸也」。公敷奏剀切,上未能听,因面乞纳禄,不许,最后复言:「今天下本无事,而陛下以忧疑失人心。若圣意释然,则群情自解,转祸为福,不过反掌之间。臣言不足听,当永辞阙庭,是以复论人心可畏之说,愿陛下亟图之」。是日公论谏益切,度上意弗回,乃上致仕之奏。上曰:「甚好甚好」。公退,则申尚书省,自免而归。改秘阁修撰,复兼嘉王府赞读,公辞不拜。今上受内禅三日,诏公归班。又四日,除中书舍人,公三辞而后受。未至,命兼侍讲。时方博延名德之士进诸朝廷,知潭州朱公熹召为焕章阁待制,侍经筵,与公同日造朝,班行相庆。公入见,首言:「陛下嗣守丕图,宜上稽孝宗明断总揽之政,兼体上皇隆宽不自用之美,参酌两朝治体,择其为天下后世便者兼行之」。诏知阁门事谢渊系皇太后亲弟,特给全俸,今同知枢密院事楼公钥时为给事中,封还录黄。公言:「楼钥所駮允当,望追寝前命。臣失于论奏,乞正卤莽之罪」。因言:「陛下临御未久,每事当遵守法度。近因臣下妄有陈乞,往往直降内批,或与差遣,或添请给、人从。深恐自此,浸开倖门。愿陛下念付托之重,加兢惧之诚,凡宫禁请求,断勿垂听」。兼直学士院。会有诏,朱熹与在外宫观,公请对,将陈其不可,诏俟别日宣引。公连疏言:「朱熹三朝故老,难进易退,欣慕圣明,幡然一出,天下相贺,以为得人。则进退之间,岂宜容易?内批之下,举朝失色,臣不敢书行」。后四日,诏朱熹进宝文阁待制,与郡。未几,以公兼实录院同修撰。公以史事宜有专官,再辞不许。阜陵复土,上始自重华宫入居大内。公首请增置谏员,收用恬退之士,诏问民间疾苦。上雅敬公,每对必虚己以听。始,上在潜邸,寮寀因诞日以诗为寿,公与翊善黄公诗皆以开导德性,冀有所规益。上感二公意,各亲书其诗谢之。于是,上屡趣公为跋语刊石,同进者以上眷公厚,始多忌之。知阁门事韩侂胄浸窃威福,倚言路以排斥忠正,有上章诋公者,诏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庆元二年夏,言者复交章诋公,诏降三官,罢宫观。公屏居杜门,一意韬晦,榜所居室曰「止斋」,日徜徉其间。宾至,则相与讲论经史,亹亹不厌。故旧之在朝者,或因人问公起居,公皇恐逊谢而已。嘉泰二年正月,诏复元官,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三年,起知泉州。公以疾力辞,许之,授集英殿修撰。疾益侵,请谢事,授宝谟阁待制。以其年十有一月丙子卒于家。属纩,酌酒与兄诀,凝然而逝,年止六十有七。积阶至朝议大夫,爵永嘉县男。讣闻,赠通议大夫。娶张氏,主管礼兵部架阁文字孝恺之女,封令人,以妇德称,先公八年卒。子男二人,师辙,承务郎、新监临安府盐官县买纳盐场;师朴,承务郎。女七人:长适迪功郎、新光化军司理参军潘子顺,先卒;次适从政郎、福州连江县丞薛师雍;次适迪功郎、新处州儒学教授林子熙;次适迪功郎、新福州连江县尉徐冲;次适进士张绍;次适进士张畴;次未行。孙女一人。开禧元年三月庚寅,师辙等奉公之丧,合葬于所居前山令人之兆。公刚毅洞达,宽博乐易。其为学先于致知,充以涵养,默识自得,不可企及。而笃于躬行,周于人情事物,兼博约,贯精粗,不倚于一偏。与同志论学,必以兢业为先,盖其所自用功处也。事兄恭谨,终老不懈。自奉清约,闺门肃然。其接人委曲周尽,人人得其欢心。汲引后进,如恐不及;小善曲艺,奖予无倦。士多不远数千里,乐从公游,公随其所长,诱掖磨琢,以成其材。在湘中,奉诏荐湖广之士,以今四川安抚制置使吴公猎为称首。其他如宋文仲、杨炤、蒋砺,皆一时之选。及在后省,丞相留公正、知枢密院事胡公晋臣数访人物,公为言某人有德,某人有材,宜兼收而器使之,毋有所偏废。二公以公言,多所引用,公未尝以语人也。公早有重名,媢疾者众,往往为谤语以中伤公。故当孝宗有为之时,主上愿治之始,而不得少安于朝,退而家食者前后且二十年。比上念公,起镇名藩,天下期以复用,而公已病笃矣。卒之日,室无馀赀,田不过二顷,其葬也,资友朋之赙以集事,然后诱沮公者始皆愧服。公在三山,阅故府所藏累朝诏条,凡财赋源流,国史所不尽载者,考之悉得其要领。常以为祖宗德泽深厚,而后来有司乘时易令,取民之数乃过于前代,宜有以变而通之。故一见光宗,首陈其要;及转对,则乞议免役钱;进故事,则乞除身丁钱;至上初亲政,则又乞出内帑助版曹经费,少宽催理,以纾民力。然皆言之而未及用,天下不少被其泽也。公既没之四年,上诛韩侂胄,尽黜其党,一时故老为侂胄所排斥者收用略尽。使公尚在,得复见上,以素所考论次第条奏,见于施行,其所补岂有浅浅哉。公有《毛氏诗解诂》二十卷,《周礼说》三卷,《春秋后传》十五卷,《左氏章指》三十卷,《读书谱》一卷,《建隆编》一卷,《制诰集》五卷,《文集》三十卷。公深于《春秋》,其于王霸尊卑、华夷消长之际,及乱臣贼子之所由来,发明独至。又以为左氏最有功于经,能存其所不书,以实其所书,故作《章指》以明笔削之义。楼钥为之序曰:「自有《春秋》以来,盖未有此书也」。平生笃于学《易》,尝为之说,而未及就。幼学未冠从公游,朝夕侍侧者且十年,公爱而教之,勉以前辈学业。幼学虽不敏,然佩公之训,不敢自弃,每视公以为出处。知公独详,敢状其言行之大略,以上于太史氏。谨状。嘉定元年十一月日,学生朝议大夫、试尚书吏部侍郎、兼侍讲、兼直学士院蔡幼学状。
按:《止斋先生文集》卷五二《附录》,四部丛刊本。
经筵讲尚书终篇乞宣付史馆奏(绍熙元年十月) 南宋 · 郑侨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四、《宋会要辑稿》崇儒七之一八(第三册第二二九七页)
臣等仰惟皇帝陛下以天纵上圣之资,承寿皇亲传之统,道同舜禹,稽古为先。乃淳熙十六年二月二日登大宝位甫浃日,命诹辰开经筵,续东宫所讲《尚书》。是月二十三日,御迩英初讲,用祖宗故事,召辅臣与观。自是只日率以为常,间遇休假,亦特命讲。始自《无逸》顾问咨访,玉音折衷,动与理会。讲《立政》,上曰:「《立政》一篇,大抵以用人为本」。胡晋臣言:「信任则不以小人参之」。上曰:「任则勿疑」。讲《君陈》「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上曰:「此乃万世人臣之龟鉴,后之人臣,多是沽名」。讲《君牙》「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上曰:「文王功业甚大,武王又能承之,可谓授受一道」。讲《囧命》「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上曰:「文武之圣,犹先辨邪正,则邪正诚不可可以不辨」。余端礼言:「古者人主左右必择贤士大夫,不专用近习」。上曰:「左右近习能移人之性」。又曰:「士大夫进见有时,若左右近习则朝夕亲近,所以能移人之性」。又曰:「邪正混淆,尤当深察」。讲《吕刑》一书,非有意于用刑,盖欲使人知畏而不敢犯。绍熙元年十月二十五日终篇。臣等窃惟《尚书》一经,帝王轨范,陛下养德储闱,进讲是书已至于再,临御未几,亟诏侍臣续业金华,遂究五十八篇之旨。臣尝于经筵奏事,蒙宣谕曰:「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之。朕在东宫时,每与诸儒讲论经理,至今颇得学力,乃知此事不可一日废」。臣等闻之,赞美一词。窃谓《经》曰「学于古训乃有获」,又曰「念终始典于学」。陛下于此,可谓尊其所闻,行其所知矣。臣等不胜庆幸,乞宣付史馆。
应诏封事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今月十七日,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臣愚不佞,自先帝龙飞策士,误叨亲擢,是恩首选。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充员馆学。徒以愚不适时,首沮开边之议,忤韩侂胄,几陷大戮。赖先帝圣明,尚令补外。暨失军亡将之后,先帝亟思其言,中道追召。臣于江陵受命,辞不敢前。及侂胄既殛,又拜特招之命,且至申诏趋行。臣以养亲固辞,改畀藩节,凡十有七年。先帝终不能忘,即元日大朝,申加聘召,浸阶通显,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自同流俗,徒见妖氛祲煇,横掩日月之明,亟起而排之,自贻罪戾,投之南安。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赖陛下保全,改窜靖州。七年之间,幸缀馀息,以濡湛恩,生还故乡,实踰分表。矧又以华职要藩,拔之散地,辞不获命,感深涕零。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大明黜陟,将与士大夫更始。如臣何人?亦被简记,进职锡带,示之褒表,益惧无以称塞。臣尝观宣帝,汉中兴英主也,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至于枢机周密,品式备具,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而臣尝考之,则纪与表异辞。盖光虽卒,光之子若旧,尚分据枢要。韦贤年八十一,老病尸位,固自若也。迨明年正月而后贤免,至六月霍氏之谋败,而后魏相当轴,丙吉、张安世诸贤进用。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而更新庶政,犹迟之以一年有半。今陛下不踰旬朔,立致丕平,卓出汉宣之右。此上天悔祸,以开中兴之主也;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祸盈推亡,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远方班白之老,奉戢贪御笔,听改元诏书,流涕太息曰:「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况如臣者,猥被两朝不凡之遇,于此而犹不一言,臣为有负。臣尝读书,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每谓始变于周末,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再变于魏晋,尽覆于五胡之乱。此事既久,今虽言之,未易殚数。而目前所甚急者,先以祖宗旧典言之,大抵始变于熙宁,不尽复于元祐,而大坏于崇、观以后,收拾于炎、兴之初,浸备于乾、淳、绍熙之间,而又坏于庆元、泰、禧以后。今陛下始亲政事,登吁众俊,弼辅丞疑之选,言语侍从之臣,下逮百司,旷然丕变,失此时而不复旧典,则将日远日忘,孰为可望之时乎?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一一省记,条列如后:
〔贴黄〕臣闻天子之位,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谁不知之?而孟子以为「天与之」,「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虽然,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伊尹复太甲而告归,周公复成王而致政。凡以为天下之所命,非人臣之功。至介之推辞禄,又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下义其罪,上赏其奸,其词尤为明著。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叔孙昭子之杀孺牛,宋文帝之讨徐傅,先儒是之。周平王戍申以取《扬水》之刺,汉文帝骄周勃以启袁盎之谏,汉宣帝畏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先儒非之。盖人臣置君以徼利,非国之福,亦非家之福也。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惟义是制,不以报私恩,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陛下今日之盛举,既能以公灭私,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敢昧死缕缕言之。
