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玺书劳冯异(七年) 其一 东汉 · 光武帝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二
制诏大司马,虎牙、建威、汉中、捕虏、武威将军:虏兵猥下,三辅惊恐。栒邑危亡,在于旦夕。北地营保,按兵观望。今偏城获全,虏兵挫折,使耿定之属,复念君臣之义。征西功若丘山,犹自以为不足。孟之反奔而殿,亦何异哉!今遗太史大夫赐征西吏士死伤者医药、棺敛,大司马已下亲吊死问疾,以崇谦让(《后汉·冯异传》)。
复上表自理 西晋 · 王浚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三
被《壬戌诏书》,下安东将军所上扬州刺史周浚书,谓臣诸军得孙皓宝物,又谓牙门将李高放火烧皓伪宫。辄公文上尚书,具列本末。又闻浑案陷上臣。臣受性愚忠,行事举动,信心而前,期于不负神明而已。秣陵之事,皆如前表,而恶直丑正,实繁有徒,欲构南箕,成此贝锦,公于圣世,反白为黑。
夫佞邪害国,自古而然。故无极破楚,宰嚭灭吴,及至右显,倾乱汉朝,皆载在典籍,为世所戒。昔乐毅伐齐,下城七十,而卒被谗间,脱身出奔。乐羊既反,谤书盈箧。况臣顽疏,能免谗慝之口!然所望全其首领者,实赖陛下圣哲钦明,使浸润之谮不得行焉。然臣孤根独立,朝无党援,久弃遐外,人道断绝,而结恨强宗,取怨豪族。以累卵之身,处雷霆之冲,茧栗之质,当豺狼之路,其见吞噬,岂抗唇齿!
夫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贵臣,则祸在不测。故朱云折槛,婴逆鳞之怒,庆忌救之,成帝不问。望之、周堪违忤石显,虽阖朝嗟叹,而死不旋踵。此臣之所大怖也。今浑之支党姻,内外皆根据磐牙,并处世位。闻遣人在洛中,专共交构,盗言孔甘,疑惑观听。夫曾参之不杀人,亦以明矣,然三人传之,共母投杼。今臣之信行,未若曾参之著,而谗构沸腾,非徒三夫之对,外内扇助,为二五之应。夫猛兽当途,麒麟恐惧,况臣脆弱,敢不悚栗!
伪吴群臣,今皆生在,便可验问,以明虚实。前伪中郎将孔摅说云,二月武昌失守,水军行至。孙皓出案行石头还,左右兵人皆跳刀大呼云:「要当为陛下一死战决之」。魏帝尚以千人定天下,况今有数万众,自足辨事。皓意大喜,谓必能然,便开库藏,尽出金宝,以赐与之。小人无状,得便持走,皓惧,乃图降首。降使适去,左右劫夺财物,略取妻妾,放火烧宫。皓逃身窜首,恐不脱死,臣至,遣参军主者救断其火耳。周浚以十六日前入皓宫,臣时遣记室吏往观书籍,浚使收缚。若有遗宝,则浚前得,不应移踪后人,欲求苟免也。
臣前在三山得浚书云:「皓散宝货以赐将士,府库略虚」。而今复言「金银箧笥,动有万计」,疑臣军得之。言语反复,无复本末。臣得与军司张牧、汝南相冯紞等共入观皓宫,乃无席可坐。后日又与牧等共视皓舟船。浑又先臣一日上其船,船上之物,皆浑所知见。臣之案行,皆出其后,若有宝货,浑应得之。
又臣将军素严,兵人不得妄离部阵间。在秣陵诸军,凡二十万众。臣军先至,为土地之主。百姓之心,皆归仰臣。臣切敕所领,秋毫不犯。诸有市易,皆有伍任证左,明从券契,有违犯者,凡斩十三人,皆吴人所知也。余军纵横,诈称臣军,而臣军类皆蜀人,幸以此自别耳。岂独浚之将士皆夷齐,而臣诸军悉聚盗蹠邪!时有八百余人,缘石头城劫取布帛,臣牙门将军马潜即收得二十余人,并疏其督将姓名,移以付浚,使得自科结,而寂无反报,疑皆纵遣,绝其端绪也。
