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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使告于诸侯 东周 · 王子朝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二
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
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
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
诸侯释位,以间王政。
宣王有志,而后效官。
至于幽王,天不吊周。
王昏不若,用愆厥位。
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
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颓祸心,施于叔带
惠、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
则是兄弟之能率先王之命也。
定王六年,秦人降妖,曰周其有髭王,亦克能修其职,诸侯服享,二世共职。
王室其有间王位,诸侯不图,而受其乱灾
至于灵王,生而有髭。
王甚神圣,无恶于诸侯。
灵王景王,克终其世。
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讨之”!
帅群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
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很威仪,矫诬先王。
晋为不道,是摄是赞,思肆其罔极。
兹不谷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底。
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奖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毋速天罚赦图不谷,则所愿也。
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而诸侯实深图之。
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
年钧以德,德钧以卜”。
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
穆后及太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
亦唯伯仲叔季图之(《左传》昭二十六年,“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宫嚣奉周之典籍以奔楚。”王子朝使告于诸侯。)
宿沙瞿子善煮盐,使煮滔沙(《御览》作溃沙,虽十宿沙,不能得也。《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六,《御览》八百六十五) 其二 战国齐国 · 鲁仲连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八
共伯名和,好行仁义,诸侯贤之。
周厉王无道,国人作难,王奔于彘,诸侯奉和以行天子事,号曰共和元年
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共伯使诸侯奉王子靖为宣王,而共伯复归国于卫,得意共山之首(《史记。周本纪正义》,《庄子。让王释文》,《太平寰宇记》五十六,《鲁史发挥》二。案《正义》首云:「卫州共城县,本周共伯之国也。」是张守节语,混入《鲁连》,今删)
信立(《诗纪》作献玉。) 汉 · 无名氏
卞和者。楚野民。常居山耕种。因得玉璞。以献于楚怀王怀王使正子占之。言非玉。王以为欺谩。斩其一足。怀王死。子平王立复抱其璞而献之。平王复以为欺谩。斩其一足。平王死。子立为荆王复欲献之。恐复见害。乃包其玉而哭荆山之中。昼夜不止。涕尽继之以血。荆山为之崩。荆王遣问之。于是和随使献王。王使剖之。中果有玉。乃封陵阳侯辞不就而去。作退怨之歌曰:
悠悠沂水荆山兮。
精气郁泱谷岩岩兮。
中有神宝灼明明兮。
穴山采玉难为功兮。
于何献之楚先王兮。
遇王暗昧信谗言兮。
断截两足离余身兮。
俯仰嗟叹心摧伤兮。
紫之乱朱粉墨同兮。
空山歔欷涕龙钟兮。
天鉴孔明竟以彰兮。
沂水滂沌流于汶兮。
进宝得刑足离分兮。
去封立信守休芸兮。
断者不续岂不冤兮(○琴操下。《类聚》八十三。《乐府诗集》四十一。《诗纪前集》四。又《后汉书》孔融传注引分、芸、冤三韵。《初学记》二十七引山、严、明、功四韵。《文选》二十五重赠卢谌诗注引山、功二韵。渚宫旧事一所引缺身一韵。○刘师培琴操补释曰:案此以平王怀王子。与史不合。韩非子和氏篇作以献厉王。下言厉王薨。武王即位。又言武王薨。文王即位。《新序》杂事五同。惟文王共王。疑所记当以韩非子为确。又曰:案沂水在鲁。不得经荆山。沂乃沔字之讹也。《说文》云。沔。沔水也。出武都沮县东狼谷。东南入江。一曰入夏水。逯案。琴操本事多沿民间传说。不斤斤于时地记载。既能谓平王楚怀王子。亦可言鲁水过荆山。不必作沂沔考订也。)
谏议大夫 东汉 · 崔寔
四言诗 出处:全后汉文 卷四十五
于昭上帝,迪兹既哲。
匪于水鉴,惟人是察。
处有诵训,出则旅贲
木铎之求,爰纳遒人。
各有攸讯,政以不纷。
昔在大禹,拜承昌言。
暴戾,虐及于天。
逮于周厉,慢德不蠲。
煦煦胥谗,人谤乃作。
不顾厥愆,是讨是格。
庶类不堪,流之彘宅。
防人之口,譬诸防川
岂不速止,溃乃潺湲。
潺湲尚塞,言拥为贼。
默默之患,用颠厥国。
谏臣司议,敢告执翼(《初学记》十二,《古文苑》)
上历帝圜表 北魏 · 张彝
 出处:全后魏文卷三十七
臣闻元天高朗,尚假列星以助明;
洞庭渊湛,犹藉众流以增大。
莫不以孤照不诣其幽,独深未尽其广。
先圣识其若此,必取物以自诫。
故尧称则天,设谤木以晓未明;
舜称尽善,悬谏鼓以规政阙。
虞人献箴规之旨,盘盂著举动之铭,庶几见善而思齐,闻恶以自改。
眷眷于悔往之衢,孜孜于不逮之路,用能声高百王,卓绝中古,经十氏而不渝,历二千以孤郁。
伏惟太祖拨乱,奕代重光。
世祖以不世之才,开荡函夏;
显祖以温明之德润沃九区。
高祖大圣临朝,经营云始,未明求衣,日昃忘食,开剪荆棘,徙御神县,更新风轨,冠带朝流。
海东杂种之渠,衡南异服之帅,沙西毡头之戎,漠北辫发之虏,重译纳贡,请吏称藩。
积德懋于夏、殷,富仁盛于周、汉,泽教既周,武功亦匝。
犹且发明诏,思求直士,信是苍生荐言之秋,祝史陈辞之日。
况臣家自奉国八十馀年,纡金锵玉,及臣四世。
过以小才,藉荫出仕,学惭专门,武阙方略早荷先帝眷仗之恩,末蒙陛下不遗之施。
侍则出入两都,官历纳言常伯,忝牧秦藩,号兼安抚
实思碎首膏原,仰酬二朝之惠;
轻尘碎石,远增嵩、岱之高。
辄私访旧书,窃观图史,其帝皇兴起之元,配天隆家之业,修造益民之奇,龙麟云凤之瑞,卑宫爱物之仁,释网改祝之泽,前歌后舞之应,囹圄寂寥之美,可为辉风景行者,辄谨编丹青,以标睿范。
至如太康好田,遇穷后迫祸;
武乙逸禽,罹震雷暴酷;
夏桀淫乱,南巢有非命之诛;
殷纣昏酣,牧野有倒戈之陈;
周厉逐兽,灭不旋踵;
幽王遇惑,死亦相寻;
暨于汉成失御,亡新篡夺;
桓灵不纲,魏武迁鼎
晋惠暗弱,骨肉相屠,终使聪曜鸮视并州,勒虎狼据燕、赵。
如此之辈,罔不毕载。
起元庖牺,终于晋末,凡十六代,百二十八帝,历三千二百七十年,杂事五百八十九,合成五卷,名曰《历帝图》,亦谤木、谏鼓、虞人、盘盂之类。
脱蒙置御坐之侧,时复披览,冀或起予左右,上补未萌。
伏愿陛下远惟宗庙之忧,近存黎民之念,取其贤君,弃其恶主,则微臣虽沉沦地下,无异乘云登天矣(《魏书·张彝传》)
裴延龄奸蠹书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六十六
十一月三日
具官臣某。
惶恐顿首献书皇帝陛下。
臣闻君子小人。
用舍不并。
国家否泰。
恒必由之。
君子道长。
小人道消。
于是上下交而万物通。
此所以为泰也。
小人道长。
君子道消。
于是上下不交而万物不通。
此所以为否也。
夫小人于蔽明害理。
如目之有眯。
耳之有充。
嘉谷之有蟊。
梁木之有蠹也。
离娄之目。
则天地四方之位不分矣。
子野之耳。
则雷霆蝇黾之声莫辨矣。
后稷之穑。
禾易长亩。
而蟊伤其本。
则零瘁而不植矣。
虽公输之巧。
台成九层。
而蠹空其中。
则圯折而不支矣。
是以古先圣哲之立言垂训。
必殷勤切至。
以小人为戒者。
岂将有意雠而沮之哉。
诚以其蔽主之明。
害时之理。
致祸之源博。
伤善之衅深。
所以有国有家者。
不得不去耳。
