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广成子解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崆峒之山,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
道固有是也,然自是为之,则道不成。得道者不问,问道者未得也。得道者无物无我,未得者固将先我而后物。夫茍得道,是我有馀而物自足,岂固先之耶。今乃舍己而问物,恶其不情也。故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言其情在于己欲长生,而外托于养人民、遂群生也。夫长生不死,岂非物之实,而所谓养民人、遂群生,岂非道之馀乎?
自而治天下也,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
天作时雨,山川出云。云行雨施,而山川不以为劳者,以其不得已而后雨,非雨之也。春夏发生,秋冬黄落,而草木不以为病者,以其不得已而后落,非落之也。今云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虽天地之精,不能供此有心之耗,故荒亡之符,先见于日月,以一身占之,则耳目先病矣。
而佞人之心,剪剪者,又奚足以语至道?
真人之与佞人,犹谷之与稗也。所种者谷,虽瘠上堕农,不生稗也。所种者稗,虽美田疾耕,不生谷也。今始学道,而问已不情。佞伪之种,道何从生!
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閒居三月,复往邀之。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
弃世独居,则先物后己之心,无所复施,故其问也情。
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汝至道。
广成子至此,始以道语黄帝乎?曰:否。人如黄帝而不足以语道,则天下无足语者矣。吾观广成子之拒黄帝也,其语至道已悉矣。是以閒居三月而复往见,蹶然为之变,其受道岂始于此乎?
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窈窈冥冥者,其状如登高望远,察千里之毫末,如临深俯幽,玩万仞之藏宝也。昏昏默默者,其状如枯木死灰,无可生可然之道也。曰:道止于此乎?曰:此窈冥昏默之状,乃致道之方也。如指以为道,则窈冥昏默者,可得谓之道乎?人能弃世独居,体窈冥昏默之状,以入于精极之渊,本有不得于道者也。学道者患其散且伪也,故窈窈冥冥者,所以致一也,昏昏默默者,所以全真也。
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
自此以上,皆真实语,广成子提耳画一以教人者。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则无为也。心无所知,则无思也。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则无欲也。三者具而形神一,形神一而长生矣。内不慎,外不闭,二者不去,而形神离矣。或曰:广成子之于道,若是数数欤?曰:谷之不为稗,在种者一粒耳,何数不数之有。然力耕疾耘,不可废也。
我为汝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
窈冥昏默,长生之本。长生之本既立,亦必有坚凝之者。二者如日月水火之用。所以修鍊变化,坚气而凝物者也,盖必有方矣。然皆必至其极,不极不化也。
天地有官,阴阳有藏。
广成子以窈冥昏默立长生之本,以无思无为无欲去长生之害,又以至阴至阳坚凝之,吾事足于此矣。天地有官,自为我治之;阴阳有藏,自为我蓄之。为之者在我,成之者在彼。
慎守汝身,物将自壮。
言长生可必也,物岂有稚而不壮者哉。
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广成子曰:「来,余语汝。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极」。
物本无终极,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物未尝有死,故长生者物之固然,非我独能。我能守一而处和,故不见其分成与毁尔。
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见土。
皇者其精,王者其粗也,生者明,死者幽,幽者不知明,明者不知幽。
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故余将去汝,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
盖将有以示化去世形解入土之意也欤?
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我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南荣趎挟三人以见老子,老子诃之,则矍然自失,人我皆丧。夫挟人以往固非也,人我皆丧亦非也。故学道能尽死其人独存其我者寡矣。可见、可言、可取、可去者,皆人也,非我也。不可见、不可言、不可取、不可去者,是真我也。近是则智,远是则愚,得是则得道矣。故人其尽死而我独存者,此之谓也。古今语异,吾不知缗之所谓也。以文意求之,其犹曰明也欤?
