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驰使报卢循 东晋 · 徐道覆
出处:全晋文
毅兵众甚盛,成败事系之于此,宜并力摧之,若此克捷,天下无复事矣。根本既定,不忧上面不平也(《宋书·武帝纪》上道覆闻刘毅南上,驰使报循。)。
为宋公檄蜀文 东晋 · 袁豹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六
夫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失仁与义,难以求安,冯阻负衅,鲜克有成。详观自古,隆替有数,故成都不世祀,华阳无兴国。
日者王室多故,夷羿遘纷,波振尘骇,覃及遐裔。蕞尔谯纵,编户黔首,同恶相求,是崇是长。肆反噬于州相,播毒害于民黎,俾我西服,隔阂皇泽。自义风电靡,天光反辉,昭皙旧物,烟煴区宇。以庶务草创,未遑九代,自尔以来,奄延十载。而野心不革,伺隙乘间,招聚逋叛,共相封殖,侵扰我蛮獠,摇荡我疆垂。我是以有治洲之役,丑类尽殪,匹马无遗,桓谦折首,谯福鸟逝,奔伏窠穴,引颈待戮。
当今北秋露晞,南寇埃埽,朝风载韪,庶绩其凝,康哉之歌日熙,比屋之隆可咏。孤职是经略,思一九有,眷彼禹迹,愿言载怀,奉命西行,途戾荆、郢,瞻望巴、汉,愤慨交深。清江源于滥觞,澄氛祲于井络,诛叛柔远,今也其时。即命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精勇二万,直指成都。龙骧将军臧熹,戎卒二万,进自垫江。益州刺史朱龄石,舟师三万,电曜外水。分遗辅国将军索恳,总汉中之众,济自剑道。振威将军朱客子,提宁州之锐,渡泸而入。神兵四临,天纲宏掩,衡翼千里,金鼓万张,组甲贝胄,景焕波属,华、夷百濮,云会雾臻,以此攻战,谁与为敌?况又奉义而行,以顺而动者哉!
今三陕之隘,在我境内,非有岑彭、荆门之险。弥入其阻,平衢四达,实无邓艾绵竹之艰。山川之形,抑非曩日,攻守难易,居然百倍。当全蜀之强,士民之富,子阳不能自安于庸、僰,刘禅不民窜命于南中,荆邯折谋,伯约挫锐。故知成败有数,非可智延,此皆益土前事,当今元龟也。盛如卢循,强如容超,陵威南海,跨制北岱,楼船万艘,掩江盖汜,铁马千群,充原塞隰。然广固之攻,陆无完雉,左里之战,水靡全舟,或显戮京畿,或传首万里。故知逆顺有势,难以力抗,斯又上前殷鉴,深切著明者也。
梁益人士,咸明王化,虽驱迫一时,本非奥主。从之淫虐,日月增播,刑杀非罪,死以泽量。而待命寇仇之戮,㩻䧢豺狼之吻,岂不溯诚南凯,延首东云?普天有来苏之幸,而一方怀后予之怨。王者之师,以仁为本,舍逆取顺,爰自三驱,齐斧所加,纵身而已。其有衿甲反接,自投军门者,一无所问。士子百姓,列肆安堵,审择吉凶,自求多祐。大信之明,皦若朝日,如其迷复奸邪?守愚不改,火燎孟诸,芝艾同烂,河决金堤,渊丘同体,虽欲悔之,亦将何及(《宋书·袁湛传》)!
上表自陈 东晋 · 司马休之
出处:全晋文卷十五
臣闻运不常一,治乱代有,阳九既谢,圯终则泰。昔篡臣肆逆,皇纲绝纽,卜世未改,鼎祚再隆。太尉臣裕威武明断,首建义旗,除荡元凶,皇居反正。布衣匹夫,匡复社稷,南剿卢循,北定广固,千载以来,功无与等。由是四海归美,朝野推崇。既位穷台牧,权倾人主,不能以道处功,恃宠骄溢。自以酬赏既极,便情在无上,刑戮逆滥,政用暴苛。问鼎之迹日彰,人臣之礼顿缺。陛下四时膳御,触事县空,宫省供奉,十不一在。皇后寝疾之际,汤药不周,手与家书,多所求告。皆是朝士共所闻见,莫不伤怀愤叹,口不敢言。前扬州刺史元显第五息法兴,桓玄之衅,逃远于外,王路既开,始得归本。太傅之胤,绝而复兴,凡在有怀,谁不感庆。裕吞噬之心,不避轻重,以法兴聪敏明慧,必为民望所归,芳兰既茂,内怀憎恶,乃妄扇异言,无罪即戮。大司马臣德文及王妃公主,情计切逼,并狼狈请命。逆肆祸毒,誓不矜许,冤酷之痛,感动行路。自以地卑位重,荷恩崇大,乃以庶孽与德文嫡婚,致兹非偶,实由威逼。故卫将军刘毅、右将军刘藩、前将军诸葛长民、尚书仆射谢混、南蛮校尉郗僧施,或盛勋德胤,令望在身,皆社稷辅弼,协赞所寄,无罪无辜,一旦夷灭。猜忍之性,终古所希。
臣自惟门户衰破,赖之获存,皇家所重,终古难匹。是以公私归冯,事尽祗顺。再授荆州,辄苦陈告,自以才弱位隆,不宜久荷分陕,屡求解任,必不见听。前经携侍老母,半家俱西,凡诸子侄,悉留京辇。臣兄子谯王文思,虽年少常人,粗免咎悔,性好交游,未知防远,群丑交构,为其风声。裕遂剪戮人士,远送文思。臣顺其此旨,表送章节,请废文思,改袭大宗,遣息文宝送女东归。自谓推诚奉顺,理不过此。岂意裕苞藏祸心,遂见讨伐,加恶文思,构生众衅。群小之言,远近噂𠴲,而臣纯愚,暗信必谓不然。寻臣府司马张茂度狼狈东归,南平太守檀范之复以此月三日委郡叛逆,寻有审问,东军已上。裕今此举,非有怨憎,正以臣王室之干,位居藩岳,时贤既尽,唯臣独存,规以剪灭,成其篡杀。镇北将军臣宗之、青州刺史臣敬宣,并是裕所深忌惮,欲以次除荡,然后倾移天日,于事可易。
今荆、雍义徒,不召而集,子来之众,其会如林,岂臣无德所能绥致。盖七庙之灵,理贯幽显。辄授文思振武将军、南郡太守,宗之子竟陵太守鲁轨进号辅国将军。臣今与宗之亲御大众,出据江津,案甲抗威,随宜应赴。今绛旗所指,唯裕兄弟父子而已。须克荡寇逆,寻绩驰闻。由臣轻弱,致裕凌横,上惭俯愧,无以厝颜(《宋书·武帝纪》中。义熙十一年,收休之子文宝、兄子文祖,并于狱赐死,率众军西讨,休之上表自陈。)。
策加宋公九锡文 南朝宋 · 傅亮
出处:全宋文卷二十六
朕以寡昧,仰赞洪基,夷羿乘衅,荡覆王室,越在南鄙,迁于九江。宗祀绝飨,人神无位,提挈群凶,寄命江浒。则我祖宗之业,奄坠于地,七百之祚,剪焉既倾,若涉渊海,罔知攸济。天未绝晋,诞育英辅,振厥弛维,再造区宇,兴亡继绝,俾昏作明。元勋至德,朕实赖焉。今将授公典策,其敬听朕命。
乃者桓玄肆僭,滔天泯夏,拔本塞源,颠倒六位,庶僚俯首,四方莫恤。公精贯朝日,气凌霄汉,奋其灵武,大歼群慝,克复皇邑,奉帝歆神。此公之大节,始于勤王者也。授律群后,沂流长骛,薄伐峥嵘,献捷南郢,大憝折首,群逆毕夷,三光旋照,旧物反正。此又公之功也。出藩入辅,弘兹保弼,阜财利用,繁殖生民,编户岁滋,疆宇日启,导德明刑,四境有截。此又公之功也。鲜卑负众,僭盗三齐,狼噬冀、青,虔刘沂、岱,介恃遐阻,仍为边毒。公蒐乘秣驷,夐人远疆,冲橹四临,万雉俱溃,窃号之虏,显戮司寇,拓土三千,申威龙漠。此又公之功也。卢循妖凶,伺隙五岭,乘虚肆逆,侵覆江、豫,旌拂寰内,矢及王城,朝野丧沮,莫有固志,家献徙卜之计,国议迁都之规。公乘辕南济,义形于色,嶷然内湛,视险若夷,摅略运奇,英谟不世,狡寇穷衄,丧旗宵遁,俾我畿甸,拯于将坠。此又公之功也。追奔逐北,扬旌江濆,偏旅浮海,指日遄至。番禺之功,俘级万数,左里之捷,鱼溃鸟散。元凶远迸,传首万里,海南肃清,荒服来款。此又公之功也。刘毅叛涣,负衅西夏,凌上罔主,志肆奸暴,附丽协党,扇荡王畿。