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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义郎刘君墓志铭绍兴三十年十一月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一六
君讳冀,字尧京姓刘氏,世居吉州安福
其为人倜傥简易,不为小谨,喜振人之急,于财物无所顾计。
大抵重信义,凡与之游者久而益亲,莫不称其贤。
曾祖讳泳,祖讳昱,父讳彦直,累世以好善于乡里。
自曾祖以来,始创书馆延师儒教子弟,买书至万卷。
君幼孤,与叔彦弼皆颖悟,同时试入县学,升于頖宫,试艺日有
明年叔升补内舍,势不可已。
君忽念母与祖母年高,遂弃其籍以归,使二老人安于寝膳,无戚戚不满之意,叔亦尽以家事委焉。
由是家产日益丰,父殁,与叔同居四十年无异殖,里人钦慕之。
绍兴丙辰岁大旱,米斗千钱,君先倾廪,下其值使不增,远近赖以活者万计。
或贷而不能偿,君绝口不复问,父老至今犹能言也。
君之所居,当吉、袁之冲,径路也。
艰难时,东北士大夫奔荆湖交广者必取道于是,忽盗贼并作,持白刃突出草间,阑官道劫行旅者所在蜂起。
君栅草屋于山间,延北方流落之客,赡以刍粟,经年贼平乃得行。
后有去为显官者,君初实不知,亦未尝自言。
会前靖康宰相吴公来长沙北客谈君之美,使人招置,见君貌壮伟,欲留君幕中,补以官,君不愿就,乃荐其子暕与叔之子庭坚留吴公门下。
未几吴公罢去,卒以遗表恩泽奏二子,岂偶然哉!
君娶同邑朱氏。
子男四人:长曰文炳,早卒;
次曰暕,曰昉,曰晔,皆业进士
暕今为保义郎、前抚州临川金溪县巡检
常勉以学问,俾换文资,暕亦自力,获江西转运司文解,未第,上官诸司咸知其才,多荐之,不槩以武弁遇也。
女三人,适李震亨、王諲、戴恕行,皆进士也。
孙男三人,孙女六人。
君得疾数年,犹健饮,绍兴辛巳正旦日衣冠坐堂上,与亲族相庆,至暮饮酒如常,明晨奄忽而化,享年八十有七。
先是,绍兴二十九年,上以东朝寿考霈泽天下,君以年踰八十特封保义郎致仕
人咸谓君生平为善,虽增广田业,未尝有一毫欺于人,与夫近世兼并之家挟市道乘人之急而贱取之所以骤兴骤衰者异,宜其天假以耆寿,暮年复享官爵,以劝乡闾之为善者欤。
诸孤以是年十一月十七日葬君于清化乡忠孝里书院之原。
异时永新刘楚公嘉祐间宰相也,永丰董侍御元符间御史,布衣时尝读书于此,乡人荣之,名其处为书院原,每每游息其间,而想见其人。
今阴阳家以为吉地,遂葬焉。
暕来求铭,为之铭曰:
急于好义良独难,望之魁然伟衣冠。
无心梯云登广寒,天予寿考仍赐官。
佳城郁郁山四环,前贤读书山水间。
石上犹馀屐齿斑,埋玉于此万世安(《卢溪文集》卷四六。)
值:原无,据乾隆本、四库本及傅校补。
宋故扬武翊运功臣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咸安郡王致仕赠通义郡王韩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六、《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八
建炎三年冬,金人合诸种数万骑,绝淮溯江,鼓行而南,如践无人之境。
一时将吏望风逃散,窜伏草莽閒,无一人敢婴其锋者。
当是时,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咸安王韩公,以两浙西路制置使提孤军驻扬子焦山,募海舶百馀艘,具糗粮,治器械,进泊金山下。
连舻相衔为圜阵,东向邀其归路。
植一帜,书姓名表其上。
金人望见,大笑曰:「此吾机上肉耳」。
平旦,拥千舟噪而前。
先是,公命工锻铁相联为长绠,贯一大钩,遍授诸军之伉健彊有力者。
比合战,分蛮舶为两道出其背,每缒一缏,则曳一舟而入。
大酋立万马江上,锐为救,孰视躁扰,莫能进一步。
曾不逾时,掩获数百舟几尽,遂大败,闭壁不敢复出。
已乃并治城西南隅,凿一大渠,亘三千里,欲潜师度建康,而地势高仰,潮不应。
一日,乘南风,纵火千馀筏抗吾师,破巨浪,冒百死趋瓜洲渡
公曰:「穷寇勿追」。
纵使去,于是录俘囚,束之,沈江中,金帛尽分麾下;
赆遣吾人之被系执者,书妇女州里姓氏,揭诸道,以访其家。
然后献捷行在所
是后,两淮交兵,伏尸流血,千有馀里,而虏人卒不能饮一马于江者,繄公扬子一战之捷也。
公讳世忠字良臣绥德人
年十八,始隶延安府兵籍。
剽悍过绝人,不用鞭辔,骑生马驹,挽彊驰射,勇冠军中。
家贫无生产业,嗜酒豪纵,不治绳检,间从人贳贷,累券千数。
遇出战,则跃一马先登,捕首虏驰还,得金币偿之,率以为常。
尝从统制官党万战银州,方解鞍顿舍,而贼骑出间道,直捣其营,万狂顾不知所为。
公袒裼持一戈,率其徒战却之。
万兵来援,殿而还。
又尝遥见一酋,金甲朱旗,护兵,意得甚,公驰一骑刺杀之。
后谍知为贵将驸马郎君兀謻者。
大帅张深表其功状上之朝,而宣抚使童贯怒不先己,黜其功不录。
宣和初,妖人方腊起青溪,不旬朝,众数万,破衢、婺、杭、睦、歙五州,江淮大震。
徽宗诏诸将发兵捕诛,时公隶统制官王禀
行次浙河,别将王渊驻兵在焉。
公扣马而进曰:「公领骑兵,而战非其地,奈何」?
矍然问曰:「汝为谁」?
答曰:「韩世忠也」。
善其言,移屯据便地。
翌日,纵骑搏贼,公率所部突其旁,贼惊奔,追杀无噍类。
喜甚,饮公酒,悉举饮器授之。
会禀卒,遂从不去。
方腊授首,例补承节郎
河朔山东群盗蜂起,大者攻犯城邑,小者延蔓岩谷,多者万计,少者千百为聚。
魏博则有杨天王之流,青、徐、沂、密如高托山等,至不可胜数。
公方从王渊招捕于两河之间,而捉杀制置使梁方平又请公自副,除山东之盗,公皆次第讨平之。
以功,累迁武节大夫
靖康末,金人围太原枢密使会诸道兵赴援,而张师正统胜捷一军,号精锐
尚书李弥大素不知兵,欲诛一二裨佐,立威以彊军政。
太原不守,师正遁归,弥大斩以徇众。
反侧汹汹,又不时抚定。
一夕溃去,所过焚掠,官军莫能抗。
圣皇帝诏公讨捕,公晨夜兼驰至宿迁,单骑扣其营,大言曰:「我辈山西良家子,好勇尚气,岂肯作贼?
此李公缪妄,使若等求活于草閒耳」。
众素伏公勇,相视慨然,投戈免胄,请从公自归。
公杖马箠护之而还。
渊圣召见嘉奖,面赐袍带,正受单州团练使
今天子以兵马大元帅驻军济州,群臣劝进,公偕诸将陪扈至南京
上即位,进嘉州防禦使御营平寇将军
再幸维扬,又负櫜鞬以从。
建炎二年统制官苗傅刘正彦扈隆祐太后驻跸临安府
明年春,乘舆亦自维扬至。
正彦辄起异图,拥众伏阙,杀枢密大臣,与中军统制吴湛通为囊橐,裒凶聚慝,视君父无如也。
于是观文殿大学士特进张公浚,以礼部侍郎御营参赞军事檄召诸将除君侧之恶。
公时以所统军承宣使,自淮阳海道来,舟次平江境上,檄书适至,公读之,怒发冲冠,椎床大呼,雪涕誓师,共除凶逆。
人人感厉,争先请行,遂偕丞相张公、故太师张公俊、故少保吕颐浩,合兵倍道而进。
苗傅弟翊伏赤心军伺击于临平山下,公曰:「乳臭儿敢尔耶」!
一战驱之,直抵北关,而正彦已拔栅宵遁矣。
越日,公入见曰:「主辱臣死,臣誓不与之俱生,请缚二凶以快中外之愤」。
上壮其言,酌巨觥劳遣。
公即日就道,至建州浦城追及之。
等阵而待,正彦突一骑拒战,其锋剽甚。
公手格正彦,禽之,吏士欢奋,亦就缚,卒槛二凶以献如言。
上亲御翰墨,书「忠勇」二大字赐公,制除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两镇节度使
四年,金山捷书至,除检校少师,改武威感德军节度使。
制曰:「兵要害,邀击其归,大振军声,杀伤过当。
犬羊震叠,知国有人」。
至今天下诵之。
金人退舍,群盗尚猖獗如故时,范汝为据建州曹成、马友、李横众数万,转掠湖南北,而刘忠者,冠白毡笠自表,最彊盛。
上面命公副参知政事孟公庾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
公次建安城而阵,汝为虽不敢出一甲,而婴城固守,弥月不下。
公周视城堞,一日,伺其怠,梯而上,将士随之,尽夷其党,而建州平。
遂卷甲循江西路入湖南
公语其下曰:「等乌合无斗志,非汝为比。
迫之则并力,玩之则生奸,一谕以招抚,一戒以剿除,俾自择已」。
后其徒更相猜贰,倒戈相诛,或畔散,或伏降。
惟白毡笠者,负山阻水,旅拒自如,欲老我师。
公曰:「忠作贼耳,欲何待」?
一夕,部勒诸军,分数道并进,忠大穷,驰小舟跳出。
有顷,徒中持忠首至,湖道亦平。
旋师建康,是岁建炎四年也。
淮南东路宣抚使
宣和末,金人犯京师,议者皆谓:彊胡不量彼己,昧死一来,忽见天子宫阙、苑囿、城池之大,愗愗然莫相知,而五路之师日至,间其疑惧,压以重兵,而与之讲,庶几景德澶渊之盟,足以为德。
无何,劫寨一跌,始有轻视中原之意。
积五六年,举国大入,超邑越都,通行无所累。
南至潭湘,东暨吴粤,皆罹其毒。
诸将按兵坐视莫与校,惟公自负其能,独与虏角,何其壮也!
北方之俗善骑,壮士健马被铁衣数重,上下山阪如飞,矢刃不能伤,故常以骑兵取胜。
公在建康,蒐东南恶少年敢死士为一军,教以击刺战射之法,号「背嵬军」,如古羽林、佽飞、射声、越骑之俦,履锋镝,蹈水火,无不一当百。
于是胡马牧淮楚间,公至天长之大仪,与之遇。
虏酋孛堇挞也拥铁骑奔突而前,背嵬者人持一长柄巨斧,堵而进,上揕其胸,下捎其马足,百遇百克,人马俱毙。
又自出新意,创「剋敌弓」,斗力雄劲,可洞犀象,贯七札,每射铁马,一发应弦而倒,虏大震骇,若有鬼神。
捕获千人长、万人长,铠甲器械甚众。
又转战至高邮,卒擒挞也等,具舟载俘获献之朝。
至是,胡人一再败衄,稍知沮畏,虽时时小入盗边,无复跳梁不制之患矣。
少师、横海武宁武安军镇节度使
公生长兵閒,习知戎事,而天资拳勇,未尝以一毫挫于人;
临机制胜,一出于意造,故能以少击众。
刘豫聚兵泗上,公戍山阳与之对垒,屡战破之。
尝乘胜逐北,踰淮泗并符离,径淮阳宿迁
亟召北军四面而至,围之数重。
公按甲不动,俄麾其众曰:「视吾马首所乡」。
奋戈一跃,已溃围而出,不遗一镞,按辔而旋。
公曰:「虏易与耳」。
益治兵赴利,进攻淮扬。
虏酋挞里孛堇者,骁勇盖众,独出跳战,不胜而逃。
马太师亦号勇将,欲乘两虎相毙之势,奋迅而出,亦重伤败去。
退而太息曰:「名不虚得矣」。
师旋,斩捕首虏过当,封英国公
会虏主遣完颜乌陵孛堇来聘,请以太上皇梓宫、皇太后銮驾来归,除前事,复故约,上曰:「诚如书,吾能忍诟以从」。
使驲五反,岁行两周,而和戎之议定,两地宴然解兵彻警。
公自山阳造朝,拜枢密使,貂冠赤舄,入侍帷幄,极人臣之道。
阅数月,思避时柄,上书解机务,不许。
章累上,且曰:「臣蒙国厚恩,誓捐躯战场,效一死以报。
今以非材承辅枢极,进陪国论,实怀危溢之惧。
所冀天慈,俾解将相之官,以祠官奉朝请
日望清光,不胜区区至愿」。
上不能夺,加太傅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咸安郡王,恩礼褒崇,度越前比。
公受命已,杜门谢客,绝口不论兵。
时跨一驴,从二三童奴负几杖,操酒壶,为西湖山水之游,解衣藉草,命酒独酌,兴尽而返。
平时将佐部曲,皆莫见其面。
以二十一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三。
方公被疾,上饬太医驰视,问劳之使相属于道。
疾益侵,始用公请,册拜太师致仕。
讣闻,不视朝,赗赙加等,遣中贵人护丧事,赠通义郡,官其亲属九人。
呜呼!
靖康建炎,戎狄内讧,天下多故,公起行间,忠愤感发,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
建阳之役,手擒二叛;
金山之战,酋渠奔命,仅以身免。
然后驱攘群盗,四封之内埽荡无馀。
方是时也,诸宿将便屯江左,公独留戍山阳
孤垒块然,旁无蚍蜉蚁子之援;
蔽遮江淮,屹然如金城汤池之固。
中兴之烈,公为第一。
主上英武,所以驾驭诸将,虽隆名显号,极其尊荣,而干戈鈇钺,亦未尝有所私贷,故岳飞范琼辈皆以跋扈赐死。
惟公进而许国,杖一剑戡除大憝,为社稷之臣;
退释兵柄,以功名富贵始终。
官一品,为公师,持三镇戎节,累封大国,进爵称王,赐号「扬武翊运功臣」,食邑一万三千七百户,实封五千九百户。
泽流子孙,书勋竹帛,追配前哲,可谓贤也已!
曾祖则,赠太师国公
祖广,赠太师国公
考庆,赠太师国公
元配秦国夫人梁氏,今配魏国夫人氏。
四男子:彦直左朝请大夫、行光禄寺丞,兼权尚书屯田员外郎
彦朴,右奉议郎直显谟阁
彦质,右奉议郎直徽猷阁
彦古,右通直郎直徽猷阁、充两浙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八女:右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左迪功郎、充广安军教授冯用休,左迪功郎、充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万修左迪功郎、新授福州怀安县主簿刘苢,左迪功郎、新授婺州东阳县尉胡南逢右承事郎、充秘阁修撰张子仁,其婿也;
二人奉道为黄冠。
孙男四人:梃,右宣议郎直秘阁
杕,右宣议郎直秘阁
格,右承事郎
栩,右承奉郎
公御军严而有恩,纪律修明,不以赏罚佐喜怒;
藜羹糗饭与众均,士以故乐为用;
摧锋陷坚,百战不殆,威名凛然,天下想见其风采。
太母行殿归次国门,将相大臣班迎道上,太母坐帷中,顾左右曰:「韩某孰是?
虏中皆知其名」。
既而嘉叹久之。
间遇朝谒,传呼道涂,老幼夹路,倚舂释担,聚观太息。
上所赐诏皆亲札,云章宝墨,奎壁之光粲然,集而录之,为若干卷,锦囊玉轴,子孙世守之,为希代之宝。
公病且革,故时将吏问疾卧内,公曰:「历事三朝,大小百馀战,冒白刃,中流矢,未尝退衄,瘢疻尚存」。
发衣视之,举体皆是。
「赖天之灵,得全首领卧家箦而没,诸君尚哀其死耶」?
彦直等以其年十月庚午,举公之柩,合祔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秦国夫人之墓。
于是寺丞过余请铭。
曰:「太师咸安王,中兴名将,盍奏乞本朝有名位、能文章名公卿大夫功德者为之辞,以诏后世?
以罪斥,辞不敢」。
距今七年,韩氏书谒无虚月,请益坚。
会余蒙恩除罪籍,遂不辞,乃即平日所见,志其大者,而系以铭。
铭曰:
炎正中否,有来天骄。
牂羊之首,坟犬为妖。
万骑控弦,鼓行而至。
诸将按兵,拱手坐视。
暨暨韩公山西之雄。
赤心许国,谊不营躬。
群枭噪欢,伏阙称乱。
奋梃一呼,奉头鼠窜。
手格二叛,槛载而归。
磔之东市,封为鲸鲵。
胡马饮江,千艘北渡。
公挺一身,塞其归路。
犬羊胆落,江水为丹。
电埽霆驱,威憺八蛮。
移屯楚甸,坐镇千里。
长城隐然,彊寇气死。
释兵十万,归居庙堂。
玉带金鱼,异姓之王。
麒麟图象,中兴第一。
巍巍堂堂,莫与公匹。
国恩粗报,哿矣归休。
奉身而退,以老菟裘
大雅君子,明哲是保。
一马二童,担夫争道。
乌乎逝矣,生虽有终。
与宋亡极,惟公之功。
阖阊之西,灵山之麓,有坟岿然,过者必肃。
荆玉后赋 宋 · 王灼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七、《颐堂先生文集》卷一
赵惠文王秦昭王闻之,发使奉牍,用十五城两易。
蔺相如曰:「秦强赵弱,其可不许!