其在周易则曰。
大君有命。
开国承家。
小人勿用。
必乱邦也。
尚书则曰。
除恶务本。
去邪勿疑。
在毛诗则曰。
无纵诡随。
以谨无良。
曾是掊克。
敛怨以为德。
盗言孔甘。
乱是用餤。
谗人罔极。
交乱四国。
在论语则曰。
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在春秋则曰。
聚敛积实。
不知纪极。
毁信废忠。
崇饰恶言。
靖谮庸回。
服谗蒐慝。
天下之人。
谓之四凶。
在礼记则曰。
小人行险以徼幸。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
必自小人矣。
小人使为国家。
而灾害并至。
虽有善人。
无如之何。
臣顷因读书。
常愤此类。
不图圣代。
目睹斯人。
户部侍郎裴延龄者。
其性邪。
其行险。
其口利。
其志凶。
其矫妄不疑。
其败乱无耻。
以聚敛为长策。
以诡妄为嘉谋。
以掊克敛怨为匪躬。
以靖谮服谗为尽节。
总典籍之所恶。
以为智术。
冒圣哲之所戒。
以为行能。
可谓尧代之共工
鲁邦之少卯。
伏惟陛下协放勋文思之德。
而鉴其方鸠僝功。
仲尼天纵之明。
而辨其顺非坚伪。
则天讨斯德。
圣化允孚。
小往大来。
孰不欣幸。
迹其奸蠹。
日长月滋。
阴秘者固未尽彰。
败露者犹难悉数。
今请粗举数事。
用明欺罔大端。
悉非隐微。
皆可覆验。
陛下若意其负谤。
则诚宜亟为辨明。
陛下若知其无良。
又安可曲加容掩。
愿择左右亲信。
兼与举朝公卿。
据臣所言。
阅实其事。
延龄罪恶无状。
即臣之奏议是诬。
宜申典刑。
以制虚妄。
俾四海法朝廷之理。
兆人戴陛下之明。
得失之间。
其体甚大。
不当复有疑虑。
使辨之不早。
以竟失天下之望也。
前岁秋首。
班宏丧亡。
特诏延龄
继司邦赋。
数月之内。
遽衒功能。
奏称勾获隐欺。
计钱二十万贯。
请贮别库。
以为羡财。
供御所须。
永无匮乏。
陛下欣然信纳。
因谓委任得人。
既赖赢馀之资。
心意之欲。
兴作浸广。
宣索渐多。
延龄务实前言。
且希睿旨。
不敢告阙。
不敢辞难。
勾获既是虚言。
无以应命。
供办皆承严约。
苟在及期。
遂乃搜求市𢌅。
豪夺入献。
追捕夫匠。
迫胁就功。
以敕索为名。
而不酬其直。
以和雇为称。
而不偿其佣。
都城之中。
列肆为之昼闭。
兴役之所。
百工比于幽囚。
聚诅连群。
遮诉盈路。
持纲者莫敢致诘。
巡察者莫敢为言。
时有致诘为言。
翻谓党邪丑直。
天子毂下。
嚣声沸腾。
四方观瞻。
何所取则。
荡心于上。
敛怨于人。
欺天陷君。
远迩危惧。
此其罪之大者也。
总制邦用。
度支是司。
出纳货财。
太府攸职。
凡是太府出纳。
皆禀度支文符。
太府依符以奉行。
度支凭按以勘覆。
互相关键。
用绝奸欺。
其出纳之数。
则每旬申闻。
其见在之数。
则每月计奏。
皆经度支勾覆。
又有御史监临。
旬旬相承。
月月相继。
明若指掌。
端如贯珠。
财货少多。
无容隐漏。
延龄务行邪謟。
公肆诬欺。
遂奏云。
左藏库司。
多有失落。
近因检阅
使置簿书
乃于粪土之中。
收得银十三万两。
其疋段杂货。
百万有馀。
皆是文帐脱遗。
并同已弃之物。
今所收获。
即是羡馀
悉合移入杂库。
以供别敕支用者。
其时特宣进止。
悉依所奏施行。
太府少卿韦少华抗表上陈。
殊不引伏。
确称每月申奏。
皆是见在数中。
请令推寻。
足验奸计。
两司既相论执。
理须辨鞫是非。
臣等具以奏闻。
请定三司详覆
左藏库遗漏不谬。
隐匿固合抵刑。
度支举奏是虚。
诬诳亦宜得罪。
陛下既不许差三司按问。
又不令检奏辨明。
度支言太府隐漏至多。
少华所任如旧。
太府度支奸欺颇甚。
延龄见信不渝。
枉直两存。
法度都弛。
以在库之物。
为收获之功。
以常赋之财。
羡馀之费。
罔上无畏。
示人不惭。
此又罪之大者也。
国之府库。
用寘货财。
物合入官。
则纳于其内。
事合给用。
则出乎其中。
所纳无非法之财。
所出无不道之用。
坦然明白。
何曲何私。
延龄险猾售奸。
诡谲求媚。
遂于左藏之内。
分建六库之名。
意在别贮赢馀。
以奉人主私欲。
曾不知王者之体。
天下为家。
国不足则取之于人。
人不足乃资之于国。
在国为官物。
在人为私财。
何谓赢馀。
复须别贮。
是必巧诈以变移官物。
暴法以刻敛私财。
舍此二途。
其将焉取。
陛下方务崇信。
不加检裁
延龄既怙宠私。
益复放肆。
遂录积久逋欠。
妄云察获奸赃。
总计缗钱八百馀万。
听其言则利益虽大。
考其事则虚诞自彰。
或是水火漂焚。
或缘旱涝伤败。
或因兵乱散失。
或遭寇贼敚𭤑。
或准法免徵。
或经恩合放。
或人户逃逸。
无处追寻。
或纲典拘囚。
不克填纳。
或没入店宅
岁久摧残。
或收获舟船。
年深破坏。
类皆如此。
难以殚论。
在人者并无可科徵。
属官者悉不任货卖。
但存名额。
虚挂簿书
大抵钱谷之司。
皆耻财物减少。
所以相承积累。
不肯涤除。
每当计奏之时。
常充应在之数。
延龄苟称察获。
遂请徵收。
恢张利门。
诱动天听。
贻诮侮于方岳。
贾愁怨于烝黎。
于兹累年。
一无所得。
其为疏妄。
亦曰殆哉。
陛下姑欲保持。
曾无诘问。
延龄谓能蔽惑。
不复惧思。
奸威既沮于四方。
憸态复行于内府
由是蹂躏官属
倾倒货财。
移东就西
便为课绩。
取此适彼。
遂号羡馀
愚弄朝廷。
有同儿戏。
诸州输送布帛。
度支不务准平。
抑制市人。
贱通估价。
计其所折。
即更下徵。
重困疲氓。
展转流弊。
既彰忍害。
且示不诚。
及其支送边州。
用充和籴。
则于本价之外。
例增一倍有馀。
布帛不殊。
贵贱有异。
剥徵罔下。
既以折估为名。
抑配伤人。
又以出估为利。
事多矛盾。
交骇物情。
穷边穑夫。
痛愤切于骨髓。
下土编户。
冤叫彻于苍旻。
延龄以冒取折估为公忠。
苟得出估为剩利。
所谓失人心而聚财贿。
亦何异割支体以徇口腹哉。
殊不寤支体分披。
口安能食。
人心离析。
财岂能存。
此又罪之大者也。
平原远镇。
扼制蕃戎。
五原要冲。
控带灵夏。
芟夷榛秽。
剪逐豺狼。
崎岖缮完。
功力才毕。
地犹夐绝。
势颇孤危。
新集之兵。
志犹未固。
尤资赡恤。
俾渐安居。
频敕度支
令贮军粮。
常使平原有一年之蓄。
盐州积半年之储。
循环转输。
不得阙数。
近者二镇告急。
俱称绝粮。
陛下召延龄令赴中书
遣希颜宣旨质问。
延龄确言馈饷不绝。
储蓄殊多。
岁内以来。
必无阙乏。
希颜惧其推互。
令草状自陈。
状亦如言。
略无疑畏。
陛下览其所奏。
翻谓军吏不诚。
遂遣中官驰往检覆。
道路无转运之迹。
军城无旬日之储。
将卒嗷嗷。
几将不守。
有如是之颠沛。
有如是之欺谩。
按验既明。
恩劳靡替。
其为蛊媚。
旷代罕闻。
此又罪之大者也。
国之宪度。
会府是司。
位列诸郎。
犹应辰象。
任居六事
实代天工。
总辖于庶官。
外敷化于列郡。
举措系生灵之命。
得失关理乱之源。
为人轨仪。
安可容易。
未有大官弛纵。
而能使群吏服从。
朝典陵迟。
而欲禁天下暴慢。
是以天宝将季。
杨国忠吏部尚书
亟于私庭铨集选士。
果令逆竖得以为词。
史册书之。
足为国耻。
延龄放情乱纪。
又甚国忠
懈于夙兴。
多阙会朝之礼。
徇其鄙欲。
大隳省署之仪。
郎曹于里闾。
视公事于私第。
尽室饫官厨之膳。
填街持簿领之书。
复有诸部参辞。
四方申请。
决遣资其判署。
去就俟其指撝。
延龄或聚客大誇。
不令白事。
或纵酒凭怒。
莫敢入言。
至有迫切而来。
逾旬未省。
输纳之后。
累月不归。
资粮罄于滞淹。
筋力困于朝集。
晨趋夕散。
十百为群。
里中喧阗。
常若阛阓。
衢巷列屠沽之肆。
邑居成逆旅之津。
离次慢官。
虐人斁法。
求之今古。
鲜有其伦。
此又罪之大者也。
总领财赋
号为殷繁
自必识究变通。
智权轻重。
大不失体。
细能析微。
济之以均平。
莅之以勤肃。
近无滞事。
远无壅情。
纲条之下无乱绳。
鉴照之内无隐匿。
然后人不困而公用足。
威不厉而奸吏惩。
苟或未然。
则非称职。
延龄以素本僻戾之质。
而加之以狂躁满盈。
既懵且骄。
事何由理。
遂以国家大计。
委于胥吏末流。
当给者无贿而不支。
应徵者受赇而纵免。
纪纲大坏。
货赂公行。
苟操利权。
实窃邦柄。
近者度支小吏
屡为府县所绳。
鞫其奸赃。
无不狼籍。
通结动连于节将。
交私匪止于苞苴。
威福潜移。
乃至于是。
职司失序。
固亦可知。
此又罪之大者也。
风教之大。
礼让为先。
礼让之行。
朝廷为首。
朝廷者。
万方之所宗仰。
群士之所楷模。
观而效焉。
必有甚者。
是以朝廷好礼。
则俗尚敬恭。
朝廷尊让。
则时耻贪竞。
朝廷有失容之慢。
则凌暴之弊播于人。
朝廷有动色之争。
则攻斗之祸流于下。
圣王知其然也。
故选建贤德。
以为公卿。
使人具瞻。
不谕而化。
昔周之方盛。
多士盈朝。
时靡有争。
用能俾乂。
故其诗曰。
慎尔出话。
敬尔威仪。
无不柔嘉。
又曰。
有来雍雍。
至止肃肃。
相维辟公。
天子穆穆。
言群臣相与事上。
敬而能和。
言语动作。
靡有不善也。
周德既衰。
小人在位。
务相侵侮。
以至危亡。
故其诗曰。
方茂尔恶。
相尔矛矣。
又曰。
既之阴汝。
反予来赫。
又曰。
凉曰不可。
覆背善詈。
言小人得志。