公御轨以刑,消之不日,仓兕电溯,神兵风埽,罪人斯得,荆、衡清晏。此又公之功也。谯纵怙乱,寇窃一隅,王化阻阂,三巴沦溺。公指命偏师,授以良图,凌波浮湍,致届井络,僭竖伏锧,梁、岷草偃。此又公之功也。马休、鲁宗,阻兵内侮,驱率二方,连旗称乱。公投袂星言,研其上略,江津之师,势逾风电,回旌沔川,实繁震慑,二叛奔迸,荆、雍来苏,玄泽浸育,温风潜被。此又公之功也。永嘉不竞,四夷擅华,五都幅裂,山陵幽辱,祖宗怀没世之愤,遗民有匪风之思,公远齐伊宰纳隍之仁,近同小白灭亡之耻,鞠旅陈师,赫然大号,分命群帅,北徇司、兖。许、郑风靡,巩、洛载清,伪牧逆藩,交臂请罪,百年榛秽,一朝埽涤。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康宇内之勋,重之以明德。爰初发迹,则奇谟冠古,电击强妖,则锋无前对,聿宁东畿,大造黔首。若乃草昧经纶,化融于岁计,扶危静乱,道固于苞桑。辨方正位,纳之轨度,蠲削烦苛,较若画一,淳风美化,盈塞宇宙。是以绝域献琛,遐夷纳贡,王略所宣,九服率从。虽文命之东渐西被,咎繇之迈于种德,何以尚兹。朕闻先王之宰世也,庸勋尊贤,建侯胙土,褒以宠章,崇其徽物,所以协辅皇家,永隆藩屏。故曲阜光启,遂荒徐宅,营丘表海,四履有闻。其在襄王,亦赖匡霸,又命晋文,备物光锡。惟公道寇前烈,勋高振古,而殊典未加,朕甚懵焉。今进授相国,以徐州之彭城沛兰陵、下邳、淮阳、山阳、广陵,兖州之高平、鲁、泰山十郡,封公为宋公。锡兹玄土,苴以白茅,爰定尔居,用建冢社。昔晋、郑启藩,入作卿士,周、邵保傅,出总二南,内外之重,公实兼之。今命使持节、兼太尉尚、书左仆、射晋宁县五等男湛授相国印绶,宋公玺绂,使持节、兼司空,散骑常侍、尚书,阳遂乡侯泰授宋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国位无不总,礼绝朝班,居常之名,宜与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去录尚书之号。上送所假节、侍中貂蝉、中外都督太傅太尉印绶、豫章公印策。进扬州牧,领征西将军、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
公纪网礼度,万国是式,乘介蹈方,罔有迁志。是以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公抑未敦本,务农重积,采蘩实殷,稼穑惟阜。是用锡公兖冕之服,赤舄副焉。公闲邪纳正,移风改俗,陶钧品物,如乐之和。是用锡公轩县之乐,六佾之舞。公宣美王化,导扬休风,华夷企踵,远人胥萃。是用锡公朱户以居。公官方任能,网罗幽滞,九皋辞野,髦士盈朝。是用锡公纳陛以登。公当轴处中,率下以义,式遏寇雠,清除苛慝。是用锡公虎贲之士三百人。公明罚恤刑,庶狱详允,放命干纪,罔有攸纵。是用锡以鈇、钺各一。公龙骧凤矫,咫尺八弦,括囊四海,折冲无外。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卢弓十,卢矢千。公温恭孝思,致虔禋祀,忠肃之志,仪刑万方。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瓒副焉。宋国置丞相以下,一遵旧仪。钦哉其祗服往命,茂对天休,简恤庶邦,敬敷显德,以终我高祖之嘉命(《宋书·武帝纪》中,《南史·宋本纪》一,《艺文类聚》五十三以为傅亮作。)。
武帝诔 南朝宋 · 谢灵运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三十三
九有同悲,四海等哀。
矧伊下臣,思恋徘徊。
敢遵前典,式述圣徽。
乃作诔曰:(一章)
舜潜历岩,高晦泗渚,龙德而隐,风积乃举,皇之遁世,屯难方阻。
舜潜历岩,高晦泗渚,龙德而隐,风积乃举,皇之遁世,屯难方阻。
眷此区寰,闵尔沦胥。
太元之季,权戚携薄,隆安之初,主相蒙弱。
岳牧纠虔,朝廷纷错。
妖横乘隙,蛟喷鲸跃。
既扰奥区,遂斥帝廛。
乱离斯瘼,不后不先。
实赖明哲,授手康旃。
纪度回薄,馀分成闰。
旧晋中微,伪楚籍衅。
蹑彼潜机,整此英阵。
推亡必朽,固存斯振。
卢循负险,肆慝遐岭。
殄我江豫,迫我台省。
民既摇荡,国将迁鼎。
乘驺归辕,式固皇境。
弘危济险,弭难释殆。
虎骑骛隰,舟师涨海。
倾穴寻窠,穷幽测昧。
昔去洛戚,息肩江沚。
世更十君,年逾百祀。
国绝兴复,家成桑梓。
荒默莫恤,颓国谁耻。
夏典载禹,九道是行。
商诏述汤,兼攻是并。
勤彼周流,协此经营。
仗钺伐鼓,赫赫明明。
乃敕众师,竟执戎昭。
诲以三略,惠以六韬。
云撤周京,席卷秦郊。
复礼前茔,雪愧旧朝。
既清西关,将旋东道。
中憩徐豫,兼应燕赵。
业盛曩代,惠侔大造。
泽及四海,功格八表。
悠悠声教,绵绵川陆。
北献毡裘,南贡金竹,髽首冠弁,穿胸敛服,寒穴欣日,巢栖玩屋,匪惟遐谭。
灵物偕就,孰是人事。
自天所祐,甘露芝草。
祥云瑞宿,嘉禾连木。
素鸟皓兽,昔之所感。
讴颂同音,今之所应。
幽显一心,宋克虞德。
晋犹唐钦,曰总八绂。
于兹三龄,四维开张。
九流昭明,敦俭务素。
钦贤爱萌,制规作训。
阐校修经,礼乐已甄。
云雨未弘,将陟井陉。
薄埽白登,北朔渴望。
飞旌衡輣,东岱灵迟。
玉牒金滕,天地不仁。
苍生寡福,己荷一遇。
弃我何速,梁颠太颓。
甘殒以赎,同轨毕至。
率土咸哀,殊方均服。
栾栾素缞,洒泪成雨。
响叫如雷,史臣考卜。
高山开基,贞龟无远。
迁灵有期,嗣皇擗摽。
群后崩悲,孰云不戚。
痛百在兹,惟祖之夕。
流火始变,秋月未永。
飞漏急箭,鸣箫哀噭。
金觞虚奠,列驾长隧。
发辇华殿,华殿既谢,长隧是幸。
双盖踌躇,六闲引领,攀援容貌,眷恋俄顷。
哀哀百僚,长辞含鲠,奉教百朝,执鞭王始。
从履五牧,年历十祀,天光下济,谬蒙眷齿。
愧微刀笔,颇预游止,垂幕侍讲,接筵食理。
修曙朗夕,登台泛沼。
匪月匪日,无晏无早,如何一旦,缅邈穹昊。
徽容未远,圣灵超然,收泪即路,含戚何言。
风霜萧瑟,山海苍茫,地苦情矜,节速心伤。
孰是幽哀,实恋我皇。
情思如环,萱苏岂忘(《艺文类聚》十三,又见北堂书钞一百五十八。)。(二章)
搜访旧人诏(五月) 南朝宋 · 刘义隆
出处:全宋文卷四
吾生于此城。及卢循肆乱,害流兹境。先帝以桑梓根本,实同休戚;复以蒙稚,猥同艰难。情意缱绻,夷险兼备,旧物遗踪,犹存心目。岁月不居,逝逾三纪,时人故老,与运零落。眷惟既往,倍深感叹。可搜访于时士庶文武今尚存者,具以名闻。人身已亡而子孙见在,优量赐赉之(《宋书·文帝纪》。)。
上宋书表 南梁 · 沈约
出处:全梁文卷二十七
