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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中散大夫致仕苏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南涧甲乙稿》卷二○
苏姓在本朝凡三望族。其系出梓州者,则太简举进士,为天下第一,被遇太宗,入翰苑,参大政。出眉山者,明允以布衣显名,而文忠兄弟同时登制举,典内外制,长春官,辅门下省。惟同安之苏,盛于中间,翰林公以贤良方正受知昭陵,出入侍从,而丞相亦冠多士于南省,历事五朝,为时宗臣,是相哲宗,具有劳烈。三家子孙,各绍其阀,文献典型,相与上下,可谓盛哉。公盖丞相诸孙,而翰林曾孙也。翰林讳绅,丞相讳颂,皆赠太师,公于魏国,有传在国史。徙居镇江之丹徒。其第五子讳京者,公之考也,终朝请郎,赠至金紫光禄大夫,与其兄景、谟,学识行谊,俱称于时。邹志完、游定夫、崔德符辈,盖其交友,故门下侍郎讳南阳公尤知之,而仕不获显。其赠安康郡太夫人欧阳氏者,公之妣也,实文忠公之孙女。公讳师德,字仁仲。少颖悟,丰貌秀整,丞相甚爱抚之,以为类我,饮食必置左右,未始以去膝下。既知学问,而明敏彊记,其得于父祖,闻于外家,习于游朋,皆过人远甚。崇宁四年,始以丞相绘像景灵宫恩,补假承务郎,初调和州历阳县主簿,监秀州华亭县市舶务。丁内艰,服除,吕尚书安老抚江东,辟准备差使,改右宣教郎,监都进奏院,充枢密院计议官。请外,得广德军。以言者罢,主管台州崇道观者再。久之,通判平江府。公之为计议也,与端明殿学士胡邦衡为僚。邦衡上书论和议,诋执政为可斩,公谓之宜婉也。后邦衡谪岭外,用事者罪公尝预其稿而不以言,遂罢广德矣。至是王晌守平江,议多不侔。而晌移建康,公适摄府事,有小人之甚者干公以私而不得逞,会公友婿常中丞子正没于邻邑,遂相与谮公,曾与郡守周三畏持官钱二千缗致赙,且父子共为祭文,有指执政语,实皆无也,并以邦衡之事为證。秦丞相大怒,榜御史劾奏,公遂削籍投汀州。且下部使者究其事,逮系甚众,势焰熏灼,榜掠皆诬服。公之子玭亦停官,盖人人知其冤。在汀六年,践蹈不敢喘息,而公买地种竹,葺茅茨其间,父子相对读书,将终身焉。继徙徽州,怒者亦死。太上皇帝更庶政,凡流窜非其罪,悉俾自便,公父子始得生还,仍复故官。方上朝谒,太上见姓名识之,曰:是无故远窜者耶?众谓公且进拔,而政路又有不能知公者,止除通判建康府,然尽还罪籍年月。凡一岁四迁其位,恬不见喜愠。居官暇日,则与佳宾客走郊野,访寻六朝旧迹,萃集为图,以正昔人传述谬误。阅再岁,始得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茶盐。全州军士啸乱,部使者多论守将失抚驭。公曰守固有罪矣,军士可不惩乎,乃手书数十移督视府,乃庙堂卒用公策,遣裨将市马,道清湘,捕首恶诛之,一路以宁。代还,复主崇道观。吏部尚书汪圣锡辈荐公,宰辅谓老成恬退可用,有诏赴行在,而公以耄疾力辞丐閒,朝廷特许以再任。始筑室会稽城西镜湖之上,赋诗见志,超然有晋士之风。乾道八年,叹曰:吾不复苟禄矣。