进诚明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五、《柯山集拾遗》卷一○、《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帝王之德莫大于务学,学莫大于根诚明之性而蹈于中庸之德也。生而不动之谓诚,知而不为之谓明,正而不邪之谓忠。是故诚者立善之本也,明者致道之用也,中庸者常德之守也。三者立,天下之能事毕矣。圣人者,得乎神者也。因诚而后明,必资乎学。全尽以居之,神固以行之,酬酢万物而无失乎曲当,此之谓诚则明矣。贤人者,思诚也。因明而后诚,在也择乎善。所谓善者,可欲之谓也,性也正而公者也。所谓恶者,有所不为之谓也,情伪也,邪而私者也。存其所谓正而公者,而去其所谓邪而私者,此之谓择善矣。精一以守之,中正以养之,持循戒惧于不睹不闻之际,此之谓慎独。而固执之矣,久而不息则形,形而不息则明,明而不息则动,动而不息则化,化而不息则神,高明博厚而配乎天地,此之谓明则诚矣。子思曰:「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言其诚之笃也。诚之者笃,则其为之者至。是以其政不肃而行,其教不言而喻,其事不劳而成,举而措之天下之民,无不从服而不知为之者。故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此之谓诚明之学。
秘阁观书 宋 · 薛绍彭
押先韵
访古求书二十年,二王真迹几人传。
每寻同好得消息,闻韶忘味心拳拳。
诸家真赝可屈指,缇巾入手分媸妍。
道山东观富奇古,世人想望如云天。
此生尘俗分不到,九重有路来无缘。
岂知司存预符玺,芸台高议开宾筵。
翰林入坐中执法,未容凡吏陪诸仙。
酒阑接武上秘阁,皇居紫禁凌非烟。
晋康法书在宝椟,傍架牙签一一穿。
紫衣黄门许一见,忽开复闭严关键。
右军尽善历代宝,八法独高东晋贤。
宏文旧物印章在,开元小篆朱犹鲜。
草行无穷少真楷,硬黄色净昏麻笺。
凤翥龙翔斜复直,烟霏雾结断还连。
溟涨笔力老转剧,临池尚叹张学专。
言奴得法号神俊,逼人体势殊翩翩。
自方家尊聘豪翰,骎骎欲过骅骝前。
崇虚鹅群最真迹,万里古色星日悬。
笔乾墨淡不可拓,拙手添晕难磨湔。
小玺肥书两贞观,每角一字居四边。
南朝妙鉴各题检,怀充在后前僧权。
争妍取势押缝尾,磐石卧虎推满骞。
琅琊世谱今乃识,宝章十代何蝉联。
忠良贼孽无去取,茂宏处仲同一编。
其间楷真特萧散,南平秘法传僧虔。
卷杪题官记年月,方庆疏封在石泉。
当时盛事今不泯,曾看崔序传遗篇。
想见举朝推好尚,小钟发论头风痊。
髹奁别贮古杂迹,历代作者堪比肩。
叔怀陈人有晋法,伯英汉帖疑吴颠。
诚悬送瓜特枯硬,欧取方险虞劲圆。
虞文发愿乃合作,壮古遒丽功力全。
世间此帖岂有二,孔庙破石人犹怜。
阿武章草五字句,画松分行如直弦。
牝鸡司晨足才致,蛾眉文墨争蝉娟。
青绫高标卷二十,淳化刻在诸帖先。
仲尼夏禹谢太傅,山涛汉章东晋宣。
体凡格陋漫收掇,一手临写烦雕镌。
二王妙迹半遗落,宝章虞柳俱见捐。
无盐刻画废西子,骐骥不御蹇著鞭。
永熙圣学贵斯事,讨论王著何备员。
百年文物盛于昔,继文真主方御乾。
岩廊道业仰夔禹,太平黼藻宗云渊。
宝书传世久未辑,明时盛事犹缺然。
谁能借辨达聪听,愿求精识重评诠。
收遗去陋再刊勒,鸠工不费数万钱。
嗟哉百卷顷刻过,安得放意徐穷研。
归来欲说急记取,瀛洲回首情悁悁。
心存默想尚可记,以指画被夜不眠。
休论顽仙与才鬼,但得典掌甘终焉。
更定哲宗皇帝徽号议 北宋 · 白时中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六、《宋会要辑稿》礼五八之五八(第二册第一六四○页)
臣等闻:自昔圣人体道应世,垂创典则,将以传之无穷,施之罔极。必有继体之君,嗣前人、恭明德,必在乎缉熙而褒其大功。故休烈盛美,光辉日新,有隆而无替。周之三后,文谟武烈,以显以承。而成王受之,率循笃绪,战战兢兢,善始善终。编之《诗》、《书》而无愧,垂之后世而不惑,卓乎不可尚已。恭惟哲宗皇帝蚤以元良,绍膺大统。临御之初,恭默退托。而权臣擅政,朋党蔽朝,肆为纷更,以逞私意。熙、丰之良法善制,扫荡尽矣。爰自躬揽,震赫威断,雷厉风飞,神明不测。投窜奸慝,大正典刑。旧臣遗隽,得开其忠。然后神考之盛德大业,得以振复于抢攘委坠之后,闇者以章,偾者复起。譬犹氛曀开际而日月遽照,前人之光,无所遏佚,可谓盛矣。夫名正于实,义设于适。继昭夏,崇号谥,将以铺张宏休,垂示无极。而名弗究于当年,义不白于后世,顾岂足以慰上天之灵而称今日归美之意哉?此宜明诏之所申谕也。盖闻圣人体神合变,藏用于密,荡荡乎民无能名焉。然其制行以人,应时而造者,既以显于云为,斯可得而拟象。故因其直心致道而天下之理得,则谓之德;因其兴事造业而天下之务成,则谓之功。德积于躬,无为而治,有若二帝;功被于万物,不劳而成,有若三王。此神考之所以启佑后人者也。若乃体乾健以为制断之刚,继离明以尽照临之察,寅畏而奉天地,钦爱以事两宫,学缉熙于光明,诚不牵于好恶,亲睦九族,隆惇叙之恩,惠康小民,躬俭勤之行,声色弗迩而临下以简,货利弗殖而理财以义,不贰于任贤,不迁乎异志,凡一话一言,莫不骏惠我神考之训,由是以观哲宗皇帝,可谓能世德者矣。黜词赋,尊经术,增师儒,崇学校,复常平之使,釐差役之扰,修均输之政,严保伍之令,左断横山,率有指之疆土,右辟河陇,抚愿附之羌戎,申饬宪度,考订星历,训兵务农,修礼严分,凡大纲小纪,罔不仪式,刑神考之典,由是以观哲宗皇帝,可谓能扬功者矣。夫然,故能基久安之势,垂长治之业。我龙受之,迄用有成于斯时也。九族既睦,四夷咸附,士兴于学,吏称其职,民安其业,物遂其性,富足以备礼,和足以广乐,声名文物,粲然大备,诸福之祥,莫不毕至。天锡大宝,告成厥功。推原本始,创法立制,权舆万事,自我神考。而继犹述事,克笃先烈,亦惟我哲宗之达孝也。前日群臣所上议「显德定功」。夫显则显其在我者,而未足以昭世德之求;定则定其在时者,而不足以尽扬功之义。然则以时更定,发挥大美,实在今日。若夫宪元以法天,继道以善世,钦以直己而成经纬之文,睿以研几而致不杀之武,惟精惟一之为齐,大而能化之为圣,昭以察事物之情,孝以通神明之德,合并旧典,申命上帝,告于宗祏,以辉无穷,于是为称。伏请更定徽号曰哲宗宪元继道世德扬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