臣约言:臣闻大禹刊木,迹炳虞书;西伯勘黎,功焕商典。伏惟皇基积峻,帝烈弘深,树德往朝,立勋前代。若不观风唐世,无以见帝妫之美;自非睹乱秦馀,何用知汉祖之业。是以掌言未记,爰动天情,曲诏史官,追述大典。臣实庸妄,文史多阙。以兹不才,对扬盛旨,是用夕惕载怀,忘其寝食者也。臣约顿首死罪。窃惟宋氏南面,承历统天,虽世穷八主,年灭百载,而兵车亟动,国道屡屯,垂文简牍,事数繁广。若夫英主启基,名臣建绩,拯世夷难之功,配天光宅之运,亦足以勒铭钟鼎,昭被方策。及虐后暴朝,前王罕二,国畔家祸,旷古未书,又可以式规万叶,作鉴于后。宋故著作郎何承天始撰《宋书》,草立纪传。止于武帝功臣,篇牍未广;其所撰志,惟天文律历。自此外,悉委奉朝请山谦之。谦之孝建初又被诏撰述,寻值病亡。仍使南台侍御史苏宝生续造诸传,元嘉名臣,皆其所撰。宝生被诛,大明中,又命著作郎徐爰踵成前作。爰因何苏所述,勒为一史。起自义熙之初,讫于大明之末。至于臧质、鲁爽、王僧达诸传,又皆孝武所造。自永光以来,至于禅让,十馀年内,阙而不续,一代典文,始末未举。且事属当时,多非实录。又立传之方,取舍乖衷,进由时旨,退傍世情,垂之方来,难以取信。臣今谨更创立,制成新史,始自义熙肇号,终于升明三年。桓玄、谯纵、卢循、马鲁之徒,身为晋贼,非关后代;吴隐、谢混、郗僧施,义止前朝,不宜滥入宋典;刘毅、何无忌、魏咏之、檀凭之、孟昶、诸葛长民,志在兴复,情非造宋,今并刊除,归之晋籍。臣远愧南、董,近谢迁、固,以闾阎小才,述一代盛典,属辞比事,望古惭良,鞠躬局蹐,腼汗亡厝。本纪、列传,缮写已毕;合志、表七十卷,臣今谨奏呈。所撰诸志,须成续上,谨条目录,诣省拜表奉书以闻。臣约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宋书·自序》,《艺文类聚》五十五。)。
上明帝论书表 陈朝 · 虞和
出处:全宋文卷五十五
臣闻爻画既肇,文字载兴,六艺归其善,八体宣其妙,厥后群能间出,洎乎汉魏,钟张擅美,晋末二王称英,羲之书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馀不足存」。又云:「吾书比之钟张当抗行,张草犹当雁行」。羊欣云:「羲之便是小推张,不知献之自谓云何」?欣又云:「张字形不及右军,自然不如小王」。谢安尝闻子敬:「君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子敬答曰:「世人那得知」?夫古质而今妍,数之常也;爱妍而薄质,人之情也。钟张方之二王,可谓古矣。岂得无妍质之殊,且二王暮年,皆胜于少,父子之间,又为今古。子敬穷其妍妙,固其宜也。然优劣既微,而会美俱深,故同为终古之独绝,百代之楷式。桓玄耽玩,不能释手,乃撰二王纸迹,杂有嫌素,正行之尤美者,各为一帙,常置左右,及南奔,虽甚狼狈,犹以自随。擒获之后,莫知所在。刘毅颇尚风流,亦甚爱书,倾意搜求。及将败,大有所得。卢循素善尺牍,尤珍名法,西南豪士,咸慕其风,人无长幼,翕然尚之,家赢金币,竞远寻求,于是京师三吴之迹,颇散四方。羲之为会稽,献之为吴兴,故三吴之近地,偏多遗迹也。又是末年遒美之时,中世宗室诸王尚多,素嗤贵游,不甚爱好,朝廷亦不搜求,人间所秘,往往不少,新渝惠侯,雅所爱重,悬金招买,不计贵贱,而轻薄之徒,锐意摹学,以茅屋漏汁,染变纸色,加以劳辱,使类久书。真伪相糅,莫之能别,故惠侯所蓄,多有非真。然招聚既多,时有佳迹,如献之吴兴二笺,足为名法,孝武亦纂集佳书,都鄙士人,多有献奉,真伪混杂。谢灵运母刘氏,子敬之甥,故灵运能书,而特多王法。臣谢病东皋,游玩山水,守拙乐静,求志林壑,造次之遇,遂纡雅顾,预涉泛之游,参文咏之末,其诸佳法,恣意披览。愚好既深,稍有微解,及臣遭遇,曲沾恩诱,渐渍玄猷,朝夕咨训,题勒美恶,指示蚩妍,点画之情,昭若发蒙。于时圣虑,未存草体,凡诸教令,必应真正,小不在意,则伪谩难识,事事留神,则难为心力。
及飞龙之始,戚藩告衅,方事经略,未遑研习;及三年之初,始玩宝迹,既科简旧秘,再诏寻求景和时所散失,及乞左右嬖幸者,皆原往罪,兼赐其直。或有顽愚,不敢献书,遂失五卷,多是戏学。伏惟陛下,爰凝睿思,淹留草法,拟效渐妍,赏析弥妙,旬日之间,转求精秘,字之美恶,书之真伪,剖判体趣,穷微入神,机息务闲,从容研究,乃使使三吴荆湘诸境,穷幽测远,鸠集散逸,及群臣所上,数月之间,奇迹云萃,诏臣与前将军巢尚之、司徒参军事徐希秀、淮南太守孙奉伯科简二王书,评其品题,除猥录美,供御赏玩。遂得游目瑰翰,展好宝法,锦质绣章,烂然毕睹。大凡秘藏所录,钟繇纸书六百九十七字,张芝缣素及纸书四千八百二十五字,年代既久,多是简帖,张昶缣素及纸书四千七十字,毛弘八分缣素书四千五百八十八字,索靖纸书五千七百五十五字,钟会书五纸四百六十五字,是高祖平秦川所获,以赐永嘉公主,俄为第中所盗,流播始兴。及泰始开运,地无遁宝,诏庞沈搜索,遂乃得之。又有范仰恒献上张芝缣素书三百九十八字,希世之宝,潜采累纪,隐迹于二王,耀美于盛辰,别加缮饰,在新装二王书所录之外,由是榻书,悉用薄纸,厚薄不均,辄好绉起,范晔装治卷帖小胜,犹谓不精,孝武使徐爰治护,随纸长短,参差不同,具以数十纸为卷,披视不便,不易劳茹,善恶正草,不相分别。今所治缮,悉改其弊,孝武撰子敬学书戏习十卷为秩,传云戏学而不题;或真行章草,杂在一纸,或重作数字,或学前辈名人能书者;或有聊尔戏书,既不留意,亦殊猥劣,徒闻则录,曾不披简,卷小者数纸,大者数十,巨细差悬,不相匹类。是以更裁减,以二丈为度,亦取小王书古诗赋赞论,或草或正,言无次第者,入戏学部,其有恶者,悉皆删去,卷既调均,书又精好。羲之所书紫纸,多是少年临川时迹,既不足观,亦无取焉。今榻书皆用大厚纸,泯若一体同度,剪截皆齐。又补接败字,体势不失,墨色更明。凡书虽同在一卷,要有优劣。今此一卷之中,以好者在首,下者次之,中者最后,所以然者,人之看书,必锐于开卷,懈怠于将半,既而略进,次遇中品,赏说留连,不觉终卷。又旧书目秩无次第,诸秩中各有第一至于第十,脱落散乱,卷秩殊等。今各题其卷秩所在,与目相应,虽相涉入,终无杂谬。又旧以封书纸次相随,草正混糅,善恶一贯。今各随其品,不从本封,条目纸行,凡最字数,皆使分明,一毫靡遗,二王缣素书珊瑚轴二秩二十四卷,纸书金轴二秩二十四卷,又纸书玳瑁轴五秩五十卷,皆互秩金题玉燮织成带。又有书扇二秩二卷,又纸书飞白章草二秩十五卷,并栴檀轴。又纸书戏学一秩十二卷,玳瑁轴,此皆书之冠冕也。自此以下,别有三品书,凡五十二秩,五百二十卷。悉栴檀轴,又羊欣缣素及纸书,亦选取其妙者,为十八秩一百八十卷,皆漆轴而已。二王新入书,各装为六秩六十卷,别充备预。又其中入品之馀,各有条贯,足以声华四万,价轻五都,天府之名珍,盛代之伟宝。陛下渊昭自天,触理必镜,凡诸思制,莫不妙极,乃诏张永更制御纸,紧洁光丽,辉日夺目,又合秘墨,美殊前后,色如点漆,一点竟纸,笔则一二简毫专用白兔,大管丰毛,胶漆坚密,草书笔悉使长毫,以利纵舍之便,兼使吴兴郡作青石圆砚,质滑而停墨,殊胜南方瓦石之器,缣素之工,殆绝于昔。王僧虔寻得其术,虽不及古,不减郗家所制。二王书,献之始学父书正体,乃不相似,至于绝笔,章草殊相拟类,笔迹流怿,宛转妍媚,乃欲过之。