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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书简 北周 · 柳虬
 出处:全后魏文卷五十三
废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岁。
文皇帝托于安定公曰:「是子才,由于公,不才,亦由于公。
宜勉之。
公既受兹重寄,居元辅之任,又纳女为皇后,遂不能训诲有成,臻令废黜,负文皇帝付属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谁(《周书·文帝纪下》,魏文帝崩,皇太子嗣位三年太祖与公卿定议废帝,尊立齐王廓,是为恭帝。元年,帝大飨群臣,魏史柳虬执简书于朝。)
仪同松滋公拓跋兢夫人尉迟氏墓志铭 北周 · 庾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八
夫人讳某,河南洛阳人也。
祖某,父太师、柱国公
魏室丧乱,经纶夷阻,周朝建国匡翊揖让。
图谍帝系,即有内外之亲;
分裂山河,仍为舅甥之国。
夫人容范端庄,仪形淑令。
六义观德,南风有夫人之诗,八卦成形,东方有少女之位,外傅习言,公宫教业,箴盥线纩,佩帨茝兰。
年十有二,出适仪同拓跋兢。
衣其翟服,既得宗妇之仪;
乘其鱼奸,还从列国之礼。
标梅三实,无阙其时;
夭桃九华,能修其政。
某年某月,册拜回洛县君
母金明公主魏文帝长女。
春则帝女采桑,秋则王姬筑馆。
夫人出入主家,遨游戚里,濯龙园苑,长门宫殿。
既而膏腴美疢,华茂伤年,沈痼床帐,蒸离寒暑。
三世之术,无乏于医门;
百草之本,途穷于药性。
建德三年五月七日亡,春秋三十。
西河女子,值九节菖蒲
东海妇人,得三山芝草
无由再遇,悲参如何。
即以其年十一月十五日葬于京当之北陵原。
龟筮告辰,丘陵启奠,西临织女之庙,南望湘妃之坟。
呜呼哀哉!
乃为铭曰:
父曰帝师,母曰王姬
车服不系,江汉无思。
是生令淑,观《礼》敦《诗》。
声超宋子德茂邢姨。
继世盛德,思贤克举。
奠雁迎门,濡蘋实俎。
奉盥如事,移茵即序。
春水浴蚕,秋机秉杼。
帝乡近亲,帝城近臣。
濯龙亲戚,平阳主人。
金波回月,玉树临春。
弄玉凤凰,昌容紫草,自此千年,无人得道,舜华荣曜,飘零何早?
渭水北原,平陵故园。
才通谷口,即望寒门,吁嗟此地,去矣归魂。
孟冬十月,长松九年。
亲宾掩泪,凄怆何言(《文苑英华》九百六十三)
大唐宗圣观记 隋末唐初 · 欧阳询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六
夫至理虚寂。道非常道。
妙门凝邈。无名爰名。
爰自太始开图。混元立极。
三才奠处。万品流形。
莫知象帝之家。未睹谷神之域。
希夷琐闭(一作閟)。溟涬封寄。
及夫鸟迹勃兴。隐书诠奥。
至化因兹而吹万。元教由是以开先。
圣圣袭明。道德授受。
于是混元之教。风动天下。
水行地中矣。宗圣观者。
本名楼观。周康王大夫文始先生尹君之故宅也。
以结草为楼。因即为号。
先生禀自然之德。应元运而生。
体性抱神。韬光隐耀。
观星候气。物色真人。
会遇仙辀。北面请道。
二经既演。八表向化。
大教之兴。盖起于此矣。
兹观中分秦甸。面距终南
东眺骊峰。接晴岚之浥浥。
西顾太白。粲积雪之皑皑。
授经之古殿密清。络牛之灵木特立。
市朝屡易。仙迹长存。
物老地灵。每彰休应。
卿云日覆。寿鹤时来。
树无窠宿之禽。野有护持之兽。
文始药井。干甃未堕。
老君軬车。确然不朽。
至于穿窬盗窃。进退自拘。
似有絷维。悉皆面缚。
周穆西巡。秦文东猎。
并枉驾回辕。亲承教道。
始皇建庙于楼南。汉武立宫于观北。
崇台虚朗。招徕云水之仙。
閒馆错落。宾友之侣。
秦汉庙户。相继不绝。
晋宋谒版。于今尚存。
实神明之奥区。列真之会府
后魏文帝变夷风于华俗。立仁义之纪纲。
崇信教门。增置徒侣。
有陈先生宝炽。颍川人
夙有幽逸之姿。幼怀林壑之趣。
松风入赏。名岳留连。
玉皇之道既宏。银榜之宫云构。
续有王先生子元。言穷名象。
思洞隐微。念在元空。
累非外物。含神自静。
仪圣作师。并德音孔昭
郁为宗范。周太祖定业关内。
躬受五符。隋文帝沐芳礼谒。
获闻休徵。迨隋将季。
政教陵迟。六飞失驭。
四维绝。夷羊在牧。
蜚鸿满野。家习兵凶。
民坠涂炭。皇帝命世应期。
荣镜区宇。戡难静乱。
亭毒无垠。广大配乎天地。
光华方诸日月。数阶庭之蓂荚。
聆凤和鸣。照景星于元云。
观麟郊薮。缉礼裁乐。
化俗移风。农夫劝于时雨。
陇馀滞穗。工女勤于蚕绩。
杼柚不空。九服韬戈。
三边静析。西戎革面。
东夷献舞。朔南洎声教。
漠北尽来王。德化遐渐
无幽不畅。三善克懋。
非假二疏。一有元良
万邦贞固。照均天纵。
道契生知。笃尚根。
钦兹圣躅。以武德三年
诏锡嘉名。改楼观为宗圣观。
宸扆兴念。纂冑所先。
启族成家。鼻于注史。
得一以灵。蹈五称圣。
弱为道用。柔为至
损之又损。以至于益。
瓜瓞绵长。庆流悠寖。
爰初启祚。致醮灵坛。
自然香气。若雾霏空。
五色云浮。如张羽盖。
七年岁惟作噩。月在黄钟。
六辔齐骧。百辟咸从。
亲幸观所。谒拜尊仪。
轩后之诣崆峒。神农之上石室。
顺法行礼。异代同规。
观主岐平定。精金格之书。
究玉笈之文。知来藏往。
尽化穷神。豫鉴天休。
赞宏景福。法师吕道济。
监斋赵道隆。玉器凝润。
鹤情超辽。辨析连环。
辞同炙輠。对扬天旨。
妙沃帝心。乃谓片言小善。
尚题绀碣。矧夫皇舆迂驾。
挹酌希微。大道资始。
炉锤万物。不有刊勒。
其可已乎。侍中江国公陈叔达