答柴德广秀才书 宋 · 王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二、《东牟集》卷一○
某前辱惠访,见教甚厚,继又以长笺与书偕来,美意稠叠,何以得之?思一走谢久矣,以尝沐面诲,居第荒远,又多寓他舍,仆亦多病弥月,以是阙焉。久不伸叙,怅然可知。足下所引古今之挚轻重之说,是矣。文章言语固不足以知人,然其贤于执一雉以相见,明矣。足下之文非独词采过人,其称道取予,条理畅达,私窃慕之。至用古人姓名小异,此家贫无书,任记诵之过耳。自前辈钜公,不能无是失,亦何愧也?而足下再三念之,自恨其疵,仆以为足下之文自是无复病矣。仆曩有瞀疾,惙惙焉惧之,谋于医而脉焉,医之言曰:「君之疾则有之,可勿药而愈也」。仆初讶其言不伦,诘之,医曰:「凡人之病患在不病,则有不可治者。病者病之,救过不给,病其有不治者耶?君病是病而怖之,必以怖免。虽有良医,不是过也」。仆佩是言以底于今,不惟前病之愈,其他搔痒疴痛枝节之苦,以怖去者十有七八。今君词章气燄如此,将之以温然之容,辅之以不竞之德,思其失而补之,岂惟文哉?吾将见子圭璋之美,与日俱新,粹乎其不可及也。昔子张学干禄,夫子告之以寡悔寡尤;近世颜平原著小学,为《干禄帖》,乃在于笔画点缀之间。彼一圣一贤者,岂无至言妙道以告哉,以为邀爵之道勿求于他,故在此而不在彼也。足下其勉之,仆敢诵前医之说以告。
昆山学记(绍兴二十八年七月)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中吴纪闻》卷六、《吴郡志》卷四、《吴都文粹》卷一、嘉靖《昆山县志》卷一四、道光《苏州府志》卷二六
右通直郎、知平江府昆山县事程公咏之,文简公之曾孙,伊川先生之侄孙也。绍兴二十八年七月十二日,作书抵余曰:「沂闻为政莫先于教化,教化莫先于兴学。吾邑有学,卑陋不治,甚不称朝廷所以尊儒重道之意。学门之外有社坛,斋厅掩蔽于前,气象不舒。沂乃移于社坛之西,辟其门墙,广袤数十丈。又以东隅建学外门,周植槐柳,增崇殿门。营治斋宇,气象宏伟。殿堂斋庑,鼎鼎一新。遇月旦,则率县官诣学,请主学者分讲六经,与诸生环坐堂上以听焉。时知府事待制蒋公,名其堂曰『致道』,并书学榜以宠贲之。于乎!可谓盛矣」。又曰:「先生昔学于大儒,其所见闻,非俗儒比。愿以其所闻者,明以告我,我将有以大之」。余曰:「吾老矣,久抱末疾,旧学荒落,顾何以副子之请?虽然,不可以虚辱也。辄以闻于师者,以告左右,左右其择焉。窃尝以谓学者当以孔子为师,以孔子为师,当学孔子之学。非为博物洽闻,絺章缋句,高自标置,视四海为无人,攘臂而言曰:『吾仕宦当至将相,吾富贵当归故乡,吾当记三箧于渡河,赋万言于倚马』。此正俗儒之学;孔子之学乃不如是。熟诵孔子『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之说,子夏『掬溜播洒』之说,孟子『徐行后长者』之说,以求孔子之心可也,是谓孔子之学。若乃学如马融、如陆淳,博如许敬宗,文如班固、如柳子厚亦可矣。而依梁冀,而助武氏,而事窦宪,而附王叔文,此吾侪之所羞道,而孔门之罪人也。咏之以为何如?如其不然,当明以教我」。
与周主簿书 宋 · 林季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竹轩杂著》卷五
某顿首,彦达主簿贤友:春初罢官仁里,匆匆就途,乃勤从者踏雪追饯,至数十里,迄今使人不能忘也。兹辱诒书,存问累纸,且以长笺副之,礼意隆洽,并以悚感,仍喜初冬讲学休胜。下谕云云具悉,不过以名未显,位未登,猥居下僚为可耻耳。呜呼,处心如是,误矣。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非徇名也,谓无实也。无实者多喜名,名非喜之所能近;有实者多避名,名非避之所能远。韩退之言:「内不足者,急于人知。霈然有馀,厥闻四驰」。此语得其情矣。自古以来,谁不好名?虽吾夫子日谈道义于洙泗间,犹不能使诸弟子销其求知之心也。其曰:「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岂真与人辩利害、较得失,如是如是,而后为人所知哉!盖以当时驰骛于外者尚多有之,傥能反求诸身,庶或有益于得称。子张学干禄,告以「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言行果为禄设耶?盖所以告子张者不得不然。若颜、闵必无是念,而夫子亦无是告也。大率子张志大而行不掩焉者,如以闻为达,亦止为名而已,殊不知质直好义,虑以下人,自可以达,达则何患于不闻也?吾子名闻而字彦达,当时之意,必曰「是闻也,非达也」,吾将有取于达者,今未之思,何也?人之争名,甚于争利,决性命之情,侥倖一得,祸将子归矣。昔李邕谏武后,声色俱厉,或责之,邕曰:「不如是,名亦不传」。呜呼!邕之谏,忠也;志于为名,斯不忠也。然则流离窜逐,竟戮于市,实有以取之矣。好名之祸如此,亦何利于吾子乎?吾子又谓乡人不肯传授宏词衣钵,歉然有不满之意。夫习宏词,将以求美官也,美官皆由于宏词乎?词美而行恶,不害为小人;行美而词拙,不害为君子。