又闻吴人言,前张悌战时,所杀财有二千人,而浑、浚露布言以万计。以吴刚子为主簿,而遣刚至洛,欲令刚增斩级之数。可具问孙皓及其诸臣,则知其定审。若信如所闻,浚等虚作,尚欺陛下,岂惜于臣!云臣屯聚蜀人,不时送皓,欲有反状。又恐动吴人,言臣等当诛杀,取其妻子,冀其作乱,得骋私忿。谋反大逆,尚以见加,其余谤𠴲,故其宜耳。
浑案臣「瓶磬小器,蒙国厚恩,频繁擢叙,遂过其任」。浑此言最信,内省惭惧。今年平吴,诚为大庆,于臣之身,更受咎累,既无孟侧策马之好,而令济济之朝有谗邪之人,亏穆穆之风,损皇代之美,由臣顽疏,使致于此,拜表流汗,言不识次(《晋书·王浚传》)。
隋高祖论 初唐 · 朱敬则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一
昔孙资阴谋。晋宣入辅。郑译矫制。隋文受遗。自此而有魏人。从斯以迁周鼎。盖天厌乱德。神诱其衷。若妄指河冰。遂成王业。误击金鼓。仍启霸国也。况体貌奇特。仪表绝人。周太祖之钦明。异其风骨。齐宪王之聪察。惮以非常。韦鼎一见以委诚。赵公闻名而进女。是以称刘季之灵怪者。不谋同词。说中兴之应谶者。往往偶语。属周多世故。祸难荐臻。始以后父之尊。遂受托孤之寄。骑虎不下。掎角是因。不利孺子。非唯管叔之言。社稷输人。宁止休公之对。所以尉迟举魏。从乱如云。王谦据蜀。其徒若市。遂能驱驾豪杰。委任忠良。不下庙堂。天下大定。然后讴歌允集。文物满庭。卿云晓聚。长星夜扫。拱揖而朝偫后。升坛而类上帝。绍舜禹之遗躅。光汉魏之大名。于是流旷荡之元风。浸淳古之膏泽。削秋荼之繁令。革亡国之哀声。加之以恪勤。广之以质素。太阳满昆虫之穴。湛露垂行苇之苕。教人七年。亦可以即戎矣。俄属陈朝丧德。江海扬波。自绝于天。结怨于下。乃以开皇八年十月。承少昊之秋气。动文昌之将星。下蜀汉之舟。翩翩龙跃。集幽并之骑。萧萧马鸣。一苇而可以横大江。三令而可以陵汤火。蒋山苦战。子文之魂魄飞扬。建业大崩。叔宝之金汤不守。既遭岸上之虎。非复水中之龙。斩伯噽以谢陈人。礼陆机而慰吴士。春波暂洗。污俗咸新。秋露一零。弊化斯改。乃下制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内外职位。遐迩黎人。家家自脩。人人克念。使不轨不物。荡然俱尽。此乃忧勤之心。见于动静。故使六合之中。观如晓日。八纮之内。若遇新晴。况复尽力于人。励精为政。躬亲以率下。因心以感物。烟火万里。风雨四时。野有击壤之歌。天无垂象之诫。元□丹徼。烟燧不惊。玉槛金河。波澜久息。天子登云台而访道。实垂拱而无为。公卿指日观以推诚。愿升中而每竭。可谓尽美矣。未尽善也。然天性既猜。素无学术。意不及远。政惟目前。是以牝鸡司晨。谗人罔极。剖符罕山河之固。同盟多剪黜之悲。恩不终于有功。罚每深于无罪。启阋墙之兆。借实沈之兵。杨素决其波。张衡注其隙。柳远草制。房陵尚遥。穆子授戈。竖牛仍在。祸非天降。衅是人谋。是以知隋运之不永矣。君子曰。昔陆孟知中兴之微。宣帝始重儒术。李通称汉家之命。世祖专信谶文。时好既行。其流遂广。故子云符命。尹敏伪言。即其类也。高祖少爱不经之谈。遂好迂诞之说。所以王劭顺旨。袁充取容。赏溢邱山。恩深江海。岂不弊乎。又祥瑞者。