恶怒是凭。
肆其褊心。
以相诟病也。
陛下勤修仪式。
以靖四方。
慎选庶官。
以贞百度。
内选则股肱耳目。
外选则垣翰藩维。
济济师师
咸钦至化。
庶相感率。
驯致大和。
度支凭宠作威。
恃权纵暴。
侵刻军镇。
匮阙资粮。
将帅每使申论。
延龄率加毁訾。
或指诬隐盗。
或谤讦阴私。
或数其出处贱微。
或亿其心志邪悖。
词皆丑媟
事悉加诬。
匹夫见凌。
犹或生患。
将帅素加委遇。
多著勋庸。
纵有踰分取求。
但宜执理裁处。
苟当其所。
孰敢不从。
岂可对彼偏裨
恣行侵辱。
使其惭腼于麾下。
愤耻于朝廷。
惟口起羞
谅非细故。
为国聚衅。
实由斯人。
而又虐害群司。
幸其阙败。
蔑彼彝典。
逞于凶怀。
气吞等夷。
隶蓄郎吏
时有履道而不为屈挠。
守官而莫肯由从。
遭其诋诃。
事则尤剧。
或辱兼祖父。
或毁及家门。
皆名教所不忍闻。
叙述所不堪纪。
其为构陷。
抑复多端。
故示凶威。
使人慑惮。
人之狂险。
乃至于斯。
上亏大猷。
下扇流俗。
炰炰礼义之府。
蔑污清明之朝。
此又罪之大者也。
度支旧管牛驴三千馀头。
车八百馀乘。
循环载负。
共馈边军。
既有番递之伦。
永无科配之扰。
延龄苟逞近效。
不务远图。
废其葺修。
减其刍秣。
车破畜耗。
略无孑遗。
每须载运军资。
则令府县差雇。
或有卒承别旨。
须赴促期。
遂于街市之间。
虏夺公私杂畜。
披猖颇甚。
费损尤多。
吏因生奸。
人不堪命。
所减者则奏以为利。
所费者则隐而不论。
破实徇虚。
多如此类。
度支应给宫内及诸司使刍稿薪炭等。
除税草之外。
馀并市供。
所用既多。
恒须贮备。
旧例每至秋穫之后。
冬收之时。
散开诸场。
逐便和市
免费高价。
复资贫人。
公私之间。
颇谓兼济。
延龄悉隳旧制。
但饰奸情。
旋计刍薪价钱。
以为节减剩利。
及乎春夏之际。
稿秸已殚。
霖潦之中。
樵苏不继。
军厩辍莝。
官厨待然。
告阙频烦于圣聪。
徵催络绎于省署。
崎岖求买。
何暇计量。
糜损官钱。
不啻累倍。
联蹇狼狈。
率以为常。
此则睿鉴之所明知。
物情之所深骇。
事之舛缪。
触绪皆然。
臣愚以谓若斯之流。
不过岁费国家百万缗钱。
及事体非宜耳。
其为罪恶。
未足倾危。
事之可忧。
不在于此。
是以不复详举。
以烦听览也。
至如矫诡之态。
诬罔之辞。
遇事辄行。
应口便发。
靡日不有。
靡时不为。
自非状迹尤彰。
足致其祸者。
又难以备陈也。
延龄有诈伪乱邦之罪七。
而重之以耗斁阙遗。
愚智共知。
士庶同愤。
以陛下英明鉴照。
物无遁情。
固非延龄所能蔽亏而莫之辨也。
或者圣旨以其甚招嫉怨。
而谓之孤贞
可托腹心。
以其好进谗谀。
而谓之尽诚。
可寄耳目。
以其纵暴无畏。
而谓之强直。
可肃奸欺。
以其大言不疑。
而谓之智能。
可富财用。
将欲排众议而收其独行。
假殊宠而冀其大成。
倘陛下诚有意乎在兹。
臣窃以为过矣。
夫君天下者。
必以天下之心为心。
而不私其心。
以天下之耳目为耳目。
而不私其耳目。
故能通天下之志。
尽天下之情。
夫以天下之心为心。
则我之好恶。
乃天下之好恶也。
是以恶者无谬。
好者不邪。
安在私托腹心。
以售其侧媚也。
以天下之耳目为耳目。
则天下之聪明。
皆我之聪明也。
是以明无不鉴。
聪无不闻。
安在偏寄耳目。
以招其蔽惑也。
夫布腹心而用耳目。
舜与俱用之矣。
舜之意务求已之过。
以与天下同欲。
而无所偏私。
由是天下臣庶。
莫不归心。
忠谠既闻。
元德逾迈。
故虞书云。
臣作朕股肱耳目。
又云。
明四目
达四聪。
言广大也。
之意务求人之过。
以与天下违欲。
而溺于偏私。
由是天下臣庶。
莫不离心。
险诐既行。
昏德弥炽。
故商书云。
崇信奸回。
大雅云。
流言以对。
寇攘式内。
言邪僻也。
与天下同欲者。
谓之圣帝。
与天下违欲者。
谓之独夫。
其所以布腹心而任耳目之意不殊。
然于美恶成败。
若此相远。
岂非求过之情有异。
任人之道不同哉。
太宗尝问侍臣。
何者为明君。
何者为暗主。
魏徵对曰。
君之所以明者。
兼听也。
其所以暗者。
偏信也。
又曰。
秦之胡亥偏信。
赵高肆其奸欺。
卒至颠覆。
之此说。
理致甚明。
简册备书。
足为鉴戒。
赵高指鹿为马
愚弄厥君。
历代流传。
莫不痛愤。
陛下每览前史。
详考兴亡。
固亦切齿于斯人。
伤心于其主。
臣谓鹿之于马。
物类犹同。
岂若延龄掩有而为无。
指无而为有。
陛下若不以时省察。
得无使后代嗟诮
又甚赵高者乎。
斯愚臣所以焦虑疚怀。
以陛下为过者。
良有所以也。
夫理天下者。
以义为本。
以利为末。
以人为本。
以财为末。
本盛则其末自举。
末大则其本必倾。
自古及今。
义立而利用不丰。
人庶安而财货不给。
因以丧邦失位者。
未之有也。
故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患贫而患不安。
有德必有人。
有人必有土。
有土必有财。
百姓足。
君孰与不足。
盖谓此也。
自古及今。
德义不立。
而利用克宣。
人庶不安。
而财货可保。
因以兴邦固位者。
亦未之有焉。
故曰财散则人聚。
财聚则人散。
与其有聚敛之臣。
宁有盗臣。
无令侵削兆庶。
以为天子取怨于下。
其有若此者。
行罚无赦。
盖为此也。
殷纣以贪冒失人而亡。
周武以散发得人而昌。
之多藏。
适所以为害巳者之资耳。
尚何赖于财贿哉。
太宗亦云。
务蓄积而不恤人。
甚非国家之计。
隋氏不道。
聚敛无厌。
所实洛口诸仓
卒为李密所利。
此则前代已行之明效。
圣祖垂裕之格言。
是而不惩。
何以为理。
陛下初膺宝历。
志剪群凶。
师旅繁兴。
徵求寖广。
榷算侵剥。
下无聊生。
是以泾原叛徒。
乘人怨咨。
白昼犯阙。
都邑氓庶。
恬然不惊。
反与贼众相从。
比肩而入宫殿。
虽蚩蚩之性。
靡所不为。
然亦由德泽未浃于人。
而暴令驱迫。
以至于是也。
于时内府之积。
尚如邱山。
竟资凶渠。
以饵贪卒。
此时陛下躬睹之矣。
是乃失人而聚货。
夫何利之有焉。
车驾既幸奉天
逆泚旋肆围逼。
一垒之内。
万众所屯。
窘如涸流。
庶物空匮。
尝欲发一健步。
出视贼军。
其人恳以苦寒为辞。
跪奏乞一襦裤
陛下为之求觅不致。
竟悯默而遣之。
又尝宫壸之中。
服用有阙。
圣旨方以戎事之急。
不忍重烦于人。
乃剥亲王饰带之金。
卖以给直。
是时行从将吏。
赴难师徒。
仓黄奔驰。
咸未冬服。
渐属凝冱。
且无薪蒸。
饥冻内攻。
矢石外迫。
昼则戈奋迅。
夜则映堞呻吟。
凌风飙。
冒霜霰。
踰旬而众无携贰。
卒能走强贼。
全危城者。
陛下岂有严刑重赏。
使之然耶。
唯以不厚其身。
不藏其资。
与众庶同其忧患。
与士伍共其有无。
乃能使捐躯命而捍寇雠。
馁之不离。
冻之不憾。
临危而不易其守。
见死而不去其君。
所谓圣人感人心。
而天下和平。
此其效也。
及乎重围既解。
诸道稍通。
赋税渐臻。
贡献继至。
乃于行宫外庑之下。
复列琼林大盈之司。
未赏功劳。
遽私贿玩。
甚沮惟新之望。
颇携死义之心。
于是舆诵兴讥。
而军士始怨矣。
财聚人散。
不其然欤。
旋属蟊贼内攻。
翠华南狩。
奉天所积财货。
悉复歼于乱军。
既迁岷梁。
日不暇给。
独凭大顺。
遂复皇都
是知天子者以得人为资。
以蓄义为富。
人苟归附。
何患蔑资。
义苟修崇。
何忧不富。
岂在贮之内府
方为已有哉。
故藏于天下者。
天子之富也。
藏于境内者。
诸侯之富也。
藏于囷仓箧椟者。
农夫商贾之富也。
奈何以天子之贵。
海内之富。
而猥行诸侯之弃德。
蹙守农商之鄙业哉。
陛下若谓厚取可以恢武功。
建中之取。
既无成矣。
若谓多积可以为已有。
则建中之积。
又不在矣。
若谓徇欲不足伤理化
建中之失。
伤已甚矣。
若谓敛怨不足致危亡。
则建中之乱。
危亦至矣。
然而遽能靖滔天之祸。
成中兴之功者。
良以陛下有侧身修励之志。
有罪巳悔惧之词。
罢息诛求。
敦尚节俭。
涣发大号
与人更新。
故灵祇嘉陛下之诚。
臣庶感陛下之意。
释憾回虑。
化危为安。
陛下亦当为宗庙社稷建不倾不拔之永图。
为子孙黎元垂可久可大之休业
惩前事徇欲之失。
复日新盛德之言。
岂宜更纵憸邪。
复行刻暴。
事之追悔。
其可再乎。
臣又窃虑陛下纳彼盗言。
堕其奸计。
以为搏噬拿攫。
怨集有司。
积聚丰盈。
利归君上
是又大缪。
所宜慎思。
夫人主昏明。
系于所任。
咎繇夔契之道长。
虞舜享浚哲之名。
皇甫棸楀之嬖行。
周厉婴颠覆之祸。
自古何尝有小人柄用。
而灾祸不及邦国者乎。
譬犹操兵以刃人。
天下不委罪于兵。
而委罪于所操之主。
蓄蛊以殃物。
天下不归咎于蛊。
而归咎于所蓄之家。
理有必然。
不可不察。
臣窃虑陛下以延龄之进。
独出圣衷。
延龄之言。
多顺宸旨。
今若以罪寘辟。
则似为众所挤。
故欲保持。
用彰坚断。
若然者。
陛下与人终始之意则善矣。
其于改过不吝去邪勿疑之道。
或未尽善焉。
夫人之难知。
著自淳古。
试可乃已。
载于典谟。
陛下意其贤而任之。
知其恶而弃之。
此理之常。
于何不可。
倘陛下犹未知恶。
但疑见挤。
固有象恭挟诈之人。
亦有党邪害直之士。
所资考覈。
两绝欺诬。
陛下以延龄为能。
愚臣以延龄为罪。
能必有迹。
罪必有端。
陛下胡不指明其所效之能。
以表忠贤。