朝宗羽仪。词才冠秀。
奋兹洪笔。为制嘉铭。
前代帝王置守陵户祭享禁樵采诏乾德四年十月癸酉 五代至宋初 · 宋太祖
 出处:全宋文卷五、《宋大诏令集》卷一五六、《太常因革礼》卷八○、《宋会要辑稿》礼三八之一(第二册第一三五八页)、《文献通考》卷一○三、《宋史》卷一○五《礼志》八、《古今图书集成》坤舆典卷一三一
自古帝王,受天眷命,功侔造化,道庇生民,咸载简编,宜崇典礼。
或庙貌犹在,久废牲牷;
或陵寝虽存,不禁樵采。
朕顺考古道,咸秩无文,方怀景慕之心,敢怠寅恭之意。
其太皞葬宛丘炎帝长沙黄帝葬乔山,颛顼临河,高辛葬濮阳,唐尧葬城阳虞舜葬○陵,女娲赵城夏禹会稽商汤宝鼎县周文王武王咸阳县汉高祖长陵,在长安北,后汉世祖洛阳界,唐高祖三原县东,太宗醴泉县北,凡已上一十六帝,各置守陵五户,每岁春秋二时,委所在长吏,各设一祭。
商中宗太戊内黄县东南高宗武丁西华县北,周成王康王葬毕原,汉文帝霸陵,在长安东宣帝杜陵,在长安南魏太祖于邺晋武帝洛阳后周太祖文帝隋高祖文帝并葬富平县,已上一十帝,各置守陵三户,每岁一享。
秦始皇帝昭应县汉景帝阳陵,在长安东北,武帝茂陵,在长安西,后汉明帝章帝并葬洛阳魏文帝阳山,后魏孝文帝富平县唐玄宗奉先县肃宗醴泉县宪宗奉先县宣宗云阳县梁太祖伊阙县后唐庄宗新安县明宗洛阳东北,晋高祖寿安县,已上一十五帝,各置守陵两户,每三年一祭。
仍并委所在长吏,祀以太牢,以羊代。
周桓王渑池县灵王河南柏亭西,景王洛阳太仓中,威烈王洛阳城西隅,前汉元帝葬渭陵,在长安县成帝延陵,在咸阳县哀帝义陵,在扶风平帝葬慎陵,在洛阳东南殇帝葬康陵,在慎陵茔中,安帝葬恭陵,在洛阳北,顺帝洛阳西,质帝洛阳东南献帝渭城西,魏明帝河清县大石山,高贵乡公洛阳瀍涧之滨,陈留王葬平原,晋惠帝葬太阳陵,在洛阳怀帝悯帝并葬平阳西魏文帝富平县东魏孝静帝邺郡唐高宗奉天县中宗富平县睿宗奉先县代宗富平县,德宗葬云阳县顺宗富平县穆宗奉天县恭宗三原县文宗富平县武宗三原县懿宗富平县僖宗奉天县昭宗缑氏县梁末帝伊阙县后唐清泰帝葬明宗陵南,已上三十八帝陵寝,常禁樵采。
应已上帝王寝庙,委逐处长吏及本县令佐,常切检校,罢任日,具有无废阙批书历子。
其祠祭仪注,仍令有司颁下。
重葬并致祭周文王等二十七陵诏开宝三年九月甲辰 五代至宋初 · 宋太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一、《宋史》卷二《太祖纪》二
周文王成王康王秦始皇汉高祖、文帝、景帝武帝元帝成帝哀帝魏孝文帝西魏文帝后周太祖唐高祖太宗中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文宗武宗宣宗懿宗僖宗昭宗二十七陵尝被发,令有司备法服、常服各一袭,具棺椁重葬,所在长吏致祭
杂说 其五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一、《公是集》卷四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三
古之公族,高可以秉国钧,下犹列大夫,所以能尔者,诚教训服习之至也。
人之材性,贤愚不同。
贤者可使亚圣,愚者可使畏义。
若饱食逸居,而无师保之严,则放僻邪侈,无不为已。
今公族子弟,虽有说书伴读,类不能开导其性,假使天资茂异,犹不自知,况其膏粱渐染,何由振起乎?
古者,太平之世无弃人。
今公族,国之枝叶也,其贤者未尝效用,中下又不养育,但令饱食逸居,其为弃之,不亦甚乎。
天下一家,四海一法,荒徼山野之士,无不聘取,可谓立贤无方矣。
而亲戚懿私,以嫌不用;
公卿大夫怀左官附益之疑,莫肯任忠信建言其事。
幸天下常宁,固无可虞,若时移俗变,或有强臣跋扈,而公族枝叶,无权无勇,不足畏惮。
前古如此,可胜言哉!
夫言且然之势于未然之时,俗必笑之;
及其果然,恨不早图,何可及也?
魏文帝明知秦所以亡者,无亲亲之辅,而拘束子弟,愈于盗贼,国不三纪,移于强臣。
此可谓昭昭之鉴也。
夫为政之礼,用兵之术,茍平生未尝见,虽抱智勇,或失规矩。
今公族甚多,宜选厉贤隽,岁出数人,令晓民事。
若其大雅卓然,便借以权柄,此与任殊姓异族功相辽矣。
《诗》曰:「扬之水,不流束楚」。
「无信人之言,人实廷汝」。
又曰:「有杕之杜,其叶菁菁。
独行茕茕,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
同姓之亲亲,其所以然者,禀性受体,共源异派,出于天性,而不可解于心也,故君子不去国。
呜呼,可不念也哉!
可不念也哉!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下)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九、《嵩山文集》卷一、《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何为复民之职?
臣窃以谓有君臣则有官府,有官府则有府吏胥役,有府吏胥徒则差役于民,百王不易之典,未有知其始者。
譬如耕问奴,织问婢,职当然也。
国家差役之法行之久而弊,乃初变免役法,以救其弊,实大惠也。
然其弊则去矣,利亦未兴,而又有弊焉者,正今日之急务也。
盖作免役法将三十年矣,曾无一定之论,而耳目变改,朝夕纷纷,何劳而难功耶!
如其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不如是也,譬之人有疡手足者,或曰我能药之砭之而愈,是谓良医。
或曰我能截其手足而无患,恶在其为智耶?