一曰复三省旧典,以重六卿。国朝沿唐旧制,分置三省,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施行。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至门下、中书省者,率送尚书省。尚书下六曹,六曹付诸案。关会节目既备,则以上尚书省,送中书取旨。既得旨,又以送门下省审覆,迨其画可,然后翻录,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三省体统,大抵若此。若谓其迂回,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门下为一可也。而熙宁宰相王安石,乃特置中书检正,以分三省官属之权,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是端一开,凡权在大臣,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不知熙丰以前,未始有是。盖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二十四司,三省皆有属也。而所谓勘当、指定,乃六卿职分,岂必尽述熙、丰大臣之意,皆付宰掾,以专其事,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韩侂胄盗权之始,犹分其责于宰丞,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密赞万机,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自侂胄平章军国,然后二府属官益重,而六曹长贰益轻。然是时方谋开边,事有期程,侂胄久而厌之,则令六曹凡遇勘当,即据事指定,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中书之务,由是稍清。至嘉定以来,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每事必付检正、都司,而宰掾之权又重。凡文书至省,必分入检正、都司,拟一呈字。宰相命之拟,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或且候。若合字得笔,然后别拟送部。部中据事勘当上省,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而易勘当曰指定。部中据例指定,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不敢明白。盖开两端以听所择,则事或可行;订一说以必其从,则反以坏事。是以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大抵多为迂回,故作沮难,实以为上下市恩、官吏受贿之地。而况检正乃中书、门下省之属,都司则尚书省之属,而今混为一区,宁复有可否者乎?其有事关机速,则上不伺奏禀,下不俟勘当,而有云尚先行者矣。凡所谓奉圣旨依,奉圣旨不允,有未尝将上,先出省劄者矣;有豫取空头省劄,执政皆先佥押,纳之相府,而临期书填者矣;有疾病所挠,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呜呼,宇宙大物也,非一人所能控抟,虽尧舜犹舍己以从众,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而后世庸贪之相,何等才分?乃欲深居独运,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自王安石倡之,章惇、蔡京、秦桧、韩侂胄效之,至近世而益甚。今天启太平之运,此弊首当更张。臣在远外,不及尽知,惟虑检正、都司之笔,迂回缭绕之弊,相承已久,目前若未甚害。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
〔贴黄〕宰旅、宰士之名,其来虽久,而职任甚轻。迨熙、丰以后,检正分察诸房,都司分治六官,而事权始尊。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与闻机事,而外与制总诸司、沿边将帅相赂以利,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先是侂胄时,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以小臣而与大政,事体不顺。其事始于熙、丰之误,而人不察。伏乞睿照。
二曰复二府旧典,以集众思。国朝仿唐旧制,三省密院分职授任,各班奏事,事有大者始得同进。故有中书进拟,有密院进拟,有三省进拟,三省密院同进拟。为目若繁,为虑实远,将使权一而任专,各得以自靖自献也。不宁惟是,二府奏事之后,或别奏他事,或时有留对,则又听非时扣阁,或御资政殿,或御迎阳门,或开天章阁,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二府不嫌于独对,故有同视一事,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载在史册,不可胜数。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赞襄帝王,以继天立极,即是位也。今乃好臣所教,茍用可制,使之群趋旅进,宛舌同声,渥鼎之形,包否之羞,以腼颜于众庶之右,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彼柄国者之说,不过曰分班奏事,或得以阴售其私。如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使其同进,必无异论。是说也,固柄臣之所便。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盖和同比周,正君子小人之辨。若皆君子,虽异论而同心;若皆小人,虽同词而异意。是以祖宗盛时,宰执多至八九人,少亦不下六七,更相可否,不为茍同。中兴省官,犹至五六。秦桧专国,则两府之贰各一。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或告以事权不专,反不若辞名居实,则无不统。久之,监惠民药局夏允中迎合风指,引王旦、吕夷简、文彦博故事,建平章军国事之策,执政哗然不平,此议中辍。后数年卒行之。然是时二府有宰相,有执政官也。迨嘉定而后,以相兼枢,又合而为一。夫以相兼枢,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此犹有说。而执政若皆兼佐二府,则更无分班者矣。何以参稽众论,各效己见乎?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
三曰复都堂旧典,以重省府。国朝盛时,以尚书为外省,受四方讼牒。置政事堂于禁中,为宰执聚会之地。凡有司之公见,府史之呈书,率合堂同席,佥议众决。日下画数刻,鸣钟会食,排马归第。然百年之间,未建私第,犹僦民居,往往距城回远。则出省之后,吏持文书走诸第,率多稽迟,或至漏泄。神宗皇帝病其若此,度地于关之西南,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将以严谨事机也。然而连墙接畛,謦咳相闻,则怙权营私之相,多谓不便。是以偃然私第,不恤同列,蔡京以来相承皆尔。南渡草创,三省密院合为一所,宰执会议,日至三四。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人已议之。其后虽建诸府,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至韩侂胄以万寿观使窃弄威权,事多牵制。自平章后,三日一入堂,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方宣押赴堂之明日,非入堂日分,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宰执始至堂,无门焉者,陈自强误加何问,从者答曰:「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自强始怃然以觉,摇手呿口曰:「勿言勿言」。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一吏不住省者,当时宰执盖创见也。乃自近岁养疴不出,视为常事。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犹不过数月。而五六年间,威势已成,遂至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笫,人莫知其存亡。吁,四海之内,能言之类至众也,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其上无人主,旁无同列,下无百官士民,此安石、京、桧,侂胄之所不敢,亦已甚矣!今圣化更新,已事固不待论,重惟旧制若此,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