按验其所论之罪。
以考虚实。
与众同辨。
示人不私。
若能迹可称。
而罪端无据。
则是党邪害直之验也。
陛下当绳其伤善。
以励事君。
罪端有徵。
而能迹无实。
则是象恭挟诈之验也。
陛下当纠其包祸。
以戒乱邦。
如此。
则上之于下。
释嫌构之疑。
下之于上。
绝偏惑之议。
何必忠邪无辨。
枉直莫分。
薰莸同藏。
其臭终胜。
此则小人道长之象也。
实时运否泰安危之所系。
岂但有亏圣德。
不利善人而已乎。
陛下若必以与已同者为忠良。
自我作者无改变。
如此。
则上之所欲莫不謟。
上之所失莫不从。
水火相济不为非。
金砺相须不为是。
耻过作非不足戒。
舍己从人不足称。
惟意是行。
则匡辅或几乎息矣。
匡辅息。
则理不可致。
仲尼所谓一言丧邦者。
在于予之言而莫予违也。
关兴亡。
固不可忽。
希旨顺默。
浸已成风。
奖之使言。
犹惧不既。
若又阻抑。
谁当贡诚。
伏恐未亮斯言。
请以一事为證。
只如延龄凶妄
流布寰区。
上自公卿近臣。
下逮舆台贱品。
諠諠谈议。
亿万为徒。
能以上言。
其人有几。
陛下试令亲信。
博采舆词。
参校比来所闻。
足鉴人间情伪。
臣以卑鄙。
任当台衡。
既极崇高
又承渥泽。
岂不知观时附会。
足保旧恩。
随众沉浮。
免贻厚责。
谢病黜退。
获知几之名。
党奸苟容。
无见嫉之患。
何急自苦。
独当豺狼。
上违欢情。
下饵谗口。
良由内顾庸昧。
一无所堪。
夙蒙眷知。
唯在诚直。
绸缪帐扆。
一纪于兹。
圣慈既以此见容。
愚臣亦以此自负。
从陛下历播迁之臲卼。
睹陛下致兴复之艰难。
至今追思。
犹为心悸。
所以畏覆车而骇惧。
虑燬室而悲鸣。
盖情激于中。
虽欲罢而不能自默也。
因事陈执。
虽已频繁。
天听尚高。
未垂谅察
辄申悃款。
以极愚诚。
忧深故语烦。
恳迫故词切。
以微臣自固之谋则过。
为陛下虑患之计则忠。
糜躯奉君。
非所敢避。
沽名衒直。
亦不忍为。
愿回睿聪。
为国熟虑。
社稷是赖。
岂唯微臣。
不胜荷恩报德之诚。
谨昧死奉书以闻。
臣诚惶诚恐顿首再拜。
汉史赞宏羊评 唐 · 张彧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十六
班固称宏羊擢于贾竖。
方以版筑饭牛。
且谓汉之得人。
于兹为盛。
又与仲舒石建汲黯日磾等二十馀人。
并论而谈。
殆不然矣。
夫君人者。
务于得贤。
故不隔卑鄙。
将虑贤者之处贱。
不谓贱者之必贤。
古者乃欲以伊尹负鼎
取类于庖人。
太公坐钓。
求备于渔叟。
不亦远哉。
且上之所欲。
人必有成之者。
故曹伯好田。
公孙彊出。
陈侯好色。
仪行父至。
殷辛淫酗。
恶来革进。
周厉贪虐。
荣夷公起。
汉武残剥四海。
宏羊擢。
其所由来者久矣。
书曰。
逊于汝志。
必求诸非道。
抑为此也。
季孙用田赋。
孔子书而过之。
以其踰周公之制也。
而况攘臂抵掌。
力为天下聚敛之人乎。
义也者。
君子所死生。
而小人之所不及。
利也者。
小人之所赴蹈。
而君子之所不忍为。
汉武必欲行先王之道。
高祖之法。
则焉用宏羊。
欲夺万姓之利。
闭生人之资。
则天下韨籍小人。
皆能之矣。
亦何独宏羊乎。
善为盗者。
艺愈精而罪愈重。
盗愈利而主愈害。
宏羊善心计。
斡盐铁。
析秋毫。
令吏坐贩。
不顾王者之体。
府库盈而王泽竭。
一身幸而四海穷。
于宏羊之计则得矣。
汉亦何负于宏羊哉。
卜式洁已自守。
不及时政。
知宏羊罪。
欲烹以致雨。
孟坚修国史
垂法来代。
奈何以锥刀异类。
齿得人之论。
一言不智。
其若是乎。
新乐府 采诗官 监前王乱亡之由也809年 唐 · 白居易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采诗官,采诗听歌导人言。
言者无罪闻者诫,下流上通上下泰。
周灭秦兴至隋氏,十代采诗官不置。
郊庙登歌赞君美,乐府艳词(一作调)悦君意。
若求兴(一作讽)规刺言,万句千章无一字。
不是章句无规刺,渐及朝廷绝讽议
诤臣杜口为冗员,谏鼓高悬作虚器。
一人负扆端默,百辟入门两(一作皆)自媚。
夕郎所贺皆德音,春官每奏唯祥瑞。
君之堂兮千里远,君之门兮九重閟。
君耳唯闻堂上言,君眼不见门前事。
贪吏害民无所忌,奸臣蔽君无所畏。
君不见厉王胡(一作炀帝之末年,群臣有利君无利。
君兮君兮愿听此,欲开壅蔽达(一作远)人情。
先向歌诗求讽刺。
策林 其三十七 三十七决壅蔽(不使人知所欲)806年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七十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闻国家之患。患在臣之壅蔽也。
壅蔽之生。生于君之好欲也。
盖欲见于此。则壅生于彼。
壅生于彼。则乱作其间。
历代有之。可略言耳。
秦二代好佞。赵高饰谄谀之言以壅之。
周厉好利。荣夷公陈聚敛之计以壅之。
殷辛好音。师涓作靡靡之乐以壅之。
周幽好色。褒人纳艳妻以壅之。
齐桓好味。易牙首子以壅之。
虽所好不同。同归于壅也。
所壅不同。同归于乱也。
故曰人君无见其意。将为下饵。
盖谓此矣。然则明王非无欲也。
非无壅也。盖有欲则节之。
有壅则决之。节之又节之。
以至于无欲也。决之又决之。
以至于无壅也。其所以然者。
将在乎静思其故。动防其微。
故闻甘言。则虑赵高之谀进于侧矣。
见厚利。则虑荣夷公之计陈于前矣。
听新声。则虑师涓之音诱于耳矣。
顾艳色。则虑褒氏之女惑于目矣。
尝异味。则虑易牙之子入于口矣。
大如是。安得不昼夜虑之。
寤寐思之。立则见其参于前。
行则想其随于后。自然兢兢业业。
日慎一日。使左不知其所欲。
右不知其所好。虽欲壅蔽。
其可得乎。此明王节欲决壅之要道也。
守在四夷论 唐 · 牛僧孺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八十二
传曰。
古者天子守在四夷。
盖言能令四夷不侵。
咸自守境。
洎周汉迄隋。
多不知守身。
但欲令四夷自守。
殊不知四夷自守。
国内皆成四夷也。
因著论以明之。
何者。
夫守之大旨。
以防攻也。
善防其攻者。
莫若防其败。
善防其败者。
莫若防其亡。
夫四夷不守境。
不过于略地侵城。
是有败无亡也。
若王者之贵。
如天如地。
苟落一星。
伐一树。
不足损天地之光辉。
帝王之权。
能杀人。
能生人。
能达人。
能穷人。
能贫人。
能富人。
故四国之人思亲之。
必伺君好而赞之。
虽似亲之。
其实攻之。
王者守大道。
沦非道。
是则不见败而有亡也。
况四夷之攻至难者有四。
国人之攻至易者亦有四。
四夷之攻以白刃。
国人之攻以巧言。
四夷之攻以鼓鼙。
国人之攻以秘隐。
四夷之攻以兵相害。
国人之攻以矫相亲。
四夷之攻以兵相侵。
国人之攻以矫相益。
故观白刃则惧而思守也。
聆巧言则甘而思受也。
听鼓鼙则警而思备也。
遇秘隐则懵而思述也。
逢相害则恚而思雠也。
见相亲则感而思近也。
值相侵则忿而思报也。
得相益则和而思邻也。
攻边则人人思守也。
攻身则人人思受也。
抑人情之常。
非所钻凿而异也。
且王者之守有六失。
守之不固则非道攻之。
守之不贞则色攻之。
守之不约则声攻之。
守之不廉则聚敛攻之。
守之不俭则奢侈攻之。
守之不正则邪佞攻之。
守之不仁则征伐攻之。
夏舍淑德而嬖妺喜
是色攻而亡也。
殷舍德音而耽愔愔
是声攻而亡也。
周厉舍廉节而悦荣夷公
是聚敛攻而亡也。
秦始皇舍节俭而起阿房。
是奢侈攻而亡也。
汉灵舍正直而近刑人。
是倖佞攻而亡也。
隋炀慈仁而事辽东
是征伐攻而亡也。
自三王百代。
无四夷之攻而亡者。
皆以守身不谨。
为嗜欲所攻故也。
虽得四夷自守。
复何益哉。
或云幽王为犬戎所灭。
僧孺以为幽王自以守道不固。
频举伪烽。
嗷嗷天下。
空于杼轴。
加以褒姒以色攻。
俾诸侯不信而败。
非独由于四夷也。
至于晋之十六国
稽其本则祸于惠帝也。
贾后以色攻。
贾谧以佞攻。
致令八王并兴。
生人减半。
然后戎夷乘间。
敢为窥窬。
可谓四夷先起于内。
不由四夷不守于外也。
故有德者必先守身而后四夷。
无德者不先守其身。
但令四夷自守。
曾不防戎狄在其国中。
故攻秦之二世也。
岂必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哉。
沈尹戌虽举守四夷之言。
而不书守身之道。
是载华而略。
实非垂范之旨也。
敢因文字。
以附简书之阙。
御戎论 其三 篇之三1053年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客曰:「景德时契丹数侵河北,我诸将谋必败,战必走,何耶?
敌既负胜,由是鼓而前,破五六城,突魏触澶,躨跜无所畏,子识所以然乎」?
臣曰:「识之。
中国失虎北之隘,自幽而南,地如衽席然。
何承矩始畜陂障,建屯田,塍而畦之,限敌驰突。
然东不尽海,西薄常山,数百里辄止,外无所阨,故敌常埽穹庐而来,厉壮马,走平地,以大众加中国。
其时也,马适肥,士适饱,人人贪抄劫之利,气适无前。
我诸将常迎其锐薄之,又以寡抗众,故彼常胜,吾常负,失所以制敌之术也」。
曰:「然则何不待其气弱而后战」?