自古文人不护细行,顷阅文艺传,鲜有全人,不骜倨则儇佻,不谀佞则讥讪,往往凭藉自取祸败者多矣。吾子行义志业自可以表见于时,何必区区然专事于宏词耶?夫子以衣钵传颜子,颜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子思传孟轲,轲死不得其传。吾子弗此之传,而传宏词衣钵,何也?吾子如欲激昂淬砺,力自奋拔,固善矣,而来书乃有「簪绅满屋」之语,殆若愤嫉者。怀愤嫉之心以往,天地虽宽,将无投足之所矣。且今之富贵者果皆贤耶?贫贱者果皆不肖耶?君子当论其贤否,毋计其穷达可也。吾子贫而无谄,不俯伛以蕲合于人,知其恶矣。以圣人言之,犹未若贫而乐,乐则其心和平,无悻悻之气,非学问以成其德者不能也。是以子贡因得闻此语而有会于切磋琢磨之说,是说也不敢自私,将与吾子共之。铅山阙在何时?可忍贫以待之。忍贫最好,能忍贫者,名为有力大人。舜发畎亩,傅说举于版筑,胶鬲举于鱼盐,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皆由此涂来也。雅恃情眷,占答不觉喋喋。气序正寒,倍百为吾人自爱。
宋故兴州教授文府君夫人范氏墓志铭 北宋 · 郭由中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民国《绵阳县志》卷九
故文林郎、兴州州学校教授文正思致道之夫人范氏,讳淑徽,字德先,左绵魏城人。曾祖延吉,祖舜卿,父沇,皆世业儒,乐善于乡,不求仕进。夫人性颖悟,年未笄则已闲闺训,且知书史,工笔札。父母为择所宜配媲,以故归于教授。结缡之初,教授偕其兄博士公正伦游学成均,已而博士公先登第,君舅金紫公轸去倅宁州,夫人独侍行。金紫公素以礼法饬躬,而姑嫜李夫人姿严整,家庭肃然,虽稚子童孙无敢跛倚睇视者。夫人奉事无少忤,至阃内之政悉力佐之,毫发不以干其念虑,由是见谓恭顺。教授公擢崇宁龙飞进士第,廷试,尚书吴居厚取其文为天下第一,以言近切直降等,犹冠乙科。虽平日师友渊源蓄涵有自,亦夫人服勤奉养,俾其不复分志之助也。教授公既仕,则相与勉励,敦名节,护操履。教授公初调天彭郡幕,寻除武兴学官。大观末张丞相用事,以省员罢去,移兴元察推,未几复还武兴。其在兴元,会一时计臣广钱引之利,印造溢额,不能制其出入,驯致隳坏,当千钱者市人贸易才及二三,郡守丞而下往往率以钱引予人而责其官直,物议汹汹。夫人乃悉取教授公俸给所得椟藏之,惟日以见钱市用物,未几汹汹之议闻诸朝廷,至遣使劾治,郡吏鲜有脱者,独教授无一毫挂于法。洎教授公不幸捐馆于武兴官舍,夫人亦被病,俯视幼弱,旁无佽助,宁茹荼衔蓼扶疾庀事,至沿情制宜,曲中礼法。教授公輤车将戒行,忽闻屏外喧然有声,亟问之,乃富民杨氏辇泉布数十万以为赙者。左右以告,夫人遽命谢遣,一钱无所受,闻者剧口称咏之。殆旅榇已还里第,则就子舍修妇职。于时金紫公挂冠已久,与李夫人素清康,及此教授公不克终养,悲戚感疚,夫人每侍左右,承颜顺旨,视日早暮风雨寒暑之变,为起居饮食衣服之节,老者因以少安。夫人仁爱慈祥出于天性,内外族属有所求假,无不如意,里巷贫乏不能自存者亦加施予,不少靳吝。晚岁率常燕坐燎薰,持诵贝文,泊然不复以家人生理关念。绍兴六年中春,子婿李廉夫德隅赴官雅安,升堂告别,夫人顾其女,欣然命安舆相送,约与偕至蔡蒙。取道邛南,投宿蒲江路口费氏之馆,会风眩暴作,遂启手足,实三月九日也,春秋六十一。呜呼!夫人有二男子:长曰邠孙,蚤世;次曰离,娶同郡蒲氏,前夫人九年卒。蒲氏后离五年亦亡。瞑目之日,惟一女曰季升,以适德隅者,一孙曰承式,遂相与扶夫人柩而归。以今绍兴十一年岁在辛酉二月二十一日庚寅,葬于巴西县武安祖茔之北老翁山下,祔教授公墓。先期,德隅状夫人懿行,暨夫人犹子兑志说以书来速铭。顾由中与德隅、志说俱尝同寮东梓,相与款密,弗容以不敏辞。铭曰:
柔顺以正,君子所行。临财不苟,千人之英。于戏夫人,乃克有此。颠沛无违,昭德之美。操持或谬,见利则迁,彼堂堂者,尚多有焉。诗书之光,靡择士女。勒诸坚珉,式示惇史。
游巴州南龛题记(绍兴十一年正月) 南宋 · 张学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三、金石苑
绍兴庚申季冬中浣日,颁春列府,燕僚属于击瓯。是日也,天晴风暖,物舒人畅,春色顿开。酒阑,相拉作探春之行。连儦者六人,乃都护开封裴渊彦深,化城尹古雍郑忠甫师仁,郡纠鄄城张元方方叔,秋官三荣杨杲明父,司民陇干王泌唐老,府属盟津张学致道。遂有南龛之游,抵莫而归,砻石未毕。越明年元日再至,斯时又蓬池何焕亨叔新令壁山,谒府告行,同化城主簿锦官李识默之咸集,致道书□纪其来。
徐寿卿集序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六、《文定集》卷九
古之学者,非有意于为文也。其于天下之义理,讲习之明,思索之精,蕴积之富熟,既已昭晰而无疑,从容而自得。其发于文字言语也,如指白黑,如取诸左右,如楚人之为楚语,齐人之为齐语,亦不期然而然矣。后之人读其书,诵其言,见其明白纯粹,美善并具,而不可几及也,则掇拾其遗馀,摹写其彷佛,苦心焦思,求所以为之。虽或近似,而终非是也。于是有以文为诸儒倡者,则曰文当以仁义诗书为本。此虽异于世之逐末者,然其意则主于为文,盖亦未得其本也。永丰徐寿卿年少气锐,虽勉焉为世之科举之业,而引笔行墨,纵横倾注,往往自出己意,不牵于俗,固已有过人者矣。既而从范阳张先生学,日见所未见,日闻所未闻,谓夫道之可以经世而非私智之凿也,言之必可行而非邪说之诬也,天人之本一也,物我之非有二也。方将详说而反约,彊学而力行,以充极其所见闻,至于古之学者而后已。仅得一第,为宜黄县佐,而不幸死矣。其孤居正持寿卿所为文十卷,求予为序。盖观寿卿之文,则可以见其学矣,故为道古今学者之异而序寿卿之本末如此以授之。为居正者,尚行寿卿之志乎哉!