圣人之应也。至若八百集于孟津。六王至于陔下。周人岐山之北。晋众江汉之南。负乐就陈。携手适宋。牛马内向。偫盗外奔。宗社乂安。黎民不散。此瑞之上也。若乃连珠共轸。的砾清汉之涯。合璧齐辉。光芒黄道之上。四时不爽。百谷用成。家有孝慈。人怀礼义。此善之应也。至如白鹿朱雁。璚露卿云。鸠雀异毛。草木殊状。此并沐我皇泽。煦我帝春。圣人圆城之中。天子生成之物。岂足表太平之日。显休明之辰。而隋主好之。意不能尽。遂令巧伪相半。何其薄哉。近石虎之有中原也。膻胡臭羯。牧马驱羊。子女殁于淫昏。文物尽于锋镝。犹得厌六马。驾四麟。燃连理之材。煮白雉之肉。若天道不惑。应降以灾。由斯而谈。断可知矣。隋之眷眷。复何为哉。问曰。晋克金陵。功多者属吏。隋平建业。德俊者尤□岂争名于朝。事必须此。将廉耻道尽。莫畏书乎。君子曰。晓兵之家。因敌变化。故有功成请罪之义。君命不受之谈。今者王浚乘风。贺若先战。苟有大利。何细瑕。方知责兵士之污宫闱。徵军司之隐玉帛。岂不狭乎。始知范燮后入。孟侧不前。郤克有词。冯异不语。时无君子。斯焉取斯。岂与夫自伐无惭。奋髯直出。而相类乎。又问曰。王者初兴。必有佐命。莫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白云之郁应龙。清风之集雕虎。不以夷险易志。不以远近隔心。千载一时。其来尚矣。三代以前。缅邈无际。两汉之后。声名可寻。若乃庇俗匡时。体国经野。谋出心膂。政待股肱。但清济之入浊河。波澜莫辨。蚊虻之附骥尾。迟速罔知。既因论讨之馀。愿示悬衡之末。君子曰。神人无功。达人无迹。张子房元机孤映。清识独流。践若发机。应同急箭。优游澹泊。神交太虚。非诸人所及也。至若陈平荀彧贾诩荀攸刘煜郭嘉田丰沮授崔浩张宾等。可谓天下之菁英。帷幄之至妙。中权合变。因败为功。爰自秦汉。讫于周隋。兰菊相薰。惟有此矣。如萧何之镇静关中。寇恂之安辑河内。葛亮相蜀。张昭辅吴。茂宏之经理琅琊。景略之弼谐永固。刘穆之众务必举。扬遵彦百度惟贞。苏绰共济艰难。高颎同经草昧。虽功有大小。运或长短。咸推股肱之材。悉为忠烈之士。若乃威以静国。谋以动邻。提鼓出师。三军贾勇。置兵境上。千里无尘。内外兼材。惟孔明景略也。故崔浩云。王猛是苻坚之管仲。刘裕是德宗之曹瞒。孙盛云。孔明善辅小国。子产之流也。斯言中矣。
论语雍也讲议(五 二月二十一日)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八、《北山小集》卷二九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臣谨按《春秋》哀公十一年五月,公会吴伐齐。甲戌,齐国书帅师及吴战于艾陵,齐师败绩,获齐国书。左氏《传》曰:「师及齐师战于郊,齐师自稷曲。师入齐军,右师奔,齐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马曰:『马不进也』」。所谓师入齐军者,冉有之师也。反者,孟之侧之字也。当是时,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孔子义之。右师虽奔,齐人逐之,然不以败闻者,孟之反为之殿故也。然齐人终以败获,则孟之反之功亦大矣,乃欲晦其迹而不伐其功如此。然则后世之臣无其功而掠其美以欺天下之人者,闻孟之反之风,亦可少愧矣!