〔贴黄〕秦桧私第后以为德寿宫,臣不及见。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以天庆观为朝士候谒商贿之地,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至于近世,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四明之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今君臣论道之初,首鉴此弊,若真意实德,持之悠久,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四曰复侍从旧典,以求忠告。国朝侍从之官,自大观文至待制,非一职也。而责之论思献纳,其意则同。给事、中舍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此不待论。而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熙宁诏书,责从臣之不言。司马光辞副枢,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是以立储副,正宫闱,议濮园,争新法,辨河防,论边事,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南渡以后,此风未泯也。绍兴虏使之来,张焘、晏复、魏矼、张九成、曾开、李弥逊、梁汝嘉、楼炤、苏符、萧振,皆以侍从争之。于是自副、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枢属,论奏踵至。兴、隆、乾道间,用龙大渊、曾觌,如周必大、张震、龚茂良诸贤,皆有论列。孝皇始虽不纳,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乾道用张说,张栻以侍讲上疏,范成大以西掖封还词头,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至于台谏,交章争之。韩侂胄之始,罗点、楼钥、徐谊、彭龟年、林大中、章颖、邓驲诸贤,皆以近臣首婴其锋。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事丞吕祖俭,下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凡六士,及吕祖泰等,皆群起而攻之。于是宰执从官以下,中外之得罪者,不下五十馀人。乾淳馀泽之未泯,其功盖如此。自庆元二年以后,士气顿索,习成喑哑。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惟徐邦宪自处州召还,力陈弥兵之说,朝奏暮黜。台官徐楠从而抨之,执政如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此皆臣所目击。臣虽不足数,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呜呼,国之大事,而此三人之外,更无一人言者。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而为权燄所挫,消铄骫骳,一至于此!其后既降诏出师,事大责重,侂胄虑谤之归己也,因李壁之请,令侍从、台谏、三衙、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自此诏一下,诸臣不容依违,然后手足呈露,显然为附和之说。其不谓然者,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士气益可想见。嘉定以来,号为更化,不此之监,抑又甚焉。至使士大夫嘲侮,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献纳云者,讥其以货取也,臣实耻之。今大明丽天,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亲近之臣,必不踵承陋习,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
五曰复经筵旧典,以熙圣学。国朝经筵之制,虽启于国初,而岁增月益,至中叶而益备。其资望之当入,如晏殊、富弼、孙奭、范镇、李淑、宋祁、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刘敞、苏轼之俦,此不待赘赞,亦未容殚举。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则不问其资历,必师席以处之,不惮其难致,必尽礼以延之。如吕希哲、司马康、杨时,自小官而说书;范祖禹,张栻、朱熹,由庶僚而侍讲;程颢、尹焞,则又以布衣而特命。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不在兹选。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盖虑讲官多陈古谊,则必非时政;人主多知经史,则必疏小人。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不知此等职事,非尝从事于学者,何可强而能?且《易》之书,辞变象占乃其纲领,繇彖爻象之辞,画为爻位虚之别,互反龙飞之说,乘承比应之例,亦安可以不知?一有不知,则义理阙焉。《书》以明帝王经世之规,《诗》以观王政废兴之由,《礼》以识世道污隆之变,《春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自非亲师取友,强学审问,明辨力行之人,曷称兹选?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辞之著见,于观摩丽习之间,有薰陶渐渍之益。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其如祖宗故事,先贤出处,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然而有一事而异载,一人而多说者,若无博见多识之功,亦非仓卒可通。乃自数十年来,是官也夫人而可为。陛下天资高明,试以十年间所用者,人人而思之,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人之邪正。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今乃在殊、弼、修、光、颐、焞、熹、栻之选,则其玩岁愒日,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从可知矣。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朝夕所与讲诵者,必极一时之选,更惟博访而明辨之。
〔贴黄〕臣昔岁闻之道路,陛下听政之暇,时以词翰自娱。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亦无几人,况其大者乎!所谓大者,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朝夕所讲者何学,自修身齐家、涖朝政官、分土授田、建学制赋,其规模制度,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精粗详略为何如。既有以见乎此矣,又必审问精细,明辨笃行,如生乎其时,立乎其位,以与圣贤相周旋,则持之不怠,尧舜不难至也。若徒分章析句,为诵说词章之资,则年盛气强,尤可勉而能。迨其久也,志不能以帅气,则志亦随其气而靡,此最为讲学之要。愚臣出位儳言,仰乞睿照。
六曰复台谏旧典,以公黜陟。国朝台谏官之制,平居未尝相见,论事不相为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故台臣论事,谏官不以为然;谏官论事,而台臣以不言罢者,时时有之。至靖康间,李光、冯澥之争,犹存此意。中兴以来,台谏官所居,别为六宅,而合为一门,得以邻墙往来,大戾故典。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欲其各尽己见,不相为谋。自秦桧专政,台谏除授,悉由密启,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总号台谏,职分无别,故显为朋比,而人不以为异。迨淳、绍间,虽间有一二人,如胡晋臣在南榻,刘光祖居殿中,皆尝排谏官而去之。然旧典久湮,士大夫反相惊怪。侂胄踵秦之辙,如出一轨。自先帝初政,吴猎与刘德秀同入台,一薰一莸,命自中出,人已知事势之异。重以韩氏日盛,接助德秀,同时善类,一网打尽。由是台谏皆用私人,或明示风指,或迎合时意,公论拂郁,朝纲纷扰。先帝旋亦悔悟,凡前日废逐之人,至泰、禧之间而尚存者,以次收用。于是道学之论息,而恢复之说兴。是时以臣所见,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守臣,不尽与闻也。自侂胄之殛,号曰更化,而犹存旧台谏二人,黄畴若、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使之攻韩党以赎过,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其后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及论事之时,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后,兑易更换,率至月末,风者不以为怪,论者不以为耻。及其后也,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臣始疑之,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昨所论洪咨夔、胡梦昱,乃府第付出全文」。审如诸人之言,则又出于呈稿之外。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盖鹰犬之博鸟兽,乃其性然,非以求悦于人也,而台谏徇人忘己,则非性之所安,何鹰犬之可拟乎?今亲政之初,亲擢台谏,一扫旧习,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
〔贴黄〕臣每见四十年间,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贪污狼籍之状,人人能言之,朝廷亦明知之。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所劾之人,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夫既鹰犬之不若,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摧抑善类,久而不复,盖害政之大者。欲乞断自圣意,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误废之人,委官置局,抽索前后奏牍,从公讨论,速与改正。其给事封駮不当,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并合一体讨论,改正施行。
〔贴黄〕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泛称臣僚。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各出台谏姓名,庶几播之四方,书之史册,善恶邪正,各有所归,然后言者莫敢妄言,伏乞睿照施行。