臣曰:「得已而然哉!
大将在外,必有贵臣监军
贵臣见敌至,不课彼己强弱,不待便利,促其将使斗;
斗而败,闭垒不敢出矣。
然后敌以数万骑,缀广信、安肃二军,婴保州,则定武仅能自守。
敌精兵猎瀛、冀,犯深、赵,瀛、冀自不支。
其穿西山而出者,绕镇右行。
镇兵虽急战,不能禁其入。
由是蹂邢躏洺,而睥睨澶、魏矣」。
客曰:「策安出」?
臣曰:「在择将,以阃外事付之。
夫任一则权不分,故外不见胁于中,上不见狃于下。
值隙而后攻,逢利而后为,可而奋,不可而止。
避其锐,间其惰,邀其归,厌其所不能。
无促以功,则功易成;
无必其期,则战易胜。
此亦一端也」。
客曰:「未也,请衍而申之」。
臣曰:「敌之来,因粮于我。
景德时,大敌固营不动,而游骑四出,发窖宝,略马牛,系老弱,劫樵采。
旦而出,夕而内之军中,仰以济师。
当此时,诸将熟视,不出一卒以乘其敝。
由是肆然燔室庐,残邑聚,逮于讲和,河北为空,此一失也。
又诏书敕诸将逐敌无深入,及境则止,故敌胜则驱而进,不胜则不畏追而退。
塞外之人按堵,而吾鄙不聊生矣。
此再失也。
夫敌人惟劲镞遗胸,长刀筑胁乃怖耳。
当抄骑之出,我若以边人逻士邀之,或㢋其左,或厄其右,蔽林伏垠,掩所不防,但令无所获而走。
过五日七日,众饥师老矣。
以吾饱乘彼饥,何攻不破?
何击不北耶?
敌之入塞,掠吾老弱畜产若干。
我伺其便,以五六月马瘦弓弛之时,勒偏将出塞,虏其部属牛羊亦若干,相当即止。
敌所恃以为富者,特幽蓟耳。
彼能残我河北,吾一支病也;
我能残其幽蓟,彼一躯废也。
若是,则敌惩艾计较,必不敢轻入矣。
汉武帝使卫青霍去病深入鏖斗,斩匈奴首级,最凡十四万而已,北狄遂衰。
此验在前,可质也。
故曰,不杀不怖,不伤不刈,不得其当不止,此上术也」。
客曰:「太守计虽审,然与严尤班固之说戾而不合,何哉?
之言曰:『周、秦、汉三家征匈奴,未有得上策者。
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又言:『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故天下称明』。
之言曰:『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此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臣对曰:「皆中人俗儒,不足与论天下计。
彼特得皮忘髓,齧胲膍而未知隽腴也。
唐牛僧孺尝诋,以为御戎无上策,秦为无策,非是,世谓知言。
夫御戎无上策,必以强武服之。
所谓武,未有不杀而能。
威之以武,秦汉是已。
然秦与汉自以他失为后世讥病,于计匈奴不为无功。
盛赞宣王,以及境则止为明,非也。
宣王厉王之后,奋衰气,逐强敌,威不能加于狄,故及境而止。
诗人姑美其能中兴,不美不追贼也。
《易》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
伐而克,非不伐,章章矣。
故曰来则惩而御,去则备而守,殊可嗤怪。
必如所言,是兵常在边,而弛甲无期矣。
故曰,不足与论天下计」。
诗图总序1070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
周之诗自文王始,成王之际,颂声兴焉,周之盛德之极。
文王之诗三十七篇,其二十三篇系之周公召公,为《周南》、《召南》,其八篇为《小雅》,六篇为《大雅》。
武王之诗六篇,四篇为《小雅》,二篇在《召南》之《风》。
成王之诗五十三篇,其十篇为《小雅》,十二篇为《大雅》,三十一篇为《颂》。
是为《诗》之正经。
其后二世昭王立,而周道微阙;
又六世厉王,政益衰,变《雅》始作。
厉王死于彘,天下无君,周公召公行政,谓之共和,凡十四年。
厉王之下,太子宜臼迁于洛邑号东周,周之室益微,而平王之诗贬为《风》,下同列国。
至于桓、庄,而诗止矣。
初,成王立周公摄政,作乱,周公及其大夫作诗七篇。
周之太史以为周公诗主道豳国公刘、太王之事,故系之《豳》,谓国变《风》。
而诸侯之诗无正《风》,其变《风》自懿王始作。
懿王时,《齐风》始变;
夷王时,《卫风》始变;
厉王时,《陈风》始变。
厉王崩,周召共和,《唐风》始变;
宣王时,《秦风》始变;
至平王时,《郑风》始变;
惠王时,《》始变。
陈最后,至顷王时犹有灵公之诗,于是止矣。
盖自文至顷凡二十世,王泽竭而诗不作。
今郑之诗次比,考于旧史,先后不同。
《周》、《召》、《王》、《豳》皆出于周,《邶》、《鄘》合于卫,、魏世家绝,其可考者七国而已。
《陈》、《齐》、《卫》、《晋》、《曹》、《郑》、《魏》,此变风之先后也。
《周》、《召》、《邶》、《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季札所听周乐次第也。
《周》、《召》、《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曹》、《豳》,此今《诗》之次第也。
考其得封之先后,为国之大小,与其诗作之时,皆失其次,说者莫能究焉。
其外,鲁之《颂》四篇,《商颂》五篇,郑康成以为鲁得用天子之礼乐,故有《颂》,而《商颂》至孔子之时,存者五篇,而《颂》已亡,故录鲁诗以备三《颂》,著为后王之法。
监三代之成功,法莫大于矣。
康成所作《诗谱图》,自共和而后始得春秋次序,今其图亡。
今略准郑遗说,而依其次序推之,以见前儒之得失。
今既依郑为图,故风雅、变王与其序所不言,而说者推定世次,皆且从郑之意,其所失者可指而见焉。
司马迁谓古诗三千馀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
郑学之徒皆以说之谬,言古诗虽多,不容十分去九。
以予考之,说然也。
何以知之?
今书传所载逸诗,何可数焉?
以图推之,首更十君而取其一篇者,又有二十馀君而取其一君。
由是言之,何啻乎三千?
诗三百一十一篇,亡者六篇,存者三百五篇云(《皇朝文鉴》卷八六。又见《郑氏诗谱补亡》卷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五七。)
王:疑当作「正」。
所谓子夏《诗序》及郑玄《诗谱序》,皆谓《诗》有正风、正雅,变风、变雅,故此《风》《雅》变正」。
欧阳衡本《欧阳文忠公集》卷六一有《序问》一篇(见本书卷七三三)言「风雅有变正」,尤为明證。
明正统论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九、《欧阳文公忠集》卷五九
凡为正统之论者,皆欲相承而不绝,至其断而不接,则猥以假人而续之,是以其论曲而不通也。
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统矣(尧、舜、三代、秦、汉、。)
天下虽不一,而居得其正,犹曰天下当正于吾而一,斯谓之正统可矣东周五代。)
始难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于一,夫一天下而居其上,则是天下之君矣,斯谓之正统可矣(如隋是也。)
天下大乱,其上无君,僭窃并兴,正统无属。
当是之时,奋然而起,并争乎天下(东晋、后魏。),有功者强,有德者王,威泽皆被于生民,号令皆加乎当世。
幸而以大并小,以强兼弱,遂合天下于一,则大且强者谓之正统,犹有说焉。
不幸而两立不能相兼,考其迹则皆正,较其义则均焉,则正统者将安与乎?
其或终始不得其正,又不能合天下于一,则可谓之正统乎?
不可也。
然则有不幸而丁其时,则正统有时而绝也。
夫所谓正统者,万世大公之器也,有得之者,有不得之者。
而论者欲其不绝而猥以假人,故曰曲而不通也。
或曰:「可绝,则王者之史何以系其年乎」?
曰:「欲其不绝而猥以假人者,由史之过也。
夫居今而知古,书今世以信乎后世者,史也。
天下有统,则为有统书之。
天下无统,则为无统书之。
然后史可法也。
周厉王之乱,天下无君,周公邵公共行其政十四年,而后宣王立
是周之统,尝绝十四年而复续。
然为周史者,记周、邵之年,谓之共和,而太史公亦列之于《年表》。
汉之中衰,王莽篡位,十有五年而败。
是汉之统,尝绝十五年而复续。
然为汉史者,载其行事,作《王莽传》。
是则统之绝,何害于记事乎?
正统,万世大公之器也;
史者,一有司之职也。
以万世大公之器假人,而就一有司之记事,惑亦甚矣。
夫正与统之为名,甚尊而重也。
、三代之得此名者,或以至公,或以大义而得之也。
自秦、汉而下,丧乱相寻。
其兴废之迹,治乱之本,或不由至公大义而起,或由焉而功不克就,是以正统屡绝,而得之者少也。
正统之说曰:、夏、商、周、秦、汉、魏、晋而绝。
由此而后,天下大乱。
东晋太建之元年,止陈正明之三年,凡二百馀年。
其始也,有力者并起而争,因时者茍偷而假冒,奋攘败乱,不可胜纪,其略可纪次者,十六七家。
既而以大并小,以强兼弱,久而稍相并合,天下犹分为四:东晋、宋、齐、梁、陈,又分为后梁而为二;
后魏、后周、隋,又自分为东魏、北齐而为二。
是四者,皆不得其统。
其后,后周北齐而授之隋。
隋始并后梁,又并陈,然后天下合为一,而复得其统。
故自隋开皇九年,复正其统,曰,隋、唐、梁、后唐、晋、汉、周。
夫秦,自汉而下皆以为也。
今乃进而正之,作《秦论》。
魏与吴、蜀为三国陈寿不以魏统二方,而并为三《志》。
今乃黜二国,进魏而统之,作《魏论》。
东晋、后魏,议者各以为正也。
今皆黜之,作《东晋论》、《后魏论》。
朱梁,四代之所黜也。
今进而正之,作《梁论》。
此所谓辨其可疑之际,则不同之论息,而正统明者也。
主柄论 其四 藩镇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〇七、《乐全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八一、一八七、二九一、《右编》卷一五、二二
臣闻议者曰:唐失御于藩帅,至于一道百城,跨制千里,列郡长吏,出其所署,戮二千石而不请,专地继世,仅如战国
自安、史起衅,河北非王土;
德、顺姑息,河南皆寇壤。
章武勤劳,夙夜拔材练谋,极力十年,粗夷险阻。
懿、僖之后,寖微益削。
朱氏兼领十镇,遂行窥逼而受终矣。
五代圮坏,颠危相逐,皆由强诸侯拥重兵而夺取焉。
及我太祖之受命也,天谋神机,风雷变动,创艾前弊,谋建长策。
于是不爱乎节钺,多命乎帅臣,权分而势自轻,外与而内实取。
于后诸侯入觐,渐留不遣。
方面都府牧伯之位,更除士大夫,而僚吏掾佐,悉天官选补。
塞觊望之蹊隧,覆奸乱之巢穴。
故四圣累盛,六纪于兹,寰海乂宁,不震不扰。
门无关键,岂烦击柝之虞?