答张仁叔(毅)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八、《古今图书集成》乐律典卷六六
「居敬行简」,程子意与仲弓不同,当以仲弓之言为正。
「不改其乐」,近觉《集注》克己复礼之目说得未尽,已改作博文约礼之序矣。更思之。所说「不改其乐,学者不能躐进,唯子贡之无谄可为」,此语有病,可并思之。
孟之反一段所说支离,非圣人本意。
「约之以礼」,「礼」字便作「理」字看不得,正是持守有节文处(「克己复礼」之「礼」亦然。)。
医书不仁之说,所论得之,但亦须实见此理,不可只如此说过也。
「用之则行」,「则」字之意恐不如此。
「富不可求」,此章之意但方言其不可求耳,未遽及夫求之而得祸也。两意虽略相似而大不同,可更审之。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若如此说,则道与物为二矣。况其文义本不如此,《集注》说得甚明,可更详之。
霍光临大节亦大有亏欠处。
耐久行远之说得之,但不知如何见得仁以为己任之重,仁是何物,又如何其任也。可更思之。一易再易之说,问之果然,或恐中原地美,其瘠土亦胜此间之膏腴也。
什一之法传于今者大略如此,其详则不可得而知矣。以《孟子》考之,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其轻重又不同。而考之《周礼》,则行助法处有公田,而行贡法处无公田也。《孟子集注》中似已言其大略,可更详之。此等亦难卒晓,须以《周礼》为本,而参取《孟子》、班固、何休诸说订之,庶几可见髣髴。然恐终亦不能有定论也,但不可不尽其异同耳。
粟一石值钱三十文,一岁而止用钱三百,可见古来钱重。然其卖买皆然,则人亦不以为病也。其他盖不可考云。
李悝百亩而收百五十石者,粟也。晁错百亩而收不过百石者,似恐是米。然则其多少固自有不同耳。
所论律吕,恐看得未子细。须作一图子,分定十二律之位,却于中间空处别用纸作一小轮子,写五声之位,当心用纸条穿定,令可轮转。却依《通典》十二律之均逐一认定,分别正声、子声,则自见得次序分明,不可只如此空说也。盖正声是全律之声(如黄钟九寸是也。),子声是半律之声(如黄钟四寸半是也。),一均之内以宫声为主,其律当最长。其商、角、徵、羽之律若短,即用正声。或有长者,则只可折半用子声。此所谓一均五声而分正声、子声之法也。十二律既自有正声,又皆有子声以待十二均之用。所谓黄钟、大吕、太簇无子声,以其一均之内商、角、徵、羽四声皆短于本律故也。若以中吕为宫,则黄钟为徵而当用子声矣。若以蕤宾为宫,则大吕为徵而当用子声矣。若以林钟为宫,则太簇为徵而当用子声矣。此十二律所以皆有子声也。试更用此推之,当自晓得。不然,即须面论,乃可通也。
所论三月不违仁、人之生也直、先难后获、齐鲁之变、中庸之德、博施济众、默而识之、德之不脩、志于道、四教、仁远等章说皆得之,然亦更宜详味。
论语讲义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东塘集》卷一一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臣闻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天下之事,未有无本而能行者。譬之水焉,或盈科后进,或放乎四海,而其源深流长者,皆本也。本之不立,末亦不举,本末舛丧,而何事之可行哉?夫居上何以服人也?而其本则在于宽,惟宽厚长者,则使人爱之如父母矣。为礼何以示人也?而其本则在乎敬,惟庄敬严恭,则使人望之如神明矣。临丧何以感人也?而其本则在于哀,惟悲哀伤戚,则使人依之如子孙矣。居上也,为礼也,临丧也,皆事也;宽也,敬也,哀也,皆本也。本立于此而事自修,本失于此而事皆废矣。使居上而不宽,则无以容其众;为礼而不敬,则无以肃其下;临丧而不哀,则无以尽其情。本既失矣,其如事何,故曰「吾何以观之哉」。