七曰复制诰旧典,以谨命令。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名号纷纷,不可殚述。大抵内制之臣,自大诏令、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凡册拜之事,召入面谕,有当奏禀,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旋为增损,以合旧制。乘舆行幸,则侍从以备顾问,有请对则不隔班,有奏则事用榜子,关白三省密院,则合用咨报而不名。所以号曰内相者,得与人主上下古今,宣猷出令,其重盖如此。外制之臣分治六房,掌行命令,随房当制。凡事有失当,得以论奏封駮。每旦诣省,即紫微阁下草制,俟宰执出堂,始得下直。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当宰执将出堂之时,敞立马却坐,一挥九制。夫敞非以矜能衒敏也,故事,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虽追命赠禭之制,亦不踰日也。自中兴多故,始有不候受告,先次供职之命。因循日久,习为故常,大失命官之初意。迨四十年来,则事日益异,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外制失之后,凡皆牵制于柄臣,而不得施其为。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如王德谦、苏师旦节钺之除,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未宣锁前先呈制草。其馀制诰亦莫不然。至于近岁,又非前比,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或经宰相涂改,取其一为宣布,裁其一为答诏,相承既久,而人不为异。此内制失之先也。其为外制者,既得词头,旋营假手。臣所见于泰、禧者,犹有五日十日之限。至于近岁,愆期已甚。凡在迩列,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外之监司帅守,则有已及一考,而犹带新除者。呜呼,王言惟作命,一词之出,雷厉风飞。盖纪纲之悠系,而可以牵制拘挛,视为文具乎?虽然,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若内制之不时请对,夜直宣召,外制之駮正除授,封还词头,非夫蕴刚大之气,负渊源之学者,不能居此,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今圣化重新,此亦更张之要者,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
八曰复听言旧典,以通下情。祖宗盛时,受朝决事,或至日午。其有奏事已久,馀班不能悉引,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或辅臣未退,亦赐食殿门,食已再坐,复引馀班。仁宗之初,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累朝相承,率用此道。所谓宰辅宣召,侍从论思,经筵留身,翰苑夜对,二史直前,群臣召归,百官转对、轮对,监司帅守见辞,三馆封章,小臣特引,臣民扣匦,太学生伏阙,外臣附驿,京局发马递铺,盖无一日而不可对,无一人而不可言,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共天命而敕时几也。自秦、韩柄国,视神气如奁箧中物,占吝把握,惟惧人之有言。虽日引二班,犹多隔下,每朝奏对,率盖辰初。号为近侍之官,未尝获侍宴閒,从容献纳,欲陈己见,先白閤门。虽以经筵讲读之官,犹先期问有无奏事。二史虽听直前,亦关閤门,乃敢进对。其在二班之数者,则又姑为具文,以求茍免。职事官或当轮对,非以迁除为辞,必以托疾在告。夫所谓脩德,所谓讲学,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今更相告语曰:「第言脩德讲学,则号为正大,实无拂于时政;第攻上身,则外示讦直,实无忤于时宰」。呜呼,士气之坏,一至于此!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检鼓院受书,犹得以自献。而数十年间,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或真决械遣,或羁之岭外,或毙之途中,或付之不报,或中以他事,由是竞相惩创,久郁不伸。检鼓院虽设匦,而不问几事,必诘所言。又至擅发奏御之封,以审其实,必不涉谤讪,乃与投进。或拒之不听,则批之曰「不受」。此何理也?其幸而得达,犹虽旬日以待处分,若得放罪之命,则大喜过望。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编窜他州,皆未可知也。今陛下亲政之初,导人使谏,乃当务之至急者。乞断自圣意,检举而施行之。
〔贴黄〕臣窃见集议之制,所以合众知,尽下情。自周汉以来,最为良法。乃自近岁,禀听宰相风指,立为一说。衣冠虽集于台省,而未闻反覆辩论,更相是非,率是决于一夫之手,使吏钳纸书名而去。此一当复还旧典,以一洗具文之陋,伏乞睿照。
九曰复三衙旧典,以强本朝。国朝三衙之制,自艺祖开基,监观前代,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为数凡十馀万,所以强干弱支,藩王室,重京师之要道也。中叶以降,习为骄惰,至崇、观而滋甚。高俅以恩被遇,则纪律尽弛,仅存三万人。靖康之祸,京师削弱,夷狄凭陵,盖基于此。中兴以来,首监前辙,既严其选,又谨所操。虽艰难多故之时,而辛企宗、王𤫉之骄蹇,不废典刑。孝宗初,殿帅王琪奉使两淮,荐和州教授刘甄夫。孝宗将召之,刘琪、王炎时在枢府,呼吏作头引,追至都堂责励状。既而瞷知琪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帝虽全宥,琪竟坐此鑴罢。乃知先朝之待三衙,其严如此。韩侂胄未遇,率从吴曦假贷,或又因之以进,假殿帅以酬私恩。曦请将西帅,侂胄不敢违。既又以郭倪、郭杲继之,无非庸駮之人。嘉定以来,所当尽鉴其弊。而或以资浅望轻,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夏震倚之以济国事,犹可言也。彭辂遣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会相以母忧去,琸敏于转移,易为赙赠。吊问既速,赙赠亦厚,琸又矫词,直谓辂遣令听役受事,于是步随故相,往来山中,供土木之功。辂之领岩卫,琸之为将帅,实基于此。至于用偾军之冯榯,则物论莫不惊怪。盖奴才又下于辂,但能刻剥将士,以供苞苴,岁时馈献各有常,知有冰山可依耳,不恤其他。郁攸事虐,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虽宗庙朝廷,恝乎其不恤也。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皆报私恩,固权势。嘉定以来之所用,皆以供厮役,征贿赂,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今圣化更新,必已用当其才,更惟谨之重之。
〔贴黄〕臣近见邸报,冯榯靖州安置。榯得罪于宗庙,不肆之市朝,不籍其赀产,已为佚罚。若靖州者,虽曰陋邦,实号乐土。且靖之字义,为谋为治,有自靖自献之意。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不当以污此土,伏乞睿照。
十曰复制阃旧典,以出私意。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以牧守易藩镇,以诗书易干戈。百年之间,虽间有疆埸之虞,而绝无萧墙之患。则以国势虽弱,而民心不摇,盖圣祖神宗,立纲常,厚伦理,以端本澄源于上,先正大老别贤佞,明义利,以植经陈纪于下,不聚歛以拔根本,不黩武以启戎奸。立国之规若此,其形虽弱,其本则强。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王安石得政,首以富国强兵自任,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府库既充,遣其丑类南征西伐,劳人费财,以奉空虚之地,张皇捷音,掩匿败报,以欺人主。卒之丧师失律,震惊乘舆。章惇、蔡京、王黼、童贯,循袭故智,结怨西北。卒之弃信背盟,以开狄难,渡江航海,久而后定。秦桧身履其事,则又乘高皇厌兵,两宫念归,遂又割地奉雠,为邀挟国家之良图。十有八年之间,操持人主,芟夷善类,得以全躯于牖下。韩侂胄既盗威柄,出入禁中,自恭淑皇后上仙,虑其不能以久,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连年遣使,率以同己者为之,皆谓金鞑相持,遗黎内附,若乘机进取,可以尽复故疆。盛夏兴师,仅至符离,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侂胄乃欲歛兵遣使,则已不可得。迨郭倬授首,郭倪离心,皇黼斌、李奕、李爽败衄相继,吴曦畏死,附虏为乱,乃速议讲解,则万里边面,莽为丘虚,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史弥远密赞先帝,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其说不得不出于和。然而中原溃裂,和未能久,而山东、河北、关陕之人归疆请吏,无岁无之。其在襄阳、蜀口者,号曰约回而实杀之。惟山东之民蜂屯蚁聚,势不可却,于是不得已而纳之。纳之则当思以处之,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遣郑损制阃,而李全却之,改畀诸国,全又杀之。乃使徐晞稷、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至于甚不可忍,然后遣刘琸图之。图之不得,而衅隙日开,至于盐城之难,可谓极矣。故相尚欲掩遏调护,或咎其昏闇,或讥其畏怯。臣以西事观之,则不过为固位计耳。自董居谊帅蜀,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大才重贻虏帅,而大言于中朝外梱,保无边患。一旦虏乘虚深入,大才忧惧而死。居谊仓皇度剑,尚守密院风指,显然下令,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于是虏可以攻我,而我不可以袭虏。外三关既失,藩篱决坏,外讧内猘,不得已而用安丙、崔与之。虽或死或病,皆不能久,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会郑损、李全所不欲,乃敢命帅蜀,谕令降附,弃险要,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周如渊固守其说,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吾地,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我使王良能、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督兴元帅。人心既愤,鞑骑横行十七州,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赖天心悔祸,虏自引去。人莫不咎如渊之闇,而不知弥远实使之。呜呼,推董居谊、郑损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而弥远患失之心,路人所共知矣。今皇明洞照,固已不待臣言,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
〔贴黄〕自故相钳制中外,事无大小,或用私书,或用申状,惟不得奏闻。故四方有败,无由上达。许奕尝奏边事,张方尝上封章,皆被台谏论列。如此等类,尚多有之。欲乞睿旨,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径达圣聪,以防壅蔽,海内幸甚!