臣请报聘,西面而去。
尺土不偿,全以返殽陵之路」。
约车治行,画日出祖。
望诸君乐毅谓王曰:「相如习机,权鉴情伪,衔命疆外,宜无废事。
虽然,玉有妖孽,主者所忌。
和再以斮其足,始作楚子之瑞。
方谨藏于府,又焉得此遐弃,越黄流之广深,徙祸本于吾地。
幸暴秦之肆贪,鼓馋吻以奔饵。
当垢涤而粪除,启嬴氏之颠踬。
夫一璧微器也,连城重寄也,贾直悬隔,得失不类。
谋国者若此醉寐乎?
赵使纳关,秦垒不割。
其计诞,果于授地,规后必取;
其计悍,浪起兵端,诱吾孰应;
其计诞,酖毒不可尝,虎兕不可玩。
捐璧辞城,是谓长算。
遇彼欺夺,犹得十半。
昔在唐虞,三代以来,尊则礼天,卑则问士,羡以起度,瘗以婴祭。
是朝是享,子󱯳男蒲。
贽见劳贶,仪法甚都。
叔末道衰,物与凶随,怀之越乡,匹夫自危。
杼有拱者,以戮其尸;
戍有大者,以幽其妻。
周穆饰台,徐戎畔之;
郑伯假田,鲁史讳之;
晋遗取虞,荀息请之;
申挟奔郑,涛涂杀之;
许男降楚,面缚衔之;
楚继灭赖,赖子效之;
舅犯要君,晋文投之;
齐侯败北,韩厥进之;
襄没楚宫,仲带窃之;
师袭卫境,智伯先之。
远窥近察,有则不祥。
君王其审思哉」!
惠文曰:「秦赵方(惠文即位,未尝与秦交兵。十四年乐毅将赵、、韩、、燕兵攻齐,与秦会中阳十五年,与韩、、秦共击齐。十六年,与秦王会禳,秦复与赵数击齐。苏厉赵王书,于是赵辍谢秦,不击,秦始怨赵。易璧事在十六年前也。)蔺生甚健。
相国止矣,徐觇其变」。
毅谋不合,相如竟成命而归。
自后西甲岁出,雷骇漳滨,邯郸不守,璧遂入秦十七年,秦拔我两城。明年,拔我石城。又明年来攻,斩首二万。赵奔命不暇,以至亡。)
更为玺章,篆刻无伦。
庙中所受,轵旁所陈。
玺材之馀,存为汉珍
岌岌路寝,华带辉春张怀瓘《书断》曰:「始皇以和氏之璧琢为玺,使李斯书其文,可谓传国之伟宝、百世之法式。」史载赵高子婴斋,当庙见受玉玺。子婴因庙中杀己,称病不行,来,遂杀之斋宫。沛公灞上子婴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三辅黄图》曰:「未央宫龙首山前殿,至孝武以黄金为璧带,间以和氏珍。风至,其声玲珑。」《战国策》曰:李兑苏秦明月之珠、和氏之璧。,惠文初相也,虽专政,必不以赵所宝资游说之士。蔺相如死后,既以送苏秦,岂复有璧可易城,今不取。)
盖甚美必甚恶,亦尤物之移人。
蛊一时以争夺,阅百世之故新,况宝之者殃及其身。
韩忠武世忠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南宋 · 赵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一、《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卷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七、《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五○、《江苏金石记》卷一二、《韩忠武王墓志》卷三
上缵祚之十五年,威行德孚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畏服,罔不愿为臣妾。
上益励精行健,冀大有为,闻鼓鼙而思勋臣于昕夕不忘,乃二月甲午,制曰:「韩世忠感会风云,功冠诸将,可特赐谥忠武」。
太师、韩蕲王之薨之葬,至是已二十有六年,而褒崇益光,遂与汉丞相亮唐汾阳王子仪同谥。
宸奎内出,不由有司,中外伟之。
时王子彦古方居蕲国夫人忧,闻诏感泣继血,即拜疏谢,又拜疏请曰:「草土臣彦古谨昧死言:臣之先臣世忠,发身戎行,逮事徽宗钦宗,皆著显效。
暨委质太上皇帝,自大元帅霸府洪济于中兴,始终实备大任。
仰凭宗社威灵与太上皇帝庙谟神算,摧勍敌如拉朽,芟剧盗如刈菅,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丰功盛烈,光照古今。
不幸早弃明时,亦既积年,陛下悯念勋劳,固尝爵以真王,锡之美谥,独墓道之石无名与文,惟陛下哀矜,究此光宠,岂独诸孤显耀,抑先臣有知,犹当效结草之忠」。
天子曰:「呜呼!
惟乃父世忠建炎中兴,实资佐命,式定王国,时惟元勋,予其可忘」!
乃亲御翰墨,大书曰「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翌日,朝诸将于凌虚阁,特诏彦古戎服入见,面赐御书,俾冠于碑首。
顾谓诸将曰:「世忠有大功于帝室,今彦古亦克有志世其家,予惟宠嘉之,是用锡此丰碑。
诸卿勉哉」!
诸将感激奋跃,益知国家之不负臣下也,忠孝之不可以不尽也,功名之不可以不力也。
皆趋下再拜,彦古亦再拜泣而出。
既又诏礼部尚书臣雄曰:「汝其铭世忠之碑」。
臣雄以谓圣主褒崇元臣,兹事体大,顾末学弗称。
且祖讳与王名谥适同
寻上书恳辞,上遽批出,略曰:「君前臣名,临文不讳。
不许辞免」。
臣雄于是惶恐奉诏,谨拜手稽首,上故太师、蕲忠武王遗事曰:王讳世忠字良臣姓韩氏
韩氏本古列国后,为秦所并,子孙自韩原渡河散居延安,以国为姓。
故王世为延安人
曾祖讳则,居乡以义侠闻。
家故饶财,赈贫药病,多所全活。
既没,有异人指其所葬地曰:「代代当生公侯」。
后以王贵,赠太师楚国公
曾祖妣郝氏,吴国夫人
祖讳广,考讳庆,皆赠太师,秦、陈二国公
祖妣高氏、妣贺氏,冀、楚二国夫人
楚国五大夫子,王其季也。
始震之夕,有光芒出屋间,乡邻以为火,各具绠缶驰救,至则闻王生,皆异焉。
就襁褓辄流瞬,瞬则目光如电,楚国荐惊,而心奇之。
少长,风骨伟岸,尚气节,能骑生马驹。
诸豪里中恶少年皆俛首不敢出气,则争为之服役。
或负责不偿者,王辄为偿,负者后闻,亟持所偿愧谢,里俗为之一变。
有冤抑,不以谒郡县,而谒诸王,咸得其平。
由是名闻关陕。
尝过米脂寨姻家会饮,日已夕而关闭,王怒,以臂拉门,关键应手而断,旦视之,其木盖两拱馀,关吏骇服。
年未冠,以敢勇应募乡州
挽强弓一百斤。
尝乘悍马,手舞铁槊,奔驰二郎山峭壁间,观者胆裂,同列无一人敢继者。
军府校艺,独用铁胎弓,所向虽金石皆洞贯。
其骑射绝人类此。
时崇宁四年也。
属西方多事,王每闻边报遽至,辄上马,或不俟鞍而奋。
喜与交游痛饮,资用通有无。
或不持一钱,相从诣酒肆贳酒,期于战获鬻级以偿。
王出必多获,由是同列皆饶给。
银州之役,将从党万以行,父母素钟爱,不许,王固请于陈公曰:「大丈夫当建功业,取公侯,岂宜龊龊自守」!
陈公奇其志,乃听去。
军甫至而城闭,王直排扉入,斩主将,掷首陴外,三军乘之,大克。
继而夏人以重兵来寇,次蒿平岭,王与党万悉精锐鏖战,贼解去。
而突骑忽出间道捣我营,将士惊愕,王独部敢死士殊死斗,贼少却。
王为殿,见一骑士甚武,挥枪而前。
王问俘者为谁,曰十军监军驸马郎君兀𠼪也。
王跃马从之,斩其首,贼遂大溃。
由是西边益服王威名。
经略司图上其事,且乞优赏。
童贯专制边事,疑敢勇皆势家子,有所增饰,止许补一资。
众哗不平,而王恬不芥蒂,当时识者知王器量宏远矣。
刘延庆筑天降山寨,敌遽有之,延庆令王守北门,王夜缒城而上,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
继逢敌于佛口寨,斩首数级,始补守阙进义副尉
至臧底河,又斩三级,转进武副尉
会妖人方腊桐庐自号「圣公」,杀掠吏民,自浙河东西至于江南,毒流盖千馀里。
南方素无兵备,诏调西师讨之。
王部敢勇五十人随王禀以往,遇别将王渊于杭之北关堰桥,会大潦。
道不通,贼掩至,惶怖不知所出。
王造,说曰:「今贼据险争利,我不以智胜,而以力拒,可乎」?
怒曰:「何人敢尔」!
王益辩论不少屈。
曰:「汝虽能言,愿闻必胜之说」。
王为调一二,且请以所部邀击,命取军令状以去。
明日会战,贼势张甚,王选敢勇二十馀人伏偃桥傍,须臾伏发,贼众大乱,王追至舟前,斩首数级,师遂大克。
乃叹服曰:「真万人敌」!
尽以所随白金器赏焉。
定交自此始,至今杭人呼堰桥为「得胜桥」云。
时天下忘战日久,盗起仓卒,天子宵旰南顾,诏能得渠魁者授两镇节钺
王单骑穷追至睦之清溪洞,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从入。
王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其洞口,即挺身仗戈而前。
榛棘嵚崎,越险数里,捣其巢穴,缚伪八大王,格杀数人,遂就擒,并俘以出。
辛兴宗后至,领兵截洞口,掠王俘以为己功,故王不受上赏。
别帅杨惟忠还阙,少伸其事,但超转承节郎
朝廷议复燕山,调诸军以行,至则皆溃。
王往见刘延庆,抵滹沱河,独与苏格等五骑俱,逢虏骑二千馀,从者失色。
王遣五骑列于高冈,戒勿动。
燕山溃卒来会,然皆重伤者,王即命舣舟河岸,约曰:「虏奔即鼓噪助声势」。
王乃独跃马薄贼,回折自如。
虏疑之,分为二队,据坡以视。
王出其不意,突刺二执旗者,因纵击,格等五骑应于后舟中,溃卒亦鼓噪如约。
虏疑我伏发,遂大溃,追斩甚众。
是时山东河北盗贼蜂起,王从王渊讨捕,所在摧锋,于大名境中,杀水贼几尽。
又破汤村强盗。
累奇功转秉义郎
偏将梁方平经略东事,贼杨天王、透手滑聚众数千,寇尉氏,一战擒其渠帅,馀党悉平。
临沂贼武胡众数万,与战于韩王店,又平之。
沂州贼徐进众五万,而官军不满五千,王止以衙兵五十馀薄贼,诛馘悉尽。
青社张先水、鼓山贼刘大郎、望仙山贼高托山、集路山贼贾进、贼徐大郎,众皆不下万人,大者或跨州兼邑,王每身诸将,次第擒灭。
又杀获东海张夔等,由济南振旅而归。
于是山东诸盗悉平,转武节郎
钦宗即位之初,王方梁方平防河浚州
金人大军已压浚境,方平漫不顾,以为他盗。
王说曰:「今之来者,金虏耳!
愿公速整行阵,为护河计,河一失守,宗社阽危,公可忽乎」!
王忠愤由中,词气激烈。
方平怒,俾王以三十骑当敌,名曰硬探,实欲致王死地。
王遇敌辄战,以实归报。
方平犹以为红巾贼,不设备。
及虏进迫屯子桥,则方平脱身遁矣。
王师既失主帅,数万之众皆溃,虏骑大至,王陷数十重围中,意气弥壮,挺枪奋跃而前,所向披靡。
虏叹异,小却,即溃围出,殿诸军,焚桥而归。
京师钦宗王勇冠军,召对便殿,且询方平失律之状,王条奏甚悉。
武节大夫
俄召诸路勤王兵入卫,王隶京城四壁为统领
属虏人许割三镇而还,王渊河北总管,辟王为先锋统制
有胜捷军统制张师正者,战败,转徙大名留守宣抚使李纲斩之以徇。
师正所部本童贯牙兵,初创胜捷军,极诸军之选,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四三人,皆人物魁梧、武骑超绝者,才得五千馀人,后隶师正
师正死,此军怀反侧,遂相约为乱,鼓行而东,劫掠淄、青间,影附胁从者四五万,号二十万,所过亡复噍类,山东复扰。
王以戍将寓大名,雅为所器重,遂檄王以所部五百人讨之。
至淄河,以军分为四队,布铁蒺藜,窒归路,令曰:「前则有功,退则死。
有怯走者,许后队杀以为功」。
于是士皆效死,莫敢回顾。
至夜半,纵兵袭贼砦。
贼既惊扰,旦而接战,大破之,斩其魁李复,馀悉奔溃。
王穷追不已,贼伏溃卒数千出我不意,王不及介胄,上马趋之,矢石雨下,臂指吻鼻中四镰。
王怒,折箭披弓,拔刀径前,杀为首者六人,贼众又奔。
追至宿迁,其众尚万馀,谓已远,王不能及,方拥所掠子女、椎牛纵酒。
王单骑疾驰,夜造其营,呼曰:「大军来矣,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等,以共功名」。
贼自淄河破胆,皆跽请命曰:「愿吾父贷死」。
因进牛炙斗酒,王下马,饮啖辄尽,众莫敢动,悉束手降。
黎明,见王所部止此,始悔之,而业以解甲,莫不相顾失色。
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
将所降朝京师,钦宗再锡对,慰奖甚渥,赐衣甲枪牌,除正任单州团练使,就命将所部屯滹沱河。
真定失守,王知滹沱形势已蹙,去之赵,赵守盖王渊云,渊得王恃以自固。
虏再入寇赵,知王在焉,攻益急,殚援绝,孤城更数日殆破。
王一夕潜将三百人捣其营,虏大惊乱,翌日遁去。
后有自虏来者,始知大酋二都统是日被枪以毙,众遂不能支。
嘉州防禦使
将所部还大名总管赵野辟为前军统制
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时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济阳,王领所部劝进,复自济阳南京
虏纵兵逼城,人心凶惧,王据西王台力战,虏稍却。
翌日再至,而酋帅白马三郎以众数万薄城。
王时所将近千人,与贼遇,即单骑突之,斩酋帅以还,部兵乘胜鏖斗,虏众遂溃,南京围解。
郡守帅父老迎谒,居民炷香夹道,多感涕者,于是还诣济阳劝进,遂扈跸如南京
太上即位,授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
王请移跸长安,下兵收两河,朝议不从。
始建御营,以王为左军统制
诏平济州山口贼解大刀、李昱等,所向剿除。
定国军承宣使,依前带御器械
制曰:「解赵城之围,威镇河朔
却胡马之牧,效著睢阳」。
皆纪实也。
车驾幸维扬,王以所部扈从。
甫至,贼有张遇者,号一窝蜂,既破仪真,自金山以众来降,抵城而不解甲,扈从者危惧。
王单骑造其垒,晓以逆顺祸福,叱使速降,众遂解甲听命。
李民拥众十万,亦既来降,比至维扬,复狼顾整励器械,诏王渊处置,渊以属王。
王往谕旨,诛梗议者刘彦,驱李民以出,缚小校二十九人,送渊戮之。
以民隶王军,分其众属大将张俊等,事遂定。
授王京西等路捉杀内外贼盗。
时虏再犯河雒,王率敢死士战于孝义桥,所杀已数千人,而别将以后军先退,虏众乘我,王身被镞如棘,卒力战以免。
后至汴,诘先退一军,皆斩左右趾以徇,威令大振,自是军不复败矣。
召还行在,授鄜延路副总管,加平寇将军,承节、带御营统制如故。
未几,诏王领所部如山东
王闻车驾幸钱塘,遂由海道趋行在,时建炎三年也。
未至,有裨校段恩者,亡至都下,诡言王兵溃陷虏,物情震骇。
殿前统制苗傅刘正彦素畜异心,王陷没,无复忌惮,遂勒兵反。
签书枢密院事王渊内侍数十人,奉太上居别宫,凶焰炽甚,神武中军统制官湛又阴与同恶。
王在海上闻变,望阙恸哭,举酒酹神曰:「誓与此贼不共戴天」!
舟中士卒亦皆恸哭思奋。
礼部侍郎张浚平江,方议讨乱,与诸将环坐,计未有所出,王且至,更相庆曰:「韩公之来,此事必办」。
王至见,相与号泣曰:「何犹豫为」!
即日与定复辟之议,乃先诸将启行。
时道路哗言正彦谋挟乘舆以出,中外汹惧。
王曰:「贼素知畏我,我至,彼敢尔耶」!