夫去差役之弊则诚善矣,立差役之法而改为之,则未知其说也。
是二者事体虽大,节虽多,要可以一言而定。
差役之法为民,免役之法为利;
差役之法若劳民而实逸之,免役之法若利民而实病之,不可不察也。
何则?
国家之有仓场库务,非以自利,所以利斯民,而民以之相生养者也。
官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衙前以处之,民之斗讼侵枉不能自直者,来赴愬于官。
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吏,以听上之指踪而左右之。
其就田野之民,黍稷禾麦之利病,钱镈镃基之好恶,官不能尽治,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户长以主张之。
不幸盗贼为民之害,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弓手以警捕之。
其他各以是为率,顾不曰为民乎?
免役之法则不然,以民岁所输之钱十用其八,而雇募游手之有心力者以为衙前,委以不赀之府库,姑因衙前而得利也。
雇募游手之有闲书算者以为吏人,责以不容奸伪之簿书,姑因吏人而得利也。
并团省管以为保,雇募保正以代耆长,而地里之远,所责之不一,则有所不恤,姑因保正而得利也。
今盗贼既多于昔时,雇募游手之强悍者以为弓手,而使之必得盗贼,姑因弓手而得利也。
其他各以是为利,顾不曰为利乎?
差役之法使民躬役于官,若劳矣。
而为衙前者自以应门户,保产业,少常学以待役,一日役之,不敢渔猎于府库。
为吏人者,少时之学尤力,甚且知自爱惜,而不敢巧记于簿书
耆长者少知其俗,长任其责,不杂以他乡而任之专,不杂以教阅而事之又专,不敢抢攘于乡管。
为弓手者,视乡党邻里之害而疾之,不惜身于盗贼,而勤察非常,固不敢借贼而资盗。
凡其役满而归息于田里,优游无所复输,顾不曰若劳民而逸之乎?
免役之法则不然,既皆任游手不土著之辈,而衙前以府库为市,吏人以簿书狱讼为市。
保正之于其保,初以能新法射而得之,其于巡稼穑之大利,平争讼之细事,非所习。
弓手之视盗贼,可则前,不可则身自亡去。
凡其役无时,幸其奸赃不败露,则终身尸其禄,若城狐社鼠然,顾不曰若利民而实病之乎?
若差役之法行,使民既有职而又有大利者五焉,则非俗吏之所知也。
何者?
大以赀豪于乡里者,方且趑趄颉颃,仆役其乡人之父兄,而使之躬为仆役之事,阴消其奸逼之心,其利一也。
今之以赀自强者,田宅拟公卿,仆隶如官府,纵舍自若,未之有比也。
彼既役于官,而因之识礼度之所设,睹刑戮之所加,善者劝而恶者畏,其利二也。
今之民远于上,不闲教化,未之有比也。
昔人欲谓济世务犹同舟涉海,一事不劳则俱受其败。
彼其役于官者,有父母妻子之怀,桑梓坟墓之累,仓卒之间,其视利病,贱与贵同忧,下与上同力,必以死守,其利三也。
今之州县,稍有一事,横决待期,左右环视,无一人可以腹心委者。
民之视其长吏,若胡越然,未之有比也。
常平之法行,而兼并之家置田无限,小民日以困匮。
若其视田产而出力役,则虽不限田而细民免兼并之厄,其利四也。
今之兼并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
所谓游手之民者,古也禁而远之,今也禄而亲之,使民去本,荡然无及。
若差役而尚土著,则虽不设土著之法,而游手自将复业,其利五也。
今之游手,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
贾谊谓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
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箱箧,而不知大体。
魏郑公谓俗吏既无远虑,不达大体,唯奉三尺律以绳四海之人。
臣愿陛下不恤俗吏之言,自圣衷诏有司,度当今之宜,依熙宁元年之前行差役法,而严衙前散从官陪备之禁,实天下幸甚。
夫天下之民既有常职,而三路保甲教阅亦可罢去。
盖三路之民,力役视他路固已重矣,何可仍之此役哉?
其使斯民舍南亩之耒耜而尚西戎之弓矢,鄙袯襫之衣而服兵戎不逞之服,厌菽豆之饱而甘市井之腴,又非所以厚斯民也。
或曰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古之制也,其可已乎?
臣不知今之讲武,其古之讲武乎?
今可废郡县而封建,弃杖笞而劓刖,悉仿古乎?
教阅之书,祖宗之所著令,则今可举而行之也,臣敢以为献。
或曰,是可以去兵,而合兵民为一,古之制也。
臣又知此亦疏矣。
臣窃闻太祖既得天下,使赵普二三大臣陈当今之大事,可以为百代利者。
等屡为言,太祖俾更思其上者,等毕思虑无以言,乃请于太祖
太祖为言,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
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
不幸乐岁而变,则有叛兵而无叛民。
等顿首曰:「此圣略,非臣下所能及」。
行之至今百四十有一年矣,天下有泰山之安,而无一日飞尘之警,何劳措意于其间邪?
乃者王安石晚年自知其法之弊,为逃责饰非之辞曰:「免役、保甲、市易,三者有大利害焉。
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
呜呼,利害之相轧如此,何其危哉!
真畏途险辙也邪?
孰为利不百不变业邪?
孰谓帝王之道出于万全邪?
孰谓王道易易,天下可运于掌邪?
成汤之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悚,则法之所施,得其人利固博,非其人而利亦存;
缓之则缓得其利,急之则亦急得其利,是谓大中至正无弊之道者,乃可举而措之天下也。
且作法于厚,其弊犹凉;
作法于凉,弊将奈何!
臣恐其初,利害之杂,则卒莫能纯于利也。
盖利不胜害亦久矣,奚独此为不然邪?
祖宗之法百年乂安,天下本无事,何苦试此危道也哉?
譬如有人言我药能起疾,一剂而愈,不然一剂而毙,谁敢试之哉?
樊哙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岂不壮哉!
季布面谩可斩。
魏延诸葛亮假精兵五千,负粮五千,从褒斜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
斜谷来,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又岂不审且壮哉!
谓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抑不用。
孰谓经营天下百世之大法,反危于季布诸葛亮之用兵哉?
唐太宗言,李绩用兵每大胜,江夏王道恭不能大胜,亦未常大败,薛万彻之兵也。
唯陛下幸察。
何谓不用兵?
臣闻平乱祸、创业之君,不可不勤于用兵;
继世守成之君,方且敬德以奉宗庙,急贤以崇礼乐,勤政以厚风俗,孜孜唯日不足,何暇兵之议也?