羲之书在始未有奇,殊不胜庾翼郗愔,迨其末年,乃造其极,常以章草答庾亮,亮以示翼,翼叹服,因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书十纸,过江亡失,常痛妙迹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旧说羲之罢会稽,住蕺山下,一老妪捉十许六角竹扇出市,王聊问一枚几钱,云直二十许,右军取笔书扇,扇为五字,妪大怅惋,云「举家朝餐,惟仰于此。何乃书」。王云:「但言王右军书,字索一百」。入市,市人竞市去,姥复以十数扇来请书,王笑不答。又云,羲之常自书表与穆帝,帝使张翼写效,一毫不异,题后答之。羲之初不觉,更详看,乃叹曰:「小人几欲乱真」。又羲之性好鹅,山阴昙𥗝村有一道士,养好鹅十馀,王清旦乘小船故往,意大愿乐,乃告求市易。道士不与,百方譬说,不能得。道士乃言:「性好道,久欲写河上公《老子》,缣素早办,而无人能书,府君若能自屈,书《道德经》各两章,便合群以奉」。羲之便住半日,为写毕,笼鹅而归。又尝诣一门生家,设佳馔,供亿甚盛,感之,欲以书相报。见有一新棐床几,至滑净,乃书之,草正相半,门生送王归郡,还家,其父已刮尽,生失书,惊懊累日。桓玄爱重书法,每宴集,辄出法书示宾客。客有食寒具者,仍以手捉书,大点污。后出法书,辄令客洗手,兼除寒具。子敬常笺与简文十许纸,题最后云:「民此书甚合,愿存之」。此书为桓玄所宝,高祖后得,以赐王武刚,未审今何在」?谢奉起庙,悉用棐材,右军取棐书之满床,奉收得一大箦。子敬后往,谢为说右军书甚佳,而密已削作数十棐板,请子名书之,亦甚合,奉并珍录。奉后孙履,分半与桓玄,用履为扬州主簿,馀一半,孙恩破会稽,略以入海。羲之为会稽,子敬七八岁学书,羲之从后掣其笔,不脱,叹曰:「此儿书后当有大名」。子敬出戏,见北馆新泥垩壁白净,子敬取帚沾泥汁,书方丈一字,观者如市。羲之见叹美,问谁所作?答云七郎。羲之作书与亲故云:「子敬飞白大有意」。是因于此壁也。
有一好事年少,故作精白纱示戒,著诣子敬。子敬便取书之,草正诸体悉备,两袖及褾(《御览》作「襟」。)。略周,年少觉王左右有凌夺之色,制示戒而走,左右果逐之。及门外,斗争分裂,少年才得一袖耳。子敬为吴兴,羊欣父不疑为乌程令,欣时年十六,书已有意,为子敬所知。子敬往县,入欣斋,欣衣白新绢裙昼眠,子敬因书其裙幅,及带,欣觉,欢乐,遂宝之。后以上朝廷,中乃零失。子敬门生,以子敬书种蚕,后人于蚕中寻取纸,大有所得。谢安善书,不重子敬,每作好书,必谓被赏,安辄题后答之,朝廷秘宝名书,久已盈积。太初狂迫,乃欲一时烧除,左右怀让者,苦相譬说乃止。
臣见卫恒《古来能书人录》一卷,时有不通,今随事改正,并写《诸杂势》一卷,今新装《二王镇书定目》各六卷,又《羊欣书目》六卷,《钟张等书目》一卷,文字之部备矣。谨诣省上表,并上录势新书以闻,六年九月中书侍郎臣虞和上(□□□□□□□,又略见《御览》七百四十八,引两条。)。
宋武帝论 初唐 · 朱敬则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
盖圣人不能为时。亦不能失时。历观帝王之祚。未有不因人坠涂炭而得志。或天下嗷嗷。新主之资也。是知秦有阎赵之隙。汉罹莽卓之灾。晋由曹氏之专。宋实桓元之篡。始得奋其智力。救此倒悬。陈浞羿之辜。问滔天之罪。况刘裕天锡神勇。雄略命世。不待借思汉之讴。未暇假从周之会。同盟二十七。愿从一百人。雷动朱方。风发竹里。龙骧虎步。独决神襟。长剑一呼。义声四合。荡亡楚已成之业。复遗晋久绝之基。祀夏配天。不失旧物。虽古人用兵。不足加也。至乃网罗俊异。待物知人。动必应时。役无再举。西尽庸蜀。北划大河。自汉末三分。东晋拓境。未能至也。或问。前史云。克敌得隽。奇迹多于魏武。此确论乎。君子曰。得隽虽多。前非大敌。若乃黄帝斩蚩尤。高祖制项籍。光武抗寻邑。曹公挫本初。此是奇迹也。至若慕容超政不在躬。奴仆下品。姚泓宗枝猜贰。借手于人。卢循祅寇之馀。谯纵新造之国。因衅取乱。何足可称。至乃潜算樽俎之间。明见千里之外。揣机料日。不爽锱铢。亦古之志士。何以加焉。但礼乐文明。日不暇给。垂风迈德。盛所未能。人望不逮于建安。天命乃光于魏武。又问曰。弃德非道。舍旧无亲。有宋功臣。多不及嗣。岂理须然乎。请闻其要。君子曰。且夫奸雄者非淳德之称。谋勇者乃果决之辞。故昔之同盟。拟覆前敌。故无材不露。无心不披。譬若同舟遇风。宁有隐哉。及高鸟尽。狡兔死。其材能我之俦也。我非积行累能。彼之知也。思己之所行。恐彼之已叛。是以雄猜内发。衅兆易萌。韩彭以之菹醢。刘葛由之覆亡。然则高谈尧舜之道。不忍论桀纣之行。思燕齐之血食。见汉宋之不仁。故尉缭畏秦王之屈节。范蠡识勾践之忍人。绮季不出于商山。嫌汉王之侮慢。严光潜形于草泽。知刘秀之未宏。有旨哉。又问曰。宋祖入关。老相驾马。赫连畏逼。姚氏淫昏。中原士庶。耻为臣妾。王师众整。颇有礼焉。所以扣马攀车。请住关右。宫室陵寝。是大汉之遗踪。关山重复。乃有周之长世。人与不取。违众独归。昔项籍见哂于韩生。宋高又失于父老。其旨可得闻乎。君子曰。论项即非。在刘为是。以项王之材。天下可以力制。人心可以势夺。因宫室之严。守山河之固。此九州之上腴。何彭城之足算。刘裕家本江南。全军远克。未能制命夏魏。施号秦凉。虽曰关中。实是边地。鞭长不及马腹。风末不(阙二十六字)王贾德曰。贪归受禅。所留不过爱子。待归一举而可取。卒如其策。智士哉。
广州宝庄严寺舍利塔碑 初唐 · 王勃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八十四 创作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昔者万人疾疫。神农鞭草而救之。四维凋瘵。夏禹刊木以除之。岂非物外其性。则道功出。事愆其和。则任迹著。傍稽素篆。仰叩元扉。即时义而规大觉。因彝伦而伫真谛。向使三灾克殄。八正咸修。人握戒珠。家藏宝印。则三十二相不可得而视也。八万四千法不可得而闻也。然则圣人以运否而生。神机以道丧而显。况迦维授手。摩竭推心。高张妙用之功。自拯横流之弊。盖不获已。岂徒然哉。故能业拥大千。化形真一。由乐推而起七觉。因来苏而坐三昧。发挥五演。以寂灭为身常。提挈四流。用慈悲为化迹。黑风宵遁。波旬忘反噬之心。绿沼晨开。天常识问津之所。括夷涂于九相。蹇步其安。纳慧晷于重昏。迷方自晓。大矣哉。应物而起。兴运而终。至自于昆冥。复归于无物。虽金沙宴驾。双林无可作之期。而玉牒遗文。六尘有经行之俗。象法不可以无主。微言不可以遂丧。六千罗汉。竞结香缘。五百仙人。分开讲肆。星龛月殿。俄盈震旦之墟。凤刹蜺旌。坐遍阎浮之域。屈伸阖辟。其道矣哉。夫宝庄严寺舍利塔者。梁大同三年内道场沙门昙俗法师所立也。其琅邪贵族。则汉庭峻节。祖德犹传。梁甫高吟。嘉声未远。法师夙登真地。深入慧门。照果业于三明。拂尘劳于八解。羊车绮岁。悬欣半月之词。凤阁觿年。已振弥天之响。道惟坚固。行乃头陀。百结斯安。斥罗绡而不御。十珍虽贵。对藜藿而甘心。于时以丕应天人。大宏缁侣。法师至诚幽感。独步元宗。岂直王公钦振锡之风。固亦天子降同舆之礼。宝瓶宵注。则雨露随轩。