寻命偏将张世庆搜绝诸路邮置,使伪命不行。
嘉禾,造攻具甚急。
正彦制止王,且除节钺,王不受命。
江淮两浙制置使吕颐浩亦来,王迎谒于郊。
颐浩问曰:「贼计无它虞乎」?
王曰:「彼怙势凭众,胁助铁券,自谓不死,安有他虞」!
又问:「可必胜乎」?
王曰:「以顺讨逆,何为不胜」!
颐浩曰:「知彼知己,可以战矣」!
杨国夫人及二子质军,防守甚严,王略无顾念。
会隆祐太后宣见杨国杨国,绐曰:「太尉作如许事,公来矣,于太尉何如」?
乃屈膝拜曰:「愿奉兄嫂礼,谨其鞍马,烦夫人好为言」。
是日入见,隆祐宣问周悉,执杨国手垂泣曰:「国家艰危至此,太尉首来救驾,可令速清岩陛」。
杨国奉诏,驰出都城,遇弟翊于途,告之故,翊色动,手自捽耳。
杨国觉翊意非善,愈疾驱,一日夜会王于嘉禾
王见之惊曰:「汝辈在耶」!
俄而明受诏至,王曰:「吾知有建炎官家,安知明受耶」!
斩其使,焚其诏,进兵益急。
等大惧,遣将领张永载谢罪,且出御札曰:「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
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终始可嘉。
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
王知胁求诏旨,非太上本意,谕载曰:「天子即复位,事乃可缓。
不然,吾今以死决之」。
贼得语,知不可解,即日复太上明辟。
王晨夜兼行。
承宣使张俊遣兵三千助王,王顾所部或非素所拊循,乃悉收家属诣军。
及合战临平,舣家属舟岸下,由是师徒登岸击贼,无一不用命者。
贼将苗翊、马柔吉以重兵负山阻河为阵,且于中流植木为鹿角,以梗行舟。
岸间涂淖不可驰,王乃下马挥戈,令军中曰:「今日当以死报国,若面不带数箭者皆斩」。
士殊死斗。
转至剪刀山下,贼以乘神臂弓数千持满而待。
王瞋目大呼,挺刃径前,贼辟易,矢不及发。
连战皆大克,直造北关门。
正彦自授江东制置使副,提禁旅数万以遁。
朝廷虑其遂逸去,诏能生擒正彦者,有官人转承宣使,无官人授正任观察使,其馀获逆党,赏各有差。
王入朝行宫,拜且泣曰:「逆贼不道,主辱臣死,臣愿受命,缚此二逆」。
因奏曰:「逆贼拥精兵数万,去瓯闽甚迩,万一寖成巢穴,愈难扑灭,臣请速除之。
未审圣意欲生致之耶?
抑函首以献也」?
太上曰:「能杀之足矣」。
王曰:「臣誓生致之,显戮都市,为宗社刷耻。
不然,则臣为欺天」。
殿前虎贲宋金刚、张小眼者,号膂力,王乞以从,欲俾获俘来上。
时所部才数千人,请止以所部行。
太上壮之,酌巨觥以饯,因握手语王曰:「统制吴湛佐二叛为逆,卿知之乎」?
王曰:「此易与耳」!
时湛已不自安,严兵为卫。
王诣湛与语,手折其中指,遂擒以出。
门下兵卫惊扰,王按剑叱之,无敢动。
又亲擒湛党王世修,同日伏诛。
王遂行,诏除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江浙制置使
王兼程追袭。
贼方围三衢,闻王师来,即解去,将趋上饶
王恐其或滋蔓闽、广也,径自浦城捷出迎之。
至渔梁驿,与贼遇,夜半勒兵,距浦城十里。
贼跨溪据险设伏,正彦屯溪北,屯溪南,相约为应。
俄而接战,部将李忠信、赵竭节恃勇陷阵,马彦溥驰救,死之。
王挺枪径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
乃溃,擒正彦弟翊,遣所乞二虎贲护俘献行宫,斩于建康市。
师还至蒋山,太上遣中贵人赐金合茶药,并御书「忠勇」二字表王旗帜。
诏曰:「馀杭之难,卿首奋忠勇,已破凶逆。
朕之复辟,惟卿之功」。
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
杨国硕人超封国夫人,制曰:「智略之优,无愧前史。
给内中俸,以示报焉」。
功臣妻给俸自杨国始。
改除武胜定国军节度使,依前检校少保御前诸军都统制
兀术入寇,车驾复幸临安,命杜充尚书右仆射建康,王守镇江,兼制海道
王方治舟秀之青龙,无何,建康叛降于兀术,兀术遂自建康宣城,直至广德,径趋临安,车驾又幸四明
王闻之,亟以舟师赴难。
未发,兀术王在京口,遽勒三十万骑北还,王即奏愿留江上剿除,使绝南牧之患。
遂提兵截大江以邀之,先降其将铁爪鹰李选。
太上赐札曰:「比在会稽吕颐浩献议,欲会兵京口,邀截归路。
遽览来奏及图上方略,实契朕怀。
惟卿忠愤之诚,谋虑之审,千里之外,不谋而同。
载观规图,深所嘉叹。
今以获贼资财物帛尽与将士,并降空名诰劄二百道,用资激赏」。
兀术遣使通问,王亦遣使臣石皋报之,约日会战,战数十百合,虏终不得渡。
复使致词,愿还所掠假道,不听;
请益以名马,又不听。
虏乃益兵仪真,势接建康,兀术军于南,挞辣军于北。
王提海舰中流,南北接战,相持黄天荡四十有八日。
兀术窘甚,求打话,王酬答如响,时于佩金凤瓶传酒纵饮示之。
虏见王整暇,色益沮,乃祈假道甚哀,王曰:「是不难,但迎还两宫,复旧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全也」。
兀术语塞。
又数日,求登岸会话,王以二人从见之。
复伸前恳,而言不顺,王怒且骂,引弓将射之,亟驰去。
虏自知力惫粮竭,久或生变,而王舟师中流鼓枻,飘忽若神。
凡古渡津口,又皆以八面控扼,生路垂绝。
乃一夕潜凿小河三十里,自建康城外属之江,以通漕渠
刑白马,剔妇人心,兀术自割其额祭天。
幸风涛少休,窃载而逃。
王谍知其谋,悉舟师督战,会风弱帆缓,虏得以轻舸渡去。
人称为番人河,其后秦桧主和,更名新开河云。
先是,王治兵镇江,尝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观我虚实」。
乃遣偏将苏德以二百人伏庙中,又遣二百人伏岸下,约曰:「闻鼓声,岸兵先出,庙兵继出。
数日虏至,果有五骑趋入庙,庙中之伏喜,先鼓而出,五骑振策以驰,仅得其二。
有一人红袍白马,既坠,复跳驰而脱,诘二人者,云即兀术也。
是举也,兀术仅以身免,俘获杀伤者不可胜计,所遗辎重山积,所掠男女获免者不知数,又获龙虎大王舟千馀艘。
捷闻,太上赐札曰:「卿比统帅舟师,邀击虏寇,忠勇之节,远近所闻。
相拒大江,殆弥两月,杀伤莫计,俘获良多。
所有已立功人,早以功状来上,当优与推恩」。
又札曰:「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感激思奋,慷慨自期。
独提全军,往邀归路。
将士用命,水陆齐攻。
捷音遽闻,杀获甚众。
言念忠劳,不忘嘉叹」。
未几,除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
时剧盗数起,闽中荆湖震扰,朝廷为出禁旅,遣辛企宗讨之,师老不能平。
福帅程迈监司侯悫等力请改命将帅,章四十三上,太上乃除王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副参孟庾以行。
贼范汝为据建安,众踰十万,至僭造黄红伞等。
王曰:「建居闽岭上流,使贼沿流而下,则七郡皆血肉矣。
于是选轻锐航海,径趣福唐,拥众而上。
福帅迎谒,且言贼方锐,宜少休以俟元夕
王笑曰:「吾以元夕凯旋见公矣」。
因酌酒以别。
师次延平剑潭湍险,贼焚桥以拒我师。
王策马先浮以济,师遂济,士气益倍。
建宁百里许,贼尽塞途路,埋巨木为鹿角,散布竹签、铁蒺藜,掘陷马坑,凡可以旅拒王师者,无不用其至。
王即命诸军偃旗仆鼓,舍正路,俾各择便利,沿山堑溪,披践榛棘,遂达郡之凤凰山,绕出贼背,下瞰城邑,如在井底。
火楼、巨石、天梯、云梯,百道齐攻,汝为震怖,以谓从天而下。
五日城陷,汝为窜身自焚回源洞中。
又有陆必强、叶铁骨、陆必先、张弓手、熊致远等,皆号贼骁将,分兵四劫。
而叶谅者别以一军再寇邵武,王悉擒斩之。
凡杀贼众三万馀人,生擒魁首张熊等五百馀人,士人之附贼如施逵、谢向、陆棠等,皆械送行在所
乃令军人悉驻城上,毋得下,植旗于城之三隅,令士民自相别,农者给牛、谷使耕,商贾者弛征禁,为贼者使民得甘心,胁从者贷遣。
建安之民自以为蒙更生,家立生祠,共刻其事于石,至今奉香火惟谨。
太上赐札曰:「省奏,范汝为已就灭亡,遂释朕南顾之忧。
其馀畸○贼党并叶谅等,想已招捉,惟务随宜处置,勿留后患」。
又札曰:「卿比执讯获丑,安靖一方,非特秋毫无犯,给耕夫之牛,使不失时。
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朕始闻此,喜而不寐,是惟威爱兼得,体我至仁,加惠斯民者也。
卿之劳苦,实永朕怀」。
王遂条奏江西、湖南群寇,要须以时平定,乘胜扑灭,势若破竹。
诏从之。
王旋师永嘉,若将就休息者,已而道括苍上饶,径至豫章,江滨连营数十里。
贼不虞王之猝至,以为神,大惊,于是曹成、马友、李宏等次第来降。
王悉分配诸军,即日移师长沙
山东贼白毡笠、刘忠有众数万,尝与兀术转战颉颃,而南据祁阳之白绵山,自黔其额,号「花面兽」。
山险重复,营栅相望,凡一年莫敢撄其锋者。
王始至,即欲急击之,曰:「少延岁月,湖南生灵无种矣」。
庾不可,曰:「功幸已成而师劳,若更趋白绵,有如不捷,前功尽废」。
王曰:「兵家利害,世忠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
请期半月,当驰捷以献」。
庾不能夺。
王即将所部与贼对垒,乃奕棋饮酒,按兵不动者累日,众莫窥其际。
一夕,独与亲信苏格便服、联小骑直穿贼营。
夜者呵问,王曰「我也」,盖王已谍知贼中约以「我」字为号,故所向不疑
遂周览营而出,喜曰:「此天赐也」。
即下令明日破贼。
会食,遂命诸军拔栅前行。
先遣锐卒二千,衔枚夜进,伏于白绵山上,戒曰:「贼必空垒来战,若疾驰入夺中军望楼,驻麾张盖」。
既而贼以三万人拒战,兵交自寅至巳,贼精兵迭出,胜负未分。
俄而所遣锐卒二千植旗盖于贼之望楼,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愕,进退无所据,遂溃乱。
王乃传麾令上下夹击,将士争奋,大破之,追斩忠于小舟,传首阙下。
下令敢掠子女者斩。
湖南遂平
战克之日,与庾所期如合符契。
诏除太尉,馀如故。
又赐札曰:「出师今将期岁,以尔劳苦,繄我忧冲。
比岁李宏坏植,刘忠败绩,益张吾武,震挠凶徒,朕甚嘉之。
且以防秋戒期,狄怨是念,卿其振旅来归,竭尽智力,以图大功,而后喜可知也」。
王授钺以出,扫清三方。
太上伟其功,诏枢密院以功状颁示内外,诸将各务奋励,共举中兴,以光史册。
师还建康,乃置背嵬亲随军,皆勇鸷绝伦者。
开府仪同三司,节制依旧,充淮南东路宣抚使泗州置司
明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镇江
是岁,兀术与酋帅挞孛耶合三路兵入寇,骑兵自泗取淮阳步兵自楚取高邮,尘覆飞鸟。
太上赐札曰:「览卿承楚之奏,良用骇叹。
今虏气正锐,又皆小舟轻捷,可以横江径渡。
想卿谋画已定,可保无虞。
更宜率励将士,戮力剿除。
此亦卿前日之所论奏也。
浙西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
卿忠愤忧图,朕所素知,协济艰难,正在今日。
切更多算,以决万全」。
又札曰:「朕以逆臣刘豫外挟强虏,驱率吾民,遣兵东向,观其措意,必欲图危社稷,人神所共嫉,覆载所不容。
卿为国大臣,乃心王室,忠愤之气,想实同之。
今贼犯真滁,已逼江上,而建康诸渡,旧为贼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
卿宜戮力一心,以赴国家之急。
先饬守备,徐图进取,无失事机,以堕贼计。
朕虽不德,无以君国子民,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义之烈。
兴言及此,当体至怀」。
王受诏感泣,曰:「至尊忧勤如此,臣子何以生为」!
遂自镇江济师,以前军统制解元守高邮,候虏步兵,而王亲提骑队往大仪,以当淮泗之寇。
伐木为栅,自断归路。
大会将佐曰:「金人马步分道并进,车驾方在江南,有如不胜,必为社稷忧,诸君奋忠义以报国,此其时矣。
吾平昔恨无死所,所以拔桥断路,示无生还之望」。
遂大飨战士,战士皆感奋,气自百倍。
会朝廷遣魏良臣使虏,至淮阳,王置酒送别,杯一再行,流星庚牌沓至。
良臣问故,王曰:「有诏移屯守江」。
乃撤炊爨班师。
良臣切自喜,疾驰去。
王度良臣已出境,乃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
于是六军大集、北行至大仪,勒精兵为五阵,设伏二十馀处,戒闻严鼓之节,则次第起击。
良臣至虏,虏果问我师动息,悉如所见以对。
兀术号知兵,闻大军仓卒南还,喜甚,与群酋厉兵秣马,直趋江口,至大仪五里所。
王纵虏骑过吾军之东直北,旗小麾,鼓一鸣,伏者四发。
吾军旗与虏杂出,虏军乱,我师伍伍迭进。
步队各持长斧斫马足,虏全装陷涂淖,弓刀无所施。
王东西麾劲骑四面蹂之,虏大半乞降,馀皆奔溃。
追杀数十里,兀术乘千里马以遁。
积尸如丘垤,擒其骁将挞孛耶、女真千户长五百馀人,获战马五百馀匹,器械辎重与平山堂齐,军势大振。
兀术还泗上,召良臣,诘责其卖己,将斩之,良臣好词以免。
解元至高邮,亦遇贼虏,设水军夹河而阵,我师皆愿效死。
虏整队迭出,一日之间,合战十三,士力稍罢,相拒未决。
王遣成闵将劲骑往援之。
与元军合,复大战,败生女真及千户长等,虏败去。
俄而王至,穷追于淮。
虏复大战,败溃奔走,相蹈藉没溺死者不可胜计。
捷书沓至,群臣入贺,太上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
赐札曰:「闻卿独抗大敌,剿杀犬羊数以万计,攘逐过淮,全师而还,甚慰朕望。
兀术举国来寇,凭陵边圉,非卿智勇冠世,忠义徇国,岂能冒犯矢石,率先士卒,以寡胜众,俊伟如此?
朕深念卿躬擐甲胄之劳,将士摧锋力战之苦,夙宵震恻,痛切在躬。
得卿来报,顿释朕怀」。
初虏既倾国内侮,朝廷过计,有劝太上他幸者,于是降旨,议散百司,物论哗然。
宰相赵鼎与王议合,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
至是虏既溃败,王自淮上振旅凯旋,江左遂安,故论者以此举为中兴第一。
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淮南东路宣抚使镇江置司
王在镇江,一日方会诸将置酒,虏帅挞辣耻前败覆,以书币来约战,王即席遣伶人张轸王愈之持茗为报。
报书略曰:「元帅军事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旨挥也」。
挞辣谋屈,卒不来,未几全军遁去。
然诸将徘徊顾望,无敢渡江者。
王独请移军穷边,经理中原,太上赐札曰:「昨因虏近,议者以经理淮甸为言,人多惮行。
卿独慨然请以身任其责,朕用嘉之」。
又曰:「今闻全师渡江,威声遐畅。
卿妻子同行否?