于斯之时,万邦咸乂,四夷屈服,罔有内外小大,无不臣妾,又不必兵之议也。
不幸而夷狄无知来内侮,古今异势,或文德之不来,而以我之顺攻彼之逆,兵不接刃,而彼自授首矣。
又不幸而盗贼窃发,则缚豚搏犬,一夫是力,皆无劳于兵也。
夫继世守成之君,尚德不尚兵,亦已明矣。
臣请以唐为之言。
明皇沈蛊衽席,自销其前志,禄山乘昏一举而覆两京,当是之时,天下之兵争先甲胄,不谓不众;
其将则郭子仪李光弼高仙芝哥舒翰,不谓不武;
其守成则张巡许远颜杲卿,不谓不忠。
成皋不为之固,潼关不为之险,河北不为之守者,非用兵之罪也。
河北自是世为唐患,而馀风被于齐鲁梁蔡,皆效尤而为邦盗,乍臣乍叛,朝廷姑息之不暇殆将百年。
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灵威,不假天宝之兵,不用天宝之将,不劳天宝之守臣,不出一矢,而申之以文命,谕之以顺逆,即位之四年,崔嘏来归我,邢州王钊来我归,洺州安王来归,磁州郭谊杀刘积而泽潞平。
天下方镇一日耸然易虑,奔走朝贡,回鹘于是乎破胆请和者,非用兵之功也。
明皇之亡非用兵之罪,而武宗之兴非用兵之功,则兵也者以之继世守成,果何有哉?
虽然,武宗固武矣,又得李德裕以为之相,宜其功烈巍巍如此,而求其所以致此势顺而力易者,实本于高祖太宗德泽之旧,而朝廷之素尊也。
德裕每谕河北三镇使者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
概可见也,臣故曰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威灵云,不然恐亦未易致此也。
是继世守成之君,易于为德而屏兵,不必兵之用也又如此。
然其所以为用兵之说者何自而发哉?
臣知其人也。
盖大臣持禄固位之术,莫如劝人主用兵,功若成则谋臣赏第一,他人莫敢先其宠;
功若不成,则上方以边事责之,他人不敢继其后。
身死于庙堂可也。
姚崇明皇不幸边功,而相明皇四年罢;
宋璟明皇兵甲不渎,军不轻进,而相明皇五年罢,再相亦五年罢;
至于李林甫明皇封藩将,而在相位十有九年以卒矣。
又彼行险徼幸之小人,欲身富贵而无以为资,乃为国生事,献开边之谋,其人本囚虏之材也。
事若成,则富贵,得其所欲;
事若不成,而诛窜擒馘,亦其所分。
是在彼得丧实无所系,而生民之膏血,朝廷之威福,彼漠然不知恤也。
由是边埸之臣阿庙堂之好,庙堂之臣侈人君之欲,誇大张皇,隐亡讳败,至于日贺其得而不知其亡,日赏其胜而不知其败,可不惜哉!
如前日将官魏钊死焉,初无一人声之者,至之妻泣诉存亡于待漏院,大臣乃言:「既是多日不知消息,必是阵亡」。
不知此为何等语也!
将官之亡尚不以闻,则卒伍之没者可胜叹哉!
今夫人孰肯斗狗彘?
金玉孰肯易瓦砾?
奈何以中国之尊而较夷狄之胜负,弃金帛粟米之巨万而争不毛之尺寸哉?
其胜犹不足道,而况于败乎?
其得犹不足道,而况于亡乎?
诚胜且得矣,边境愈远而屯戍愈多,馈运愈劳,中国愈困,恐非朝廷之福也。
或曰祖宗之土宇未复,奈何?
臣以谓灵武者,太宗之所弃也。
代州之地,延袤千里者,神宗之所弃也。
当时岂卒然无说哉?
姑待其归顺,抚柔之可也。
且边埸之地,适彼适此,亦其常事,何必深雠而血战以争之邪?
设如一日尽得幽蓟、灵武之故地,不过添数十亭鄣,列七八郡县,增职方之一二图籍耳,其于九鼎之轻重,百姓之利病,了无所预也。
且夷狄自有盛衰,未必与中国盛衰相当,果于中国何所重轻哉?
匈奴常围汉高祖平城,其后数为汉患,而至哀帝时乃上书愿朝。
吐蕃以二十万众寇松州唐太宗患之,卒妻以宗女,其后尽盗河湟,薄王畿而室,宣宗时自以三州七关归有司。
议者其以哀帝宣宗盛于高祖太宗时邪?
彼幽蓟之役在晋开运时,殆今且二百年矣。
数十年之前,犹闻彼左衽之民嚬蹙思汉,边人多能道,其语可伤也。
殆今寂无所闻焉者,其久而忘异乡之悲。
其闻中国赋歛之重,征战之苦,而不知慕邪?
虏主今年八十馀矣,每对使者语及仁宗,必重叹息,为仁宗作忌,则祖宗之德怀于夷狄者,不能忘也。
陛下崇德以绥之,何事于兵乎?
关中兵不解甲,今又七八年矣,饥馑相仍,米斗千钱不可得。
古人所叹父战于前,子斗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万里之外者,不意今日复见之也。
唯陛下仁慈天授,念苍生介胄之苦,早下罢兵之诏,实天下幸甚。
何谓士得自致于学?
臣窃以谓欲善教者,宜莫如法孔子
孔子之使群弟子「盍各言尔志」,不必其志之一也。
闵子之訚訚,子路之行行,冉有、子贡之侃侃,夫子皆乐之,岂好侃侃而恶行行哉?
譬如大匠之诲人,欲圆授之规,欲方授之矩,其所以为方圆之大小,则不必授。
大匠之朴断,又岂一斧斤之力哉?
汉兴,立五经博士,《易》有施、孟、梁、京氏四家,《书》有欧阳、大小夏侯氏三家,《诗》有申公辕固生、韩生三家,《礼》有戴德戴圣庆普三家,《春秋》有公羊、谷梁、左氏三家,未为不得人也。
董仲舒受《公羊春秋》,刘向受《谷梁春秋》,皆足以为汉之儒宗,显忠于汉庭也。
今则不然,义理必为一说,辞章必为一体,曰是为一道德。
不知道德之一,如其是多忌乎?