蓄无扃鐍,安容胠箧之变?
可谓藏身之固,置器于安,规摹之深远也乎!
臣闻而论之曰:唐自天宝之乱,天下剖裂。
至我朝太平兴国,擒刘继元,静并、汾,而天下始大一统,生民离锋镝之祸。
伏惟祖宗之大功盛德,无与较焉。
然三王之善制,不能无敝;
百世之长轨,难以遐御。
故自古无乱国而有乱君,有治人而无治法。
利害倚伏,势数之常。
幽、厉享文武之国,桓、灵继高、光之法,弃彝败典,昵邪远正,周、汉宫庙,鞠成榛莽。
夫历世始王创基垂裕,莫不鉴前之败,深思经久。
其为秦谋者,盖见三代之继,皆由诸侯,于是有废五等之画;
为汉计者,盖见秦无盘维之固,孤而易危,于是有郡国杂建之策;
魏、晋之议者,盖见陈、项之事,黄巾之扰,乘州邑之无备,遂溃漫而不制,于是有都督持节之命。
皆所以诫覆辙,遏乱略,坚凿契以抵欹坏,平衡石而均重轻。
然其负舟而趋,迁鼎奄有者,则又不常在存藉世家、抚宅疆宇者矣。
故闾左戍卒,攘臂以亡秦族
泗水亭长,提剑而启汉祚。
光武以书生起宛,曹公以孝廉去谯,司马氏无凌、俭之众,宋高祖乏敦、温之势,欢、泰出偏裨之微,隋文因戚里之重。
及其乘隙定业,势归事济,备物九锡,建国立台,比夫西伯以二分而事小白奉四履以勤王,体迹殊矣。
是故鞅、斯罢侯置守之算,徒见其辐毂运动之劳;
谊、错强干弱枝之论,盖昧于皮毛附丽之本。
至于天乙之后,王室数衰,每及贤王,九琛复会;
周厉之削,宣王中兴。
秦天下一家,二世遽灭,恶在乎郡县而安也?
且唐之授历几三百年,内难四兴,外寇三作,大帝、孝和,祸稔帷薄;
宪宗昭悯,毒由宫臣
范阳之乱,奉天之逼,虽安、泚为之戎首,而甫、杞实其祸胎。
恭、惠不君,纪律亏替,私昵执钧衡之柄,阍寺专帷幄之谋,于是患结安南,兵连徐土,发邛、蜀之役,构云、代之衅。
恭定继立,王纲已解,半天之下,巢、让之所涂炭;
自陕以东,权、儒之所践食。
禁旅为蒲人所歼,邠师以襄王僭命。
原其祸孽,都由令孜。
是故唐之倾危,不自藩镇,皆自萧墙之内也。
向使明皇勤恤,无怠开元之初,神武励精,常若建中之始,懿皇绍称,克守大中之政,则范阳、泾帅,乘何衅而犯顺?
岭表、彭门,因何隙而啸聚?
譬之瘣木,蠹由中生;
譬之累棋,势从上坠。
故知治乱本乎法度,兴亡系乎时君。
御得诸道,远可以宾绝俗;
抚乖乎方,近不能保宫室。
方州者,关柅动静,臂指伸缩,制不在外而在中矣。
且夫我太祖之以睿武拯天下,则有经纶恢定之略,驾驭威怀之术。
太宗之以英文继大业,则有缉熙抚宁之道,裁节画一之制。
真宗之以至仁缵丕图,则有宽冲恭睦之德,持盈保成之方。
维其拨乱守文,理致小异,然皆主威独运,国命自制,政不容于姑息,思不假于近习
此所以高拱南面,子孙无疆之法也。
主上烁震耀之精,体乾刚之德,揽威福二柄以照临四表,剸制无牵忍之爱,采拔罔卑远之隔,广谋以明听受,独断而绝浸润,此其上所以建皇极,下所以绥天下者。
彼郡县之制,茍曰不虞,岂朝廷之所恃者乎!
谨论。
刘道原十国纪年序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七、《司马公文集》卷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八、《三刘家集》附录、《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八、《宋元学案补遗》卷八、同治《瑞州府志》卷一九、《司马温公年谱》卷一
皇祐初,光为贡院属官。
时有诏,士能讲解经义者听别奏名,应诏者数十人。
赵周翰侍讲知贡举,问以《春秋》、《礼记》大义。
其中一人所对最精详,先具注疏,次引先儒异说,末以己意论而断之,凡二十问,所对皆然。
主司惊异,擢为第一。
及发糊名,乃进士刘恕,年十八矣。
光以是慕重之,始与相识。
道原乃其字也。
道原是岁赋诗论策,亦入高等。
殿试不中格,更下国子监试讲经,复第一,释褐钜鹿主簿和川
陆介夫广西帅,奏掌机宜。
前世史自太史公所记,下至周显德之末,简策极博,而于科举非所急,故近岁学者多不读,鲜有能道之者,独道原笃好之。
为人强记,纪传之外,闾里所录,私记杂说,无所不览。
坐听其谈,衮衮无穷,上下数千载间细大之事,如指掌,皆有稽据可考验,令人不觉心服
英宗皇帝雅好稽古,欲遍观前世行事得失,以为龟鉴。
光承乏侍臣,尝从容奏旧史文繁,自布衣之士,鲜能该通,况天子一日万机,诚无暇周览。
乞自战国以还,讫于显德,凡关国家之兴衰,系众庶之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诠次为编年一书,删其浮长之辞,庶于奏御差便。
上甚喜,寻诏光编次《历代君臣事迹》,仍谓光曰:「卿自择馆阁英才共修之」。
光对曰:「馆阁文学之士诚多,至于专精史学,臣未得而知者,唯和川令刘恕一人而已」。
上曰:「善」。
退即奏召之,与共修书,凡数年,史事之纷错难治者,则以诿之,光蒙成而已。
今上即位,更命其书曰《资治通鉴》。
王介甫道原有旧,深爱其才。
熙宁中介甫参大政,欲引道原三司条例。
道原固辞以不习金谷之事,因言天子方属公以政事,宜恢张之道,以佐明主,不应以财用为先。
介甫虽不能用,亦未之怒。
道原每见之,辄尽诚规益。
吕献可得罪知邓州道原往见介甫曰:「公所以致人言,盖亦有所未思」。
因为条陈所更法令不合众心者,宜复其旧,则议论自息。
介甫大怒,遂与之绝。
未几,光出知永兴军道原曰:「我以直道忤执政,今官长复去,我何以自安?
且吾亲老,不可久留京师」。
即奏乞监南康军酒,得之。
光寻判西京留台,奏迁书局于洛阳
后数年,道原奏请身诣光议修书事,朝廷许之。
道原水陆行数千里至洛阳,自言比气羸惫,必病且死,恐不复再见,留数月而归。
未至家,遭母丧。
俄得风疾,右手足偏废,伏枕再期,痛苦备至。
每呻吟之隙,辄取书修之。
病益笃,乃束书归之局中。
元丰元年九月戊戌终,官至秘书丞,年止四十七。
嗟乎!
道原之耿介,其不容于人,龃龉以没固宜,天何为复病而夭之邪?
此益使人痛惋惝恍,而不能忘者也。
道原嗜学,方其读书,家人呼之食,至羹炙冷而不顾。
夜则卧思古今,或不寐达旦。
和川,尝以公事适野,见刘聪太宰刘雄碑,知嘉平五年始改建元,正旧史之失。
洛阳,与光偕如万安山,道旁有碑,读之,乃五代列将,人所不称道者
道原即能言其行事始终,归验于旧史,信然。
宋次道亳州,家多书,道原枉道就借观之,次道日具酒馔为主人礼,道原曰:「此非吾所为来也,殊废吾事,愿悉撤去」。
独闭閤昼夜读且抄,留旬日,尽其书而去,目为之翳。
道原致疾,亦由学之苦邪。
介甫用事呼吸成祸福,凡有施置,举天下莫能夺。
高论之士,始异而终附之,面誉而背毁之,口是而心非之者,比肩是也。
道原独奋厉不顾,直指其事,是曰是,非曰非。
或面刺介甫,至变色如铁;
或稠人广坐,介甫之人满侧,道原其得失,无所隐。
恶之者侧目,爱之者寒心,至掩耳起避之,而道原曾不以为意。
见质厚者,亲之如兄弟,奸谄者疾之如雠。
用是困穷而终不悔,此诚人之所难也。
申枨以多欲不得为刚,微生高以乞醯不得为直。
道原者,可以为刚直之士乎!
道原家贫,至无以给旨甘,一毫不妄取于人。
其自洛阳南归也,时已十月,无寒具,光以衣袜一二事及旧貂褥赆之,固辞,强与之,行及颍州,悉封而返之。
于光而不受,于它人可知矣。
尤不信浮屠说,以为必无是事,曰:「人如居逆旅,一物不可乏,去则尽弃之矣,岂得赍以自随哉」!