右件十事,臣既先引旧典,次陈时弊,为陛下一熟数于前,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请终言之。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莫过于元祐。曩者陛下即位之初,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为陛下言之。是时宰相则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政府则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台谏苏辙、孙宽、梁焘、范祖禹、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翰苑则苏轼,词掖则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经筵讲读官则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说书则程颐。以元年例之,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臣不复悉数。臣开陈至此,陛下玉音宣谕云:「元祐人才如此」。臣思面奏,此今日用人之法,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且未闻其他,只如苏轼在翰苑,程颐在经筵,如此等类,断断不可易。陛下再三颔之。臣谓陛下闻之,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类多私昵之人,无一满人意者。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视其官以量其才,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
〔贴黄〕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调亭之说入,已非前日之元祐。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徽宗皇帝之初,登用群贤,如任伯雨、陈瓘、龚夬、邹浩、江公望等,凡十有三人,列之要路。以伯雨一人,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馀人可知。元凶钜恶如章惇、蔡卞诸人,悉疏其恶而窜徙之,天下以为小仁宗,此徽宗初志也。自邓洵武《爱莫助之》之图进,曾不一年,召蔡京为相,尽反前事,旦异晡改,以极于乱。嘉定号为更化,然自元年十月以后,召用之人才未尽至,故相以忧去。台谏虑贤者之皆至,则故相不得夺情也,于是扫除异论,示明意向,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陛下初政之美,亦仅及半年而变。天下之理,茍非本以纯忱,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未有能久者。此皆今日之所当鉴,伏乞睿照。
虽然,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更为陛下索陈之。且哲宗皇帝自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其自改元而后,则反不逮前。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方今亲政,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臣尝即是言以求之,呜呼,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绍圣亲政之后,首相章惇,继以李清臣、邓温伯、蔡卞、曾布登二府,而司马光、吕公著以下诸贤,世所谓君子也,死者追责,生者贬窜。明年而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又明年而隆祐皇后自中宫退居瑶华。于是熙、丰之政事尽复,元祐之党人皆黜,是非易位,纷纷累年,卒启夷狄乱华之祸。自今考其致祸之因,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方元祐极盛之日,昭怀以色被遇。然以宣仁临之于上,众君子持之于下,未敢肆也。开封求乳媪之事,正论哗然攻之。群贤何所利于此?不过为哲庙正本原,保主命之计。而不此之察,内怀不平,一旦始临万机,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人主听之,宫闱主之,而前日正人端士,六七年间无一存者。乃知入无法家拂士,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实为治乱安危之候。祖禹之言,诚有以见乎此矣。方今宫掖事秘,臣在万里外,无由知之。第以绍圣亲政观之,诚见夫古今治乱,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宫中服三年之丧,以丧制未除,必非酣酒娱色之时。然臣之过忧,将恐深居穆清,独揽威柄,君臣势隔,中外情疏,脱有凭怙恩宠,揣摩意向,假托声势者,陛下焉得而察之?除丧之后,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所忧又不止于今日。夫权不移于大臣,固宗社之幸;万一移于宫掖,移于阉寺,移于嬖幸,移于姻戚,则当是时也,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更愿陛下反覆究图,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以隳十年静养之功,以孤四海听诏之望,实社稷灵长之幸。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不谓诸臣继亦有言,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非可以强合者。而当时言者朱端常、莫泽、李知孝、梁成大诸人,乃以此间君臣之合,疏骨肉之亲。臣虽独遭重谴,不复自辨,以羞当世之士。臣今幸而生返,尚不知惩创,欲为陛下终言之。又虑人心所同,一开其端,言者不已,益重臣过。故臣不敢复言,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断自圣心,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此忠于事陛下者也;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此不忠于陛下者也。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则当思其言而行之;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则当咎其言而反之。伏乞睿照。