臣常谓今之学者《三经义》外无义理,扇对外无文章,老成者信之。
古人谓草野生专自许,不能博究,择从其善。
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言郑、服非,郑、服之外皆雠者矣。
正今日之患也。
其患臣得言其所自。
国家之初尚诗赋,而士各精于诗赋,如宋祁杨寘范镇,各擅体制,至于夷狄犹诵之。
自嘉祐以来尚论策,而士各力于论策,乃得苏轼曾巩辈,至今识者各仰之。
自更经义以来,授以成书,谓之《新经义》,唯善其说者乃中程上第,苟为参差出入于其间,即不中程式,虽善必黜之。
士方为禄学,无少长贤愚,靡然从之,唯恐不相胜。
虽有长才者不得聘,虽有知其牴牾非正者讳之不敢言,涂人耳目,窒人聪明,溺于傅会穿凿之论,固使人材阘茸,器识卑下,闻见单陋,不复可得前日瑰奇卓绝之士矣。
仍之援释、老诞谩之说以为高,挟申、韩刻覈之说以为理,又使斯士浮伪惨薄,不诚不忠厚,其患岂不大哉?
议者皆谓科场者,风俗之所系,公卿将相之涂。
今科场之坏如此,何所赖?
而公卿将相何所选乎?
古人谓王衍清言之害甚于,臣恐致今日之害者,其罪又甚于王衍也。
此陛下之所不可不省者也。
臣愚少常业于所谓《新经义》者,元丰中以出身入仕,非不知而妄作也。
所以中道而改路者,诚以其学求之古人之书、稽之老成之论而不合故也。
臣愚敢为陛下申其本。
夫《诗》、《书》皆本于竹简科斗古文,不幸出于秦灰烬之馀,汉儒固有残经之叹,而鱼鲁豕亥,至于今日,滋为残舛。
今之说者因陋就寡,曾不省察,不亦末乎?
其为义说,因益回舛,不可一二指也,而《书》之失为甚。
盖今《尚书》又出于唐明皇时学士卫包之所定者矣,《新经义》之说,如敢于殄戮,而刑足以服人心,股肱不喜而有刑以俟之,威不可讫,老不可敬,祸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类,诬经害教,固足以病学者矣。
讲筵之官,将以是说进于斧扆之前,无乃为圣聪之惑,而阴贻天下之祸乎?
臣前所谓唱此说者,其罪甚于王衍,又以此之故也。
伏惟陛下之聪明,略赐省览,则其书之邪正,无从而逃也。
虞翻疏奏郑康成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谓吴武烈「不可不正,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翻切耻之」。
夫以巍巍大宋,而无一虞翻乎?
臣顷为蔡州学官王安礼为臣言,神宗皇帝天度高远,常患《三经义》未副其意,宣谕异日当别刊修。
则今之承学之士,于《三经义》兢兢唯谨,不敢低昂一语者,未必当神宗之意也。
况《三经义》行之数年后,王安石乃自列其说之非是者,奏请刊去,不知古人设诸日月不刊之书,其如是乎?
如其岁岁改易不已,则学者无乃徒费年月乎?
若夫神宗患当时文章不足用,至于再三而思得人,则又中外之所著闻也。
如其所著《字说》者神宗留中不以列学官,近乃列在学官,使学者纷纷然异端。
其书古文大小篆之不伦,正俗之无别,从篆从隶,临时迁就,其私意破律乱常,果何等书也!
盖前日《三经》行而出之于经,皆弃大旨而事句语,有昔人年头月尾之弊,今又舍句语而争以字,不愈弊乎?
《字说》之列学官,甚非神宗意也。
其此不当置而置者,乃有不可罢而罢者。
春秋》,孔子笔削,以惧万世乱臣贼子者也。
有国者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
为人臣者,不知其人伦之大教也。
元祐之初,常列于学官矣,恐非所以尊经术也。
孟子欲言《周礼》,而患无其籍。
今之《周礼》,最出汉末,杂之以六国之制,多汉儒之所伦次者。
或谓六国阴谋之书则过也,大要歛财多货,黩祀烦民,冗猝可施于文而不可措于事者也。
犹以王制之所存,得列于学官,而《春秋》法王之制,反可黜乎?
臣愿陛下博延耆儒宿学,左右劝讲,复《春秋》之科,诏学士大夫不为专家之学,人得自竭其聪明,必有异人为圣时而出,以副明诏。
何谓广言路?
臣观商高宗帝赉良弼,而相说于傅岩版筑之间,可谓非常之举也。
意说之于高宗,有绝世非常之谋宜如何,说乃首为之言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真老夫常谈哉!
盖说之意,以为人君之德莫大于从谏;
从谏之言,当先天下之言而发也。
人君既从谏,则无所善之不从,无弊之不知,而他无所复患也。
说再为之言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
夫王人者,恭默无为之为尚,而何所事于多闻哉?
盖说所谓王人之多闻,异乎儒生博士之多闻也。
要在一堂之上,闻前古君臣治乱成败之言,闻忠臣直士犯颜逆耳不逊志之言,闻闾里细民愁苦叹息之言。
有言职者,固得以言,而小臣贱吏、工商庶人、奴隶女子之辈,皆得言而闻之也。
如是而事之不建,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高宗卒为商之盛王者,其本在是也。
虽然,何独高宗为然哉!
古之治隆之君亦然也。
唐太宗三日不闻谏,则切责侍臣矣,况乎好谏纳言者,自是宋家家法哉!
祖宗好谏纳言之实,载于图牒,布诸闻见者,不胜举也。
勉而崇之,又在陛下。
陛下甲子诏书方言开谠正之路,消壅蔽之风,天下之士于是欣然知陛下有意于祖宗之盛德也。
夫祖宗故事固不胜举,而其大德则至诚不厌者是也。
夫唯至诚不厌,是以不独好其言,而又好其人。
上尽其公,下恤其私,迹若与之有间,而心实爱之不异,终身信其人而不疑,卒至于大用其人而后已也。
仁宗唐介岭南,将行,遣中使赐介黄金,既又画像置之便殿。
潭州买珠子狱闻,而谓唐介必不买,介卒显于仁宗之朝是也。
由是士气大振,人人恨不能见上为之言,而朝廷之上日闻蹇谔之进矣。
比年以来乃幸而有一人言事,其一蹶则终身不复用,古人所谓荣华于顺旨,枯槁于逆违者是也。
是时大臣自谓当时有顺从而无谏争,小臣方且救过远罪而不暇,其敢言!