古之圣人所以上而临人,内以修己,外以应物,以理为本,以本为用,不敢轻用以悖理,不敢忘理以废本。故能上而服人,足以保其位;内而正己,足以安其躬;外而尽物,足以接乎下。夫以一人之身,而上下内外无一而不顺乎理焉,是不深可观哉?虽然,抑又有说也。传曰:「宽而有制」。盖宽而无制,则优柔纵弛,其弊至于弱而不振矣。又曰:「恭敬而无实」。盖敬而无实,则令色足恭,其弊至于诈而弗诚矣。又曰:「丧至乎哀而止」。盖哀而不止,则伤生灭性,其弊至于礼有所不行矣。此又用宽、施敬、致哀三者之要道,圣贤所当深致意焉者也。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臣闻夫子之取人,不束于一律,不限于一门,故天下之才或小或大,而皆适于用。用之各得其地,则小用而小,大用而大,随其分量以成就其功用,抑皆有可观者矣。岂特夫子以是而取人,古之君天下者,用天下之才,亦不越此也。季康子见孔门之士皆一时翘楚,而未知其所可用之地,乃以三子发问焉,而不知圣人固不以一律一门而取诸人也。子路之果足以断大事,子贡之达足以通世务,冉求之艺足以权物情,三子之才,其于从政何所不可?使圣人束以一律,限以一门,则必欲果,必欲达,必欲艺,三者兼得而后用之,则天下之才将无可为者矣。此道也,非康子所能知之。唯二帝三王固常以此权天下之才,以收一世之用。姑以尧舜观之,九德咸事,俊乂在官,而至于庶绩其凝。夫三德六德固不同也,而皆各有所长。尧舜悉因其才而官使之,用能收「庶绩其凝」之效,此人主用人之要道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臣闻所贵乎为圣贤者,以其知命义之大戒而已。能知命则安时处顺而不苟求,能知义则砥节厉行而有所立,知斯二者,则无适而弗安矣。孔门之贤固多矣,而知命知义惟颜、闵二子焉。夫季氏之于鲁,上则不能辅国君以尽尊王之义,下则不能安其分以正陪臣之名,其为不臣,盖圣人之所必诛也。方且以不义之富贵,欲奔走国中之贤士,夫岂知闵子者盖乐道而忘人之势之贤也。其视季氏,不啻犬彘然,顾肯为斯人屈哉?费宰固不足以浼子骞也,藉使循而上之,加于费宰数等,子骞亦不为季氏一出也,而又可以使之哉?此而可使,孰不可使也。夫子之言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此孔门命义之戒,子骞守而不失者也。季氏之僭、费邑之畔,其无道甚矣。使之为宰而不肯就,危行孰加焉,然且曰:「善为我辞,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其言之逊又如此,则圣贤之处乱世,固自有道哉。如季氏之不臣,其心必谓人莫吾知也。而闵子方不就其所使,不屈其所守,所谓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者,彼然后心知鲁国之有人也。以是知命义守节之士,诚有益于人之国欤。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臣闻天之生贤,固有定分。圣人之爱贤,有不能自已者。颜子之亡,夫子恸焉,而归之于天,故曰「天丧予」。伯牛之疾,夫子叹焉,而归之于命,故曰「命矣夫」。岂非贤之生也,固自有定分哉?今夫子之爱伯牛也,既执其手而形之言,又悲其疾而至于再,复悼其亡而归之命,辞哀意戚,怆然有爱贤无已之意。自后世观之,犹使人悲伤太息而不容已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臣闻人之所以能休戚其心者,以有欲焉尔。夫欲者,志之所趋于此则乐于此,失所趋则乐者为忧矣,此常人之情也。是故有所欲,不得其所欲,则不乐;无所欲,未尝不安其欲,则无不乐。颜子之乐,乐此而已。何者?箪食瓢饮,其视食前方丈何如哉?居于陋巷,其视榱题数尺何如哉?然天下之至美,生于吾心之至乐,众人以欲,而颜子以道耳。不以贫窭易其念,则视箪食瓢饮如食前方丈矣;不以富贵动其心,则视居于陋巷如榱题数尺矣。