〔贴黄〕臣既书此奏,未遣行间,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于兴元置司,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溃军出没,残寇往来,城郭人民,十无一二,虽隶王土,徒存郡名。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故守臣尚拘资格,制帅乃在极边,多事之时,疑不若此。兼照得授钺制阃,所当专属,若分职授事,委寄不专,必多牵制,有妨缓急。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亦非事体所宜。欲乞圣慈更谕大臣,申加裁度施行。
眉州江乡馆壁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民国《眉山县志》卷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眉为郡介居水陆之冲,公馆之西故有代舍以赢宾旅,余既略加葺焉,惟是溯沿来届者未有以舍也。濒江有亭,榜以「共饮」,故邑宰唐安胡文靖公所作也。郊之逆劳,仅仅容车,燥湿无所。乃嘉定六年,临邛魏某来为州。明年,损少府用度,撤而大之。知县事吕符,文靖之族也,寔相是役。冠楼于堂,翼堂以室,联以步,高其闬闳,缭以周垣。盖经始于秋七月,汔其冬之十月。于是宾至之不时,得此托处则宾从有适,井匽有次,脱然如归。或以谓余曰:「客必致馆,是谓友纪,故昔人以隶垣觇晋,以司里觇陈。今余亦将以是觇子之政之修也」。曰:嘻,而恶知余之始拓为不若是也!余将左右宣亩树之台观,屏剔菑翳,艺之卉木,使高明平夷,倦客有以息斯游斯,节宣劳佚也。而后薄民壤,旁厄丛祠,卒未有以大厌余志也,而以是觇政也,祇其所以隘我也。姑识其事,尚来者卒成之。
显谟阁学士特赠光禄大夫倪公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五、《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二三、乾隆《浙江通志》卷四二
开禧二年秋,了翁以馆职论事忤韩侂胄,补外。吴兴倪公召为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公上疏辞曰:「臣乃者尝为御史徐楠所劾,楠言而是,臣不当召;臣而可用,楠不当留」。廷论伟之。于是申诏趣发,以九月入见,首言今宗祀孔迩,乞用皇祐故事,以光宗参侑,尽尊祖严父之礼。次言修君德,求直言,用正人,行公道,明赏罚。三言近岁士大夫寡廉鲜耻,列拜于势要之门,甚者匍匐门屏,穿窦而入,门生弟子施于执经受业者,今无往而不称,且加以恩府、恩使、恩父之目,谀文丰赂,又在所不论也。上虽优容,而侂胄得之大怒。其间所谓「恩父」者,乃指毛自知之于苏师旦也。时谒侂胄者率鞠躬歛容,公视之亡如,且曰:「人言公有骑虎之势,非也,此李林甫、杨国忠晚节耳。若进退裕如,必以诸葛武侯、先忠献王为法」。侂胄愕然,明日谓参知政事李壁曰:「子尝言倪正父之为人,今始至即立异」。李曰:「配帝之议,谓前之礼官者不知及此,则亦以仆为不然矣」。遂上疏争辩。了翁时自馆职请外,谓李曰:「执政与从官争辩,未问理之曲直,从官必不胜,是执政逐之也」。李三疏而止。自知之父宪为监察御史,劾公罢,予与公偕至国门外,数款语,气劲而词直,心窃壮之。至金陵,与永嘉叶正则从容道前事,因谂叶曰:「颇闻倪公不见知于周益公,又忤赵丞相,今又大忤于韩。且韩与周、赵诸贤人品不相侔也,今日之忤是,则前日之忤非」。叶曰:「善哉,子之问也!虽然,皆是也。方周公为相,公无所附丽,事赵公又不合,朱公入朝,士倾心归之,公见之如他日,人始谓其不然。逮周公罢相,赵公为执政,朱公说书崇政殿,公当制诏,称奖优厚,人已异之。迨庆元元年五月,公自温陵召归,侂胄方排拫异己,意图节钺,以公非赵党,且尝与陈君举、章茂献不咸,将使再掌内命,先遣弟仰胄从容伺公意,公赩然曰:『上初即位,当惟贤是用,以消朋党之祸,不当问其何学也』。既而刘德秀又榜公,公正色叱之曰:『从赵公者皆一时之杰,吾犹不肯轻附,尚尔之从邪』!侂胄知公意乡不回,乃以节度使制属傅伯寿,俟答诏既毕,然后公直学士院。至是人始知公之心,盖不苟于随者」。予闻叶公之言,瞿然兴敬。厥明年十一月,侂胄既殛,公复进用,以连拄史弥远不得久居中,出公知镇江府,改福州。治事踰月,见弥远拜右相制,叹曰:「昔董贤为大司马,册文有『允执其中』一言,萧咸以为尧禅舜之文,长老见之,莫不心惧。今制词所引『昆命元龟』,此舜禹揖逊语也,天下有如萧咸者,读之不大骇乎」!乃上书请贴改麻制,上付词臣陈晦条具。弥远惧,拟晦殿中侍御史,于是劾公轻侮朝廷,落职镌二秩罢。予时以君命召,辞不行,闻公之风而窃高之。人之称苏文忠者,谓其在熙、丰不容于熙、丰,在元祐不容于元祐,在绍圣见黜于绍圣。呜呼,如吾倪公,其无愧于此矣!圣人明《随》之义,如六二「系小子,失丈夫」,其象曰「弗兼与也」。盖既附小人,必失君子,其是非至易决也。六三「系丈夫,失小子」,可谓得所随矣,而圣人犹戒之曰「利居正」,则虽亲附君子,亦不可以苟随也。此较之六二,其失已难知矣,若九五之「孚于嘉」,则所信者皆嘉善矣,而圣人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而先儒程子曰「随以得中为善」,乃知随小人者固不足论,而随君子者亦贵乎居正得中。如倪公者,其真有得于《随》之三五乎!端平三年,予召为春官,公之子祖常过予言曰:「我先公以□□□年□月□□日葬于某县□□乡□□山,今十有□年矣,而墓道之铭未立。子也吾先公所畏也,敢以请于子」。予与之道前事,祖常慨然曰:「蒋起居重珍尝状吾先公之行,亦犹是矣」。明日再拜,以徵前诺,乃为约良贵之文而叙之曰:公讳思,正甫字也,湖州归安县人,湖今为安吉。曾祖豫。祖湜,赠承事郎。父(犯秀安僖正讳)任承议郎,行太常寺主簿,后赠少师。从横浦先生张公九成游,举某年进士。公少师第三子也,器质凝重,少师深爱之。擢乾道二年进士第,授遂安军节度掌书记。丁少师忧,再调筠州军事判官,明谨据正,不为苟从。辩庐陵冤狱,为刑狱使者辛弃疾所知,自后旁郡疑狱率从公决。淳熙五年,中博学宏词科。七年,除国子正。八年闰月,迁太学博士。六月,丁王夫人忧。服阕,再入太学,阅七月迁太常博士。寻召试馆职,除校书郎,兼魏惠宪王府小学教授,进秘书郎。十三年秋大旱,公封事累数千言,主于罢苛歛,察冤狱,且请别诏中外士大夫皆得有言,避殿减膳,明示畏天之实,且请时召大臣讲论治道,拱默充位者斥之。次言台臣职事官以言补外,所宜昭示好言之实以释人心之疑。逻者尝以仓库事上闻,虽颇得实,然百吏各有统察,监司台谏皆耳目也,焉用此辈为。上皆是公言,立见施行。初,孝宗锐意规恢,迎合者往往至大官,言多不验,久亦厌之,更用谨嘿之士。公对延和殿,言往时虚诞,今者软美,胥失之。上顾谓公曰:「卿奇才,论事详当可行」。翌日,谕左相王淮曰:「倪思敷奏可嘉,朕欲擢为二史」。宰相以未有阙对,乃超迁著作郎,公之自结主知始此。十六年正月,上问丞相曰:「学士院阙人,谁可者」?周文忠公进拟数人,公与其一,然意主陆游,上特以命公。公以内制不可兼名表,因尽辞兼官。尝内直召见,公言旌廉吏以律贪,广集议以审令。光宗即位,公言:「光尧揖逊,父子无间言,今陛下承迎,尤当过之」。又请日引职事官轮对,如寿皇初政。除权侍立修注官,直前言事,以虏雏新立为忧,且请增置谏员,又请召将帅访问,以知其才否,皆见纳用。五月,迁将作少监,兼权直学士院。公言速进寿皇《圣政》,按为成规。又言覃恩赏格之滥。七月,除将作监,兼权中书舍人。公言皇太子府翊善宜用老儒,上以命黄裳。八月,论吴瑊不可为兵部,诏瑊改知广德军。未几,上侍重华宫,瑊入辞,孝宗问上:「倪思今何官」?上曰:「权中书舍人」。孝宗曰:「犹为权邪」?