学者学所不能学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止斋论祖》卷上
君子之道,不期于得,而期于化;不止于知,而止于忘。盖至道之妙,非其可用智力者而尽也。于其所可用智力焉者,而遽曰尽道,则亦粗矣,而道本不粗也。是故君子之学,假道于得,托宿于知。如是而溉得矣,未离乎力者未也;如是而溉知矣,未离乎智者未也。废其力而同于化,黜其智而归于忘。呜呼,学而至是,其庶乎可止矣。人为尽而天理融,机事忘而性真熟,盖君子至足之地也。庄子曰:「学者学所不能学」。真知言哉!凡天下之事,极于精者心不与偕,而熟之至者无所容吾技。夫极精之后无心,而至熟之馀无技者,何也?夫惟精且熟者,率性之真而任天理之便也。凡适性之直者无馀巧,而任天理之便者无奇功。婴儿习行,十步九蹶;及其至也,不顾而趋,不择而复,而终日无婴儿之患,彼何为然邪?其性之安、天理之符然也。故夫人之于事,有可措其□施之巧者,必有所不定于其性,而犹有可喜之功者,皆其未纯乎天,是以勉彊矫拂,常行于吾性之。嗟乎!不足于性,而后勉彊矫拂之才见;不纯乎天,而后决择料想之意生。则夫君子之学而犹有所穷。汲汲焉而事其智力者,其于道也亦其疏而不精矣。盖智力之用一穷,则吾与道为二物也。吾与道为二物,而又切切焉尤其智力之未尽,而极意以求至其所不能,亦孰知夫能愈多而道愈离哉!学以为道,诚非为是多能之求也。学以为道,而惟是多能之为求,则闻见之博适以为赞,思虑之深适以为凿,凿义之为制而礼乐之为文,亦适以为拘。一能之加,一道之累也。吁,吾亦乌取乎学者以自足而顾以能累道哉!是故君子之学由乎多能之涂,以期造乎无能之地。寘吾力于未有得之时,而化其所得于无所致吾力之后;施吾智于未有知之初,而忘其所知于无所施吾智之日。微闻见不足以致道,必将之闻见而后已;微思虑不足以致道,必将寘思虑而后已;微仁义礼智不足以尽道,亦必将绝仁义、退礼智而后已。所以累道者日尽,而吾之于道皆性之安,皆天之固尔,而无有勉彊决择之伪介乎其间。此道此心,两忘俱化,智识不用,归乎其天。呜呼,其至矣!兹夫子从心之地,颜子坐忘而未达一间之境也,吾是以有味于庄生之言也。虽然,人之于道,不有所缘,不能有所诣;不寄于彼者,不归乎此也。道之在天下,隐于愚夫愚妇之所共知,而极于圣人之所不知,始于善而终于神,而非敢躐等取之。行焉而日著,居焉而日安而已矣。自夫浅之为学者累于其所能,而囿于形器之内;而过深者又好高而取名,而不由其所可能以求入,吁,此道之所以无传也。昔子贡之在孔门,以多能见称,夫子微示其意于从容之言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而则以为圣人之谦辞而不之信,「多学而识之」之问,盖深弊之也。至于子游以洒扫应对为皆学之末而不之从事,子夏以为诬。故夫累其所能行,而忘其所不能者,子贡之病;而僭其所不能,不由其可能以求入者,亦子夏之所不取也。然则学固不可不极其至,而又不可无其序也。
答吴明辅书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水心文集》卷二七、《宋元学案》卷五五
往陈寿老言其表弟齿甚少,文墨颖异,超越辈流,思见未获也。忽承枉示笺翰,兼惠篇什,意特新,语特工,韵趣特高远,虽昔之妙龄秀质,其终遂以名世者,不过若是,何止超越辈流而已哉!慰甚!幸甚!垂谕道学名实真伪之说,《书》:「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言学修而后道积也;《诗》:「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言学明而后德显也;皆以学致道而不以道致学。道学之名,起于近世儒者,其意曰:「举天下之学皆不足以致其道,独我能致之」。故云尔,其本少差,其末大弊矣。足下有志于古人,当以《诗》、《书》为正,后之名实伪真,毋致辨焉,更与寿老讲求之可也。许将见临,尚俟面尽。
答陈伯澡问论语 其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六、《北溪大全集》卷三七
问程子说作经之意。
到经明后,方知得作经之意;识圣人心体,方知得所以用处。今不必指定为證。
问「学而时习之」。
《集注》数语,须当详玩。所谓「明善而复其初」者,其中极有含蓄,乃兼知行而言,非谓明善便是复其初也。学自是兼知行工夫,岂但明此善而已哉!
问「不亦乐乎」。
此正孟子所谓「得天下英材而教育之」之乐也。盖人皆信从,则是道所传者众,吾中心之所愿者惬矣,岂不快乐也哉!不干人共乐事。
问「说无迹,乐有迹」。
说者,得此理而活说,自形见有迹;乐者,胸中快乐,形容不得,何迹之有?非因悦之发散也。
问「学之正、习之熟、悦之深」。
学之正则路不差,习之熟则学在己,悦之深则乐作矣。
问「不和不乐」。
鄙者粗俗,自是乖戾,安能和诈者机变胶扰,安能乐?