玉柄朝撝。则风霜满席。既而素怀有在。潜营摈俗之图。爰定我居。首托栖霞之寺。尔乃岩开石霤。邑跨金陵。鱼峰多赞呗之欢。虎溪有送迎之限。紫萝山径。居藏胜缘。青松涧户。坐谐幽致。枕石漱流者久之。原夫见化有缘。应身欲谢。昊天罔极。追怀自远。故有诸天会聚。共位神光。列国交兵□□□译求其致。岂不深哉。然则麟凤下灵。犹称瑞贶。玉石微玩。尚腾精彩。亦有楚铎沦照。擢紫霭以冲星。周鼎沈华。吐黄云而喷景。诚浩作者之述。足称希代之贵。况乎释迦妙相。如来真骨。虽八万四千之宝塔。散在偫方。而九十二道之灵虹。终闻间出。立诚斯应。瞻庭庑而时逢。非德不邻。历山川而罕致。是以忧填顿颡。思存电下之光。波匿投身。愿奉岩间之影。粤在梁武。精求不暇。以为秦登碣石。而事止寻仙。汉索瀛洲。而心非好善。于是斋筵凤设。上祈忉利之宫。讲帐星随。下请龙王之藏。轻赍棹海。重赏梯山。庶玉匣之全移。幸金棺之半启。以法师智遗人我。识洞幽明。思假妙因。冀通灵感。爰承纶綍。载践沧溟。过石门而右指。历铜标而左顾。乘桴月沂。戒楫星沼。相彼遐陬。实维荒裔。一音演说。本承听受之乡。五日继明。素隔照临之域。珍奇乃萃。圣德攸传。则知有感必臻。信覃幽境。不行而至。岂隔殊方。法师既达国城。式敷朝命。受铣筐而顶礼。抚瑶缄而跪发。尽收其宝。重载而归。亦犹珠匿弊衣。须马鸣而后用。金藏陋宇。待龙树而方开。梁氏之都妙算而仰神光家之繇也(十四字疑有脱误)。炎凉可质。往返九十旬。楫柂不辍。风潮八千里。以大同三岁。届于兹邑。法师性丰幽澹。质固虚羸。绵历是淹。疲疴屡积。维摩见病。益伸方便之门。道安谢归。思远朝廷之事。愿居此刹。有诏许焉。仍分舍利。俾宏真福。国惟瓯络。郡实番禺。尔其封疆跨蹑之壮。海陆会同之冲。上当星纪。下裂坤维。阶百越而邻三吴。轵雕题而陬交趾。神仙气色。汀洲建不死之乡。舜禹精灵。原隰现行宫之地。闾阎雾扑。士女云流。讴歌有霸道之馀。毗俗得华风之杂。蜃楼高峙。犹埋夕帐。螺台峻积。尚识朝基。信夷夏之奥区。而仙灵之窟宅也。此寺乃曩在宋朝。早延题目。法师聿提神足。愿启规模。爰于殿前。更须弥之塔。因缘盛力。人以子来。徵日官而正墨。集风师而举草。育王奔命。扫地户而献神兵。梵事驰心。感天官而下灵匠。崇阶遽积。宝树俄周。不殊仙造。还如涌出。故其粉画之妙。丹青之要。璿基岌其六峙。雕关纷其四照。仙楹架雨。若披云翳之宫。䌽槛临风。似遏扶摇之路。散华珰于月径。璧合非遥。拨罾网于星浔。珠连可验。玉虬承霤。傃云窦而将骞。金爵提甍。拂烟衢而待翥。瑶窗绣户。洞达交辉。方井圆泉。参差倒景。雕镌备勒。飞禽走兽之奇。藻绘争开。复地重天之变。悬梁九息。良马踆走而未穷。謺磴三休。的卢骋犍而知倦。是栖银椁。用府琼函。采舍卫之遗模。得浮图之故事。爰自梁末。以迄皇初。城邑屡新。轩墀若旧。虽复百魔蜩沸。听鼓铎而怀音。六贼蜂屯。仰椽栾而革面。多回净施。罕犯仁宫。则知遐吹所会。斯同偃草。慈云所润。岂直流根。故能比蜀守之祠堂。长为典制。均鲁王之秘殿。若有明徵。宜其作镇一隅。俯炎荒而独秀。盘基有地。冠终古而长存者乎。国家业拥太初。事用皇极。高祖以援危拨乱。伏紫气以登三。太宗以端拱继明。自黄离而用九。皇上缵乾坤之令业。振文武之英风。太阶平而百度理。中国定而兆人乐。时和岁阜。邑颂涂歌。以五刑不用。六械徒设。舟车四达。难论贡赋之差。襟带八荒。非复华夷之隔。天宝降。地符升。木石甄祉。飞沈效庆。虽叶和制变。实赖文思之功。而持盈守成。亦资连帅之助。大中大夫使持节广韶等州都督李某。早登清贯。夙践崇轩。嘉猷迥发于天朝。善政果行于期月。越溪仙锷。吐光芒而骇人。岱岭寒松。排风飙以成性。美哉。称由功著。鹘响彻于云霄。方为时须。熊轼疲于道路。广陵单毂。如送张纲。浡海乱绳。复思龚遂。王尊皂盖。欣临折坂之前。吴隐朱軿。更集贪泉之右。高名夙著。佛化横飞。偫盗屏迹而归农。奸吏闻风而去职。京坻坐积。圄犴潜回。汲黯之卧淮扬。直闻清净。王堂之居汝郡。但举贤良。用能使槛阱不施。猛兽巡江而远窜。市廛无扰。商旅倍道而相欢。飓风寝毒。炎埃罢厉。人称有道。家实无为。加以援翰写心。自契真廉之旨。高谈见意。不踰元默之津。学究儒林。真穷释部。知通人事。且味禅宗。道可以知归。物繇其显会。是岁也。忽于此塔。重睹神光。玉林照灼。金山具足。倏来忽往。类奔电之含云。吐燄流精。若繁星之转汉。倾都共仰。溢郭周窥。士女几乎数里。光景动乎七重。实孟冬之日也。观夫至道不私。瑞生必由乎乐国。庆基有会。福至必依于善人。自非化足动微。教非饰迹。何以发真如之盛契。壮实相之辉华。在昔凤集颍川。宣后归功于良守。龙游湘浦。章帝布德于贤臣。历选前猷。兹为故实。然后上和下睦。主圣臣良。灭火返风。虽有辞于进壤。母修子应。亦何愧于当仁。至于百越衣缨。三阙耆老。或代传篁竹。气推丹桂之城。家擅芝兰。名动苍梧之野。出平原而袪甲。拥崇闼以鸣钟。并为蕃部之恩。亲睹招提之瑞。同祈介福。共洁斋坛。罄龙象于南州。尽衣钵于西竺。会吞方仗。供备盂兰。法鼓振而沙界肃。洪钟锵而铁围净。妙财爰舍。法施争流。华毂牣于香城。文驷填于宝厩。镪藏巨亿。更入僧田。价直百千。还登佛座。岂徒照车十乘。列隋氏之明珠。盈篚万金。积大颠之宝具而已。朝散大夫守长史某。地乘华绪。价偃名流。豫章擢而成干。骐骥生而蹑影。山涛天骨。无情吏隐之间。王衍风神。自出尘埃之表。自忝荣岭海。作式瀛幽。略其小术。包其大体。振温良之逸步。得毗赞之宏纲。布道移风。善宠邦政。归休置驿。独守家声。然则野老行歌。虽致功于露冕。藩君坐啸。固藉美于题舆。化成异壤。抑由同德。故能道扬法教。挥斥盖缠。家怀方广之恩。人慕韦陀之学。传灯继爌。曳组成阴。下逮府寮。旁周县寀。并志薰修。同希福慧。时有明威将军行禺府折冲都尉李公。天子之旧属。朝廷之夙将也。灵根自远。圣族多奇。受睇盼于甘泉。奉衣缨于平乐。青龙带剑。先超殿阁之荣。白虎衔珠。早陟斋坛之宠。自招皇诞。作镇边城。湟水楼船。遂劳都尉。灞陵车马。尚识将军。魂惊断雁之峰。恩尽沈鸢之浦。濡鳞涸辙。处定水而弥勤。抚翼香林。在穷途而更切。频光法会。荐委殊珍。护持攸仰。招提是属。其兆基也如此。经纶黼藻。其大矣哉。爰有上座宝轮等。并妙根宿值。胜果将圆。翰飞般若之林。高步檀那之舍。慈衿密洞。散明月于谈筵。智锷相辉。化繁霜于宝刃。思雕琬璧。式播徽猷。弟子家嗣太邱。忝闺门之薄宦。地连睢涣。窃藻绘之馀工。爰托下才。用旌高躅。岂知仲宣旅泊。方衔深井之悲。长卿罢归。空负淩云之气。我之怀矣。乃作铭曰。