即以右奉直大夫致其仕,时已赐服三品,爵为丹徒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玭通朝籍,以郊祀恩进封朝议大夫。淳熙二年,以庆寿恩迁中散大夫。四年八月几日,将启手足,与医者语相酢酬,晏然而逝,享年八十。其年十二月壬申,葬于会稽县五云乡陶山之原。初娶欧阳氏,朝请大夫恕之女,公之舅子也;再娶方氏,朝请郎元修女,先公二年卒。男三人:长玭也,今为承议郎、新通判明州;琏,早世;瑑,某官。女四人,长适朝请大夫、直显谟阁吕正己,次适迪功郎舒康老,次适某官某人。孙男七人:渭,迪功郎、常州晋陵县主簿;溱,将仕郎;温、汭、河、濂、湜,尚幼。孙女二人,长适进士徐邦杰,次在室。公为人温厚乐易,介然有守,笃于信行。少事母孝,遭寇乱,与兄亲负其舆而奔。吕安老之引公自助也,待公甚异,至相约同归田里。安老不幸殁于事,公遂以女归其子。为小官,尽职不茍,华亭增盐课至百万馀斤。在邸院,值疆埸多事,书奏旁午,诏命不可稽,率未有条,公以法律定为程度,至今用焉。持节湖湘,大抵抑豪强、惠贫弱,民至越境送之,恋恋不忍去。其为诗文甚工,韩子苍、汪彦章皆称以为不下古人。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闻见殚洽,议论有据依,自其家传,士大夫多从之质问故实。及将召归,议者谓宜优閒文史之选,非必劳其筋力之务已也,而竟不少见,呜呼,可胜惜哉!始吾友苏季真欲志公墓,而自以病弱不能致思,屡以属予,未之诺也。今季真亦下世,而公之二子又以为请。追念季真之言与夫家世之契,而顷岁尚及与公周旋,悉其始终,抑又何辞?铭曰:
世之大患,君子信谗。譬彼烧城,孰救其炎。嗟谮人者,豺虎弗食。挤之下石,亦尽其力。坠而不殒,是为有天。人谅其冤,天与其贤。显显魏公,天下中庸。畴克似之,以亢其宗。魏公不亡,有令孙子。一罹于谗,不起于仕。既诎而信,兹病以老。上圣悯焉,其用不蚤。文而蔚然,行而粹然。黄发之询,奚又舍旃?稽山之阴,铭以诏世。植此百年,善其后裔。
夫人孙氏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九、《渭南文集》卷三五
夫人孙氏,会稽山阴人。四世祖沔,观文殿学士户部侍郎,谥威敏,有传国史。曾祖之文,朝议大夫,主管杭州洞霄宫,累赠正奉大夫。祖延直,奉议郎,通判盱眙军,赠朝散郎。考综,宣义郎致仕。母,同郡梁氏。夫人幼有淑质,故赵建康明诚之配李氏,以文辞名家,欲以其学传夫人,时夫人始十馀岁,谢不可,曰:「才藻非女子事也」。宣义奇之,乃手书古列女事数十授夫人。夫人日夜诵服不废。既笄,归今文林郎宁海军节度推官苏君瑑,逮事舅姑左右,就养唯谨。凡组织缝纫烹饪调絮之事,非出其手,舅姑弗悦。舅姑殁,夫人执丧哀。终丧,事家庙如生,祭荐丰洁中度。疾已革,犹修秋祭,不知其力之惫。推官女兄,实朝议大夫直显谟阁吕公正己之夫人,性坚正,善持家法,凡家人必责以法度,不知者以为过严,至夫人能事之,则终身怡怡,未尝少忤。宗党间既称誉夫人之贤,又以知吕夫人非难事者也。绍熙四年,从推官官临安,以其年七月辛巳,疾终于官舍。夫人平生奉浮图氏,能信践其言,及处生死之际,盥濯易衣,泰然不乱,世外道人有所不逮,亦贤矣!享年五十有三。五子:瀛,太学生;汭、泂、滨、潞,皆卓然自立,能世其家,盖推官与夫人善训督之力也。二女:长适修职郎通州录事参军王易简,次尚幼。孙男二人:曰暹,幼未名字。予世家山阴,先太尉边夫人,实与威敏夫人为女兄弟。予与宣义,外兄弟也,少时交好甚笃。今夫人年逾五十而殁,予乃及铭其隧,则予安得不老。铭曰:
猗与夫人,率德不惰,舅姑宜之,曰善事我。移其事姑,以奉女公,雍雍肃肃,既和且恭。相夫以正,教子以严,施于先后,以逊以谦。一病不复,奄其告终,我作铭诗,用诏无穷。
奏事录(起乾道庚寅四月丁亥,止是年七月辛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杂著述》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乾道庚寅,南剑守阙到,法当奏事,以四月六日丁亥挈家泛舟入浙。
丁亥,早发永和,邓庚子长秀才偕行,伴纶读书也。入城应接人事,泊舟候春亭。守倅来饯饮,乙夜散,与兄弟宿亭上。
戊子,早,三兄先归。江涨风静,俄顷至吉水,县官相候。弟侄甥与送客皆还,惟永和十七客少留,因置酒焉。晚同长道赴莫宰会。
己丑,早,放舟至白沙,挈家过罗陂,赴罗子行夫妇及其兄思齐会。萧伯和投诗及所业。南方风大作,继而甚雨。夜归宿舟中,小婢溺。
庚寅,辞罗氏会。白沙相对有石牛潭,其岸即隋以前州城,闻尚有故基及南郭之名。
辛卯,晡时,刘子澄、子和舟来,同长道、子行会饭于江阁,长道辞归。
壬辰,早发白沙,罗思齐、子行、萧秀才特起送别于三里外。晚抵新淦县,权令乐安城丞程从政说(新安人。)、丞许修职孝谟(湖州人。)、簿彭叔牙、监税黄迪功溥(提刑郭彦之孙。)、杨图南、张司理棫、董县丞世龙、(字伯亮。)新湖北提刑司干官余迪功永锡及其侄乡贡进士谊并相候。永锡盖始兴襄公之曾孙。今襄公诸孙或在曲江,或在西山,皆为农,惟居新淦者为士人。永锡以隆兴诏书求勋贤之后得官。
癸巳,早,十二弟妇之母郭氏及韩保之侍郎之孙十五郎霦来舟中,留饭。晚赴董子羽会。
甲午,早发新淦,南风浩然。午后之临江军,泊贡院。前太守施承议兴祖、通判王朝奉同老、知清江县李承议端卿、丞李从政昱、知录王从政子溥、监赡军酒库李迪功孝祥、监税刘从义宗孟及向伯海之婿来司理文渊、(蔼之子。)韩尉谐并相候。邂逅新常德倅郭仲质份,并招杨谨仲、刘子和、子澄饭。韩戴甫及十五郎送别于此。戴甫名翊胄,与竑胄、竦胄皆节之和之子。得豫章报,三月二十五日改除闽宪。
乙未,新邵倅魏大夫彦忱、张直阁永年(叔万、台卿之子。)、何秀才光颜(韩保之婿。)并相候。军学教授张迪功涛、新宜春尉彭迪功龟年、新衡阳簿陈迪功琦并惠诗。赴任子严运司会。盘园广袤数里,高下因山川,甚有野兴。
丙申,新淦巡检潘成忠岑、李深之绛并相候。赴程德远经略会于慧力寺之江月轩。
丁酉,访向伯海,遍观芗林园亭。海棠数百株在南埭,如酴醾洞,花时亦佳哉。晚赴军会。
戊戌,早解舟,未时抵丰城县,泊宝气亭。李令愿、韩丞淳、监税高炳、簿何炜、马君寿、朱秀才祺国宝、宫教陆朝奉筠并相候。
己亥,早赴清都观正法寺开启天申节。清都本甘真人战旧宅云。递中收闽宪信劄。午后胡从周参议来自隆兴。晚赴李令会于清樾堂,旧有物华亭,今存遗址。
庚子,家人赴马君寿内人饭。
辛丑,晚赴朱秀才会。
壬寅,早,暴风可畏,徙舟税亭,未后解维。邑官置酒曲江僧寺,二鼓后散。