大臣或以同异相济者,谓之异议而黜之;
小臣或以下情上闻者,谓之犯上而诛戮放逐之。
其好同恶异,好誉恶谏,必人之顺从,至于立法以禁之,使必不得言。
或兴大役,或起大狱,或讲大事,或天文变见,人无愚智远近,必闻见而必言说者,乃下令曰言说某事者,出赏若干,其能来嘉谟嘉猷,而起幽隐之言乎?
且夫太平之人仁,仁则失之弱,弱则禁之易。
令行于一狂夫,而失天下忠良之心;
事滋于一日,而使后生者不复知有忠义之事。
士气沮丧,人人以言为讳,其视朝廷利病,如秦人之视越人之肥瘠然,真可惧哉!
呜呼,壅蔽之风如此,宜陛下下明诏,欲消去之也。
臣愿陛下验诸事体,大而宜必有言者,犹不闻言,则闾阎之愁苦,朝廷将何自而闻之乎?
如前日黜后,大事也,中外臣寮未有一人叩阍而献言者,何邪?
近如范仲淹,远如褚遂良长孙无忌,既不可得,如欲陈元达辈,又亦不可得邪?
孰谓国家声教如此久大,而乏人乃至此邪?
刘聪蕞尔伪国,而有臣如此者,岂偶然哉?
盖当是之时,有王彰之骨鲠切直,任顗之叩头流血,陈休之奋不顾身,刘士通之言不行而恚终,使元达之鸣有朋也。
刘士通既死,陈元达归而祝死曰:「吾不能言矣,安用此默默而生乎」?
已而元达果亦忿终,概可知也。
呜呼,言路之通塞,岂一夫独鸣之力哉?
臣愿陛下询诸廷之臣,其由谏诤而进者几人,其以面折庭诤称者几人,其博古今、达治体、善议论者几人,其骨鲠谅直,不反覆变改者又几人。
大臣之中其无纳交于妃嫔者乎?
其无缔构于阉宦者乎?
其无奸险挟私雠以害忠良者乎?
其无怀二以沮天下之大谋者乎?
今日之忠言闻与不闻,宜无足怪也。
陛下即位,首诏还邹浩,复置谏列,又增谏员,犹不自足,而下明诏于天下,开谠正路,臣将见天下之愿献言于朝者,如祖宗之盛也。
臣愚更愿陛下至诚不厌,赏谏争之臣,振忠义之气,除谤言之禁,复贤良方正之科,不独使谏官御史得进其忠,而布衣韦带之亦得竭丹诚以佐圣治也。
其复贤良方正之科奈何?
臣切以谓科目之设,能极天下之材,诱天下之忠,表著人君愿治之意者,惟贤良方正之科也。
盖朝廷待之尊,而大臣荐之重,天下之人责之深。
之自好,欲不负其名者,忍不以忠直之言,献之于吾君乎?
由是人君数得闻其过,大臣不惧其不称职,则耻其不能言,更相厉翼,匹夫匹妇得因之以申其情,实一举而众利随之也。
故朝廷得人,此涂最盛。
仁宗时富弼张方平相继而出,唯陛下幸察。
何谓贵多士?
臣切以西汉之时,之属相先后为相,而西汉之享国最隆盛。
盖汉相既如此其得人,则汉之百执事,其才可知也。
蜀汉之时,诸葛亮死而蒋琬相,蒋琬死而姜维相,姜维乃以蜀汉为墟矣。
蜀汉之相既如此其不肖,则蜀汉之乏人可知也。
使蜀汉世世得人,姑如辈,则垂亡之魏何有于全盛之蜀哉?
况其如者乎?
唐太宗明断,而宣宗亦明断;
太宗从谏如流,而宣宗亦从谏如流;
太宗节俭惠爱民物,而宣宗亦节俭惠爱民物。
当时切谓之小太宗,而治乱隆替如此其甚不同者,太宗朝多士,而房、杜、王、魏之属上下相与之诚心无贰;
宣宗之时无多之称,而白敏中、令狐陶之辈畏威防嫌之不暇,是其分也。
然则国之多士可不贵乎?
仰惟祖宗之时,相二人或三人,又有参知政事四三人,枢密宣徽使四五人,使相节度使五六人,学士舍人七八人,内外两制数十人,馆职又数十人,如西京河阳、郑、许、陈、蔡、襄、邓之类,节度使使相旌旆相望,其盛哉!
如是尊朝廷,镇万邦,威四夷,长君子之道,真得多士之宁也。
大臣出镇多开御筵,或赐之御诗。
使相过,关有司供帐,中使问劳相继,下至刺史县令,有以优异之,于是乎卿大夫雍雍相贤,耻言人过,唯患不得以报国。
而大臣敢有其尊,小臣不惮其力,而忌疾之嫌、朋党之论、告讦之风、刑宪之设,未之闻也。
仁宗已患近岁大臣体轻,议者以当时两制不满五十人为陋,不知今日视仁宗时大臣又孰轻重,而两制又孰多少邪?
乃者要官剧职阙而不补者,动踰一二年,两府柄臣之阙犹四五年,无大臣判州府者几三十年,如青、郓之类,或以馆职领之,何为自弱乃如此邪?
意者大臣持禄固位,欲死于富贵,不肯与人同升于人主之前,谓己不敢分权攘柄,是忌嫉之嫌以致此也。
虽有贤才,众所许者,当路之人亦不敢没公议,而称之曰贤且才。
不幸身名一落朋党中,则言之曰:进某人,则某人之党进矣。
是天子之所忌者也,是又得罪于先帝者也,其可乎?
是朋党之论以致此也。
夫人之生各有气类,孰非朋党?
幸而一人身名不落朋党中,曰可用矣,而或指其阴过,摘其往行,上之人不为爱惜而赏其言者,是告讦之风以致此也。
国家之法日以益密,使人难避而易犯。
如一犯吏议,则数十年不得调,至有废终身者,是刑宪之设以致此也。
由是上之人欲用人而无可选,下之人欲进而道无由,一切以格律从事
应其格者上下无异论,不应格,虽旷官败事,曰其如格律何!
閤门祗候举有边功之人,州学教授使之就程试,尚书侍郎于行守试三等之外,又有权入一等,及第高科者为文章,能断狱歛财者为政事,朝廷安得而不乏材乎?
李林甫《野无遗贤颂》矣,当是之时,岂真无遗贤也哉?