人之所忧,颜子之所乐也。此心不变,则此欲不作;此乐不改,则此忧不萌。人见其乐,而颜子亦不自知其为乐也。如是而后,谓之心斋坐忘焉,谓之庶乎屡空焉。求之孔门,固有愠见于绝粮矣,固有陋于九夷矣,而颜子独能以道为乐,可不谓贤乎哉?此圣人所以贤之再三,而叹众人之果不可及也。虽然,忧乐人所未免者,抑又有富贵之忧乐者,姑以尧舜观之。孟子尝曰:「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而汉董仲舒亦曰:「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闻以位为乐。故斥逐乱臣,务求圣贤,是以得舜禹稷契皋陶,贤能佐职,教化盛行,天下和洽」。则尧舜所忧所乐者,盖在于诛乱以求贤,得贤以致治,是谓富贵之忧乐者。颜子穷而在下耳,若夫在上之圣人,其忧乐在天下,岂特如颜子而已哉!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臣闻自古圣贤学聚问辨,进德修业,岂有他道哉?曰志于力而已矣。传曰:「惟学逊志」。又曰:「功崇惟志」。惟有志则事必成矣。传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又曰:「力行近乎仁」。惟用力则至于道矣。盖志则在我,而力则有限也。夫欲为而不能为,此力也,非志也。事至于不欲为,是谓志弗坚矣。力以有限而止,此固非志之过。志以不欲而辍,是谁之过欤?此夫子所以力戒冉求而溯其心。夫子之道,门人所共说者,钻坚仰高,岂容一蹴而至。自非力有分量,勉强持循而不自已,则未免有中道而废者。若夫有志于夫子之道,朝斯夕斯,不以日月而至。如适越焉,必至于越而后止。此志既坚,此学必固,其肯功亏一篑而遂止哉?今冉求非不悦圣人之道,乃自叹力之不足。然求也退,夫子固每进之,其忍于此而不针其膏肓乎?故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画,止也,谓其非力不足也,特其志弗坚而自止耳。使夫道愈远而志愈竭,道愈难而志愈锐,其肯自画于中道之废乎?故尝因是以观古之圣贤,如尧舜之汲汲,仲尼之皇皇,或孳孳日行其道,或不寝不食而思不如学,此岂以力不足为说哉,此岂以中道而遂止哉?然则为圣为贤,欲学聚问辨,进德修业者,当自悦圣人之道始。欲悦圣人之道者,当自立志始。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臣闻圣人之教人,必贵于辨名实也。君子小人,其为实也,固如天渊之有间,一以虚名缘饰焉,则其近似者难辨矣。自非圣人,其孰能明之?夫口道先王语,而行如市人,此亦儒也。名实之不辨,则道先王语者,岂不曰君子之儒哉?惟其所见者狭,所志者小,多欲以为奸,操说以谋利,以私灭公,适己自便,此所谓小人者耳。使在上而无圣人,则其毒有不可已者。一有圣人为之别白而是正之,则所以为小人者,毫发不能欺人矣。此圣人之所甚恶,而学者之所深戒也。子夏之在孔门,固非有此。然圣人作炳于眇绵,每不敢忽。子夏方出,见纷华靡丽而悦意,其名实之辨或昧焉。故圣人以此预告之,使其知君子之儒,其道以诚而不以伪,以义而不以利,以本而不以末,以公而不以私,斯可以为君子之儒矣。臣观三代以后,凡为小人儒者,幸而见用小,则如汉张禹、孔光之徒,大则为唐许敬宗、柳璨之辈,其为患何可既也。然则君天下者,其于用人之际,庸可忽诸?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臣闻《中庸》之言曰:「为政在人」。释者谓在于得贤人也。盖得其人则治,失其人则乱,此不易之理也。求之古昔,上而治天下,下而治一国,又下而治一邑,莫不皆然。子游为武城宰,孔子尝闻其弦歌之声矣。然一邑之中,必有一邑之望,使为政者有所取法焉,则教化易行,习俗易美。圣人喜其为是邑也,而民有向道之意,此其功效必有自来,故问之曰:「女得人焉尔乎」?