乍到,医药饮食或恐未备,有所须,一一奏来也」。
改除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依前少保,充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营田大使楚州置司,兼节制镇江
楚累经残掠,邑屋皆丘墟榛棘,王至,则抚集流亡,通商惠工,创新营垒,民心安固,军气日益振厉。
于是曩时煨烬瓦砾之场,化为雄都会府,隐然为国长城矣。
刘豫间遣兵入寇,每为王所败却,生擒伪知镇淮军王拱及食粮军数百献于朝。
是年虏又犯涟水王迎击,杀其将孙统领,追至金城
时豫之锐卒尽屯宿迁圣女墩,王以轻兵破之,转战至徐之驾口。
军既单弱,而虏援兵讹里耶索、贾舍人踵至,遂以背嵬轻骑五百冲之,为虏所围。
王突围拔众以出,复乘锐掩击,过落马湖五十馀里,杀伤不可计。
淮阳,旦暮且下,会诏班师,王亟还。
道遇伪齐帅刘猊率金国三路都统太一孛堇、凿山水晶相公青州五路都统东平府总管,及兀术举兵自河间与诸道会。
王结阵向敌,遣小校郝彦雄造其军,大呼曰:「锦袍毡笠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
众咎王,王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敌」。
及虏骑至,王先以数骑挑之,杀其引战者二人,诸将乘之,大破虏众,暴尸三十里。
捷闻,太上赐札曰:「卿诚存报国,义独奋身,长驱济淮,力战破贼,俘获群丑,抚辑遗黎。
眷言忠劳,实所嘉叹。
然王师之出,本以吊民,上将之威,尤宜持重,军旅之外,毋爽节宣。
深体至怀,副朕倚注」。
特授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赐扬武翊运功臣,依前少保,充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营田大使
王以承楚单弱,正当寇冲,寇至无以守,乃增大其城,身自督役,役不劳而城固,民恃以无恐,家立生祠以报。
先是移屯淮阳,与敌接境,王乃多遣间结山东豪俊,俾缓急为应,山东人及太行群盗多愿奉约束者。
金人废刘豫,中原军溃盗起,王以为机不可失,奏乞全师北讨,招纳叛亡,为恢复计。
恳请诚切。
太上赐札曰:「览卿来奏,备见忠义许国之意,深用叹嘉。
今疆埸之事,以安静为先,变故在彼,不必干预,当敦信约。
卿其明远斥堠,谨固封疆,以备不虞,称朕意焉」。
既而秦桧议和,诸帅已屯建康武昌,诏王徙屯京口
王上奏,极论虏情叵侧,其将以计缓我师,乞独留此军,蔽遮江淮,太上赐札曰:「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
朕迫于强敌,越在海隅,每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顾以频年事力未振,姑郁郁于此。
自去冬敌人深入,卿首剉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勇。
既至,彼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先移屯淮甸
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
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今得其所奏,益见忠诚,虽古名将,亦何以过!
使朕竦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平也。
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
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当施置自便,勿复拘执,至于军饷等事,已令三省施行」。
初,国朝军政日修,虏师屡衄,于是阴谋沮挠吾事。
秦桧还自沙漠,力劝太上屈己和戎,销兵罢将。
朝廷遣使交割河南境土,虏亦遣使来议,而使名不逊
主议甚力,自大臣宿将,万口和附,王独慷慨涕泣,章上以十数,为太上开陈和议不可之状,大略以谓:「虏情诡诈,且陕西诸路出兵产马用武之地,岂肯真实交割」!
又曰:「但恐以还地为名,先要山东河北等路军民及北人之归明者,出此声势,摇动人情。
我若太加卑屈,深虑人心离散,士卒凋沮」。
又曰:「今当主辱臣死之际,臣愿效死节,激昂士卒,率先迎敌,期于必战,以决成败。
若其不克,陛下委曲听从,事亦未晚」。
又曰:「如王伦、蓝公佐交割河南地界,别无附合诳赚朝廷,虽以王爵处之,未为过当。
欲乞令供具委无反复文状于朝,以为后證。
如臣言虚妄,日后事成虚文,亦乞重寘典宪」。
其言深切恳到,出于忠诚,且请单骑赴阙面奏。
太上率优诏褒答,其略曰:「卿忠勇冠世,独当一面。
国威既震,和议渐谐,南北兵民,可冀休息。
究其所自,卿力居多。
卿其保护来使,无致疏虞。
所乞入朝奏事,俟有机会,当即召卿
众方怀疑,疆埸事大,正倚卿为重,未可暂离军中也」。
其后虏果负约如王所言。
甚恐,即上疏曰:「臣闻德无常师,主善为师;
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伊尹相汤咸有一德之言也。
臣昨见金国挞辣有讲和割地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
既而兀术戕其叔挞辣,蓝公佐之归,和议已变,故劝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计」。
又曰:「如臣言不可行,即乞行罢免,以明孔圣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之义」。
其词反覆无据,由是天下服王精识,而尤益深云。
兀术既再陷三京,又犯涟水,太上赐札曰:「金人复占据已割旧疆,卿素蕴忠义,想深愤激。
凡对境事宜,可以结约招纳等事,可悉从便宜措置。
事体稍重,即具奏来」。
王遂率背嵬军由泇口破走兀术,伪守赵荣以宿州降,李世辅亳州降。
诏除少师,馀官悉如故。
明年,虏都统太师者以大军入寇,水陆并进,未及渡淮,王督士马拒战于淮阳,又走之,因取刘泠庄,设伏掩击,遂至沂水,虏溺水不知其数。
又遣偏将王胜攻下海州,取怀仁诸县,破千秋胡陵大寨,擒虏帅郭太师、伪守王忠,尽得其军粮、牛马、器甲,即日献俘阙下,诏除太保,依前功臣三镇节钺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营田大使封英国公
是年虏犯淮西殿帅杨存中宣抚使张浚之师,与战于钟离,弗克,诏王赴援。
虏别军数万屯定远,王遣成闵以轻骑击破之,转战数日,兀术中克敌弓以走,其众大溃,遂夺钟离
捷闻,太上赐札曰:「闻卿亲率将士,与贼接战,追逼直至城下,贼马一发奔溃过淮,卿已复据州。
卿忠义之气,身先士卒,亲遇大敌,嘉叹何已!
况卿前后所料贼情,一一必中,今日善后之策,更为深加思虑,措置以闻也」。
王因上章,极言爵赏之滥,乞自今非破虏、复境土,不畀崇资,以塞倖门。
时和议复成,秦桧权力益盛,异己者祸如发矢,王复危言苦谏,以谓:「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腥膻,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
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
太上复赐札嘉奖,又乞与北使面议,优诏不许。
寻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由是深怨于王。
已而尽撤边备,召诸大将还阙,王及张俊岳飞枢密使副。
王上表乞解枢务,避窜丐闲,时论高之,时绍兴十一年也。
又上表乞骸骨,不许,除太傅,依前三镇节钺,充醴泉观使进封福国公,赐第都城奉朝请
其秋显仁皇后騩驾来归,王朝谒于临平,后以北方独闻王名,特召至帘前曰:「此为韩相公耶」?
慰问良久,其后赐饷无虚月。
明年进封潭国公,十三年,进封咸安郡王,十七年,以郊恩改镇南武安宁国之节。
太上数召王同家人燕于苑中,眷礼深笃,数赐名马、宝剑其他赐予,劳问相踵,然王老矣。
二十一年秋,王病不能朝,乃上表谢事,策拜太师,问疾之使肩摩毂击于道。
于是悉召故人列校,勉以忠义大节,焚逋券百万,亲视含禭,曰:「吾以布衣百战,致位公王,可以无憾矣」。
是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三。
疾方革,累诏宣医诊视,讣闻,太上衋然为辍视朝。
通义郡,赙以内帑、金帛各三千疋两,锡尚方名汞、龙脑香以歛,禭服用一品,所以慰恤其家甚至,遣敕使徐伸护葬事。
是年十月庚子大葬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之原。
有诏命中贵策祭于家,又诏奉常贰卿軷祭于都门外。
子孙次第进秩。
娶白氏,秦国夫人
梁氏,杨国夫人
氏,秦国夫人
周氏,蕲国夫人
子男四人:长曰彦直,尝任户部尚书,今为太中大夫延水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
次曰彦朴,奉识郎、直显谟阁,蚤世;
次曰彦质,朝奉大夫直徽猷阁、知黄州
次曰彦古,起复朝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知平江府兼节制水军,今家居终蕲国之制。
女八人:长适故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次适宣教郎冯用休,次适宣教郎、知宣州宁国王万脩,次适从政郎刘莒,次适宣教郎宗正寺主簿胡南逢,次适承议郎、充集英殿修撰主管佑神观张子仁,二人为黄冠。
孙男十七人:曰梴,奉议郎太社令
曰杕,奉议郎直秘阁
曰格,宣教郎
曰枢,承务郎
通仕郎
曰相,承事郎
椿承务郎
曰楷,承奉郎
曰林,将仕郎
曰森,曰休,曰楫,曰杰,曰本,曰梓,曰樟。
孙女八人:一适将仕郎王大昌,馀未行。
今天子乾道纪元之四年,有诏特追封蕲王,又八年,乃赐谥。
始王鼎贵,尝戒戏下及其家人曰:「忠者,臣子不可一日忘,不惟所当常行,抑亦所当常言。
吾虽名世忠,汝曹无得以忠字为讳,若讳而不言,是忘忠也。
吾生不取、死不飨也」。
至是得谥忠武
彦古禀述先教,不敢辞,君子以为通于孝云。
呜呼!
王起西陲布衣,杖剑从戎,不十数年,功名与日争光,何其盛耶!
平寇将军,为都统制,为宣抚使,为常置使,为营田大使,为诏讨使,为枢密使,所践无非达官要职,而能益彰;
平全闽,夷江西,剪湖湘,歼苗、刘,摧兀术,鏖大仪,拓东海,捍杨楚,震淮阳,所当无非勍寇剧贼,而功益俊伟不可及。
及和议初定,虏使稍不恭顺,王则忿其无礼于吾君,诵言诛之,且下令所部州无得少屈,虏使为之沮戢。
性不喜便佞,事关庙社,必伛偻玉陛上,流涕极言之,虽不加文饰,而诚意真切,理致详尽。
人主知其出于忠实,不以为忤也。
秦桧用事,遣中原人亲属还虏中,有恋国恩不忍去,必械絷以送,至谋遣赵荣。
王力争曰:「荣不忘本朝以归,父母、妻子悉遭屠灭,相公尚忍遣之,无复中原望耶」!
弗听。
岳飞之狱,王不平,以问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王艴然变色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于时举朝惮权力,皆附离为自全计,独王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复与亲。
每建大议谠言,家人危惧,或乘间劝止,王曰:「今明知其误国,乃畏祸茍同,异时瞑目,岂可于太祖官家殿下吃铁棒耶」!
言虽质,留旨深,士君子至今传之。
受人恩,则生平不去心。
签枢王渊识王于微时,待遇绝等,苗、刘之乱,首遇害,王为请地厚葬,经纪其家,不遗馀
初,轻财嗜义,家无宿储,或劝以治生,曰:「国家官人,以爵使禄,足代其耕也。
若切切事锥刀,我何爱爵禄,不为大贾富商耶」?
王敬服其言。
故握兵三十年,未尝为乾没贸迁之私,上所锡赉,悉分将士,将士故乐为之用。
太上高其义,察其廉,特赐江东永丰圩田,以给其子孙,王复上书,租赋愿与编户同,为势家倡。
太上欲成其美,从之,优诏奖谕。
虽厚抚将士,千金有所不爱,至一官一级,则靳惜如肌肉。
尝谓将佐曰:「为国立功,人臣常分,吾所以使汝辈功浮于赏者,乃所以遗尔子孙也。
天日昭昭,爵禄虚受,终必为祸,他日为国爪牙,尤当戒此」。
旧制:战胜第赏,必以首级,军人贪得,至杀平人以希赏。
王始建议,不许以首级计功。
然诸帅保奏将士武功,左武各有队伍,惟王所部须实有功乃奏,终不以毫发假人。
是以淮东一军,功最多而崇资者少。
楚州,与士同力役。
黄天荡之战,杨国在行间,亲执桴鼓。
楚州,织薄为屋。
将士有临敌怯懦者,王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会,俾为妇人妆以耻之,其人往往感发自奋,后多得其死力。
其制兵器,凡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狻猊之鍪,连锁之甲,斧之有掠阵,弓之有克敌,皆王遗法。
太上以其制下兵部及颁降诸将者是也。
尝中毒矢洞骨,则以强弩拔之。
十指仅全四,不能动,身被金疮如刻画
晚以公王奉朝请,尤能以道卷舒,绝口不言功名。
盖自罢政居都城,高卧十年,杖屦幅巾,放意林泉壶觞间,若未尝有权位者。
偏裨部曲往往致身通显,节钺相望,岁时造门,类皆谢遣。
群工列辟,想闻风采而不可见,则相约于朝班,望王眉宇而慰喜焉。
至于外夷远人、幽闺妇女,皆知有所谓韩郡王者。
岁时辄相从詷王年几安否,以为天下重轻云。
而王终日澹然,独好浮图法,自号清凉居士
故虽权臣孔炽,王最为所忌嫉,而能雍容始终,盖诗所谓「明哲保身」者。
属纩之际,神爽益清,冠佩修然,合爪而逝。
有诏择日临奠,中书吏韩城以危语胁诸孤,令必辞,诸孤亦缘王遗意,不敢屈勤君父,上表恳免至再,太上黾勉从之。
其始终恩遇如此。
臣雄曰:「自起、剪以来,山西出将尚矣、呼吸雷风,动摇山岳,战胜攻克,卓然以勇略闻者班班不绝于册书。
至于达之以智谋,本之以忠义,如古之所谓名将者,山西盖亡几也。
秦、汉而下,可以言智谋忠义如古名将者,若诸葛亮郭子仪,其庶几乎!
王本山西之豪,与起、剪相望,而其智谋忠义有过前修,无不及焉。
方逆傅滔天,王闻变恸哭,士卒皆哭,莫能仰视,遂自海道径还。
吕颐浩方以贼为忧,王谓贼既取铁券,必无他虑,颐浩又虑贼难胜,王则深言逆顺之理,知其必胜,于是颐浩计乃决,傅卒成擒。
至如中兴之初,倡议西都长安,乘建瓴之势,东向以图中原,朝议不从,识者以为深恨。
及维扬危急,六飞南渡,诸帅咸欲西趋岳鄂,径往长沙,王独以谓今已失河北山东,惟有淮、浙号称富实,若又弃之,更有何地!
太上嘉纳。
江左立国之谋,于是乎定。
臣雄尝待罪太史氏,获睹日历所纪太上皇帝圣语甚详,最后论战论和,章数十上,皆算无遗策,盖所谓定大事,决大疑,忠义禀于天资,智谋出于人表,视山西以勇略称者,不可同年语矣。
是以太上荐赐诏曰:「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而皇上特以忠武易名,盖以王为子仪之流。
惟二圣日月之明,知臣莫若君,德音铿鍧,天下传诵。
世忠得此嘉奖,其亦可谓死而不朽也耶!