问「孝弟为仁之本」。
行仁只是推行仁爱以及物,须从孝弟处起。盖事亲事兄,乃爱之发所最先处。以是为根本,然后可及民物,所谓「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也。须认定此意熟看,不必支离。
问「犯上者鲜」。
一言稍不中节,便伤父母之色,便是犯上,岂是易事?
问「心之德、爱之理」。
爱之理即是心之德,非于心之德之外,又别有个爱之理也。但心之德就体言,爱之理就用言,须兼两语方圆。
问「为仁之本」。
此第一仁字,合如此正解。然仁字随处用,又有浅深,此为仁,只以仁爱而言,不必深看。
问「木神则仁、火神则礼」。
此神只是气之伸,只以五行分配而言,不必重看。
问「恻隐贯四端」。
贯是穿透去,不可分先后。就羞恶恭敬是非中,只看真情所发,恳切处,便见得恻隐相为贯通。
问「仁活物」。
心是个活物,仁便是心中活底道理,所以谓心之德。
问《论语》《或问》中说仁与巧令气象。
仁者中有实德,自是浑厚慈良;巧令者言轻貌轻,外事虚饰,自是轻浮刻薄。气象自明,何用过索?
问「忠信」。
尽己之谓忠,是就中心处说,非指其发于外也。以实之谓信,是就言上说,非谓所为之事理也。
问五常之信与忠信之信同异。
信之得名,只是实而已。五常之信,以心之实而言,是其体;忠信之信,以言之实而言,是其用,非有二物也。
问「贤贤易色」。
易色,是改易其好色之心,正如《中庸》远色所以尊贤之意,不必将「好好色」来掺。
问忠信与诚。
忠信是人做工夫处,不诚无物之诚,亦是就人工夫言。若诚者物之终始与诚者天之道之诚,则以自然之实理言,当随处看。
问:晦翁平生断义分明,最得延平此一言之力。
晦翁平生断义分明,最得延平此一言之力。如东莱,则正坐此病。
问节文仪则。
四字相对说,节则无太过,文则无不及,则定法也,仪在外有可观,则在内有可守。宜细玩之。
问「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
不知人,则人之是非邪正不能辨,故贤者不得亲,不肖者不得远,所以为患也。
问「其言微婉,或因一事而发」。
此乃说《诗》中其他言语如此,便證见「思无邪」一句,为直指全体自明也。
问知天命。
天命初无甚玄妙处,但学不躐等,且等循序逐件理会事物当然之则。若果知之明而无所疑,则更推上一层,其所以然者,便自瞭然矣。
问「生事以礼」段。
须熟究以礼事其亲之正意,始终一以礼事其亲,则为敬亲之至矣。然若何而为以礼事其亲?其中节文,纤悉委曲多少事,皆不可以不讲也。
问「父母唯其疾之忧」段。
凡《集注》有二说者,当以前说为正,后说虽于文义亦通,终不似前义之为长尔。此章乃发父母子情之真切处,以感动之,使之起孝起敬,自不容已。亦可见圣人之变化人有道矣。
问夫子答子游以敬、子夏以爱段。
爱、敬固是两尽,须深究其所以为爱敬之蕴,不但口咬此两字而已。
问武伯多可忧,子游狎爱,子夏直义。
武伯谥以武为人自可,卜子夏只于不可者拒之一节,及北宫黝似子夏底意,亦可见其气象端严。子游亦未至于狎处,但警之,恐其流如是尔。
问颜子不违如愚段。
延平发得固明白,亦须自体认得洒落,方见趣味。盖圣人言语,皆从大本中流出,虽一言半句若常谈,而莫非妙道精义所形见。他人闻之,只如平常,岂曾识破颜子工夫?至到见识明睿,其于夫子之言,耳才闻得,口不待说,而心中了了如冰之融释,随入随化,此理洞然呈露,自成条理,不复疑碍。所以虽终日言,而意旨相契,不相违背。此于圣人耳顺地位虽未几及,而已同是一般趣味矣。来说虽随文解析,终不免牵强,未见洒落处。所谓坦然由之而无疑者,只是见得此理明甚,坦然平步进去,更无阻碍尔。亦未说到安行底意,恐不必过为是支离也。
问「观其所由」段。
观其所由,是就意之所从来处看;察其所安,是就心之所安乐处看。意是发端处,心是全体处。
问「温故知新」段。
知新,是心中有得于是理,已觉悟。曰新云者,是日每有得,而学能日进,所蕴未可量也。故可应学者之求。曰「可以」,犹云「足以」之谓,何必又生「方仅而非有馀」之说以汩之乎?恐涉支离而晦其正意矣。
问「学而不思则罔」段。
学,统言之,固是效先觉之所为。今就近言,学只是学其事,思是思其理;学是身去学,思是心中思。
问「子张学干禄」段。
慎乃不放纵、不轻忽之谓,非方为之审择。而亦不必说「仅能寡尤悔而未至于纯」,尤悔岂易寡哉?恐转见支离,而不得其所以慎言行之趣矣。
问「举直错枉」段。
好、恶,情也;好直而恶枉,则情之由性而发者也。不可混杂无辨。谢氏「居敬穷理」之云,乃因而及之。其实此二者圣贤之要诀,大有工夫在,未可以易视之。
问「非其鬼而祭之」段。
妄祭,未是謟;于其中趋媚以求福,则謟也。
问「不仁如礼何」段。
仁不止言心,须兼以理看。盖仁者之心,纯是天理,其从事于礼乐,莫非天理之所流行著见。故玉帛所将,皆吾之敬;钟鼓所发,皆吾之和;与礼乐只是一物。不仁之人则本心亡而天理灭。所谓敬本无有,虽欲用玉帛以将之,而莫之能将;所谓和本无有,虽欲用钟鼓以发之,而莫之能发。便是礼乐不为之用,而无如礼乐何,身与礼乐判而为二矣。
问游氏、程子「如礼乐何」之说。
仁者,此心天理之全体也。程子正理之说,虽宽而实切,却见得仁与礼乐相关甚密处。然须更兼游氏人心之说乃圆,所以《集注》并言之也。
问「林放问礼」段。
俭戚虽非得中,终是本之所在。要须先以此为主而加隆焉,然后文以副之尔。
问「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段。
此是最大节目,难明处既有以明之,则其他无有不可明者也;最疏远难格处既有以格之,则其他无有不可格者矣。所以于治天下不难也,亦犹「至諴感神,矧兹有苗」之意,岂谓只能如此,便能如彼,更不必用工夫心力邪?