谓武城之政,其美如此者,必因得人而致也,而子游果以澹台灭明为对。盖行不由径,则是以直道而行矣;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则是正己而不求于人矣。直道而行,必无主痈疽瘠环之事;正己而不求于人,必无阿大夫毁誉之疑。斯人也,其当世之贤人乎。非子游之智,其孰能知之;非子游之政,其孰能用之?宰斯邑,得斯人,致斯治,宜其如牛刀割鸡,而收爱人易使之效也。虽然,治一邑者,犹以得人为治。为天下国家者,苟得贤者而用之,国之不治,臣不信也。孟子曰:「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斯言也,君天下者所当深致意焉。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臣尝观舜之告禹曰:「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易》称大人言行曰:「善世而不伐」。不伐云者,不自矜伐之谓也。夫圣贤所以不可及者,其惟此心乎!不骄,则此心必不伐,故能安富贵而不敢侈,处学问而不自足,居功名而持以谦。有若无,则其有益富;实若虚,则其实愈丰。禹之为禹,而《乾》之为《乾》,皆不外此道。今孟之反,鲁国之大夫耳。其德其行不详见于传记,而其不伐之美,若有不可掩者,圣人肯以人而废言哉?凡军前曰启,军后曰殿,战以启为难,而败以殿为难也。鲁哀公十一年,鲁与齐战,鲁师败而奔,孟之反不敢因败而急奔,而后入以为殿焉,是能于败中而以殿为勇。且于斯时也,使孟之反以殿为负,岂特自以其难为功哉,又将暴白一军之不能勇也,其矜伐孰甚焉。今也方欲与众同其罪,不欲异众示其功,既奔而独殿,非因败而求生者也;复不自以为殿,而谓马之不进,非敢自居于勇之名也。是于有功之中,而有谦晦不自伐之美。推是心以往,而禹之不伐其功,《乾》之善世不伐,皆可以驯致矣。故夫子表而出之,以告后世,使如孟之反者,亦能有不自满假之意,其视贾馀勇以誇人者有间矣。古之人,其善行至于日日新又日新,有加而无已者,皆自不伐始。夫惟不自为已足而学无不足,不自为已成而德无不成,此盖圣贤进修之要道也。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臣闻尧舜之知人,则以巧言令色为必畏;夫子之论道,则以巧言令色为不仁。巧言令色,小人之事也。持小人之事而居于世,以求悦于人,取容于众,而无患难之迫己者,此非治世之所有,而皆衰世之时之人也。何者?恶直丑正,为衰世之风;去佞嫉邪,为治世之事。善观世之治乱者,盖即于此。夫子当周之衰,慨直道之不复行,思古人之不可见,彼方以辨给相倾,以谄胁相胜,为之咨嗟叹息而有言曰:非有祝鮀之巧言,而徒有宋朝之令色,则难乎免于祸矣。甚言周衰道丧,巧言之佞,令色之美,二者苟阙一焉,则不可以自立也。呜呼!此岂治世之事哉?大抵刚则难售,柔则易入。难售者,其说必以正,易入者,无适而非邪,此巧言令色能免于乱世者也。惟天下之圣贤斯能辨刚柔而识邪正,是以颜渊为邦之问,夫子首告以「远佞人」,又曰「佞人殆」,以言一堕于佞人之计,则其从甚易,浸淫渐渍,如火销膏,而人不知,其殆必矣。此自古圣人之所深戒者也。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臣闻居者未尝无出也,不由乎户,则不可出矣;学者未尝无行也,不由于道,则不可行矣。出必由户,则无穿窬由径之行;行必由道,则无非僻不正之心。何者?道则正理之所自出,而非虚无淡泊之谓,又非矫激高远之谓也。有是事必有是理,循理而行,则无不合。彼不合于道者,是不由于正理也。君子之于天下也,乌有不由正理而能合于道哉?虽然,圣人由之,而众人则昧焉。舍户而出,则所出者非正路;离道而行,则所行者非正理。知出必由户者之为正路,则知行必由道者之为正理矣。后世异端既起,诐说复附,舍正路而弗由,则不知出必由户矣,舍正道而弗行,则不知何莫由斯道矣。于是以虚文眩俗,以污习谋利,声气以相援,比周以相殖,正户之由,正道之行,漫不复问,自非圣人著诚去邪而反之正,其不为天下国家之患者鲜矣。然则行而不由于正道者,皆圣人之所必诛也。