臣观宣王中兴,如《采芑》、《江汉》之诗,所述荆蛮来威,王国庶定等事,虽以褒大方叔召虎之功,然其任贤使能,致此巍巍,则宣王盛德之形容,光明伟杰,不可掩也。
臣愿颇采《周雅》声为铭诗,以彰元勋,以歌尧父舜子知人之明,以称明指,显耀韩氏,以昭示于亿万世。
其词曰:
昔在宣靖,崇极而倾。
胡酋不恭,神州尽腥。
天地重开,真人龙翔。
德业巍巍,宣汉光。
凡此中兴,谁实佐命。
繄时元勋,王国以定。
元勋谓何,维师蕲王
王奋山西,起剪之乡。
铁胎之弓,悍马长槊
方在童年,气震山岳。
逮事徽皇,至于钦宗
天下兵动,外阻内讧。
王先戎行,是磔是剪。
浙西山东,绩用丕显。
霸府肇新,来乘风云。
扫清南都,大驾时巡。
淮海之间,剧盗猬起。
解甲束戈,如父诏子。
帝幸馀杭,王征徐方
逆臣乘虚,反易天常。
贼虐枢臣,都城喋血。
凶燄孔炽,震惊宸阙。
王在海上,闻变号呼。
凡尔众士,今当糜驱。
吾与群凶,不共戴天。
山川鬼神,实临此言。
舟师鼓行,雷动电击。
挠彼凶徒,裂胆禠魄。
天位反正,乾清夷。
生擒渠魁,枭首大逵。
有狡汝为,盗据富沙。
流毒全闽,血人于牙。
大江之西,重湖之南。
蜂屯蚁结,虎猛狼贪。
三方百城,地数千里。
夺攘矫虔,声势相倚。
当宁谋帅,宜莫如王。
授以斧钺,往摏其吭。
覆其穴巢,锄其根萌。
阅岁未周,三方悉平。
奔旗奔师,捷书相望。
贷遣协从,旌别善良。
尔商尔财,我弛尔征。
尔农尔田,我资尔耕。
仁义之兵,吊伐是尚。
帝有恩言,卿古名将。
胡马饮江。
充叛以降。
金陵不支,荐窥上邦
王整虎旅,邀截归路。
虏术虽强,望风震怖。
海舰如云,江之中流。
北剉援兵,南衄归舟。
水战陆攻,推枯拉脆。
杀伤莫数,俘获万计。
酋师小黠,仅脱其身。
敌势寖销,皇威益信。
术犹不悛,才数年期。
倾国南侵,步骑分驰。
逆党成林,尘暗穹苍。
九重制诏,罪己如汤。
王曰呼嗟,君父旰食。
臣何生为,矢死报国。
部分将佐,直趋淮壖。
亲窒归途,示无生还。
妙算既定,奇策先施。
声言守江,己驻大仪。
众寡虽殊,我彼乱。
虏骑纷呶,马足俱断。
四面鏖击,若降若屠。
积骸为丘,洒血成渠。
折馘献俘,千里相踵。
骁将数百,岂计辎重。
偏裨在楚,亦以捷闻。
王来穷追,虏师大奔。
振旅凯歌,天子曰都。
世忠忠勇,虏不足诛。
江左人心,恃此宁谧。
中兴以来,武功第一。
淮阳钟离,莫非俊伟。
生平战多,竹帛莫纪。
王屯极边,志清中原。
和议既谐,弛强铄坚。
王之论和,忠愤激烈。
利害皎然,黑白区别。
圣主俞之,权臣雠之。
明哲令终,天实休之。
孰不为将,孰不建功。
动摇丘山,呼吸雷风。
惟王天资,与勇将异。
达以智谋,本以忠义。
大疑大事,决于片词。
较彼起剪,王其过之。
王起寒素,饭糗衣纻。
出际盛时,蛟龙云雨
解衣推食,言听计行。
任用不疑,天子之明。
三镇节旄,三事典策。
报功惟优,天子之德。
惟圣天子,使臣以礼。
哀荣死生,福禄终始。
重华神武,志大有为。
眷言勋劳,恨不同时。
真王启封,贵穷人爵。
忠武之谥,如如郭。
八言衮褒,更瞻云章。
谁克有勋,上不汝忘。
丰碑岩岩,亿载有耀。
凡百臣子,其思忠孝。
郭都统 宋 · 赵善括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七、《应斋杂著》卷二
窥文石之班,识燕颔虎头之相;
武昌之守,参鱼符龙节之荣。
虽军国之异宜,念兵民之一体。
既联官治,敢布缄縢。
恭惟某官智勇兼资,廉勤自守。
秀出山西之种,志驰伊北之勋,草木皆知其威名,麾帜益精其气色。
三军可夺帅,于我何加;
一介以与人,则吾岂敢。
眷乃上游之地,易兹外阃之权。
秦既用于孟明赵方资于李牧
荆襄望中原之甚迩,由沔鄂复故境以何难。
伫观击楫以著鞭,孰不投石而贾勇。
二十四考中令,克绍家声;
万六百户侯封,荣分茅土。
一心所徯,万口皆同。
某幼固读书,长尝学剑。
虽奋身于笔砚,盖有意于功名。
蒙天子俾以牧民,惧邦条之未立;
将军与之共事,庶军政之无偏。
寒律正严,威容多暇,尚勤寝兴之节,仰符眷注之隆。
应诏将帅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二、《昌谷集》卷八
臣窃惟择将之道,其说多端。
贤将固不易得,今且与才将求之,亦固有等级,而不能同者。
盖深于谋虑者未必可以当矢石,锐于接战者未必可以胜重任,宜于大者未必宜于小,勇于始者未必勇于终,恃志气者或骄矜以犯上,任术数者或委曲以避敌。
至于贪财使酒,尚未论也。
自非久于边塞,深于行伍,察之熟而考之详,难以尽见。
臣自壮岁以来,亦粗有志人物,凡诸军之偏裨小将,下至长行卒伍,亦尝搜索访问,求其所长,书之简册,延誉于士大夫,庶几国家缓急之备。
用力数十年,犹以未得真才为歉。
及居閒处独之后,窘于疾疢,书生之交游者迎见尚少,则诸将之素昧者疏阔可知。
旧所用人不死即老,后来新进无复讨论。
其或稍可采,又多经朝廷擢用,若非已除统帅,亦不暂摄管军,以此荐扬,又似文具。
今者骤闻圣训,殊极惊惶。
揆之于心,未有颖拔过人之士,可以中选。
访之于人,则有附会任情之虑,难以尽信。
明诏所及,不可虚辱,辄取其稍有寸长者三人以献,惟陛下择焉。
修武郎、新权发遣扬州兵马钤辖赵胜,谙习戎事,通晓阵法。
顷在荆湖制司,曾任赵方帐前职事。
御众井井,人以为严。
其后移管他军,则旧人无不恋慕,至于垂涕。
恩威并行,似未易得。
若使任一军之责,必能服众。
进义副尉、权滁州驻劄御前雄胜军统制张世雄,勇悍有声,众所推许。
曾经盱眙军青平山及濠州等处,与番军接战,皆立奇功。
近者山阳有警,独能与其党丁尽力死战,誓不与贼俱生。
朝廷念其忠赤,已改作滁州驻劄。
若使任捍禦之责,必不至求生失节。
承节郎张志宁本将家子,以知书修饬为名臣周必大朱熹所知。
臣在湖南时,有郴州桂阳县陷于峒贼,朝廷揭立赏格,许土豪得为县令,一路之人莫有应募者。
臣以其人诚实可仗,使调护诸将,以专招捕之职,遂领县事。
数月之后,皆如初画,擒获剧贼李孟一,与抚定次贼钟安诚等,宁之功多于诸将。
今家居恬然,无仕进意。
虽年寖高,不可复守边陲,若使居幕府之任,赞大将之谋,必有可采。
此三人者,皆臣随其所长,酌其所用。
虽不敢妄为茍简,以取蔽贤之罪;
亦不敢过为增益,以犯罔上之诛。
以臣备位禁从,职业当言,继此或有所闻,又当陆续条列,以副陛下详延之意。
臣不胜惓惓。
朝奉大夫主管崇禧观萧君墓志铭嘉定十七年十二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八、《昌谷集》卷一八
崇禧萧君讳必简字季然
朝散大夫讳固、宜人彭氏之曾孙;
朝奉郎秘阁修撰、赠朝散大夫讳之敏、太恭人项氏之孙;
奉直大夫讳顗、恭人刘氏之长子。
以修撰公遗泽,补将仕郎
年二十一赴淳熙丙午春铨,入等,授迪功郎宁国府南陵县主簿
秩满,调郴州司理参军
遭外艰去职,服阕,差湖州长兴县合溪酒官
合溪提领所辟客,曩时主者以贵游自处,往往遥领不至,以鹖冠摄职。
酿政不修,逋欠山积。
君下车亲履其事,奉行月令,六物靡有差忒。
曾未满岁,绩以最奏。
宰邑者苛于关市,民旅病之,创立机阱,旁及近郊。
白其事于郡将,犹未能革,乃使与闻弹压,悉柅吏奸,民无横扰,事亦不废。
未满,又遭内艰。
服阕,用荐者改秩,知绍兴府山阴县
县近辇下,调度繁急,事力单弱,不与他邑比。
赴调者不敢问,而君独以为天下无难事,欣然飞舄。
成肃皇后上仙,当应办宿顿之任,变出非常,尤更胶轕,卒无阙事,亦不病民。
复土奏功讫,得优赏。
秩满到阙,差通判兴化军
先世怨家当道,尼不使赴,改通判均州
时边防故多,房陵光化阙守,摄事主诺,居无宁日。
蜀帅闻其贤,辟通判金州
荆帅不忍其去,改辟通判襄阳府
未两月,选知郢州
房在万山中,舟楫所不能达,正供所贡,以白金易泉货。
初以为利,其后金值益昂,券值益广,较前所偿,何止三倍。
官不能办,取足于胥。
胥又不足,取足于民。
郡僻且陋,莫敢诉者。
君独叫号总饟,告急诸台,利害痛彻,遂复其旧。
迫近边境,郡计仰给,榷酤鼎立,三库官吏冗糅,本息单寡,所费日广,所入日薄。
君定计并省,合而为一,蠹毙既去,经费乃饶。
始议郡郭狭隘,缓急难守。
其外东南面百馀步坡阜反高,俯瞰城内,势若窥井。
在昔尝建堡寨,而基址旷远,不可固守。
开禧被敌,寇直据其上,城中汹惧,几废汲爨。
前守李国录诚之按视裁缩,欲板筑不果。
君至即议成其事,以至讫役,高以二丈,周以千步,城门楼橹,皆如州郭,钓桥羊马墙,俨若对敌。
又念民熟干戈,易致苟简,俎豆之事,漫不留意,乃撤新大成殿宇,增拨公田,以助养育。
以其贡士有庄,又拨田以增其费。
休声上彻,擢提举京西南路常平茶盐公事,兼本路提刑运判
朝廷降盐钞实边,岁以万计,谓之军前钞。
至则先次给盐,不与他钞一律,商旅争欲得之。
历岁既久,或以供互馈者,相师成习,无复本意。
君痛革前弊,募人运米塞下,阅月八九,积枣阳米十五万石,而本年之钞不与也。
州县以丁夫运粮,素无定籍,临事调发,奸吏司其柄,贫富异役,怨嗟载道。
即为斟酌,定列为三等,每制司大举入敌境,随军应办,未尝乏事。
值调发益急,不以摄养为意,六辔督运,冲冒霜露。
明年得旨,奏事行在所,而君以疾告矣。
大声抗章,以归田为请,得主管华州云台观,改建康府崇禧观。
病革,乞致其事,以嘉定甲申十月望日卒于正寝,享年五十有九,积官至朝奉大夫
娶陈氏,朝奉郎池州通判讳柜之女,封宜人
子男二人:曰有大,曰有立。
循谨有家法,皆当受命。
孙三男一女,皆幼。
昔修撰公以直谅受孝庙深知,执事殿中,掌酹胄监,又摄贰仪曹,事衣绣,乘輶轩,持使者节,为乾道淳熙间荐绅表仪。
君虽未冠,犹逮事也。
奉直公议论峻劲,诗文清驶,辞官不受,凛然晋宋间人物。
见闻观感,自不与凡俗等。
流风遗烈,钟于崇禧君,故其事亲以孝闻,处诸第以友爱著,其学也有原,其居官也不苟。
爱贤则如昵,治民则如伤。
丞相葛公邲、京公镗与观文赵公彦逾、端明赵公方,皆爱重荐引之。
江州湖口人,以先世葬南康,乃卜居城下。
一堂之外,前不可以领客,后无燕息处,倚伏腊于祠官之廪,食且不足。
其卒也,几无丧具。
二子将以十二月丙辰葬于星子县清泉乡庐山凌云峰下凌云庵之侧,以铭为请。
余尝铭奉直公矣,尚忍铭其子哉?
辞不可,则告之曰:
受任先烈古所贵,科目第云身自致。
崛起题名誇出类,无所取则吁可畏。
崇禧家有清白誓,祖风直谅祢好义。
拍满醍醐宗庙器,归而求之有馀味。
谓窭为常侈则愧,之死有身无葬费。
若昔部氓今抆泪,甘棠不到门无吏。
足矣报国犹不翅,刊此铭焉可百世。
故齐国太夫人胡氏行状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漫塘集》卷三五
胡氏族本庐陵,别而居潭之湘潭,岁久仍为望族。
夫人之大王父某、王父某、父某,皆尝贡礼部,王父敕授台州文学
夫人生长儒家,被服礼训,衣不贵华而贱质,食不厌常而喜异。
性便閒静,不事游观,质本柔嘉,未尝暴怒。
年二十有二,归于故端明殿学士赵公讳方,是生今宣义郎、前知常德军府事薿,朝奉郎、试将作监、兼权知镇江军府事范,朝奉郎直秘阁权发遣滁州军州事
端明制胜安边,为襄汉万里长城
使君或已试,或在官,皆能练兵训农,为江淮千里保障,故天下皆仰夫人之贤,今详其事于左。
夫人之归赵氏也,姑没而家之内事悉听于长姒,夫人承事惟谨。
或疑其过,夫人曰:「姑在,介妇犹不敢敌耦于冢妇,况已没乎」?
岁时荐尝,事于祖庙,事虽小必亲,食新必荐。
平居夫妇有善相勉,有过相规,未尝有慢易之容。
疾所当谨,药必亲尝;
劳所当念,食必异馔。
端明自少以天下之重自任,不恤其私。
家故有田六顷,比尉蒲圻、分教大宁回,鬻者半。
或谓夫人:「藉端明不屑此,夫人独不当为家人计乎」?
夫人笑曰:「是非乃所知」。
既田收日狭,俸入未广,夫人常量入为出,不使有阙贻端明忧。
端明之在襄汉,当北兵临边,志在吞并,使之兵将败衄,退避不暇,虽端明之智略雷动风行,而夫人之助亦多。
端明散财以收士心,夫人则俭以足用;
端明严于御牧,使常如鈇钺之临,夫人则进其家人而厚拊之;
端明令出惟行,时有调遣,诸将闻命引道,不敢反顾,夫人则遣左右馈问其家,料理其所不及,如恤其私亲;
端明或遣间往迎降将之家,夫人知其道路阻难,行李狼狈,则预制衣冠簪珥与凡日用之须,迎以予之。
以此内而诸将尽力,外而降将属心,皆誓死立功以报。
比边隅有警,端明遣将迎敌,虑有功难知,而将士容有不用命,谋于夫人,使二子偕,夫人曰:「长子家政所系,他皆惟命」。
则遣匠监秘阁往。
将行,夫人谓曰:「战而捷,宗社之福,生灵之幸,二三子之力也,汝无与焉,谨勿自列;
战而不捷,父死于忠,子死于孝,臣之义也,汝盍勉之」。
二子奉命,即介马疾驰。
盖是行也,将士之家皆饮泣以别,而夫人无戚容。
及师凯旋,皆踊跃迎笑,而夫人无喜色。
其所以辅佐君子相成之道如此。
至其教子则一于严,当诸子未壮,端明在外,夫人亲课之书,常至夜分。
语次有及人之过者,夫人曰:「汝不能自求其过,遑恤人之过乎」!
常德少有食忌,或意有不可,夫人曰:「汝他未有以异于人,而独欲与人异馔,可乎」?
监使江东,值岁俭,倾常平之廪不足拯饥,下令劝分,夫人闻之,曰:「汝为使者,一道所仰,不能自捐其有而欲分人之有,得乎」?
匠监即捐金以充籴本,豪右始争出其有,所全活不可胜计。
比镇京口,岁号中熟,而敛实薄。
春夏之交,籴贵民饥,复按池阳之故行之,不逾月而籴价平。
夫人上佐其夫,既不愧为妇之道;
下成其子,复不愧为母之道。
而夫人所以持己,所以待物,所以训饬其家者,老而深笃,贵而不渝。
诸子以夫人年高,遇风日清美,意气悦怿,固请出游,虽名园胜景,甫至辄归,曰:「吾乐不在此」。
盛暑见持扇至者辄却去,曰:「吾宁忍劳人以自奉」?
婢妾之衣服饮食必时,有过者善遣之,无过而当遣者厚遗之。
暇日与子妇团栾,必诲之曰:「内外肃,长幼顺,家无异财,室无私庖,人无间言,此吾家所由兴也,汝曹识之」。
绍定己丑夏五月匠监迎侍,自池之润。
道和常德时为通守,实行守事,以夫人康强,兄弟举酒相贺。
夫人曰:「吾寿至此,其幸安者皆残年余日,何可恃也」?
顾谓常德曰:「庶人老有侍丁法也,而况于我?
汝长子也,丐法于朝,不亦可乎」?
常德述其意,丐养者三,最后得请,即顺流东下。
先是夫人以夏月服缩脾饮过度,得脾弱之疾,继是屡作屡止,入春逾甚,至绝肉食。
常德匠监医禳并至,秘阁以地远无所容力,则刲股以进,犹不愈,则欲弃官而来。
夫人度非折简可止,则属二子遣客谕意。
犹以客未能悉夫人意也,遣二侄继之。
常德兄弟忧不知所出,夫人识其意,即好谕之曰:「吾寿至此,死非不幸,况三十年来忝冒恩荣,积封大国
端明薨背,曾未十年,汝等皆得缀朝班,纡郡绂,吾复何憾,所憾者未见汝曹有以报国耳。
今边尘未靖,国步多艰,汝等不思先父教忠之训,不推臣子国尔忘家之诚,顾效儿女子泣,不亦鄙乎!
且吾所恃者汝曹也,汝曹一日不食,吾且奈何,汝不念此何也」?
二子勉收涕谢。
又谓匠监曰:「丁艰解官,国之常法,润淮之冲,滁淮之会,非他郡比,矧在今日!
如我死,汝等待命而行,必毋徇人子之常,仓皇委郡而去。
况丧无二主,而兄既任其责矣,汝何忧乎?
不然,二郡或有不虞,汝曹为负国,吾夫妇且不瞑于地下。
汝宜悉此,仍亟报汝弟」。
匠监泣不能仰视。
二月甲辰薨于府治之正寝,享年七十有八。
初,夫人四子,薰与长女皆早世,季女以疾废。
讣闻,天子以二郡任重,即命起复,二郡民皆欢舞。
常德将以八月甲申奉夫人之柩归葬于潭,以端明勋在盟府,事应史法,夫人将牵连得书,俾为之状以待命于太史氏。
某受廛京口,当夫人之没,听舆人之诵,知夫人之盛德与其绪言为详,受简故不辞。
谨状。
与陈运使汶劄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二、《复斋集》卷一六
某近已具禀劄,兹有少迫切之恳。
伏见兴化城筑,实为国家保民至计,非都运判府告院忠诚明允,为国深长思虑,孰肯为一郡士民力赐主张?