太息颓运。嗟乎失道。德弊为仁。物壮则老。絷猿情暗。求鸮计早。赤水沈珠。元邱坠宝。皇矣妙觉。蒸然应期。宗深微妙。业奥慈悲。燃灯匡俗。舍筏济时。涅槃不住。般若无思。俯迹见生。和光不灭。色音虽昧。规模尚切。猗欤上人。穆彼惟新。智倾八藏。心超六尘。凄凉燬宅。解脱迷津。鸿冥伫想。龙蛰存身。青盖遗邦。黄旗故服。原隰形势。江山重复。涧户秋明。岩盘夜烛。鼓钟于宫。声闻于外。聿求紫闼。言寻丹濑。绝域栖遑。惊涛颠沛。至诚冥感。神珍显会。甄陶设险。翼轸疏源。尉陀馀国。卢循旧边。邑居雄盛。人物殷全。是维乐土。实曰龙川。护持灵刹。庄严宝塔。基构鼎新。亭栾栌嶪。奔日宵排。归云晓纳。架壁三休。连甍四合。分惟星纪。境控天池。栋宇绵邈。衡津推移。神机丕应。瑞景潜仪。光合玉庑。彩动金枝。凡我寮庶。同嗟权实。周顗情勤。王濛思逸。咫尺幽键。往来灵室。共荫法堂。俱归慧日。四维信受。三明宏益。贝叶纷纶。龙华舄奕。讲肆宏敞。齐筵巨翼。供引纯陀。饭回香积。天人合契。幽显同心。倾家奉贿。破产移琛。轩裳夐骛。缨佩交临。兰薰习远。檀那意深。伟哉连率。冲乎德化。职重隼裳。秩遵熊驾。酌贪贻则。还淳息诈。道济香城。祯凝宝舍。琳琅什种。梓缁徒。调轻僧会。辨析文殊。奔螭易失。令鼠难拘。愿刊贞珉。永冠康衢。伊我穷途。欣兹胜谒。文休泛海。仲翔游越。倘想知音。有怀明发。谬惟雅顾。叨陪天骨。爰抽弱翰。式叙高踪。孤音易竭。独赏难逢。思起王粲。悲生蔡邕。岂无章甫。谁适为容。
晋 新亭 晚唐 · 孙元晏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容易乘虚逼帝畿,满江艛橹与旌旗。
卢循若解新亭上,胜负还应未可知。
长安郡太君卢氏墓志铭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欧阳文忠公集》卷三六、《名世文宗》卷二○ 创作地点: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
长安郡太君卢氏,尚书刑部侍郎蔡公讳琇之夫人,端明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襄之母也。以治平三年十月某日,卒于杭州之官舍,享年九十有二。呜呼!可以为寿矣。夫寿者,《洪范》所谓五福也;福者,百顺之名也。故离之虽为五,必合而不阙其一,然后为福之备也。盖五者,其一在人曰德,而其四在天,必有其一于己,然后能致其四。而有诸己者,或厚或薄,故其所致亦有备有不备焉。夫老而贫且病者,是人之所哀,非福也。寿且富康,而无德以将之,谓之贼与不仁,非福也。三者具而又有德,而死非其命者,谓之不幸,非福也。故曰必不阙其一,然后为福之备者,惟夫人有之。夫人在父母家,奉其亲以孝。其归于蔡氏也,其舅姑老,事之如其亲,其归宁于父母也,能使其舅姑不见三日,必涕泣而思。其事长慈幼,既俭且勤,久而宗族和,乡党化。其亡也,柩自馀杭至,里闾、亲戚哭之,往往有过乎哀者,问之,皆曰夫人于我有德,而人人各有述焉。呜呼,可谓贤也已!夫人生四子,其三皆早卒。而端明君,第二子也,独显赫为时名臣,自为谏官、知制诰、翰林学士、知开封府、三司使,间出知泉、福二州,福建路转运使,出入清要,光华宠荣,以为其亲之养。而夫人享此者,盖三十有六年。端明君已显贵,天子嘉之,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于是有冠帔之锡。夫人平生少疾病,虽老而耳目聪明,食生饮寒如壮者。晚从端明君于杭州,极东南富丽、海陆之珍奇以为娱乐之奉,而奄然以其寿终。其于五福,可谓不阙一矣。方夫人之盛时,凡为人子者,举觞寿其亲,莫不以夫人为祝;而不幸荣不及养者,必仰天怨吁,谓薄厚不均,以不得如夫人为恨。盖不知夫有诸己者厚,故能致其福之备也。夫人泉州惠安人也。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皆不仕。其三子:早卒者曰丕,不及仕;曰高,太康县主簿;曰奭,福州司户参军。女二人,皆适士族。孙六人。曾孙三十馀人。呜呼,盛矣!蔡氏之后,其又将大兴乎!铭者,所以昭德而示后也。于是端明君之友人庐陵欧阳修为之铭曰:
维治平四年十有一月某日,孤子襄祔其母夫人卢氏于先君之墓。其县仙游,其里慈孝,其冈半井。其固其安,其千万年之永。
论地震请备寇盗事奏(庆历六年十月)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八、《乐全集》卷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九、《宋名臣奏议》卷三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九九、《右编》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诸路地震,自荆湖、川峡、山东、河北、河东、陕西至于岭表,相继未止。比者沂州地震,于后兵难,及今适定。此际登、莱山崖摧圮,灾异所示,恐不徒然。历考前志之言,盖地主阴,阴者臣道也,民也,蛮夷也。推之今事,凡任内外之重,即无权强之臣,则今事之可忧者,外备蛮夷而内抚民尔。西北二虏,朝廷以为大患,故于守禦素为用心。至如湖、湘之间,蛮猺作梗,一方涂炭,七年未解。近日冲突,稍及岭外,如或不即平殄,事亦不可轻忽。而又海南交阯气燄渐张,路接邕、容,颇连溪峒,南方之事,理须经略。昔唐室之盛,屡有中原之难,蕃戎再入京城,而王室寻复宁定。至懿宗时,安南都护李瑑失于抚御,蛮寇侵扰,遂至用兵,度支困于馈食,方镇疲于更戍,因而有徐州庞勋倒戈之变,天下缘此以至危乱。则知事尝起于细微,祸常成于所忽也。至如京东、西两路,中国根干,畿甸屏蔽,缓急所资,常须安静,以镇天下。然每患寇贼渊薮其中,所幸岁得丰穰,必不大至连结;若因之以边警,加之以饥馑,法不胜于奸宄,乱必始于乡闾。何以言之?自庆历初,遣朝臣分往京东、西等路招刺强壮、弓手充宣毅军,俄又听其佣人自代。于时臣知谏院,固争此事,朝廷已行,不为停罢。今民力所以大困,国用所以一空,盖由一举之失也。其诸州宣毅,悉聚游惰不逞之民,非有材力技勇之所程选也。后缘光化军军贼窃发,朝廷条约失体,姑息过当,如养骄子,转生怨怼。臣比在审刑,诸州奏到宣毅兵士文案,无月不有,大则谋欲杀官吏,劫仓库,小则谋欲杀民户,入山林,多至三五十人,少亦一二十人。以告赏之科重,故有谋辄被告发。虽教阅,乃同儿戏,无益军国,坐竭官私。不征不役,居惟念乱,脱乘衅间,必有应响之势,此其乱阶一也。初,点定强壮,已屡经教阅,枪刀、弓弩,各常学习;及后招刺之时,既听佣人充代,而其强壮本身并有身力,例各不劭农业,遂乐惰游,搅扰里闾,侵凌细弱,趋坑冶以逐末,贩茶盐而冒禁。傥缘凶歉,搆扇流民,结为盗贼,必先此类,唐之巢、让由此起者,此其乱阶二也。又京东、西之民多信妖术,凡小村落,辄立神祠。蚩蚩之民,惑于祸福,往往奔凑,相从聚散,递相蔽匿,官不得知,惟知畏神,不复惮法,寖使滋蔓,恐益成俗。汉中平元年,黄巾贼天下同日起,凡三十六万,众各有部,率由积妖而成也。晋卢循辈,乃历代常有此事,此其乱阶三也。所谓地震之异,傥在民与蛮夷,此其最可虑者。潭州刘夔,清素士也,恐非应务之才。邕、桂长吏,尤宜推择才略。宣毅冗兵,渐谋消汰之术。民之先在强壮籍者,其干法冒禁,谓须别立峻防。颇闻民间犹多当时教阅兵仗,亦合严降约束,收纳入官。村落神堂,令所在毁拆,密加察捕民之习妖者。此亦思患预防之大略,伏冀采纳施行。
题远公影堂壁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镡津文集》卷一六、《乐邦遗稿》卷上、《庐山莲宗宝鉴》卷四