问「获罪于天」段,说「天下只有一个道理」云云。
天即理也,只是一物。若所说,则天与理为二矣。夫天者,其尊无对,而岂有容夫媚奥灶者之祷乎?
问「入太庙每事问」段。
《集注》云:虽知亦问,则不知而问者,自在其中。然此章须于圣人敬谨之至处,玩圣人气象。
问「射不主皮」段。
此章须玩古人尚德不尚力之意,乃为得其旨。
问「子贡欲去,告朔饩羊」段。
须知子贡意思,未免计校,涉于为利。圣人则大义甚明,故断制直截如此。
问「君使臣以礼」段。
吕氏齐头说本章之义已明,尹氏作相关说,可以足其馀意。所以并取之,亦不可遗也。
问「管仲器小」段。
奢而犯礼,事目皆莫非在器小之内,不待功业著不得后,方奢而犯礼。
问局量规模。
局量是就身上言,局是格局其所存处,量是度量其所蕴处。规模是就事业言,其所施设处,局量褊浅,故不能正身修德,好奢而犯礼。规模卑狭,故不能致主于王道,仅相威公霸诸侯而已。二者盖兼内外体用平说,以为器小之證。亦略有先后,但不可分明开了。如苏氏说得不知《大学》本领,所以局量褊浅处。杨氏说得不能致主于王道,所以规模卑狭处。须兼二说通看,乃备其义。凡义当以《集注》为正,如《或问》之书,乃旧说,不曾经脩,更在平心去取,不可全靠为定论也。如召陵之役,以义服楚,最为春秋盛举。然细考之,当时所以责楚者,亦不过只搜寻昭王远年已往之事,及包茅小小不供,贡便休了。如僣王猾夏之罪,实关天地大经,可以为兴周之举,殊不敢问着,恐他未肯退听,便大费力,无合杀也。此皆是器小之故。须如《大学》局量规模,乃为大器,非王佐之才不能。
问「纯如皦如」。
二字正相反,纯则相济如一而和,皦则节奏分明而不相侵夺。
问《韶》《武》善美。
美以功言,善以德言(《集注》已分明。揖逊、征伐,乃所遇之时不同,非干性反之故。)。
问:性反与乐何相干?
乐虽由外作,却与本人意思相合,便是德之影子,不可谓不相干也。
问「居上不宽」段。
观字有辨明两件底意,此三者是根本切要处,可以观人之得失。若无其本,则其他末处,无可以观其得失矣。必如此,然后文义乃足矣。
问「久处约」段。
仁者智者之能处约,乐只于安利处便见。盖仁者安其仁,而无适不安,久处约亦安,长处乐亦安,如舜饭糗茹草,若将终身,及被袗鼓琴,若固有之,殊不以约乐为事,视外事若无有也。智者贪仁如嗜利,而不易所守,在富贵不能淫,在贫贱不能移,故久处约,长处乐,皆确然不为外物所夺。
问「仁者,心无内外、精粗、远近之间」段。
内外以身分别,内是里面,外是外面;远近以所在言,近是目前处,远是千里之外极天所覆处;精粗以事言,精是入细底事,粗是至粗鄙底事。仁者之心,日用间浑是天理流行,无一处不该,无一物不贯,何有内外、远近、精粗之间?若见得仁分明,此等处自晓然矣。
问:孟子中天下而立,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与乐为情,而所性不存焉相类。得失如何?
孟子主意在所性,不以行藏而有加损。谢氏主意在尽性,以忘情之累,自不同矣。但看文字,只须随本章直看正意,正意既明,涵泳熟后,自有通贯处。最不要如此牵东牵西,引南引北,胸中扰扰,越见窒碍,大义无由而明。如《或问》之书,亦姑借以證《集注》之所未详,其与《集注》异者,当从《集注》。亦不在旁搜横索,一一勘定。且须放缓,将见大体通贯后,此等自迎刃而判,不待劳心苦索矣。
问强仁恐不能无易所守。
强仁亦有浅深,若用功深,后天理有以胜人欲,亦能确其所守也。
问程子「公正」二字。
二字固须兼尽,然亦相因,非截然二物。更须知虽无私心,苟不合正理,乃私也。虽或当理,苟未能无私心,亦未得为当理也。
问《或问》辨杨氏会万物于一己之说,以为僧肇之言也段。
世之想像理义者,多好为此等大言,以笼天下之物,而不究其实背理伤义,无一可通(《或问》辨之已悉矣。原其初,亦是放孟子「万物皆备于我」之说,而不得其旨,毫釐之差,则千里之缪,所以至此。)。
问「富贵是人之所欲」。
不当得之富贵,如齐不用孟子,而欲养以万钟之类,及世人买官觅荐等,皆是。贫贱在天,如何去得?如不能安分,却非理求官、营财,便是欲脱去贫贱。
问「好仁恶不仁」段。
好仁、恶不仁二者,字固若以二人言,然真能好仁者,未有不恶不仁;真能恶不仁者,未有不好仁。但圣人于此二者,各极其趣而言之,未有好仁者只知仁之可好,而不能恶不仁;恶不仁者,只知不仁之可恶,而不能好仁底意。恐不必恁支离也。此处须深究如何是好仁,如何是恶不仁,见得其中底蕴,方有益。凡看文字,只就字里究底蕴,不须就字旁生枝节。
问实理、虚理。
理无不实,非有虚也,但人之闻见自不实尔。
问程子「实理者,实见得是、实见得非」段。
晦翁亦尝疑此句记有误,实理与实见不同,有那实理,人须是实见得也。
问「闻道非但知一理」。
闻道是真知,非一二髣髴之可得。
问谢氏谓「不闻此而死,则谓生而死者,为吾身血气之为;闻此而死,则知生而死者,乃道之出乎生、入乎死,而无所复忧」段。
此言闻道者,生死乃道出入,而非血气之生死。故超然无生死之累,而无所复忧,亦死而不亡之意。盖异端惊怪之论,非儒者之所宜言矣。
问「士志于道」段。
志方求而未真有得,安能保其无外役以分之?