晓示一张,翕然胥庆。
正初寇警四传,逃避无地,前守惮费,缘阖郡士人苦欲兴役,前守不获已从之。
赵倅初谓太守不欲为,遂行辞避。
今已于二月末经始,但乡中有一种士夫,家居城外,谓筑城乃弃城外于贼,不思寇至乃为城外人入保之地。
私意既生,天理晦蚀,二说相持,迁延两月。
后得使台判词稍峻,赵方敢任责,近颇效劳,然终惮异议,不敢任怨。
某虽至愚,心知此事乃报国恩,其如一咻为害。
又古城今间存旧址,高三二尺,阔不数尺,大半如平地而墓,犹历历可考。
今城内外民居侵官城濠者六七十家,已自除拆,展辟濠道,间有三数巨室与官为敌,梗沮工徒,人心不平。
大役沮事,见士庶白劄,乞速赐行下,庶中机会,无复后时,此更生之恩也。
都运判府告院以至公为心,故敢僭陈,俯伏待罪。
贺太府余大卿铸除中书舍人仍兼右司户部侍郎兼知临安(成都运司作) 南宋 · 李刘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七九、《梅亭先生四六标准》卷一七、《翰苑新书》续集卷四
帝重词臣,公迁阁老
裁缝云雾,便应拜学士之真;
鼓舞雷风,更尽展舍人之样。
紫微炳焕,黄道开明。
恭惟某官忠肃惠和,博习而脩洁。
清姿秀骨,下独鹤于人间;
厚德长材,载六鳌于海上。
心醉六经之醲郁,目营四海之溺饥。
文人多不护文,细行易亏于大德;
宰士固习为宰,远图或夺于近功。
公超然,过人远矣。
弥纶两省,标表九卿
久兼内史赞书,兹正中书之三字。
惟天子之义范曰制,以圣人之情见乎辞。
山东之癃,恋汉恩而忍死;
河朔之悍,存唐祚于几亡。
一札可服于隗嚣,尺书足招于赞普
不但取九制一挥之敏,亦非专四骈六俪之工。
俾万姓咸曰大哉,则一字不容易也。
衣冠盛事,夙尊八叶之科;
翰墨大勋,讵止五花之判。
既敷华而纬国,行迪哲以爽邦。
文章于道未为尊,风斯在下矣;
富贵乃吾所自有,时来则为之。
某顷侍同朝,且依邻壁。
韩非老子,又尝共传,公叔大夫,讵望同升。
范叔一寒,哀之命也,不哀之命也;
杜陵十暑,可以言欤,未可以言欤。
闻耻纳沟,亦尝推毂。
上界足官府,断不希鸡犬之仙;
散人拜江湖,愿径入鱼虾之侣。
韩涛除太社令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九二、《平斋集》卷二○
敕具官某:司社置官,绍兴中首命臣彦直为之,盖以光宠勋将之家。
尔同出一门,克绍弓冶,庀职漕幕,能寡悔尤,兹故命之世厥官。
知寅直之而轻肥之易纵,则亢厥官矣。
可。
乙未秋七月特班奏事1235年7月29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三、一九五、二○七、嘉靖《惟扬志》卷三二、《南宋文录录》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乃者一再获侍缉熙殿燕閒,伏蒙玉音宣谕,自后不妨时时请对。
臣感激知遇,恨未有以报塞。
今积精储思,凡得十事,以仰承清问。
画一条具,庶便乙览。
惟陛下留神垂听,臣不胜卷卷,谨具如后。
一、臣伏见比日以来,天文示异,何其稠也!
六月庚辰,流星昼陨,其占为覆军,为阴谋。
越十日己丑,荧惑入太微垣,其占为饥,为逆,为丧。
七月戊辰太白经天,其占为兵,为秦强,为不臣。
此金火二星之变,至于今未退也。
而火迫内垣,尤为急切。
越六日丙午以后,金星行入东并。
夫孽非天作,变不虚生。
陛下亦思所以省己愆,回天怒乎?
汉相王嘉谓「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
下民微细,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乎」?
人皆以为至言。
臣谓如此言者,在二汉以来绝少,抑不知民与天一也,安有为欺民之事而可以应天,亦安有为欺天之事而可以动民者?
此犹未免于择焉不精。
然其立言之大意,则固已深中乎千有馀年应天动民之实病矣。
臣每见近年以来,群臣封章,多言陛下每遇祀飨,必逢开霁,每有祷祈,无不响答。
而臣尝以为此特浅之为见者耳。
大水大火,大兵大盗,无岁无之,而不此之问乎?
姑以今年所闻,如正月而徐、邳覆军,二月而惠寇作乱,三月黄陂逐将,四月而建卒违命,五月而禁卫失伍,六月京口挻祸,七月高邮阻兵。
封章奏疏非不多矣,而不以是为异也。
不特此也,虽乾文示异,无月无之,亦能尽彻于陛下之听乎?
陛下闻灾异,闻变故,未尝不知畏惧也。
而臣犹有疑于动民以言,应天以文,则民未可得而动,天未可得而应也。
天未可应,臣何以知之?
以民未可动知之耳。
民未可动何以知之?
臣半年之间,涉万里长涂,所接州县民吏,语及亲政,未有能深信者。
江淮以来,则忧危之语日闻,以此知民未可以虚言动也。
民未可动,则天决不可以虚文应也。
惟陛下实体而笃行之。
一、臣比者伏闻陛下尝于经筵对群臣论及汉元帝委用儒生,牵制文义,优游不断,陛下慨然有感于元帝不得真儒而用之。
圣学高明,诚足以破千载不用儒生之陋。
然臣尝读汉史,每于元、成二君而有感焉,因为陛下试陈之。
且人主心术之隐,嗜好之偏,独居乎深宫之中,谁得而知之?
史册虽书,人亦不尽信也。
班固于此二赞,独异乎他赞,其言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语臣曰: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节度,穷极幽眇。
少而好儒,及即位,召用儒生,委之以政,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其于成帝赞曰:「臣之姑充后宫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可谓有穆穆天子之容矣!
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称职,奏议可述。
然湛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于邑」。
臣尝以为此二赞,盖班固直以为汉业之衰始此,故详著其致衰之因,乃在于宫庭屋漏之间。
故以侍中婕妤、帷幄近习之言證之。
方二君之亲近儒生,容受直辞也,人必谓多材多艺而又能用儒,有威有仪而又能受言。
有君若此,太平可以立致。
不知其退而居乎深宫之中,则声乐之溺心,酒色之惑志,所以交攻于内者乃尔。
是时非无真儒,如萧望之刘向诸贤也,然外戚如许史、宦官,皆得以害之。
至于连坐系狱,不见用,而望之死,此无他,儒生与戚宦不两立,而用儒受言与声音酒色亦异涂,此重则彼轻,势使然也。
虽然,方二君之耽乐也,亦自谓曲房隐间,谁得而知之?
不知左右前后之臣,亦有以此而告诸史臣者。
后世之史臣知之,则汉庭群臣与当时之庶民莫不知之。
班固于此二赞特出所闻之自,以著亡汉之端,其可畏盖若此。
臣久蓄此意,特以元、成二君,汉之庸主,不足为盛时道。
且著之表奏,人所忌讳,无自而发。
今幸因陛下所以语群臣者若此,敢尽以奏陈,陛下深念而力监焉。
一、臣伏见陛下慨临朝之既久,愤积弊之未除,内出手书,并命二相,庶几同心戮力,新美治功,小大之臣,改视易听,若有再睹升平之望。
此天与陛下以转移人心之机也。
今既月馀,而二相谦逊未皇,事多牵制。
析六房而为二,既多窒碍,分小治于次辅,又伤事体。
大抵四十年间,韩、史用事,左相如余端礼京镗钱象祖,或二三月,或六七月。
浅之为丈夫者,未尝习见绍熙以前常是并相,于是更相疑怪。
而分朋植党者,又各扇摇是非,一则为纵容子弟宾客之说,一则为荐引执政都司之谤。
方贿赂公行之馀,而郑清之能以廉俭首变贪风;
方奸凶得志之时,而乔行简独以婉辞阴主善类。
今所得之谤,乃若反其所长。
为二相者,安得而不辩?
然而古人事业,惟有听规谏以自防,闻横逆而自反,不以尤人也。
臣尝妄谓与其远谗耻谤,必诘其所从来,则莫若存此二语,以为自防自反之益。
而况轮日当笔,聚堂佥决,此二谤者将有不待辩而自弭。
不然,叔出季处,托为假故,以避聚会,则参差牢落之久,其势必至独相。
是谤者之计得行,而并相之旧典终不可复。
惟陛下申谕大臣而加儆焉。
〔贴黄〕臣窃闻乔行简尝于陛下之前自言未尝荐引小人,一时宰执皆亲闻之。
此谤既无用辩,近又闻郑清之以出入材馆之客受赇挠法,付京府鞠治。
又以见前后致谤之因,清之有不尽知也。
若二相自今明白洞达,事事若此,则奸人无所用其间。
而推诚布公,共济国事,天下尚有望焉。
不然,则安能以自解?
伏乞睿照。
一、臣窃见陛下自亲大政,杜群枉之门,开敢言之路,天下诵而歌舞之。
然臣至郊关之内,则所闻浸异,犹不以为信也。
及问之在朝,则曰:「圣度天宽,未尝以言罪人,言有不合,则留之禁中而已。
给舍、台谏之言,亦有不付外者」。
审尔,则臣恐有甚于拒谏者矣。
祖宗盛时,给舍、台谏未有知而不言,言而不行;
亦未有言之不行而不争,争之不胜而不去者。
如论陈执中,论夏竦,论李定,论胡宗愈,论蔡确等事,至于十五六疏,十七八疏,至二十馀疏,不见于施行不已也。
绍圣崇宁以后,此风遂泯,然犹间见于中兴之始,极盛于淳、绍以来,而又大坏于庆元嘉定之日。
幸赖陛下力扫积年喑嘿之蔽,王遂、洪咨夔诸臣,又相与振起而扶持之,正涂丕阐,群听苏醒。
而比日以来,又不逮前。
臣愚妄谓群臣不能以先正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固不为无罪。
然陛下导人使谏之意,亦不能无怠于初也。
伏见孝宗皇帝于群臣章奏,取其所当行者疏之小册,以示大臣。
或御便坐,则置于香几,群臣皆得就观。
又有记事版,书其要目,以备遗忘。
盖未尝有不付出之章奏,亦未闻有不争不辩之给舍、台谏。
呜呼,为君必如此,而后为不负祖宗;
为臣必如此,而后为不负天子。
安有臣谩言之而不复计其施行,君姑听之而不复虑其争辩?
臣恐天下闻之,有以议在廷之臣昧于去就之义,则君臣之道两有未尽也。
惟陛下特出臣言而申儆之。
一、臣尝谓古者观人之法,不论其功而原其心。
乐羊食子爱君也,西巴放麑违命也。
尚论二人,则食子者为忍,而放麑者为仁,古之观人盖若此。
臣去岁封章尝言,陛下乃天命所归,人臣不当贪天功以为己力,因援叔孙昭子之于孺牛,汉文帝之于周勃宣帝之于霍光宋文帝之于徐羡之傅亮,乞陛下以公灭私。
未知圣虑以为如何也。
今臣不敢远引前代久远之事,试以孝宗皇帝近事明之。
史浩事孝皇于潜邸,事无细大,必取谋焉。
恩平之去,孝皇之立,有大功。
即位之始而相,仅四阅月而去之。
厥十有七年又相之,仅九阅月,俾奉内祠
虽有功于孝皇之身,而不能掩其权谲之心。
孝皇念其功而疑其心,凡再相而再去之,前后当国,仅及年馀。
此则古者观人之法也。
陛下不思孝皇弃浩之意,乃犹眷眷于故相之家,未尝略有施行。
是举也,得无戾于孝皇之意乎?
今图回宗社大计,将有定论,愿陛下先事致思,以为久安长治之图,天下幸甚。
一、臣窃见祖宗时,储蓄将帅,先自远路监司,渐擢为京东淮南
俟其绩用既章,则擢任陕西、河东、北三路及成都路
自三路、成都具有成绩,或召为三司副使,或就理资序,外为都漕,以备帅臣之阙。
不惟谙历险艰,亦以遏绝觊觎。
不然,奚为若是之缭绕,不快人意也?
自比日以来,选用制梱太轻,夫人皆可为之。
故有望实无闻之人,仅历郡守监司,揆之资望,皆不可得,而妄意图之者,此尤选授之所当谨也。
其在先朝,知益州,不过一知郡耳,犹必用从臣以上。
有当除待制者,必加直学士以异之,其谨重若此。
况制梱之重,而可以轻授乎?
一、京口之寇,外摇江淮,内迫京辅,此非小故也。
陈韡闻变,即遣精锐三千击之于茅山,死者不下五百人。
其生擒以归于制司者,尚七百九十馀人。
岂惟绥静一方,亦为国家稍雪累年招安之耻。
此当速赏元戎,其馀将士,趣令上功,次第行赏。
而日复一日,未闻有所旌异,识者惑之。
而况惠、广之寇,亦赖建康将士之力。
此在朝廷,当有不踰时之赏。
今所以悠悠者,不过曰少俟得实,审议而后予之,非有所吝也。
京口密接行都,事之虚实,功之轻重,夫孰不知?
进律迁官,自可立决。
《易》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将帅在军,盖以锡命为宠。
若悠悠不行,则人情解体,谓王之无意于万邦也。
况今事变方殷,军情反覆,高邮之寇,阻兵负城,赏罚无章,何以使人?
或又谓建宁之赏,今亦未行。
此正欧阳修所谓有事则大惧,无事则不忧者,惟陛下速图之。
一、臣比过江上,闻去岁淮东抽取战舰,久而不返。
比又闻沿淮舟师,已为沿江抽回。
万一有警,臣恐江自为江,而不恤淮之不守;
淮自为淮,而不恤江之无备。
彼此牵制,有误疆事。
又闻维扬建康异论,襄帅与淮西异论,兴元与蜀帅异论。
深虑置间左右以相伺察,遣人中都以相谗毁。
此何时也,而内外暌离若此!
此事所关不小。
臣每见朝论,谓淮东当汲汲储才,以拟其后;
其馀帅阃,虽当先事储代,今防秋迫近,不容轻易。
亦宜行下,戒谕各务体国,毋相猜疑,以误缓急。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早图之。
一、江陵为上游重镇,自赵方以虏势浸迫,移制司襄阳,后来遂为定治。
自故相于制置使衔曾入「安抚」二字,由是遂以湖北安抚司职事并归京湖制置司
湖北安抚既为虚器,江陵守遂同列郡,事权日削,财力亦殚。
比年以来,又自郡守升帅,且兼制属,其为削也滋甚。
脱有缓急,如开禧间虏围襄、安,肆掠于随、、复之境,于是时也,江陵有兵有力,可以援之乎?
万一狡虏有谋,以轻兵缀襄、安,而重兵薄江陵,则吴蜀中断,而国之危甚矣。
始因故相有所偏系,不恤大体,今久而渐失初意,戾旧章,此亦目前所当更张也。
惟陛下加之意。
一、臣初对内殿之日,尝言王畿千里之内,守卫空虚,因请平江增一重屯,庶张声援,以阴制内外诸军。
陛下既然其言,寻闻庙堂以未有钱粮,未有区处。
臣旧闻浙西圩田,一岁之入自可增招一军。
然疏远之臣,竟不得而知其虚实。
臣窃见溧阳县张挺、沈成尝诉陆子遹夺其田产,凡一万一千八百馀亩,献之故相之家。
其后江东漕臣欲令钱业各归,其间有至每亩仅当官会二百者。
臣愚以谓若从安边所代此二家出钱赎业,庶几岁得田利,亦可助招军之费。
其同时豪夺武断之家,似此者非一,窃计有词至台省者必非一人。
若令刷具,并与代钱追赎以入于县,则不惟可以济军实之用,亦以伸吏民久郁之气。
而给还元直,仍不至有伤事体。
一举而三利焉,惟陛下亟图之。
赵方赐谥忠肃制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二五、《鹤林集》卷一○
敕:朕闻真才之生宇内,疾没世而无称;
公论之在人心,至阖棺而始定。
弗诏美号,曷昭元勋!
具官某,磊磊人中之豪,奇奇塞上之宝。
逮事宁考,作镇襄州
由唐邓以图中原,无与贼俱生之志;
江淮而连巴蜀,有鞠躬尽死之心。
勤劳十年,忠恪一意。
奈规恢之未半,忽殄瘁之兴悲。
听鼓鼙而思将臣,阅礼乐而谋元帅,每嗟一老,恨不同时。
涕连南岘之碑,爱及西平之子。
虽不壮行不铭墓,固往哲之高风;
然以壹惠以尊名,尚先王之成宪。
肆举饰终之典,用彰成德之休。
夫虑国忘家之谓忠,正己摄下之谓肃。
合兹二美,贲于九原。
噫!
执爵以怀羊太傅之功,托旒以著杨荆州之诔。
尚旌既往,以励方来
可。
论中原机会不可易言乞先内修政事劄子绍定六年八月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鹤林集》卷一九、《宋史》卷四二三《吴泳传》
臣恭惟艺祖皇帝,以神武启天运,以忧勤保圣功
一日退朝坐便殿,俛首不乐,训饬左右,有云:「尔谓天子容易为耶?