十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兼实录同修撰。时《会计录》成,凡锡赉皆三分减一,适重明节,特诏伶人依旧,公言不可。吴琰知衢州,公又言之。绍熙二年,兼侍讲。其春以大雪震电求言,公谓大臣苟且,给谏缄默,讲读官阙员,节钺遥刺轻滥,内廷好赐无节,燕饮亵溺,版曹州县迫急,商农愁叹,《会计录》条具镌减未十一,而群言未已,无名之赋久议而未蠲,疆埸之备不修,缓急必误事。初,孝宗以户部经费之馀财于三省置封桩库以待军用,至绍熙移用始频。会有诏发缗十五万入内帑以备犒军,公谓实给他费,请毋发。且曰往岁所入约四百六十四万缗,而所出之馀不及二万,非痛加撙节则封桩自此无储。遂定议犒军岁以四十万缗为额,由是费用稍有节矣。上尝语公边事,公曰:「若史院《乱华编》载海上之盟与北狩等事,陛下岂容不观」?上命经筵取索。韦璞以后侄孙为焕章阁待制,公引马季良、孟忠厚故事及建炎诏书「后族勿任侍从」以争之,璞坐改观察使。谏臣论吴端不当除带御器械,给事中缴孙珰观察使,上遣使谕给谏。侍御史刘文节公光祖争之,上怒,左迁刘太府少卿,中外沸腾。上谓外府之除乃以省闱拆号差讹,不因论事,公言迁除之命不在自劾之时,而在论事之日,终无以释天下之疑。刘公请外,端亦报罢。祖宗旧法,凡遥郡至观察使乃落阶官,转正任防禦。谯熙载以潜邸旧恩,自遥郡观察使径除正任,中书舍人莫叔光三疏,不报。会熙载辞免,上令学士院降诏,公封还词头,卒如旧法。左司谏邓驲以论潘景圭结近倖袁佐、李蔚宗,迁将作监,公力陈不可。上批「匠监之长,乃是超擢」,公争之益力。又言姜特立诸人恃恩干请,上为出特立浙东副总管。明年,景圭知湖州,卒缴罢之。王士廉以皇后之姊之夫请佃平江府官田,以内小臣杨爱卿、袁佐宣谕漕臣,公言:「此自陛下出批中宫邪,是乃斜封墨敕之渐」。秘书监杨万里求去,以直龙图阁转运江东,公留行不报。六月,除礼部侍郎。先是,黄贵妃薨,上忽忽不乐,乘舆过重华宫,已驾复辍。冬至日晏,不视朝,中外莫敢谏。公四疏开陈,会上召嘉王,公言:「寿皇之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上为动容。时宫闱颇与外事,公因进讲「姜氏会齐侯于泺」,极论家之不齐,至于阴阳易位,甚则离间父子,汉吕氏、唐武韦几至乱亡,不特一鲁庄公也。胡晋臣、尤袤、夏执中卒,上不以为信,公因鲁僖公十六年二大夫卒恳恳言之,且曰:「陛下大抵因疑致疾,疑愈深疾愈甚,遂使父子之间、中外之事有不能合理者」。上竦然。四年正月,兼权吏部侍郎。公以饮酒过度为谏,上喜曰:「卿能尽言如此」。是时留丞相请罢政,待放于范村,久不获命。廷臣谓上欲专相葛公邲,陈起居赞章司谏击之。公于葛虽同郡人,实未尝附丽,而陈疑之,谋于执政,命公为金国贺正使以间之。明日待次重华宫,语与陈忤,公请纳敕,更选他使。会报金虏郑王允蹈叛于河南,谋劫使者,公嫌于辞难,遂行。因言:「陛下屡愆问安之期,中国犹知有疾也,脱虏酋以为问,臣将何辞」?上悟曰:「旦夕便当过宫」。公尝援仁宗故事,请书《孝经》四章与《无逸》并寘左右,至是章司谏劾公以虏事胁君,以《孝经》讥讪,不报。公出关待命,上不得已畀以近郡,差知绍兴府,主管浙东路安抚,令朝辞之任。未行,六月孝宗升遐,宁考受内禅,改婺州,辞不行。七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会求言,公条十二事:曰兢畏,曰敬天,曰法祖宗,曰奉先,曰安亲,曰正心,曰勤政,曰任外庭,曰亲君子,曰纳谏,曰节用,曰谨终。起知泉州,未上。庆元元年五月,召为吏部侍右侍郎。二年,同知贡举。监察御史姚愈承侂胄风指,文致试闱事劾公,出知太平州。新学校,修社稷,坯城郭,缮器械,练卒伍,浚河渠,造桥梁,葺候馆,立养济院,百废具修,民不知役。邦交之馈以掩骼埋胔,嫁贫女之失时者。刘德秀劾公,嘉泰元年复提举兴国宫。俄差知泉州,以所治当涂者治之。留丞相始知公有政,以用公不尽为叹。同郡李澄与德清令朱钦则俱求荐于公,公不从,后澄以韩婿骤用,钦则为监察御史,朱遂劾公罢郡。侂胄久执国柄,稍弃前怨以收士望,于是彭子寿、曾无逸复官,林和叔宫观,徐子宜放自便,吕子约量移,公提举玉隆万寿宫,皆三年七月也。四年,知建宁府,察官徐楠劾免公。数月,楠进殿中,又言公纵己害民,再削一秩。开禧二年,又奉兴国宫祠。其秋入春官,直禁林,仅十馀日复食兴国之禄,盖至是已五奉宫祠矣。明年十一月,侂胄诛,召为兵部尚书,兼侍读。入见便殿,请遵用故事,命东宫参决政事,以杜权臣之专,不时宣引宰执及别创直庐,令词臣候对,以备批旨,谕大臣以容受直言,饬朝列以砥厉名节。嘉定元年,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同知贡举。三月,给事中许奕使虏,公暂摄其事,内侍李枢、符澄、李益、徐考叔久窜得归,公执不行。盖是时斥宦寺之党韩者,甘炳再图知省而惧不获,使其子宗茂首以四珰尝外庭,闻公之风而寝。公又言辛弃疾迎合开边,请追削爵秩,夺从官恤典;陈自强罪侔侂胄,不可异罚,乞用丁谓、王黼故事远窜,簿录其家。皇子薨,赠太师、尚书令,公言子为父师,名不正,宜改赠极品。史弥远在枢庭,将以兄弥宁为春坊,公持不可。娄机代公为给事,卒予之。公尝曰阳城脱不遇裴埏龄为相,终无以自白,故在琐闼一百六日,虽小事必言。五月,进礼部尚书。许奕使还,中书议表贺,二府将以和戎迁秩,公曰:「澶渊之役,捷而班师,天子下诏罪己,中书密院待罪,今屈己盟戎,奚以贺为」?乃止。飞蝗蔽天,公言不可诿之用兵遗孽,宜修君德,惩权臣,弭盗贼,察奸贪,以求弭灾之实。弥远以枢廷造命除从官,宰相钱公象祖数请去,公请勿偏委任,寻又言咨访宰执不可独召一人。上曰:「前日赵彦逾亦如卿说」。弥远衔之。章良能将除御史中丞,公进《台谏论》三篇,上以付中书,章见之滋不悦。七月,公请禁绝苞苴,又请察小人之交缔,遂力请外补。上谕留再三,公曰:「侂胄以台谏为私人,今章良能未除中司前一日,亦以小舆见弥远矣。侂胄盗权擅国,专行执奏,所称圣旨,类杂己意,今弥远亦独班奏事矣。侂胄未败,犹望旧人,今旧人出矣,而拯救无术,臣恐宗社之不堪再坏也」。越二日,除宝谟阁学士知镇江府。未上,改福州。治事踰月,又以贴麻镌免。二年,陈晦黜,复公元官,奉玉隆祠。五年瑞庆节,虏乱不能遣使,公陈备边十事,谓虏亡则鞑靼之强我独当之。执政不乐曰:「倪公尚云云,以阶太中大夫耳」。未几,御史石宗万论公,降二官,永置閒散。八年,复元官奉祀。于是公年七十矣,连疏请老,不听。十一年,除华文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又请老,不听。公尝言从臣自休致外,皆不可陈乞,故自玉隆祠满不复请,十年间亦未尝乞磨勘。至是吏部检举,转通议大夫。十二年宗祀明堂,进爵国伯,又请老,不听。十三年十月,以病乞骸骨,不允。再请未报,屏医却药,自志其墓,命诸孤丧事从简。诏特转一官,进职四等,以通奉大夫、显谟阁学士、归安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致仕。是月丙子卒,享年七十有四。其孤上公所定遗奏,犹乞收爵禄赏罚之八柄,张礼义廉耻之四维,闻者感涕。特赠光禄大夫。后诸子升朝,该累恩进少保。上亲政之明年,诏有司谥公文节。妻淑人沈氏,吏部尚书虚中之女,赠福国夫人,先十一年卒。男六人:祖仁,朝奉大夫、前通判南剑州;祖义,朝奉大夫、前充江南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祖礼,宣教郎、知抚州金溪县事;祖智,承直郎、前监行在赡军激赏西酒库;祖信,承议郎、新通判袁州。公薨后相继卒。祖常,通直郎、监行在都进奏院。