于是数目之外,又有一大弊,是所以为众弊之源者,曰专用一相,臣敢为陛下言之。
盖国家既有宰相执政官之异数,则门下、中书侍郎左右丞虽皆为陛下之股肱,而势之相远甚不同也。
如二相,则其谋参,其势分,其善不居,其恶不可容,人主之聪明日开,而人材因之而,非一门也。
如一相,则其谋决而不参,其势专而不分,善则居之,而至于上亢下忽,恶则无自而暴,人主之聪明日壅,而人材必由一门出也。
其弊岂不大而为众弊之源乎?
夫自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而来,二相之制尚矣。
其后曰左右相左右仆射之类,名号虽不同,大要皆二相也。
或者妄以荀卿人君论一相为之言,不知荀卿所谓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者,正以其数之一乎?
如其不世之业资于一相者,古亦有之,则必有不世之人而后可也。
此又陛下之所宜加察者也。
或曰方今正官冗弊之矣,何必亡之多乎?
臣切以谓官冗之弊者,流外所入之不澄,边功所赏之不慎,法官资格之不次,内降所命之不已,阉官任子之不禁,使臣换文之不实,纷然蠹我器名,非谓要官名流之多也。
陛下即位之初,灼见侍从之阙员,诏举可入选者二十人,天下闻之,莫不为陛下喜也。
唐赵憬号称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宜补阙员以育人材。
沈既济良史也,亦曰广聪明以收淹滞。
以补其阙,陛下诚得之也,然久未闻用之,何邪?
慎不轻授欤?
人之不足授欤?
则臣愿陛下博于求贤而优用之,无累于四者之弊。
复贤良之科,盛儒馆之选,询祖宗用人者几涂,按神考官制所立之员几人,则天下之材不可胜用,而朝廷多士矣。
何谓无欲速,无好名高?
臣常观自古帝王用心既美,为政既善,治具毕张,其名足以配盛王而实有所不足,泽足以周宇内而义有所屈焉者,无他故也,欲达、好名二者累之也,又是古今之大弊,可为痛惜者也。
汉明帝时,讲礼明度,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乃察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内外悚慄,争为严切,孰敢谏者?
钟离意虽能言升平之世,难以急化,宜少宽假,幸不诛辱,而亦何补毫末哉?
欲速之累如此也。
后魏文帝屈然擅中国之统,礼乐风声蔚乎可观,而史臣称其刻意尚名,饬情干誉,自讲丧服何如孝理于民,亲问百年何如銮舆不动,设食于道何如水旱不愆,赐杖于家何如子孙侍侧,其又好名之累如此也。
唐文宗之急近功,隋炀帝之自许如,则乃无足惜者也。
彼愿治之君无欲速,则能逸天下,不独一身之优逸也;
无好名高,则能安天下,不独一身之无忧虞也。
何则?
无欲速之累,则诏令宽大,政事简易,崇尚平康,老成进而顽童远,忠厚行而浮躁息。
不得已而兵,则无速战;
不可寝而役,则无贪功。
田野无事,民人各得其业,不其逸天下乎?
无好名高之累,则奉先王之常宪,游天下之夷路。
狂生迂儒变常乱古之谋不得施,愚夫妖人庆云甘露之玩不为瑞,冒义忍诟之辈圣德颂不敢以前。
朝廷之上若无所施,而闾里之间实有所惠,不其安天下乎?
苟如不然,其累于欲速,规规自困,虽有日月为之缩肭,虽有衣裳为之颠倒,而智者不暇为谋,勇者不及陈力。
苟且诞谩之弊纷然以起,威之不足而刑之,刑之不足而殄戮之,使民将无所措手足矣。
其累于名高,惟恐其言之不大,而行之难则弗顾也;
惟恐其行之不勤,而涂之远则弗恤也。
事既可而又恐其能踰也,功既成又恐其能胜也。
宁受欺于阉官小人,而不欲见规于忠良辅弼。
过举失德非不知,而惮改为以遂非,恐下之议己,而机阱网罗无不设也。
呜呼,二者之累有至于此者,可不惜哉!
恭惟陛下富有春秋,建德于不可倾之地,玩言于无所弊之场,则不疾而速,欲避名而名且归之也。
真宗澶渊之役,诸将请因契丹既北之势,扼其归路,一掩手而使片马只轮之不及,真宗独不欲之也。
言者谓仁宗宜自行威断,仁宗曰:「朕在位久,于天下事诚谙之,若事事出自朕躬,或小过失,使言者不敢力争,或惮于改过,未之可也」。
呜呼,其累于斯二者乎?
此祖宗之盛德无可议,全功无所亏者也。
唯陛下严恭畏天,当灾变,下明诏,求直言,以辅成初政,实天下幸甚。
臣愚且贱,何足以奉明诏之万一,徒知可言之朝不易达,而忘其身之不能言,狂瞽不识忌讳,唯陛下赦其万死。
然天下大事,或有因一人之为变改者,自古已然。
三代肉刑,实缇萦去之也。
臣之所陈或有取于万一,而皆舆人已诵之言,斧扆已决之议,如鸡第二鸣,虽不足以起众,亦未为不知时也。
万一无取,不足以为涓埃之助,陛下幸赦而容之,然后之能言者为陛下言之,亦未为晚也。
汉文帝初即位,或言事者辄停舆与之语,是非皆称善,后乃卒得贾谊,岂曰无补之乎?
臣愚干冒天威,不识忌讳,不胜惶恐战慄待死之至。
臣说之昧死再拜。
〔面贴黄〕奏为应诏,实封言事
〔别贴黄〕臣愚所陈,皆当今之急务,天下之大利害,仰惟陛下明圣愿治,辄敢干冒上进,以奉明诏之万一。
〔别贴黄〕臣狂瞽献言,不识忌讳,徒知圣君临不讳之朝,尽言而忘私,伏望陛下特赐睿览,留中不付外。
论改官及兴水利营田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九
臣去年十二月十四日蒙恩赐对便殿,臣时论及武夫悍将宜令知礼以革暴慢之习。
陛下天语谆谆,有及于晏子齐景公「唯礼可以已之」之语。
臣侧聆玉音,仰叹圣学高妙,远到古人用意处,非臣浅识謏闻所能窥测。
窃以谓一言可以兴邦者,正谓此耳。
臣是时知陛下可与为之圣,可与致唐虞之治,可使斯民为之民。
臣虽蠢愚,遭时遇主如此,其忍钳嘿不言,甘自同于终日不鸣之马?
唯当披露肝胆,捐弃躯命,以报知遇,敢恤其它!