属早来乘快指挥一事,故不乐也」。
孝宗皇帝入继大统,式遵圣谟,因进读《三朝宝训》至退朝不乐事,慨然谓洪遵曰:「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猗欤盛哉!
充敬与不乐之心,此皇祖凛乎若朽索驭六马之心也;
商成汤慄慄危惧若将陨于深渊之心也;
周武王惕然恐畏,闻丹书之言,而铭于几、于杖、于槃、于剑、于弓矛之心也。
夫以天子之尊,日有万几,一事之失,若未有害也;
指挥之快,若未为过也。
而我艺祖皇帝其躬儳焉,终日弗能安;
孝宗皇帝敬心属焉,须臾罔敢失坠。
诚以人主动而世为天下道,言而世为天下则,是不可轻也。
陛下胄出艺祖,宪法孝宗,临御十年,至仁至孝,天下亦欲望陛下奋然有所作为。
而迩者辅臣奏事,制阃宣对,讲官侍燕清閒,窃闻训谟屡有中原好机会之叹。
陛下此言之,即是良心,即是天理,即可以昭假烈祖,即可以克配上帝。
盖陛下为人之父母,而中原遗黎久堕涂炭,不能兴吊伐之师;
陛下为人之子孙,而百年陵寝莽为丘墟,不能遂迅扫之志。
宜乎陛下不慊于心而惜此机会,将以大有为也。
然而天下之事,所施有内外,而宾主之辨不可以不明;
所务有名实,而先后之差不可以不谨。
若徒虚内以事外,而吾之所为主者弗强;
好名而忘实,而吾之所当先者反缓,则目前虽有可忻之会,而反求诸己,所忧乃重于所忻,此好机会之语,或者犹谓陛下言之太易也。
岂陛下姑谩言之耶?
则书之史册,天子不当有漫然之言。
岂陛下真欲为之耶?
则稽诸事实,天下未尝有易为之事。
且复以孝宗之事明之。
乾道淳熙间,敌势浸骄,连年饥馑,盗贼肆行,在彼不可谓无其机;
我之战士犹有北方之豪,我之劲马犹是冀屈之产,年丰食足,所在亭亭有蓄,在我不可谓无其会。
然一闻陈俊卿论及海上事,则曰:「有机会尚恐难成,况无机会」?
一闻盖经语及时机,则曰:「力有馀可以应机会,力不足,虽有机会亦不得而投」。
则是机会亦未易言也。
孝宗思其难不惟其易,躬其劳不于其逸,故置恢复局,览华夷图,建国用使,开都督府,立奉使司,兵自偏裨而下各有掌记,将自准备而上各有揭帖,江北诸城增陴浚隍,沿淮分戍,鼓声达于泗、颍,盖无日不励规恢之志,无时不为备禦之事,而当时端人正士犹有忧其无备而引去者。
刘珙朱熹张栻,最号持恢复大义者也,而西府入奏,则谓「复仇大计不可浅谋轻举,以幸其成」;
自祠宫上封事,则谓「东南未治,不敢苟为大言,以迎上意」;
严陵召对,则谓「敌中之事,所不敢知,境中之事,则知之详矣。
国家比年官吏诞谩,不足倚仗,正使彼实可图,臣惧我之不足以图彼」。
是三数人者,岂固遽忘中原哉?
实以无穷之事会难可以计料言,不世之大功未容以侥倖成也。
夫以孝宗之明圣,群工之良显,乾淳事力如此之浑厚,而犹不得中原尺寸之土,况当开禧起衅之后,乱本厉阶,至今为梗,而今乃安坐无为,欲语恢复之大机,其可哉?
陛下自视今日比孝宗时何如耳?
兵不如昔之强;
将不如昔之勇;
财殚民薄,不如昔之厚;
官邪赂彰,不如昔之严。
铜楮阨于会通,糇粮渗于博易。
襄州石米贵直百千,蜀口营屯仅食半
沿江之水,渡淮之蝗,又不无害我穑事。
陛下平旦视朝,顷刻而罢,其于四方利病,未能博访周知;
二三大臣合班奏事,须臾引退,其于国是庙谟,未能反覆熟议。
而况境外之事,变诈百端,讵可遥想而臆度哉!
方今国家譬如久病羸怯之人,元气已衰,他證未作,谨固汤剂,休养岁月,尚有痊安之理;
若直投瞑眩之药,必使之遽离枕席,亟走而疾趋,则鲜有不蹶且颠矣。
臣固非劝陛下勿以规恢为志,勿以时机为念也。
盖志不可不立,而意向不可偏于外;
念不可不存,而歆羡不可留于中。
君以一心之微,交于万变之会,有所好乐则以喜功之说进,有所忿懥则以怒敌之说进,有所恐惧忧患则又以临事好谋之说进。
彼初无一定之论,不过欲投吾所向之机。
且如恢复之说,陛下虽未尝实为此事,而外之所传,则以陛下实喜此说。
边臣好功,揣摩上意,便为河广可航,蔡虚可伐,强敌之颈可系而羁,垂之城可蹴而下,此臣所以不能不为国家根本虑也。
或又谓因敌之储聚以为粮,则不患无粮;
合中原之响赴以为兵,则不患无兵;
即一州之豪而使自为守,则不患不能守其土地。
是三说者,又非识时知务之论也。
彼赤地不耕,清野不庐,何粮之可因?
螽结而来,蚁溃而去,何兵之可用?
朝而迎王师,暮而拜敌庭,何人之可守?
金既垂亡,元方新起,与吾敌者,又非吾父祖之雠,则复雠之说,恐鼓作人心不上也。
无已则折而与元和乎?
而和亦未可轻议也。
彼方从容制和,而操术常行于和之外;
我乃汲汲议和,而志虑常陷于和之中。
散关凤集之事,厥监未远,而复以三事为议,则殆无异前车之已覆,而后车之不诫也。
靖康中,金人邀索吾赂,聚议经时,赂未渡河,而游骑已次浚州
故敌尝语人曰:「所以索重赂者,且令南朝争议一两月耳」。
元使之来,恐亦出此。
大率国朝之谋事所以不强人意者,议论之臣多而任事之臣少故也。
然则为今日计将何如?
诵往哲之遗言,进谋国之上策,实不过曰内修政事而已。
然所谓内修者,非但车马器械之谓也。
衮职之阙,所当修也;
官师之旷,所当修也;
出令之所弗清,所当修也;
本兵之地弗严,所当修也;
直言敢谏之未得其职,所当修也;
折冲禦侮之弗堪其任,所当修也。
陛下退修于其上,尝使清明在躬,而不越礼度之闲;
百官有司交修于其下,亦使洒濯其心,而不由支曲之径。
朝廷既正,人心既附,然后申警国人,精讨军实,合内修外攘为一事,以整击乱,以顺讨逆,迟之岁月,神州赤县皆在吾指顾中矣。
臣久蒙陛下储之秘府,每当轮对,必自盟其心,不敢竞为可悦。
〔贴黄〕臣于州县间事既已敷陈,其间又有关涉要害去处,合为陛下申言之。
今之江陵,昔之荆州是也,东连吴会,西控巴蜀,素来号为用武之国
嘉定年间制置使赵方以敌势垂亡,临边以镇之,故不得不驻襄阳
而后之为帅者,因仍勿改。
兵甲之利,财赋之源,又挈而归之制司,则荆州不过拥一空城而已。
襄阳重而荆渚轻也。
万一黠敌有人为之向导,先遣偏师,留缀岘首,一从光化小路,直至夷陵,锁断峡口,以扼我之西,一循汉江,潜入白湖,呼集丹徒,以挠我之东,荆州单弱,无以堤备,则吴蜀为之中断,二千里江面殆可虑也。
今北方事重,制阃未可遽回荆州,而欲图托里之策,则莫若少假副帅之权。
如沿江置副,自为一司,使之储财积谷、训民练师,以增壮国之西门。
襄州有警,仍责之互相应援。
如此则不惟可以户牖京西,而亦可以襟带江东,愿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图之。
〔附圣语口奏〕第一劄读至「此好机会之语,或者犹谓陛下言之太易」处,上问云:「真是好机会」?
某对云:「陛下言之及此,即良心苗裔,即天理机括。
但机会虽好,我国家事力单薄,未便可做」。
上顾某如何说,某对云:「自古及今,只是内修政事,臣次第开陈于后,乞赐睿览」。
读至「蔡虚可伐」处,上问曰:「残敌今在息州」?
对云:「息乃蔡之属邑,见升为州
臣只闻盘泊于蔡州,想亦出没于新息之间。
便是边臣喜功生事,揣摩上意,谓『蔡可伐,敌主可擒』,如何容易擒得?
但恐惹起边衅,不然激出内变,陛下不可不虑。
他日中原自有可复之理」。
上云:「甚是」。
边备劄子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三、《鹤林集》卷二○
照会某等今月十五日,宰执召至都堂,宣示御笔,令侍从给舍台谏条具边防备守事宜,某等谨以所见具列如后:
一、今日事势,战则事力单薄,和则敌情难恃。
若以和好为权宜,以备守为实务,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守,时其疾徐缓急而为应兵,此最上策。
一、淮北复州军截自今敌退之后,画疆自守,如蔡、息、陈、颍、应天等处,只令其土豪且耕且守,时有不足,量周给之,切不可空吾有限之力,事彼无用之地。
高、孝二朝无此藩篱,未尝不能立国。
徐、邳、唐、邓、宿州之事,可以深鉴。
一、京襄两淮土豪民兵团聚堡寨,捍卫乡井,最为可用。
近因出战之际,官军常忌其功,每夺到马匹,获到首级,多被攘夺;
官司又从而苛问取索,往往或遭杀戮,或遭械系。
功赏不沾,展转被害,所以怕惧官司,不肯为用,甚至有移徙江南者。
今宜行下帅司,各于所管州郡按籍补填,仍优加激劝,使人自为战。
若有功绩,经从所属申上,以议推赏。
一、敌之长技惟在于马,长淮边面率多平旷,敌马易于驰骤。
中国所以制马之具,亦岂无策?
宗泽军以战车当其冲,韩世忠军以长斧斫其足,刘锜军以竹筒盛熟豆乱其群,近世毕再遇扈再兴之徒,犹能募敢死军用麻扎刀以截其胫。
或淤洳其田以为陂塘,或纵横其亩以为沟洫,皆是制马良策。
宜及此时专立一科,使献策之士各陈所见,行下诸帅司精择而用之。
一、东南所长,自昔多以舟师取胜。
建炎间陈思恭窘乌珠于大湖绍兴末李宝郑嘉努于胶西虞允文却亮于采石。
沿江诸军,咸有车船,每按试中流,上下如飞,北人骇愕。
今艨艟战舰腐坏不葺,篙师棹士散逸不招,第恐数千里江面,脱有一骑饮江,何以禦遏?
况诸处探报,敌方以厚利诱我舟师,或斩木作筏,从浅狭处径渡,则吾之所长彼亦得而用之,岂不利害!
今宜行下沿江诸州各作措置,日具造过工限缴申枢府以行殿最,仍时委制司督察,勿为文具。
至如海道要冲,全藉舟师以为守禦,亦宜行下沿江制司,及许浦诸处隘口如姚浏沙之屯,并合严作堤备。
一、江陵国之西门,素号重镇。
赵方移治襄阳,而州之事权稍分,然守臣尚带安抚正使
陈赅继之,乃以京湖安抚使系衔,而江陵仅存湖北副使之号,往往又兼制参,则殆如一大属官矣。
酒税利源既归制司,守城军兵又复抽戍,缓急有警,无以支梧调遣。
今宜复还旧制,仍正使名,俾之招兵聚粮,自为战守,勿使他司干预。
且兵以一万为额,此外又有七邑义勇可及二万,若帅权稍重,事力不分,则可责其固守,以壮上流之势。
一、江面之兵,平时多遣戍淮,既有家粮,又费生券。
今宜用生券之费,就淮上地头招兵戍守,却令戍边之兵归护江面。
如此则费不增而兵多,诚为两利。
枣阳光化、均、安等处残破之后,溃散军民必多,急宜选招,以备战守。
一、蜀中连岁敌兵俶扰,视襄淮为尤甚。
敌骑既退,溃兵焚劫,沿流诸郡,荡然一空。
加以科调繁兴,民困财竭,须当别作规模,择人委付。
宣抚不必置,盖使名一新,诸军便望犒赏,困竭之馀,何以给之?
是有损无益耳。
金、洋、夔、峡之屯,亦不必创添。
譬如盗从前门入,而欲牢闭后户,非所以保蜀也。
保蜀之策,莫重汉沔。
诸将惟曹友闻、贺靖可以倚仗。
若令曹友闻为沔司都统,兼知沔州,任责措置经理;
贺靖为兴元都统陈隆之为安抚,同共措置捍禦。
李显忠、吴和彦威等,别令制司相度区处,使分任利州戎及金州都统之事。
一、蜀口兵额旧号十万,安丙帅蜀日尚七万有奇。
比年敌兵深入,除死损溃散外,通忠义及杨家军闻止有三万。
兵之单弱如此,何以摆布边面?
不知戎司兵籍之缺有无填补,计所养兵之费何所支用?
此二事专在制阃急作措置,令还嘉定年间新额。
仍与四戎司总所通情商量,截自今日新招之后,应虚券诡名,釐正更革,使无弊倖,庶几蜀计亦稍优裕。
一、近年兵多溃,其患甚于外寇。
绵州系文龙来路,顺庆系利阆来路,今欲抽摘东西路厢禁军缺额钱,招收勇健可以战斗之人,置一屯于两郡,本州令正副将时加训练,提刑因出巡指试事艺,庶几缓急可以堤禦溃卒,得免冲突之患。
右谨具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褒奖杨嗣兴王参奏嘉定十四年正月 南宋 · 安丙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九、《宋会要辑稿》兵一六之一七(第八册第七○三七页)
兴先在北界,伪官定远大将军、貔虎军统军,元系先朝名将杨业之后,虽世受勇问,未尝一日忘本朝,思欲自拔来归。
今乘机会,抛弃家属,舍逆归正。
参先因与鞑靼经战立功,伪加至怀远大将军
昨来虏人侵犯,曾受荆湖制置赵方旗榜,结约造意,赤心南向,屡犯危机,欲复见汉官威仪,乘机勇决,弃家归朝,委见忠顺。
夫人金氏墓志铭 南宋 · 汪知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三、《新安文献志》卷九八
夫人讳妙湛姓金氏,徽之休宁人,故吏部尚书徽猷阁学士忠肃公之女,淑人张氏所出也。
尚书以儒学起家,事高宗殿中侍御史,事孝宗给事中,以劲直名世。
平日谨许可。
夫人端庄纯静肖之,宜重于求配,故以夫人妻同郡歙人朝散大夫通判常州公择善。
嫁时通判之祖朝请大夫司农少卿总领湖广财赋讳叔詹,父朝请大夫直秘阁、知江州讳若海,俱无恙。
总卿春秋高,多子舍,日食家百口,外内属皆尊行,夫人奉事唯谨,不见微有亏缺。
秘阁负远略长策,号有志当世者从官远游,而通判兄弟终鲜,得夫人当家事,专致学问,于书无所不读。
通判字从之新安士类于今称数博雅放肆、下笔妙言语者,必曰从之,繄夫人与相其善也。
秘阁蚤世,姑太硕人赵氏,实循王子,性严重不可忤,夫人能顺适其意,事多有所济。
阃政缓急之宜,族党指以为家法。
硕人晚多疾,通判自辂院告归,忧不能暂去其侧,两得邑不赴,上暨庙堂起公为馀杭,辞不获命。
夫人留侍太硕人于家,昼则忘食,夜不解衣,药饵非亲调不以进。
以故通判纾其忧,以政声闻畿邑,而太硕人亦忘其疾之属已也。
计夫人无娣姒之助,独养姑者二十馀年,始终犹一日。
又门大族衍,处人之所甚难者,每燕閒自如,临事仓卒,整暇区处不茍,无失色于喜怒,不挠志于悲乐。
趣向庄雅,服御素约,与为等夷者有礼,以孚其情,逮下无一毫嫉忌残忍之意。
卒之日,疏戚贵贱哭泣之哀,皆曰:如夫人不可复见也。
子男五人:长时中,承直郎、知鄂州嘉鱼县
次时敏,迪功郎宁国府泾县主簿
次时发、时尹、时亮,皆进士
通判先夫人捐馆五年,而诲诱愈力,骎骎成立,惜夫人不及见矣。
女四人,长适奉议郎、知处州龙泉李允升
次适进士程有华;
次适修职郎、新常德府司理参军朱扶;
次适文林郎江州瑞昌县吕伯訚。
夫人享年六十有四,续封安人
绍熙甲寅十月二十八日,寝疾于古城里第,一日而逝。
诸孤卜庆元乙卯九月二十五日葬于古城北塔干之源,以铭来请。
知言敬观夫人行事,是不可不铭。
铭曰:
名家之娃,名门之妇。
士贤以妻,子才成母。
吁嗟夫人,无憾于兹。
新宫其閟,尚永有辞。
赵范襄阳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五
臣闻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诸葛亮以为咎皆在臣;
宜禄之败,罪由浑瑊,而郭子仪以为罪实在我。
夫非人是己,人之常情,而今乃责躬自咎如此,与子仪之盛心,真可为万世将帅之法哉!