可谓知之明而决之勇矣。
道原好读书,志欲笼络宇宙而无所遗,不幸早夭。
其成者,《十国纪年》四十二卷,包羲至周厉王《疑年谱》、共和至熙宁《年略谱》各一卷,《资治通鉴外纪》十卷,馀皆未成,其成者亦未以传人。
曰:今芳《唐历》本皆不同,由芳书未成而传之故也。
期于瞑目然后传。
病亟犹汲汲,借人书以参校己之书,是正其失。
气垂尽,乃口授其子羲仲为书,属光使撰埋铭及《十国纪年序》。
且曰:「始欲诸国各作《百官》及《藩镇表》,未能就,幸于序中言之」。
光不为人撰铭文已累年,所拒且数十家,非不知道原托我之厚,而不获承命,悲愧尤深。
故序平生所知道原之美,附于其书以传来世。
道原自言,其先万年人,六世祖度,唐末明经及第,为临川,卒官,遇乱不能归,遂葬高安,因家焉。
南唐高安筠州,今为筠州人
父涣,字凝之进士及第,为颍上
不能屈节事上官,年五十弃官,家庐山之阳,且三十年矣,人服其高,欧阳永叔作《庐山》以美之。
今为屯田员外郎致仕云。
论青苗奏熙宁三年三月 北宋 · 李常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五、《宋会要辑稿》食货五之三(第五册第四八六二页)
臣闻《易》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伏羲以来,治天下者,未有不以仁守位,以财聚人、以义理财者也。
知非仁不可以守位,则凡法度之设、号令之施,苟不仁不可用矣。
知非财不可以聚民,则夫家之众、鳏寡之穷,食不足不可保矣。
知非义不可以理财,则租赋之入、歛散之方,失其宜不可行矣。
自设网罟,作耒耜,至牧田野,十一而税之,其为法必本于仁,其养民必厚于财,其理财必主于义,上下交足而治道成矣。
故《孟子》言:「为国必曰信仁贤,有礼义然后有政事,有政事则财用足」。
然则政事不佥谋于仁贤,不悉由于理义,则不可以行也。
理财用而不由仁与义,则上匮而下穷矣。
故古之人曰:「王人者将道利而布之上下者也」。
后世圣人不作,仁泽灭息,暴君污吏,知厚上而刻下,剥民以纵欲,赋歛已重,徭役已极,不思公上用财之道,日广以自节损,巧歛以求适志。
故自幽、厉以来,《诗》、《书》所载,莫不讥重赋、惩过取、主爱民以为言,不患其不能益上,而患其刻下也。
故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又曰:「财散则民聚,财聚则民散」。
冉求赋粟倍他日,则孔子欲鸣鼓而攻之,曰:「与其有聚歛之臣,宁有盗臣」。
昔者夏桀率遏众力,率割夏邑,后世言暴歛者,必稽之曰大桀小桀。
商纣厚赋税以实鹿台之财、盈钜桥
周厉王荣夷公专天下之利,秦收太半之赋,竭天下之资,以奉其政。
其后汉桓、灵下至隋、唐,其恶政弊法,尚足道哉!
此皆法度号令不本于仁,租赋税歛不要于义,而不能散利保民,以取灭亡败乱之明效也。
臣实至愚,粗分义理,但知阜俗厚下,恤鳏寡、助乏绝为先王之道,不知罔民欺世、事刻剥、困生灵为治世之策。
而又愚昏不敏,不敢以非义逆诈。
初不谓王安石文学名世,行义得君,乃不本仁以出号令,考义以理财赋而佐陛下,为此病民歛怨之术。
诏命之始,尚谓其诚有意于恻怛斯民,稽古立法。
及其党援掊克,小人宣言,取利分数,方悟其略假先王之遗迹而志在聚歛。
臣始以朝廷好恶为忧,而直议其法必不可行。
既而小大惊疑,远近腾沸,日见其弊,人得非之。
方是之时,曾公亮陈升之赵抃皆位冠百寮,身辅大政,首主厥议,曾无执守,台谏官或以职事隔绝,或阴窃符同,而四海万里,蒙毒莫诉。
陛下不以臣为不才,寘之谏争之列,不识欲其雷同结舌,姑以备位耶?
抑亦使其竭诚毕虑,救正阙失也。
臣于安石,虽有故旧之义,茍怀私而不言,谁肯为朝廷言者?
安石不思诗人刺掊克所以歛怨,《易》象著益下所以民悦,与夫强恕改过、舍己从人之为君子之道,而日与其徒吕惠卿等阴筹窃计,欲文厥过,思以颊舌取胜公议,宁复以社稷安危为虑者!
切闻以正论者为同乎流俗,忧国者为震惊朕师,以百姓愁叹为出自兼并之言,以卿士佥论为生乎怨嫉之口,而又妄取经据,傅会其说。
谓周人国事之财用,取具于息钱,而不知泉府实受廛人之五布。
臣考之《周官》,凡周所以佐国用者有九赋,歛财贿有九贡,致邦国之用,又以九式均节之,太府以关市之赋待王之膳服,邦中之赋以待宾客,四郊之赋以待稍秣,家削之赋以待匪颁,邦甸之赋以待工事,邦县之赋以待币帛,邦都之赋以待祭祀,山泽之赋以待丧纪,币馀之赋以待赐予,而不言贷民之息待邦用者。
今曰周之国事取具息钱,亦已罔矣。
上以惑陛下之聪明,下以欺天下之耳目,而贻笑后世,可为痛悼,可为太息!
抑臣观《周礼》所以必贷民者,盖先王推至仁爱物回旋曲折之深意也。
所以使出息者,不使其幸得而惰于业也。
周人井牧其田野,其六乡使五家为比,则有比长
五比为闾,则有闾胥
四闾为族,则有族师
五族为党,则有党正;
五党为州,则有州长;
五州为乡,则有乡士大夫,六遂亦然。
其小大相临,上下相察,使相保爱,使相葬埋,匹夫匹妇,受田百亩,鳏寡孤独,复有常饩。
又十一而税之,宜无一人不足者矣。
唯死丧、疾病、冠昏之类,乃其不幸而不得济者,间有贫不能周于用,于是命泉府之官掌其祭祀,丧纪者有赊,而服田者有贷。
方是之时,民日被上之仁爱,上悉知民之有无,下如子之怙其父,上如父之育其子,乡遂闾井之间,不足而贷者,岁亦无几人。
呜呼!
先王之于民,回旋曲折之意,可谓尽矣。
此所谓保民若赤子,所谓无一夫不获者也。
孟子能具道平治时之事曰:「省耕以补不足,秋省歛以助不给」。
又称夏之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
吾王不豫,吾何以助」?
又知补助之仁,不独周为然也。
今则不然,田无多少之限,民无贫富之常,吏不识其民,民不信其上。
租税之入,非贿赂不可输也;
催科之严,非鞭笞不能办也。
税歛重数,民畏公家,如鸟兽之避网罟;
政令不一,吏残其民,犹弋猎之待鸟兽。
离居散处,非有比闾族党之相伍也,非有胥长师正之相统也。
而又愚瞽顽嚣,不能远计,其贫下无赖,习为逋逃之人,知千百为群,十五为保,执一纸之券,而空手得钱,则不愿者亦寡矣。
及其出贿赂、赍粮食与市廛博易,妄用之外,实能持钱至其家而致力于畎亩之间者,亦无几矣。
迨其偿也,百亩之收,二税徭役之外,有支移、有折变、有配买、有和市、有贷粮、有本,今又出青苗之本利,至时不足则卖其衣食之资,又不足则卖牛具,又不足则卖田畴,又不足则卖妻孥。
或逃去乡井,或群起为盗贼矣。
此臣前日劄子所以言,虽一切取民便,不免使其易于得财,侈于妄费,不计后日输官之难,而临时迫蹙者也。
今取其愿,犹且如是,况希合小人与畏罪之吏、措置乖方者,其为患百十倍于是,与其贷于兼并者异也。
凡百姓所以贷于兼并者,盖皆其邻里近村之人。
其来贷也,诚皆穷乏饥饿,不得已者也。
茍可以适朝昏、备农事,则不往贷矣。
其贷与之家,亦皆日见其实为乏绝,素有诚信,真以赡妻孥资耕穫者也。
茍欲以侈口腹、事饮博为利,陷法之事,则不贷之矣。
以是观之,岁贷于人者,亦无几也。
然则青苗之法,适所以误妄费不思之穷民尔,今法言利之卒所以病之也。
昔者子产以乘舆济人于溱洧之上,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以其人人而悦之也。
今为法不免于人人而病之,可乎?
又况志在于蓄积者乎?
今党蔽掊克,小人公言,利息纷如,而欲天下之吏,不希合而强民,臣不信也。
王广渊者,昔条例司,称以为公干才明之人也,前日使试义仓之法,乃至邀遮齐州输税之民,使先诣义仓,然后纳税,于是冒言民便其法。
臣恐天下官吏,上畏朝廷,下畏使者,或事希合,置二税而督青苗,然后以鞭笞督其租赋,蚩蚩之众,何以堪之?
臣恐不一再贷而天下溃矣。
古之人曰:「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犹鲜矣」。
孔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诗》曰:「民之多僻,无自立辟」。
又曰:「民之贪乱,宁为荼毒」。
方今税役苛重,百姓空匮,虽官廪有未充之忧,公帑有不足之虑,不思节用爱人,重本抑末,而欲矫诬以射利,譬犹割肤体以啖口腹,其不可明矣。
魏文侯租赋倍于常日,或有以贺者,文侯曰:「今户不加多而租赋岁倍,譬之反裘而负薪者,徒惜其毛而不知皮尽而毛无所附矣」。
此善谕也。
故《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又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御六马,可不畏哉」?
今陛下欲劝农、兴水利、省徭役、复常平,此先王不忍之心也。
而献议之臣,直以此扰扰蔽惑天听,茍有志于朝廷社稷者,莫不以为忧勤也。
《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臣愿陛下诏天下悉罢青苗法,谨择转运使而久天下县令之任,俾诸路各上十数年之间为县而有绩状在民者,稍易今不才之令,而授所谓农田、水利、徭役、常平之法,使各讲求施设而宽假之,淹以岁月而考课其绩,则四海万里,无不被陛下之德泽者。
抑臣闻之,昔鲁欲用田赋,季孙使冉有访诸孔子孔子曰:「若欲行其法,则周公之典在,若茍而行之,又何访焉」?
臣之至愚,其惓惓之义,深冀陛下鉴观先哲之言,究察受敝之俗,决以独断,罢于一朝,别讲治道,垂福黔首。
傥姑取其聚歛之意,茍而行之,则臣言为迂疏僻滞之甚者,而妄讥时政,擅废朝参,数违圣旨,罪衅大矣。
岂宜更使居位,早行窜逐,不胜幸甚。
策问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净德集》卷二○
问:卦者,时也;
爻者,适时之变也。
观其时,穷其变,赜之以吉凶,推之以进退,天道人事,其相参乎!
何以周公《履》而不处,仲尼《需》而不进?
《明夷》之六五,利箕子之贞;
《既济》之九三,见高宗之伐。
文王之德,居《升》之四;
仲尼之志,当《革》之初。
索求义象,而质以圣贤之迹,兹有望于彊博也。
问:《六月》,宣王北伐之诗也,历序《小雅》废缺,为变之始,则厉王之诗,不列于《小雅》明矣。
《十月之交》、《雨无正》、《小旻》、《小宛》,皆刺幽王郑康成以为刺厉王之诗,学者惑焉。
康成之于《诗》,造其蕴奥也,其说非妄也。
诸君宜辩之。
问:三代之政,各有所尚,故忠、质、文循环为用,以救其弊,推其损益,而百世可知矣。
然则圣王之垂统御极,必鉴观物理,参验势数,量揆叙以建治体,使元元之生,归于中和之域而后已也,岂可泥于循仍而昧于适变哉?