远公事迹,学者虽见,而鲜能尽之。使世不昭昭见先贤之德,亦后学之过也。予读《高僧传》、《莲社记》及《九江新旧录》,最爱远公凡六事,谓可以劝也,乃引而释之,列之其影堂,以示来者。陆修静,异教学者,而送过虎溪,是不以人而弃言也。陶渊明酖湎于酒,而与之交,盖简小节而取其达也。跋陀高僧以显异被摈,而延且誉之,盖重有识而矫嫉贤也。谢灵运以心杂不取,而果殁于刑,盖识其器而慎其终也。卢循欲叛而执手求旧,盖自信道也。桓玄振威而抗对不屈,盖有大节也。大凡古今人情,莫不畏威而茍免,忘义而避疑,好名而昧实,党势而忍孤,饰行而畏累,自是而非人,孰有道尊一代,为贤者师,肯以片言而从其人乎?孰有夙禀胜德,为行耿洁,肯交醉乡而高其达乎?孰有屈人师之尊,礼斥逐之客,而伸其贤乎?孰有拒盛名之士不与于教,而克全终乎?孰有义不避祸,敦睦故旧,而信道乎?孰有临将帅之威,在杀罚暴虐之际,守道不挠而全节乎?此故远公识量远大,独出于古今矣。若其扶荷至教,广大圣道,垂祐于天人者,非蒙乃能尽之。其圣欤?贤邪?伟乎!大块噫气,六合清风,远公之名闻也。四海秋色,神山中耸,远公之清高也。人龙僧凤,高揖巢、许,远公之风轨也。白云丹嶂,玉树瑶草,远公栖处也。蒙后公而生,虽慕且恨也,瞻其遗像,稽首作礼,愿以弊文,题于屋壁。
过思明(陈本作明江夜泊) 北宋 · 陶弼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几年来瘴外,此夜宿溪中。
照枕残鸡月,吹灯落叶风。
卢循犹伪国,杨仆已衰翁。
起戴寒星去,前村烧(陈本作晓)影红。
广州十贤赞 其二 晋龙骧将军广州刺史光禄大夫赠散骑常侍吴隐之 北宋 · 蒋之奇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道光《广东通志》卷二三二
隐之处默,濮阳鄄城。
博涉文史,以儒雅称。
执父母丧,哀毁过情。
群雁来集,双鹤悲鸣。
康伯之母,号称贤明。
每谓其子:「汝居铨衡,举如此人」。
乃获阶升。
坦之及祸,请代其兄。
桓温知之,拜奉朝请。
广州负山,包带南溟。
箧宝可富,捲握致盈。
直以瘴疫,人惮其行。
乃擢刺史,南越以平。
二十里所,石门是经。
有泉一歃,贪心乃生。
我独酌饮,厉操愈清。
南越改观,有诏褒旌。
卖犬嫁女,萧然无营。
妻赍沉香,投之湖亭。
卢循之难,不败厥名。
卒于义熙,而不永龄。
优赐显赠,士以为荣。
宋武帝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二、《栾城后集》卷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六三、《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东汉之衰,曹公始践五伯之迹,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志本欲尽扫群雄,而后取汉耳。既灭二袁、吕布、刘表,欲遂取江东而不克;既破马超、韩遂,欲并举巴蜀而不果。再屈于吴蜀,而公亦老矣。于是董昭进九锡之议,幡然听之,而桓文之业,至此尽矣。然方是时,公在河朔,而汉都许昌,虽使主盟诸夏,而不废旧君,上可以为周文王,下亦不失为桓、文。公不能忍,而甘心王莽九锡之事,此荀文若之所以为恨也。至司马仲达父子,其势盖与公异矣。拥兵天子之侧,固已不顺;既杀王淩,害诸葛诞,非人臣矣;又降刘禅,服曹氏之所不能服,非贪其土地而利其民人也,志亦在九锡耳。虽欲复为桓、文,尚可得乎?宋武既诛桓氏,收遗晋而封植之,又克谯纵,执慕容超,逐卢循,擒姚泓,立四大功,天下莫能抗。然其志不在桓、文,而在九锡,亦已卑矣。方帝之克长安也,中原震恐。元魏虽姚氏之昏姻,而不敢救;羌、氐虽关中之唇齿,而不敢争。此其智力有馀,足以有为之时也。若能因其兵势,据秦陇之形胜,引吴越之饶富,以经略中夏,成曹公河朔之势,则王伯之功可冀,顾所以用之何如耳。然其兵未入秦,而使傅亮南走建业,发九锡之议。刘穆之死,南方无复可托,虽已入秦,而无留秦之意。举千里之地,付一孺子而去。赫连勃勃乘之,兵将死者过半,狼狈而反,仅乃得脱。以帝之明,非不知诸将之不足以保秦,而志有所在,不暇他虑矣。悲夫!以目前之利而弃百世之功,有曹公削平之业,而俯从司马父子攘窃之陋,此君子之所追恨也。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古之为国,必具此四者,而后能成大功。如武帝之用兵,无敌于天下,可以言智矣。至其弃秦而归,以求九锡之淫名,尚可以为仁乎?惟其仁智不具,故其功业止于是也。
奇兵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一、《淮海集》卷一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七
臣闻万物莫不有奇。马有骥,犬有卢,畜之奇也。鹰隼将击,必匿其形,虎拟而后动,动而有获,禽兽之奇也。天雄、乌喙、堇葛之毒,奇于药。繁弱、忘归,奇于弓矢。鸊鹈、莫邪,奇于刀剑。云为山奇,涛为海奇。阴阳之气,怒为风,交为电,乱为雾,薄而为雷,激而为霆,融散而为雨露,凝结而为霜雪,天地之奇也。惟兵亦然。严沟垒,盛辎重,传檄而出,计里而行,尅期而战,此兵之正也。提百一之士,力扛鼎而射命中者,缒山航海,依丛薄而昼伏,乘风雨而夜起,恍焉如鬼之无迹,忽焉如水之无制,此兵之奇也。兵之道莫难于用奇,莫巧于用奇,莫妙于用奇。何以言之?凡用奇之法,必以正兵为主,无正兵为主而出者,谓之孤军,孤军胜败未可知也。霍去病所将,常选有大军继其后,是以深入而未尝困绝。李陵提步卒五千,转斗单于于漠北,而无他将援之,其擒宜矣。故曰莫难于用奇。夫材有勇怯,技有精冗。勇者克敌则怯者奋,冗为敌破则精者却,自然之势也。善将者,择其精勇以为奇,悉其冗怯以为正。奇兵虽少,而以锐为正之势;正兵虽杂,而以众为奇之势。长短相补,强弱相资,则寡者亦为众,冗怯者亦为精勇也。故曰莫巧于用奇。昔岑彭溯都江而上,以拔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而公孙述惊;邓艾取阴平,道下江油,破绵竹,径薄成都,而刘禅降;孙处自江左浮大海,直掩番禺,而卢循破;李愬越文成戍,歼张柴栅,夜袭蔡州,而吴元济擒。此数子者,皆智谋足以料敌,勇敢足以决胜,故能乘变投隙而就其功名,使敌虽有强将劲卒,不得尽试其能,而固已败也。故曰莫妙于用奇。孙膑曰:「解杂乱纠纷者不控捲,救斗者不搏击。批亢捣虚,形禁势格,则自为解耳」。则非夫通阴阳之几,达万物之变,以得用奇之奥者,何足以及此?今夫屠者之解牛也,经肯綮则以刀,遇大軱则以斧,至庖丁则不然,批隙导窾,游其刃于空虚,而磔然已解矣。奕者之斗棋也,谛分审布,失其守者逐而攻之,至奕秋则不然,倒行而逆施,用意于所争之外,而沛然已胜矣。夫屠奕鄙事也,有奇技则无与抗者,况于兵乎?《兵法》曰:「兵以正合,以奇胜」。然而天下之狃于常而骇于变,知所以合者多,而悟所以胜者少也。