臣窃见敌犯襄汉以来,唐、邓首降,均、安继叛,光以围破,峡以燬空,枣阳之陷死者几十四万人,沙市之扰殁者以二十万计,八州残破,千里萧条,主帅是当,赵范何所逃责!
时以襄州孤垒,适被重围,督励三军,迄退强敌,功过相补,犹有辞也。
近阅荆鄂所申,乃知襄事大谬,克敌首叛,忠卫继之,粮械积聚,扫荡无遗,搢绅民居,被祸尤惨。
虽探报互有不同,而證状则不可掩矣。
汉水岘城,金汤坚壮,军储守具,根本富强,盖自绍兴名将岳飞营屯,至嘉定帅臣赵方徙治,虽金人屡寇而江面不摇,险以人守故也。
之子,遂世其官,将略帅谋,耳濡心授,正宜谨固封守,牧御军民,以报国恩,以绍先业。
而乃荣于鹜远,闇于知人,轻信反覆之心,失御变诈之道,养痈遗患,引堇庀身,遂使变起萧墙,自贻伊戚。
以百年之生聚而莽为灰烬,以中兴之楼橹而视为弃遗,退保荆州,望实俱丧。
人言纵不之及,视厥考能无愧于心乎!
臣采之公论,咸谓赵范之罪合赐褫谪,别选时彦,以代其军。
荆襄为天下喉襟,襄州既失,江陵尤为要地,趁急经理,卒未有人。
范之才未可终弃,欲援春秋责帅之谊,乞赐睿断,镌秩三等,申儆诸军,使之收拾散亡,以规复襄阳自效。
庶几边疆俶扰之际,犹知有朝廷纪纲,可杜奸萌,可纾狄难。
谨具觉察以闻。
〔贴黄〕臣自闻襄报,即草劾范之章,或有谓臣者曰:今庙堂倚赵范以自安,赵范倚北军以自固,若台谏论列,不惟招大臣之忌,亦具启边臣之疑,内外交憎,祸在不测。
臣沈吟累日,反复再思,窃以为不然。
炎、兴初年,国事草创,张、吕诸臣当国于上,韩、刘诸将拥兵于下,功在社稷,人孰敢言!
赵鼎之为御史也,今日而论刘光世,明日而论韩世忠,风采凛然,曾不少恕,亦未闻当时将相以为疑忌也。
况今戎首实在北军,赵范已正王旻之诛,庙堂当议赵范之罚,亟图改纪,斯乃其时。
若谓凶将本无叛心,襄城犹为我守,沉痼旧见,覆护前非,日引月深,遂成再误,恐非计也。
用敢具录前奏,复以缴闻,惟陛下亟赐睿断施行。
〔贴黄〕臣窃惟本朝三百年所与立者,国法台纲也。
方今事势俱无可恃,独有宪法一脉尚存。
近来边臣师师非度,则并举其纲与法而废之矣。
赵范襄守,退保江陵,臣已具列前疏。
知荆门军朱扬祖,被命乘障,有城可守,而乃委弃民社,擅离本军,是无国法也。
京湖制机赵楷,以罪被劾,谪官居永,而乃久稽朝命,未离沙津,是无台纲也。
方兹艰危之会,正当纪纲修明,若此二人,岂容佚罚?
欲望圣慈将扬祖罢黜,以谢军民,将更与镌降,押赴贬所。
庶几懦者有所畏而惧,凶者无所恃而侮。
伏候敕旨。
上史相书史弥远当国,火后上六事。)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四、《履斋遗稿》卷四
窃见郁攸挺灾,变起不测,大丞相忧国忧民之心,伏计不能宁处。
今岁距辛酉整整三十年,而辛酉为先帝即位之八年,今岁为主上即位之八年,似若有数。
辛酉之火止及于民居,而今及于宗庙朝廷。
辛酉之时,公私优裕,而今则公私赤立,此所以不同也。
然事已尔,徒忧无益。
惟有君臣上下,修实德实政,以渐经理。
更愿丞相少宽钧抱,尊安尹躬,求所以慰天心、惬人望者。
某偶有管见一二,僭用伸闻,仰乞钧览。
一曰格君心。
窃见先帝在位三十年,中间不无患难,然乍起乍消,有小惊而无大变,端由先帝节俭仁慈,严恭寅畏,终始如一,所以天心眷顾,人心爱戴,而弭灾消祸于冥冥之中。
今道路所传,主上圣德似少损于即位之初,旨酒美色,未免过差,小人无知,怨汝詈汝,此非小故。
执政而下以至侍从经筵之上,皆主上践祚以来所擢用者,不惟君臣分严,未必敢于犯颜逆鳞,抑恐主上亦未必严惮听信,其可以正救纳诲者,惟丞相耳。
越王之于孝庙,止是一时际遇为王讲。
后居相位,每事尽言,始之以启沃,继之以谏诤,虽逢孝庙之怒,有所不惮。
丞相拥立主上,勋德被于社稷,主上岂不知之?
正使绳愆纠谬,稍近切直,主上将敬信容纳之不暇,且益足以彰丞相格心之事业,固不在于以顺适为悦也。
丞相尽言执政侍从经筵之人方敢尽言丞相尽言执政侍从经筵之人决未必能尽言
消天变,回人心,其端本在主上,而夹辅主德,格正君心,其机括在丞相
丞相深念之。
二曰节俸级。
朝廷财计既荡于火,当经费方殷之时,委难措置。
窃见晋、宋间,国家有军旅之事,则百官减俸禄之半,或三之一。
开禧用兵,执政亦曾减俸。
若更自内廷后妃而下,以至州郡,其数不少。
丞相试入钧虑,密启主上,作一指挥,或谕台谏作一陈请。
仍分为等级,如后妃、嫔御、宦寺宰执侍从、台谏、监司守倅则权减一半,其百执事以及州县文臣则减三分之一,武臣不在此限。
积小成大,不为无补于国。
试乞钧慈斟酌施行。
三曰赈恤都民。
都城民庶,失业无归,已蒙朝廷优散钱米,此诚收拾人心之第一义。
窃惟财货谓之泉布,言其如泉之流,散布天下,聚则生妖。
丞相素不以官职财物为心,人皆知之。
妄意以为乘此机会,少捐私帑,济给都民一次,又启主上稍出内帑之储,并行赈恤,则君臣一德,感动人心,捷于影响。
机括所在,惟丞相留意。
四曰用老成廉洁之人。
窃见嘉定五、六年间,丞相收用老成,如汪逵黄度、刘钥、蔡幼学陈武杨简袁燮柴中行赵方储用陈刚廖德明钱文子杨方杨楫诸君子,布满中外,一时气象,人以为小庆历元祐,此更化之盛际也。
十馀年来,人物凋落,后进之士不复知有前辈典型,多以利口诐行诳窃朝廷官职。
故州县之间,略无善政,浸成盗贼之变,可为寒心。
近者朝廷牵复谪籍之人,官职宫祠,一时并命,有识之士无不赞叹。
其间二三人虽于王沂公所谓纯意国事未免有欠,然颇负时望,人亦惜其久闲。
欲望丞相更加录用,起之家食。
其他老成廉洁、忠信恺悌之人,或尚有闲废者,并愿丞相抆拭而用之,亦所以慰士心而厚风俗。
丞相留意。
五曰用良将以禦外患。
京师为天下根本,缓急之际,全在人才。
而某汎观殿步帅而下以至诸军制领,皆非智勇临难不二之义,多又掊尅,不得士心,设有变故,彼且不能自保,何暇为君相计!
区区之愚,欲望丞相亟于京淮江池诸军偏裨间,收拾良将十数辈,分置殿步司,厚加恩遇,以为缓急之备。
此等人物,某粗知其一二,如丞相采用鄙言,续当以其名闻。
丞相念之。
六曰革吏弊以新治道。
今日天变流行,人心涣散,大要起于州县之间贪利纵横,无所顾忌,往往以苞苴为名,而实则尽归于囊橐,此非具文空言之所可转移。
欲望丞相申严此禁,榜之朝堂,自今日以后,与士大夫更始,庶几观听耸重,贪风少革。
消民愁而息天怒,莫大于此,惟丞相留意。
赵端明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九三、《秋崖集》卷二四
某惟边圉多艰,所在骚动,独我东鄙屹然泰山而四维之。
上嘉乃勋,眷渥殊特,进班端殿,建号大梱,所以昭异数、劝荩臣也。
兹者涓辰显拜,万目瞻仪,惟某受知门墙,不同馀子,故其忻喜之情与众一而其忠爱之意与众殊。
若曰道古今,誉盛德,以为宾赞之贺而已者,则人能言之,何待于某!
区区愚鄙,敢诵所闻,则其所谓贺者亦固异于睢盱而献笑、詀讘而贡谀者矣。
盖某以为公府之开梱于今且五年,虽公相之为始终如一日,坐久则神怠,立久则精疲,亦人情之常也。
而一欠伸,而精神固已大异矣。
然则今兹之命,岂非公相起而欠伸之日乎?
一念之发,群动皆新,此固其机也。
故某之所欲为公相言者,曰仗忠义,曰正体统,曰明纪律,曰重选辟。
夫物必有所仗,熊虎仗爪牙,鹏仗羽翮,鱼仗水,龙仗云。
一日而失所仗,则狐兔狎之,蝼蚁咂之矣。
至于人之所仗者何与?
曰惟有忠义而已耳。
然则舍忠义之外非所仗也。
恭惟先忠肃公越暨我公相,勋在社稷,名在华夏,对越上天,同一忠义,而公相又亲冒矢石,出入兵间,身被十数创,盖几危者数矣。
其负名誉享显荣,夫岂因人而成,寅缘至此者哉!
是固无假乎梁楚之游扬、之援引也。
而由其迹观之,则王邸也而缔交于外梱,戚畹也而通谱于内姻。
有儇薄之徒而尘滓六府之采者,则或恐失其心;
有裨贩之夫而污辱五侯之第者,则或谓藉其力。
此曹帘视壁听而借为效,街谈巷说而诡为忠,岂真有关于损益之数哉!
公相因其来而纳之,就其求而役之,要亦不过古名将遗赂中朝之意,固非仗此数人者以为助也。
然而不可不谨焉。
王右军抱经济具,谢安石一流人也,惟其托于字,故字足以掩其学。
本朝文与可妙《楚辞》,当无逊于陈、黄、张、晁矣,惟其托于画,故画足以掩其文。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
或者不知,其谓公相所仗者王邸也,戚畹也,相府也,则平生光明隽伟之功适为所掩耳,可不惜哉!
是则前日密赐之御札,草茅者犹未敢以为然,而况其他乎?
某之所愿仗忠义者此也。
夫举一路之兵而制之以梱臣,盖下至众而上至寡也,所恃以维持之者,体统而已耳。
故名分所以守此体统者也,仪文所以彰此体统者也。
礼云礼云,文具云乎哉?
刘济司徒幽州,至于红帕首靴裤握刀,俯立道左,以迎天子之使,而今之将帅制使如僚友,视制府如家庭,往往便衣骤谒于后堂,腰舆径造于听事,岁时节序,杯酒招邀,驱车过之,何啻侪等。
非不知艰难之际不同常时,欲得其心,姑与无间。
然此曹何所知识?
偃然自尊如此,则制梱岂不惧卑哉!
或者徒见逆李庭参,许国端受,山阳之变芽蘖于兹,故遂指为覆车,谓不可以虚文挑实祸。
而不知逆李之反状固已久矣,邀节钺节钺,邀钱帛则钱帛,其无纪纲莫甚焉。
向使正体统以防微,宁复至是?
祖宗时武臣莫尊于三衙,见执政必横梃庭趋,肃揖而退。
盖以为等威不如此则不足以相制云耳。
端明执政也,宁可复如前日之陵夷乎?
况夫交际之间,密迩者情亲,疏远者分隔。
情亲则狎,分隔则暌,此其势然也。
公相之于莫府日不过一见,见不过数刻,而诸将出入无禁,启处不时,凡百军谋,独与参决,而所谓莫府者佥文书于已行数日之后,揣事情于茫然不知之时,诚知庸庸,无足以称使令者,然而体统则不若是。
诸葛武侯所与谋者法孝直辈耳,之徒不得而与也;
裴晋公所与谋者韩昌黎耳,愬、武、古、通之徒不得而与也。
莫府之庸庸,是择而易之而已矣,因噎而废食,惩羹而吹齑,则亦安用莫府为哉!
天长移治之匆匆,淮西招军之扰扰,不知谁为画此谋者。
某之所愿体统者此也。
彼天长、淮西之事,道路议之,庙堂议之,盖至今公相代为此三数人者受谤也,则亦诸将无纪律故耳。
今举天下之军无纪律矣,独公相威望隐然,军行整肃,而安得结辈数十公参错于麾下,以备一旦之指呼哉!
去春从士卒之颜行巡行边鄙,军次宣化,有取民谷以饲马者立斩之,虽扬干之仆不恤也。
而诸将则不然,所过驿骚,甚于寇敚。
古语有之:「贼来犹可,官军杀我」。
昔闻此谣,今见此苦,是可不为之哀痛与!
某尝记前年出城南门,有数兵负刍与争道者,前呵者曰:「制干也」!
兵曰:「何物制干
赵侍郎马刍也」。
时适相值于吊桥,进退不能,而数兵者盛气直前,轿坠焉。
有一兵倚刍道旁,立呼而劳之淮交百,而趣从者擒不逊者得三卒,谕之曰:「尔军人也,我制干也。
制干之与军人自有统摄,尔犹敢尔,如百姓何」?
榜之百。
军士环观如堵,嗟服而散。
由此小小者观之,则知使此曹有纪律,本无难事,赏罚公而已矣。
道旁立者本何足赏?
而欲示罚于彼,则不得不借赏于此,是亦一机括也。
闻军中挞罚未尝有轻贷者,然而非营运折阅则陪纳不足者耳,不闻有折逆旅匕箸,即斩以徇,如高崇文者,不闻有军行露宿,旦朝与民家扫门而去,如岳飞者。
是不特纵之为暴,而驱之为暴矣。
故据其室则子女其子女,过其墟则鸡犬其鸡犬,此明以官军而恐喝者也。
语音不辨而行者兽奔,衣装可疑而居者鸟散,此假以敌兵而剽夺者也。
荆襄回者则断腕取金,自天长归者则放兵大掠,自淮西来者则郡邑戒严,虽平居自诡严于持军,而近至通州亦未免豢圉一空,草木皆尽矣。
诸将徒知以此市恩而不知以此贾祸,他日手滑无厌及我矣,虽欲禁止之,得乎?
某之所谓明纪律者此也。
制梱号小朝廷,以其为人才所聚焉耳。
戎书辟士,谓当朝取一人拔其尤,暮取一人拔其尤,罗而致之,以望此府可也,而运筹帷幄,载笔旌麾,乃无大强人意者。
盖人才品目色色不同,有如象犀珠玉,虽不适用而可为宝者;
有如楩楠豫章,虽多节目可隆栋者;
有如乌喙野葛,虽有甚毒而可伐病者。
是必有一取焉,未闻无谓而见收者也。
今莫府何所?
而名丽丹书,有不得调者则借以为捷径;
梱议何事?
号为贩夫,人所不齿者则据以为亨衢。
今日一计议矣,明日又一计议也,而奚取于莫谋?
今日一兼佥矣,明日又一兼佥也,而奚取于檄笔?
外而郡守倅,下而州县官,则又有甚焉者。
起废分符而专事囊橐,得无倚乡曲之私乎?
兼幕题舆而不识府寺,得无怙邸第之援乎?
风寒之邑,胡为寄之騃子?
滨淮之县,胡为易之鄙夫?
此殆有不可晓者矣。
甚者不特众人不知其姓名,虽公相亦不知其姓名也,挟一缘故,则不俄焉而曹掾矣;
不特众人不睹其面目,虽公相亦不睹其面目也,寄以书信,则不俄焉而属吏矣。
故有罪者指为逋逃之主而国法废,有服者占为起复之地而人伦灭。
窃闻近者有以登进士第冒昧图起复,而公相亦辟之。
夫口诵圣人之言,身为市人之行,一至于此,门墙亦安取?
斯之人也而忍其亲,则亦何往而不忍于公相
夫金革之事无辟者君固逼之,有不得已焉可也,而我固求之,谓非名教之罪人与?
且古者以辟置而取重,曰是尝为藩府之所推择也。
今者以辟置而取轻,曰是盖与其厮役为尝僚也。
夫为伋也妻者,是为白也母,公相既列之王官矣,则凡仕于此者可不谓之同官乎?
吁可叹矣。
某之所愿重选辟者此也。
伏惟公相一江之屏蔽系焉,一道之生灵系焉,其负荷至不轻也。
今城池信高深矣,器甲信犀利矣,诚能仗忠义则勋名大,正体统则名分严,明纪律则军政修,重选辟则人才出,而老熊当道之势,猛虎在山之威,真足以壮长淮而卫中国,远人虽强,当不敢近边境矣。
某不胜晋粤之罪,辄疏其云云,代骈四骊六之庆椟者如此。
公相不以书生为不武而加裁择焉,则继此以进,某何敢自爱?
公相容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