赠新昌俞君序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四、《蒙斋集》卷一一
余卧疴里中,新昌俞君惠然来访,袖出长笺,道所以来见者非他,有为也。援《孟子反经》一章,其有志于正学欤!七篇之终,论自古贤圣,见而知之,闻而知之,动经五百馀岁,由孔子而来,百有馀岁耳,知者谁欤?非孟子自许欤?所见何见,所闻何闻,所知何知,此难以言语形容尽也。通前章《反经》之论观之,同乎异乎?孟子引而不发,后学蔽而弗悟,呜呼!道其终晦也耶?俞君归而求之,有馀师。
母子兄弟之讼当平心处断判 南宋 · 吴势卿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一、《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一○
听讼之法,公则平,私则偏。所谓私者,非必惟货惟来也,止缘忿嫉多而哀矜少,则此心私矣,所以不能作平等观。韩应之、韩闳,均许氏之子也。韩应之妻子之情深,则子母之爱衰。若韩闳则所谓阿奴常在目前者也。母爱小子,恨不裒长益少,韩应之乃不能胜,乃挟阿奴自刎之事以操持之,欲胜弟,是欲胜母也。应之自有罪,然挟母诉兄,谁实先之?为政者但见诬论可恶,锻鍊使服,而不知此三人者,母子也,兄弟也,天伦也,奈何而不平心邪?当是之时,兄为官司所囚禁,虽欲哀告其母,拊循其弟,而其辞不得以自致,母与弟又自有哗徒主持,虽欲少贷其子,少全其兄,而其事不得以自由。外證愈急,而狱辞愈刻以深,于是不孝诬告之罪,上闻于省部矣。若使信凭断下,应之死则死矣,许氏杀子,韩闳杀兄,以刃与讼,有以异乎?许氏何以为怀,韩闳又何以自全于天地间。幸而疏驳,当职遂得以选择好同官,俾之引上三人,作一处审问,然后母子得以相告语,兄弟得以相勉谕,而哗徒不得以间隔于其间,融融怡怡,翻然如初,为政者先风化,刑杀云乎哉!财产乃其交争祸根,今已对定。若论韩应之、韩闳之罪,则应之难竟坐以不孝之罪,然亦有不友之罪,若韩闳则亦难免不悌之罪矣,然皆非本心也。最是前申谓应之不合谓其母不是我娘,欲坐以极典,但未审小弁之怨,孟子反以为亲亲,此一段公案又合如阿断。今以应之、闳各能悔过,均可置之不问。但应之以阿奴自刎资给诬告一节,终难全恕。既全其天伦,合去其人伪,申省取自指挥,所有二据先照给。
斋居杂兴 其六 清 · 沈德潜
押阮韵 出处:一一斋诗卷一
达士遐不作,冲穆日以远。
才高何足矜,而乃自骄蹇。
物理满则倾,改图或未晚。
道要在损抑,吾师孟子反。
将军公明瑞及领队大臣都统扎拉丰阿护军统领观音保灵榇至京亲临奠酹即事成什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出处:御制诗三集卷七十三
全师原是出蛮陬,何事三臣命独休(将军公明瑞师次小猛育额尔登额逗遛不接应以致旱塔木邦之贼并力邀遮时以营中病疲之卒谊难径弃三臣矢志不肯轻还殿后接战临阵捐躯)。
被阻棱棱耻生返,捐躯赫赫永名留。
殿军无愧孟之反,陨节同如赵庆州。
故里榇归临奠酹,酒杯酾尽泪还流。
老马行 清 · 赵冕镐
出处:玉垂先生集卷之五
老马思长征,向北班如鸣。
万里行人当落日,騉駼肉翅何纵横。
辽东老将鬓成雪,手把长釰光荧荧。
原蚕一眠贾不售,春草连天空复情。
卸■(禾+藿)顿皂枥,当时遗失青。
丝靮𦮼秆贵如珠,方镜眄断流星的。
不蜃而溲挋者谁,骈死无所适。
密林脩坰龁驽骀,十驾不若非戚戚。
于嗟乎涓人死骨千黄金,珠汗点点泪盈心。
心柔那不达人意,纵使驾尔盐阪甘所任。
乃见夸父力尽愁途远,风𩦲未蹑云景寻。
啖枣何必寿,埋帷何必厚,知遇之感物亦有。
请君一洗碧玉蹄,孟之反非敢后。
安能郁郁垂耳对秋风,走者性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