司马仲达论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五、《何博士备论》卷上、《唐宋名贤确论》卷六、《历代名贤确论》卷五四
昔之君臣,相择相遇。天下扰攘之日,君未尝不欲其臣之才,臣未尝不欲其君之明。臣既才矣,而其君尝至于甚忌;君既明矣,而其臣常至于甚惮者,何也?君非有恶于臣而忌之也,忌其权略之足以贰于我也;臣非有外于君而惮之也,惮其刚忍之足以不容于我也。此忌惮之所由生也。虽然,君固有所不忌,以其得无所当忌之臣;臣固有所不惮,以其得无所当惮之君。昔者,蜀先主之与诸葛孔明,苻坚之与王猛是也。至于曹公之与司马仲达,则忌惮之情不得不生矣。非仲达不足以致曹公之忌,非曹公不足以致仲达之惮。天下之士,不应曹公之命者多矣,而仲达一不起,已将收而治之矣。仲达之不起,固疑其不为己容;曹公之欲治,固疑其不为己用。此其期于始者固已不尽君臣之诚矣,则忌惮何从而不生也。虽然,仲达处之,卒至乎曹公无所甚忌、仲达无所甚惮者,此所以为人豪,以成乎取魏之资也。人之挟数任术若荀文若者几希矣,盖曹公之策士而倚之为蓍龟者也。公之欲迁汉祚也,于其始萌诸心而仲达启之,以中其欲;于其既形于迹而文若沮之,以忤其情。已而文若出于直言而不能救其诛,仲达卒为之腹心而遂去其惮。方曹公之鞭笞天下、求集大业也,将师四出,无一日而释甲,而仲达独以其身雍容治务而已,未尝一求将其兵,虽公亦不以为能而未使之。迨公之亡,始制其兵,出奇应变,奄忽若神,无向不殄,虽曹公有所不逮焉。魏文固已无忌,仲达固已无惮,天下始甚畏之,犹公之不亡也。由是观之,仲达之以术略自将其身者可得而窥哉。奈何诸葛孔明欲以其至诚大义之怀,数出其兵,求与之决于一战,以定魏、蜀之存亡哉!仲达、孔明,皆所谓人杰者也。渭南之役,人皆惜亮之死,以为不见夫二人者决胜负于此举也。亮之侨军,利在速战,仲达持重不应,以老其师,而求乘其弊。亮以巾帼遗之,欲激其应,仲达表求决战,魏君乃遣辛毗杖节制之。亮以仲达无意于战,其请于君,徒示武于众耳。嗟夫!谓仲达之请战以示武于众者则或有之,谓其有所终畏而无意于一决者亦非也。虽然,使辛毗不至,则仲达固将不战也。仲达之所求者,克敌而已。今以一辱,不待其可战之机,乃悻然轻用其众为忿愤之师,安足为仲达也。晋之朱伺,号为善战。人或问之,伺曰:「人不能忍而我能忍,是以胜之」。岂以仲达而无朱伺之量耶?察其所以诛曹爽者,足见其能忍而待也。故其策亮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此仲达之志也。亮之始出也,仲达语诸将曰:「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昔曹公攻邺,袁尚以兵救之。诸将皆以归师勿遏,当避之。公曰:「尚从大道来,且避之。若循西山,则成擒耳」。尚果循西山,一战擒之。卢循反攻建业,宋武策之曰:「贼若新亭直上,且当避之。回泊蔡洲,则成擒耳」。循果泊蔡洲,一战而走之。亮之趋原,与袁尚之循西山、卢循之泊蔡洲等耳,盖锐气已夺,固将畏而避人,不足为人之所畏避。此三君者所以易而吞之也。亮常岁之出,其兵不过数万,不以败还,辄以饥退。今千里负粮,饷师十万,坐而求战者十旬矣。仲达提秦雍之劲卒,以不应而老其师者,岂徒然哉,将求全于一胜也。然而孔明既死,蜀师引还,而仲达不穷追之者,盖不虞孔明之死,其士尚饱而军未有变,蜀道阻而易伏,疑其伪退以诱我也。向使孔明之不死而弊于相持,则仲达之志得矣。或者谓仲达之权诡不足以当孔明之节制,此腐儒守经之谈,不足为晓机者道也。
宋武帝论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七、《何博士备论》卷下、《唐宋名贤确论》卷七、《历代名贤确论》卷六三
天下之事日至而无穷,而吾有以应之莫不中理者,在乎善用其机。况乎争天下之利,处两军之交,不得其机以决之,则事亦随去矣。盖机之为物,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者也。卒然而会,迅忽眇微,及其去之,疾不容瞬。先机而起,于机为妄赴;后机而发,于机为失应。是以御天下之事于一己而权不移,制天下之变于无穷而智不诎。夫机有待之百年而不至者,有居之一日而数至者。待之百年而无可乘之机,则吾未尝迟之而求于先发;居之一日而机数至,则吾未尝厌之而怠于必应。呜呼!人能知此,然后可与济天下之大业矣。昔者,越王勾践辱于会稽之栖,迨其返国,苦身焦思,拊循其民,求有以报于吴也。盖七年而民求奋于吴,其臣逢同、大夫种、范蠡之徒止之,以为未睹其可乘之机以发之也。于是乎敛形匿迹,以伺其隙者凡十八年。一旦吴王空国北从黄池之会,遂一举而败吴,再举而亡之。西晋自永嘉之乱,群胡四起而分中原。元帝窜身南渡,收区区之江左以续宗祀。而群胡自相搏噬,骤兴骤灭,百年之久。至于苻坚,并夷略尽,乃空国大举而图江南,遂及淝水。百万之败,反未及国,而慕容亡燕之裔并起而乘之。垂收陕东而冲乱关右,苻丕坐困邺城,求我粮援。既而垂以幽冀之民馑死殆尽,其党溃叛,退保中山,坚、冲相持,其势俱惫。于斯时也,可谓千载一至之机也。晋人有能乘燕秦相弊之馀,因淝水克敌之势,选师择将而命二军,一军北收邺城以举燕代,一军西趋咸阳而定关陇,据旧都之固,复七庙之坠,镇抚士民,以殄馀党,则武帝之业一朝可复,而大耻刷矣。晋人抚机而不知发,乃方出师漕粟,以慰其既来,而尺土不获,而师以丧败。此谢安以气怯而失机也。宋武帝以英特之姿,攘袂而起,平灵宝于旧楚,定刘毅于荆豫,灭南燕于二齐,克谯纵于庸蜀,殄卢循于交广,西执姚泓而灭后秦,盖举无遗策,而天下惮服矣。北方之寇,独关东之拓跋,陇北之赫连耳。方其入关,魏人虽强,不敢南指西顾以议其后。而秦民大悦,以谓百年愤辱去于一朝,相与涕泣而留之,以其为汉室之裔,乃以长安十陵、咸阳宫室以动其情。使武帝因三秦悦附之民,治兵蒐骑而留拊之,通江淮之漕,下巴蜀之粟,举荆豫之师,发青齐之甲,以与赵魏从事于中原,则天下之势不劳而遂一矣。然其席不暇煖,举千里之秦属之乳褓之儿,引兵遽还,无复顾虑,大违秦民之望。盖一举足而赫连蹑踵以收关中,如探物于怀间。此宋武以志卑而失机也。察夫宋武之心,非以秦雍为当捐而赵魏为足惮也,然其亟去而不顾者,盖以其艰难百战,凡所以造宋之基业者皆在乎江左故也。往日南燕之役,卢循乘虚而下,几失建业。今之速返者,畏人之议其后而为卢循之举也。此所以轻捐关中而不顾也。又其起于渔樵匹夫之微,崎岖转战,以经略江左者凡三十年。今之西师者,徒欲成败晋之资,而其志虑之所在,亦曰代晋而已,未暇为王业万世虑也。使司马氏卒不复见中州之定,而群胡遂为不讨之雠者,由再失天下之大机也。嗟夫!集大事者恶夫志卑而失机,宋武兼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