是以辄极竭毣毣之虑。
况臣于今月二十三日准御史台牒,契勘今年三月一日视朝月分,依条于文班内从上轮二人充至日转对。
检准续降指挥节文,今后视朝转对官,如当日不作视朝,亦合前一日赴閤门投进文书。
臣谨条陈一二。
臣闻今日之弊,无甚于差役之法,无甚于改官之法,而其所当急者,莫若兴水利,莫若营田,莫若复孝廉力田之科。
夫差役不罢,则民之巨蠹不除,改官之举将不罢,则士风之趋竞不息。
差役之弊,臣寮论之详矣。
若夫改官之弊,臣请为陛下极言之。
臣闻今改官者非五百千赂吏部主吏,虽有文字五纸,不放举主。
士大夫至相谓无五百千莫近临安,而五纸文字,非二十年干求不能得,往往多是宰执侍从关节方始得之。
不然,孤寒之士,每纸文字须三百千经营乃可得,合五纸之费为千五百缗,孤寒之士安得宰执侍从关节?
安得千五百缗?
势必枉道以媚当途权贵以求之,势必贪墨黩货以赂吏部之吏。
不然,终身为选人,老死不得改官者多矣。
臣愚欲乞罢举主,止令选人实历九年无违过,即与改合入官。
三考,黜陟不过九年,而《春秋》书天子锡成公命亦以九年,为得礼故也。
臣伏见二三年来,岁仍小歉,议者皆归咎于天时,臣独以为地利之未尽。
臣闻《禹贡》之书曰:「浚畎浍距川」。
《语》曰:「禹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
以为畎浍沟洫,农事之小小者耳,禹何为尽力于是?
及考文王平土之书与小司徒之职,然后知禹之意深且远矣。
文王在岐,用平土之法建司马法,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
小司徒之职,乃均其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数,乃经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四甸县,四县都,以任地事而令贡赋。
凡税敛之事,臣尝考其制。
九夫井者,方一里,九夫所治之田也。
四井为邑,方二里。
四邑丘,方四里。
丘为甸,甸方八里,旁加一里,则方十里一成。
积百井九百夫,其中六十四井五百七十六夫出田税,三十六井三百二十四夫治洫。
四甸县,方二十里。
四县都,方四十里。
四都方八十里,旁加十里,乃得方百里一同,积万井九万夫,其四千九十六井三万六千八百六十四夫出田税,二千三百四井二万七百三十六夫治洫,三千六百井三万二千四百夫治浍。
井田之法,备于一同。
夫井田之法,出税者寡而治洫治浍者众,知禹之尽力乎畎浍沟洫,诚生民之急务也。
今平居无事时,沟洫不修,至有水旱而归咎于天时,岂不谬哉!
臣愚欲望圣慈特诏州县讲求沟洫之利,如古郑白渠,如召信臣之钳卢陂以复禹之迹,卒有水旱,非所患矣。
闻今日之急务,莫若且休兵营田
今州郡官以营田为名,而无营田之实。
欲究其实,有十说焉。
一曰择官必审。
魏武经略四方,苦军食不足,用枣祗策置屯田,以任峻为典农中郎将
司马懿谋伐吴,乃使邓艾广田蓄谷是也。
二曰募人必广。
赵充国留弛刑应募及吏私从者,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
后魏文帝时秘书丞李彪上表请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为屯田人是也。
三曰穿渠必深。
赵充国击先○,屯田于金城,先浚漕渠
邓艾屯田于寿春,以为田良水少,遂开河渠之利是也。
四曰乡亭必修。
赵充国乡亭,理湟狭是也。
五曰器用必备。
赵充国上器用簿是也。
六曰田处必利。
汉昭屯田于张掖魏武屯田于许昌是也。
七曰食用必充。
赵充国屯田万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盐三百八斛是也。
八曰耕具必足。
后魏文帝大统十一年李彪请以赃赎杂物市牛科给。
唐开元二十五年,诸屯田用牛耕垦土,软处每一顷五十亩配一牛,彊硬处一顷二十亩配一牛,稻田每八十亩配一牛。
营田若五十顷外更有地剩配耕牛者,所收斛斗皆准顷亩折除是也。
九曰定税必轻。
东晋元帝大兴中,后将军应詹上表,屯田一年与百姓,二年分税,三年计税赋以使之,公私兼济。
魏李彪上表,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甄其正课,并征戍杂役是也。
十曰赏罚必行。
晋元帝督课农功,二千石长吏以入谷多少为殿最;
北齐武成帝河清三年,诏缘边城守营屯田,岁终课其所入以论褒贬是也。
凡此十者,营田之制尽矣。
然就其中莫难于募人,尤莫难于耕具。
募人之要,臣请如李彪之策,取州郡户十分之一而又加广焉。
人户能募三十人于淮南要害处营田三年,有官人与转一官,无官人借补官资;
能募二十人或十人者,比例施行。
令州郡敦遣,如此则人乐然从矣。
不然,徙猾吏及贫人不能自业者于宽地,如崔寔之政论;
或因罪徙人于沿边,如仲长统之昌言,斯亦可矣。
其耕具则请权住广西马纲三年,专令市牛。
广西雷、化等州,牛多且贱。
臣顷在广西,知之详矣。
臣谨案,汉惠帝孝弟力田者复其身。
高后时,初置孝弟力田二千石者一人。
文帝时诏:「孝弟天下之大顺,力田为生之本,三老众民之师,廉吏众民之表」。
武帝时,郡国举孝廉一人。
后汉和帝时丁鸿司空刘方上言,乞自今郡国率二十万口岁举孝廉一人。
唐杨绾为相,首建复孝弟、力田等科,当时高之,风俗翕然丕变。
此诚天下之大顺,为生之本,为民之表也。
臣愚欲望圣慈特诏复孝廉、力田等科,略仿汉制。
自今郡国率三十万口岁举孝廉一人,六十万二人,九十万三人,百二十万四人,不满三十万二岁一人,不满二十万三岁一人。
务在总核名实,必得敦朴行义之士,以格浇薄之风。
跻时上,再使风俗淳,复何难哉!
登麦积崖二○一三年 当代 · 伯昏子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孤峦陇厎万年吹,不变天宫挂壁陲。
花首幽藏岩崱屴,天龙郁曲踊躨跜。
照溪佛火同尘灭,入袖村云绕栈移。
旧窟今犹埋乙弗(乙弗氏,西魏文帝元宝炬废后,葬于石窟,号寂陵。),时人谁复问鲜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