国家刬五季乱本,造四海大业,百馀年间,号安平矣
教化所渐摩,法度所处制,其所尚者何也?
远稽三王之道,近抚当世之务,则所损益者,又宜何如而可以济于时耶?
诸儒固尝极虑于此也。
敢问其略,无让焉。
问:经者所以载道,而道者适治之路也。
士之穷经探道,而有志于从政者,岂区区章句而已乎?
必能推明圣奥而适于用也。
且《礼》有九经,《书》有八政,皆治道之要务,施之于今,无不可也。
请条其目,而陈其效焉。
问:尧、汤水旱,必推之数也;
《洪范》休咎,必归之数也。
推之数则灾异生于自然也,归之数则精祲兆于有象也。
国家仁厚之化,蒙被动植;
太和之气,充塞方外,然而水旱有时而作,岂数之然耶?
抑休咎亦有其象也?
却众沴而来诸福,得无术乎?
董仲舒刘向父子、夏侯胜谷永李寻之徒,皆以经术推阴阳为儒宗,今之经明行修者,岂宜自谢古人而不言也?
问:四夷为中国患,虽三代之盛,亦所不免,故御外备边之策兴焉。
议者必曰:重任将,勤训兵,厚其储蓄。
此其大略也。
然则将以何道而任,使之必胜?
兵以何术而训,使之不骄?
储蓄以何法而积,使之不困于民?
愿毕其说可也。
通鉴外纪目录序 北宋 · 刘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四○、《三刘家集》卷一
夫计亿兆者始于一,总众异者归于同。
古今兼载,则竹帛不能纪;
撮其机会,则事尽于终卷。
六经具而诸子兴,文籍烦而谱谍作。
太史公黄帝以来,皆有年数,咸不同乖异。
汉、魏、晋,去古益远,众言不本于经,夸者务为诡诞。
包牺前后逮周厉王竞列,年祀更相违背,辽邈无据,安能考质,存其一说,备列于下,与删弃不取者,莫知孰得孰失焉?
疑年茫昧,借日名甲子以纪之;
共和以后,则用岁阳岁名而著于上,示相别也。
班固谓《三统历》最密,杜元凯推《春秋》当时之历,见二百五十五年晦朔闰及日食,而云《三统历》术比诸家最疏,推经传朔日皆不谐合也。
京兆万年刘恕撰。
按:《通鉴外纪》卷首,四部丛刊本。
秘书丞君墓元丰元年九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九、《范太史集》卷三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三八、《三刘家集》附录
君讳恕,字道原
其先京兆万年人,六世祖度唐末为临川,遇乱不能归,遂葬筠,今为筠州人
父涣,少有高志,年五十,为颍上,弃官家庐山之阳,今为屯田员外郎
道原少颖悟俊拔,读书过目即成诵。
年四岁,坐客有言孔子无兄弟者,道原应声曰:「以其兄之子妻之」。
一坐惊异。
十二三,谒丞相晏公,问以事,道原反覆诘难,公不能对。
十八岁,试经义、说书皆第一,释褐邢州钜鹿主簿
陈鄘公帅高阳,召至府,重礼之,使讲《春秋》,丞相亲帅官属往听。
晋州和川
道原为人重意义,急然诺。
郡守得罪被劾,属吏皆连坐下狱,道原独保證之,恤其妻子,如己骨肉,又面数转运使以深文峻诋。
陆介夫广西,辟掌机宜。
道原为人强记,纪传之外,闾里小说,下至稗官杂说,无所不览。
其谈数千载间事,如指诸掌。
道原终身不治他事,故独以史学高一时。
端明殿学士司马公受诏修《资治通鉴》,奏请同编修
道原魏晋以后事,尤能精详考證前史差谬,司马公悉委而取决焉。
道原为人刚毅,一毫不挫于人。
熙宁中执政有与之故旧者,欲引修三司条例,道原不肯附之,且非其所为,执政者寖不悦。
当是时,其权震天下,人不敢忤,而道原愤愤欲与之校,面语侵之,至变色勃怒。
道原不少屈,稠人广坐,抗言其失。
闻者缩颈,而道原意气自若。
久之亦不自安,以亲老告归南康,乞监酒税,以就养。
有诏即官下编修
丁母寿安县钱氏忧,又诏就第续成前书。
未除丧,元丰元年九月癸丑卒,年四十七。
著《十国纪年》四十二卷,《资治通鉴外纪》十卷,包牺周厉王《疑年谱》、共和至熙宁《年略谱》各一卷。
道原娶蔡氏,职方郎中巽之女,生一女三男,曰和仲、义叔、某。
道原将殁,使其子为书来告曰:「子其为表若碣,以志吾墓」。
铭曰:
呜呼道原,博学强识。
海涵地负,富有万物。
人所难能,不降色辞。
中道而殒,鲜克知之。
精明在上,体魄在下。
刻诗墓前,以诏观者。
国势论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九、《云溪居士集》卷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
世或谓周以封建而天下强,其弊也凌夺;
秦以郡县而天下弱,其弊也土崩。
汉封同姓,矫枉过正,数十年间,七国内向;
孝武分析侯国,削弱已甚,强臣无惮,坐移龟鼎。
唐重方镇,浸以强大,久而不变,至于灭亡。
因谓法有必弊,国有定势,法弊而势偏,不知矫革,数十年之后,则患不可支矣。
是果然乎?
夫汉初列国过制,孝文盛时,贾生已患之矣。
厥后诸侯微弱,不与政事,武、宣之间已与哀、平时类矣。
唐世方镇强大,天宝末年范阳干纪,不在数世之后。
制置之失者,祸乱之机,其初皆已暴见,第未有强者发之尔;
苟有强者,则如范阳之起于天宝矣。
贾傅所谓「火未及然」者也,是岂百年之形势哉?
不足引以为论。
至于周室封建,秦人郡邑,亦非所以制国势之强弱,定修短之期数者也。
试粗言之。
周建万国,亲贤并任,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大者无不掉之势,小者有自全之方,维之以法,统之以道。
率职有功,则庆赏必至;
犯分凌制,则刑诛随之。
方其盛时,如指臂之附支体,莫见凌夺之渐也。
后世浸强,不可制役者,由天子失道,王法不行,征伐自专,并吞无禁,纵之使大也。
使穆王无耄荒之政,夷王无下堂之失,厉王无板荡之风,幽王无淫昏之行,守文武之成法,无所失坠,虽万世如之隆可矣,何陵夺之有哉?
若曰封建之势,必至于强不可制,厉王之时,诸侯已强大矣,宣王将不能复会于东都,因其力以南征北伐,复文武之业矣。
秦置郡邑,守令分治。
汉家因之,与侯国并建。
文、景而上,诸侯强大,僭乱不轨,无屏翰之益;
孝武而下,列国微弱,等于郡邑,无磐石之势。
东京郡国轻重相若,不足以维持。
然而两汉用之四百馀年,天下安宁,不见土崩之弊。
秦人所以二世而亡者,频征远戍,厚赋重役,人不见德,而为繁苛惨切之痛,以失天下之心也。
始皇二世之道而为政,虽建万国,亲诸侯,殆无救于乱亡。
若曰郡县之势必至于孤弱而土崩,文、景、武、宣、世祖、明、章之时,将不能康民阜物,讲道息刑,比隆成周之盛矣。
由是言之,天下有道,封建、郡邑皆足以底平治而保无患;
天下无道,封建则陵夺,郡邑则土崩。
制国之势,果在建侯乎?
在郡县乎?
人主务隆道而已。
主道世隆,则天下世治。
俯而师二汉文、景、明、章之主也,仰而遵商周汤、武、之君也,尚何土崩陵夺之有哉!
禹之法非不善也,传之二世,至太康而失其国;
成汤之法非不善也,传之五世,至小甲而商道衰;
文、武之法非不善也,传之四世,至昭王而王室弱。
西汉之法,不美于三代也,传之七世,至宣帝而愈盛;
东汉之法,不劣于西京也,传之四世,至和帝而微。
唐之法,亦二汉之比也,至中宗而丧其宝。
圣贤不世,主道弗,则、文、武之法不过一再传而衰;
中智之君,继世有为,振主道,则高祖、孝文之法行六七世而愈盛。
盖安其位而忘危者,天下虽甚安而危常及之;
其存而忘亡者,天下虽甚固而亡常及之;
有其治而忘乱者,天下虽甚治而乱常及之。
商之君,保有成业,而不知惧,轻为逸豫,而重为兴造。
轻为逸豫,则多过失;
重为兴造,则鲜功德。
夫功德不见而过失日加,危乱丧亡之所由至也。
西汉之主不忘危乱而自知勉,轻为兴造,则重为逸豫。
轻为兴造则有功德,重为逸豫则无过失;
过失不作而功德日增,治安存固之所由至也。
国家艺祖成汤之勇智,周武之圣德,受天休命,戡定大业,身及太平,纲纪法度、经置施设之方,所以垂裕诒谋者,固已跨绝汉唐简杂之术,兼该四代久大之美矣。
太宗平晋征燕,王业大定,敦崇文教,光济丕烈。
真宗总文武之两端,合威德以并用,震叠殊俗,协和中夏
礼乐既备,然后告成岱宗,祈谷后土,垂拱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味广成之训,师黄帝之治,以清静无为涵养天下。
仁宗检身以俭,抚民以慈,敬赏慎罚,视之如赤子,生而不伤,厚而不困,扶而不危,节而不尽,举三王之善政以宠天下,四十馀年,生灵熙熙,如在春台之上。
英宗挺睿哲之资,知人间利病,即位之日,振权纲,修法度,慨然有兴造之意,虽享国未久,而规模宏远矣。
神宗继文考之志,述文考之事,宵衣旰食,厉精庶政,发明道术,讲修武备,制作日新,典章咸举,表饰绍兴,奋扬声采,炳炳然三代之文物,凛凛然中夏之威棱,帝王事业,益可观矣。
今慈母与陛下,复以仁恕忠厚之德济之,神圣相承,兢兢业业,视已治如未治,视已安如未安,克艰克勤,世有兴作。
故百三十馀岁而主道益隆,天下益治,三代之治,未之有矣。
考之以古,准之以今,国之强弱盛衰,本无形势之可定,顾人主之德何如耳。
人主务明德以隆道道隆而盛大之业固矣。
区区形势之论,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