问:佛有觉之理,可以敬以直内,是如何?
觉只是未接物之前,惺惺不昧也,故亦可敬以直内。然细论之,吾儒觉中皆是实理,又非如释氏空寂之云矣。
问「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段。
此章读作三句为安,上句至「有」字,中句至「国」字绝。「逊者礼之实」一句最要,乃以心言。真能如此,则自足以兴起国人之心矣(《集注》文义不倒,更详之。)。
问「一贯」段。
忠恕之分不可乱,忠尽己,是在我底;恕推己,是及物底。今曰就事物上尽己心推将去,则恐浑杂无辨。若曰以其尽己心者推将去,则可尔。
问「更无馀法」段。
详《集注》。所谓「自此之外,更无馀法,而亦无待于推矣」。系之天地,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所。之下则更无馀法,是言「己尽」之意,应「至诚无息」句;「亦无待于推」,是应「万物各得其所」句。
问:一事各具一理,而万理同出一原。
一事各具一理,若易究也。然一一下学,欲遍观而尽识,则未为易也。万理同出一原,若难穷也。然到上达境界,则瞭然在目,亦未为难也。在学者用工,须俛焉从事于曾子之所以为贯,而未可躐等遽求夫子之所以为一。譬之一贯散钱,须已数成十个百讫,与之一条索子,便都贯得;若散乱堆簇,未曾数著,纵与之索子,亦无从而贯之矣。
问「君子喻于义」段。
义只是心之裁断而宜之理也,利是利便,只是讨便宜之谓。凡所以行乎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饮食起居、言动之际,才有一毫涉于便己自私,皆利也。其事虽善,而有所为而为之,如内交要誉恶其声之类,稍有萌于中,是亦莫非利焉。不止于名位货财之谓,此特其流之甚著见尔。
听韩景文弹琵琶 明 · 康海
出处:石仓历代诗选卷四百五十七
关西子弟弹琵琶,武氏成名巳三世。
胜死忠老传授稀,尚宵已近六十二。
要妙誓不教女儿,精微安肯输同事。
武功少年韩景文,杳拨檀槽酷能似。
然打钩挑色色精,调停布置俱神异。
大曲浑涵小曲嫣,群官众调无窥避。
始知绝艺本天成,谁云末技非难致。
清秋八月宾客来,尊俎未列管弦开。
立酌停歌两三盏,此声一出人尽骇。
仓庚微吟柔桑底,冻竹乍裂淇园隈。
游蜂逐萼远不歇,曲岭回銮繁更催。
千山夜落九天雨,空谷朝惊三月雷。
悠扬拂掉转相胜,开喝遽互清且哀。
铁骑横来长乐坂,神女坐对阳云台。
开庭翻絮去闪烁,绝壑堕石来埼磈。
曲曲宛转意态别,三百四十犹往回。
忆昔京华公宴日,教坊子弟纷纷出。
三院都输张学弹,数年颇会声音悉。
以此常誇武氏高,汝今操纵如画一。
夜深客醉席屡更,四座嗟咨未忍行。
曲终吏奏不知旦,户外惊闻繁雀鸣。
戏答许判官再用前韵见寄 明末清初 · 李安讷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东岳先生集卷之十五北窜录
奕世周张学,承家稷契身。
小邦仍絷足,昭代未攀鳞。
且见疲氓悦,何妨猾吏嗔。
逐臣寒谷内,空待艳阳辰。
黄鹤楼 清 · 胡奉衡
七言律诗 押灰韵
洞庭西望楚天开,锁钥双城亦壮哉。
水势青山浮日去(青山在下水十三里。),雁声大别过江来。
不闻高阁吹长笛,那有新诗寄落梅。
为访故人勤远涉,临流遥念济川才(张学有奉其尊公图园先生命,邀予之维扬。)。
新城陈氏园图卷 清 · 翁方纲
出处:复初斋诗集卷六十五石画轩草八
新城陈氏南昌园,五十年事谁共论。
百花洲外不数武,记我竹间来款门。
乾隆己卯秋榜后,张学使(拜赓。)侑主司酒。
别馆招来南浦云,使车穿过东湖柳。
亭际盛绕木芙蓉,亭下环堆石翠重。
短桥响已成飞瀑,小栏青欲滴西峰。
何人分隶摹钟梁,他山之石水一方。
梦想至今仍健举,濒行犹若恋林塘。
唱酬者谁钱司寇,肖石熊生来话旧。
缕记陈家卜筑时,同辈谁能识遗构。
我去南昌三十年,持节重舣章门船。
秋深凭眺一再访,岁久废址无人传。
陈家积厚久且长,花木气尽归文章。
监司郡守联翩起,今日词林又侍郎。
名园自古有兴废,方寸良田日浇溉。
诗书耘圃发深根,矮榻留贻计年岁(建昌试院坐号木板,陈氏岁加修治,至今院吏能言之。)。
即兹园可代箴铭,顾我方惭说使星。
根本知从矢忠孝,栽培不是炫芳馨。
楹帖重新开墨沼,贉锦凭谁谋画稿。
苏斋岂漫写游踪,陈氏子孙恒世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