祖礼以后兄知建平县愿,祖智以后弟承务郎惠。女子子二人,适宣教郎沈铎、免解进士周侗。孙男四人:兴公、承公,皆将仕郎,馀二人尚幼。孙女壹人,许适将仕郎徐椿年。公少孤,事继母以孝闻。仕五十年,官二品,而奉身清约如一日。先世田宅以推诸兄弟,卜室城东之月河。归自当涂,始辟小圃,以「逍遥」名亭,作屋三间,扁曰「齐斋」,左图右史,朝吟夕讽。尝语诸子:「吾生平素慕乐天」。盖乐天直道屡黜,而于牛、李之党终无所附,居数郡有实德在民,晚岁委命无求,与公出处相似。然乐天未七十已苦风痹,公晚而益强。善乎良贵之言曰:「方柄臣初相,震赫中外,公独折其角而夺之气。末流之弊,至于避柄臣名讳,以诏为诰,以照为證,以远为邈,登之朝廷文书,无所忌惮,纲常倒植,所不忍闻,而在廷莫敢言其非,至此而后知为曲突徙薪之功也」。又曰:「国朝最重台谏,所以彻壅蔽而强主威也。弥远把握言路,输款而后除,纳稿而后奏,目谕意嗾,剪伐忠良,浊乱海内者二十有六年。观公《台谏论》之作,可谓知祸本矣」。又曰:「淳熙之士不变于庆元党祸者鲜矣,再坏之开禧,三坏之嘉定,公刚方质直,不尚苟同。以周、赵之贤犹不肯微受尔汝,则其奴视权孽固宜」。呜呼!予早闻叶公之言,今又获观良贵之状,公之纯忠表里、全节始终,烂乎简策,予无所措词矣。所著《齐斋甲稿》二十卷、《乙稿》十五卷、《兼山小集》三十卷、《兼山四六集》十卷、《词科旧稿》五卷、《翰林前稿》二十卷、《后稿》二卷、《翰林奏章》一卷、《掖垣词章》二十卷、《缴论》四卷、《银台章奏》五卷、《南宫集》一卷、《奏议》二十六卷、《历官表奏》十卷《、承明集》四十卷、《丙寅录》一卷、《更化奏对录》一卷、《台谏论》二卷、《昆命元龟说》一卷、《北征录》七卷、《合宫严父书》五卷、《南征南辕诗》二卷、论著三十卷、《近体乐府》二卷《、些章》二卷、《易章》三十卷、《易说》二卷、《中庸集义》、《大学解、》辩颜子、子思子、续曾子各一卷、《论语义證》二十卷、《孟子问答》十二卷、《老子原旨遗事》六卷、《刀笔集》十五卷、《家传》六卷、《经锄杂志》十卷、《马班异辞》三十五卷、《马史删改古书异辞》十二卷,藏于家。铭曰:
士放于利,不有厥躬,视人作辍,随俗介通。维文节公,怀诚秉忠。相维周、赵,且不苟同;况于韩、史,尚肯尔从?嶷立孤耸,如千丈松。无依而立,无托而容。虽隮台省,而不久中。八为郡守,八领祠宫。位既弗称,用亦罔终。彼滥贵者,浮云飘风。公之大节,吴嵩比崇。史官博士,策名诔功。我铭申之,勒荣丘封。
林经略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二
故兵部侍郎简肃林公在淳熙间号魁垒骨鲠之臣,危言劲气,视古肃、汲。公其仲子,讳行知,字子大。少为专苦,两上春官不售,父任为承务郎,监德清县尹部犒赏库,有能声。外艰免丧,辛帅弃疾以醝局屈致,力辞。历湖北营田司干办公事,帅议复搉湖鱼之利,又欲更酒政,公皆力争而寝。秩满,奏记时宰,言:「湖北义兵七万馀人,徒供里胥总首私役,宜修教阅法;绍兴初营田岁获二十四万斛,今仅及十之一,宜修旧帅叶都丞法」。叶都丞者,梦锡丞相也。授南外睦宗院,以从官执政荐靖退,堂审除太社令,迁将作监簿、大理寺丞。尝鞠伪造楮币之狱,察知一囚之冤,既而获真犯者,一寺皆惊。火灾求言,公疏:「火失其性由谗夫昌、邪胜正所致。朝廷以一人之言改旧章,铨曹以一人之故破定法,污吏自陈而改正美官,夤缘而倖得滥恩,执券以取偿,此灾所由兴欤」!以亲老丐外,知漳州。罢属邑鬻盐,下车甫三月,郡大治。以内艰归,终制,朝家以漳人之爱公也,复畀右符。陛辞,言:「比岁风俗坏,廉耻丧,膺重任者负国,居方面者从逆,缙绅谋身重于谋国,学校图利甚于图名,宜操名教以范俗,崇名节以励世」。留为司农寺丞。两浙馈餫滞留,公言:「受输出省限则费追呼之扰,发纲失春水则有浅涸之患,宜严期限」。又言:「浙纲以地近不该赏,郡县官有援者率规避,而抑差簿尉指使之孤寒者,宜均劳佚」。时朝廷出新楮易旧,民旋疑惑。公被选行江浙也,州未尝谴一吏、罪一民,而民间帖然顺令。荐无锡宰郑之杨等十人于朝。知永州,道改提举湖南常平茶盐。常峒民或买省地薄产,县吏抑充保正不伏,格伤捕者,公谓曲在县吏,以官钱赎回所买地,劾去邑宰,乃定。新化峒豪奉姓者素负固犯法,公察其人颇知书,呼至,送石鼓书院。奉悔前非,还掳掠,公复遣归峒。□□提点刑狱。永州赵监岳女死,或讼赵妾易氏实杀之,狱吏谓易减女食致死,以斗杀律论奏,不聚问读示。公谳驳以闻,委官别鞫。会公改除转运判官,永之官吏欲变狱情,公移狱漕台,抗章自劾。诏下,易果不死。湖南楮币尚未流通,委官秤提,他路奉行操回,民□有亏一钱而没入其钜万赀者。公叹曰:「爱民体国□是一事,士大夫不当歧而二之」。绥宁、衡山事丞挟令肆扰,皆重劾;吏乘时诛求、民设谲欺谝者,皆峻治。犹曰此末也,遂移书庙堂,言:「界未满而先换,令甫下而旋变,上自失信也;入责钱银,出用纯楮,官轻楮也。盍亦反其本乎」!其持论如此。以度支郎官召,未至,除直秘阁、知广州、广东经略安抚。巽避,不俞。行至临漳,散遣迎吏,拜疏乞闲。上不能夺,主管冲佑观,嘉定八年秋也。复辞贴职。后五年,除旧职主管明道宫。公资禀厚,晚尤清健,忽不疾而逝,积阶至朝散大夫。其卒以十五年五月十三日,年七十一。葬以其年九月二十三日,墓在福清县拱辰山。宜人郑氏,西塘先生介公侠之曾孙,先公十七年卒。二子:长致诚,奉议郎、知泉州惠安县;致广,朝奉郎、知肇庆府。三女:长适承直郎、镇南军节度推官洪搏,再适宣教郎、大理评事任永年;次适通直郎、知汀州长汀县黄普;次适某官知某县郑扬祖。皆已卒。孙男三人:曰某,曰某,曰某。孙女三人。公清苦过人,在湖北幕,积例卷市百牛以助营田。晚漕长沙,别储铜缗十万以备缓急。简肃帅湘四年,公亦遍历诸台,摄阃事,父子相继甓潭、衡驿路六百里,湘人德之。所著有《奏议》、《史评》、《通鉴纲条》、《杂著》,藏于家。余观公平生,有可以乘机会取富贵之时多矣。攻伪学者速化,公未尝片语少阿时好,故居中无超迁;奉新书者显擢,公犹宽一分以寿国脉,故久外不复入;为南伯者必富,公麾去牙纛,挑包而返,故仅足无厚藏。遵大路而不由傍蹊者也,贵元身贱外物者也。余少与公有连,然未识面。岁在庚辰,见公里第,眉目耸秀,红颧雪髭,质实而凝重,前一辈人也。留语穷日夕,间示余以所笺《诗》数则,多与朱氏《本义》同。余曰:「公亦宗考亭乎」?公曰:「朱公经学妙处,圣人不能易也,况学者乎」?余因叩公:「简肃素贤朱公,晚有异论,何耶」?公曰:「吾翁有殊眷,朱公负重名,当轴皆礼貌之,内不善也。及翁被夏卿之擢,朱辍臬事而留,俱出独断,不由启拟。当轴愈惎,知二人素刚不相下,翁又新与朱公论《易》撑柱,遂除朱公为兵部郎。二人果以不咸皆去,卒如当轴所料。时台端胡晋臣助朱排翁,相则周益公也」。余观近世士大夫多以恩怨为毁誉。其后光皇龙飞,时事一新,简肃以次对里居,方拜疏以周策免、胡出台为惜。向使及见庆元学禁,吾知其必为朱公作《辨诬》矣。乌虖,亦足以知简肃之贤也。公不以家学掩师说、私隙废公论,又足以知公之贤也。念昔辱公倾倒,握手惓惓,若见托以身后者。公殁若干年,肃翁奉故直龙图阁复斋陈公宓之状来请铭。公曾祖讳某,某官。祖讳某,赠大中大夫。简肃公讳某,母某国夫人夏氏,某国夫人聂氏。世居长乐,大中公始迁福清。铭曰:
长乐建安,尝有异同,及公谈经,多取晦翁。纪惭太丘,歆畔中垒,必如公者,乃曰能子。憯怛楮议,耿介囊封,谋身甚拙,谋国则忠。晚辞阃钺,归寻初服,汾曲田庐,洛阳水竹。士钦其高,民怀其仁,竟全此璧,下从先人。凡余所述,皆公提耳,庶几南薰,有考于此(《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六。)。
肃汲:似当作「萧、汲」,西汉直臣萧望之、汲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