癸卯,早,遣帅司急足周权持辞免文字之临安。行三十里遇漕司所假舟,徙焉。晡时宿小桥。
甲辰,早次隆兴府,帅吴明可、漕任希纯、鲁季钦相迓于南浦亭。夜大雷风雨,甚可骇。张彦自永和来。
乙巳,赴二漕会。
丙午,赴府会于南园。
丁未,赴黄季文参议会。
己酉,赴府会于东湖孺子亭。按洪刍《职方乘》云,湖在郡东南,周广五里,郦道元云十里一百二十步。今士大夫家多创楼阁以环之,城中奇观也。酒三行,泛舟过总持院,本唐僧子畋所造。畋精太乙术,能祈雨乞晴,今有井祈求不废。雷堂之后有澹台灭明墓。刍云《史记》虽言灭明居楚,又有渡江斩蛟之事,然豫章非真楚,尚可疑也(平江亦有澹台墓。)。院中老僧年七十,及从徐师川游,能写字鼓琴。自总持过讲武亭,复登舟劝酬。归饮南园,夜分散。
庚戌,诸公来别,遣周忠厚、张彦归庐陵,即解维。过樵舍镇,监官承节郎范渊来迎。宿昌邑山。
五月辛亥朔,风雨。姚媪忌。午后抵吴城山谒庙,少休看经阁,方知东坡所留石砮尚在,取而观之。近岁过客又舍一矢,形稍大而色青,不若旧物之古也。庙侧有圣池,池中有小石浮水面。祝史云买扑三年为界,每年四百千省,纳隆兴公库。晋江朱丞彭年送别于此。
壬子,早阴霾,风逆。行二十馀里而晴,风色亦顺,扬帆颇驶。未后抵南康军,太守钱奉直端立(愐之子。)、佥判王朝散崧、(潍州人。)星子钟令并相候。
癸丑,早,肩舆过简寂观。门外许坚石初为沙石所堙,前岁大水复出。与观主欧阳齐年对泉石小酌,食甜苦笋,名不虚得。齐年求诗,为赋一篇云:「疏食山间茶亦甘,况逢苦笋十分甜。君看齿颊留馀味,端为森森正且严」。饭罢,道入栖真观,即梁昭明书堂,前欲游而未至者,荒芜殊甚。次至开先,主僧虚席,殊不成丛林,而飞桥已为大水所冲。少憩方丈,首坐川僧文逸粗可语。同访招隐泉,有亭覆之矣。日斜归。
甲寅,赴军会。坐五老亭甚久,而晴岚晻暧,殊不满人意。晚,土人及永和王忠各以两舟竞渡。
乙卯,凌晨冒大雨陆行四十馀里,至延真昭德观(知观陈拱微。)。与江州乐顺之教授相会,饮菖蒲酒五行,同登阁而别。由间道渡溪入净慧院(主僧净一。)。此两处皆前岁所未至者。未后出山,泥涂殊险,微以劳勚。晚投宿寻真观,与道士汤善翔小酌云锦阁。步行近一里至灵泽庙,望咏真湫。
丙辰,晴。早过白鹤栖贤寺,寺愈萧索,主僧数易故也。独登五老亭,坐玉渊,及三峡桥而行约十里,饭罗汉院。院不经兵火,而住持不得人,日就摧毁。近者长老方葺僧堂,又引去。今藏殿、法堂、童行堂之属气象犹壮伟。未时还军,别太守而下,欲解缆,南风太高,遂止。
丁巳,拂旦离南康。风顺而高,舟过大孤,轩簸可畏。午后次湖口县,略舣岸即行。日正午泊交石峡,舟人欲止,姑听之。晚有暴风雨。
戊午,早以风逆,巳时方解舟过马当,泊波斯夹,约行百馀里。
己未,风正,扬帆而下。午后以雁汊风猛而横泊对岸港中,移时复行三十馀里,泊怀家渡。是日约行二百馀里。
庚申,北风大作。晡后稍息,移舟十馀里,泊长风沙,距舒州一百三十里云。
辛酉,早,北风未止,行四十里至大云仓。移时浪稍平,又行四十里,至蒋家汊遂止。夜月佳甚,风稍定。
壬戌,早复有北风,抛过南岸,而浪稍平,遂行四十里至池口市盐酪。复行八十里,未后至大通镇,云气稍变,舟人遂止。池卒李臻参,肩舆游九华者,劳以尊酒。思丁亥之游,今复遥望山色,眷眷不已。五更后大风自西来,继以大雷雨,舟摇荡不可止,川船相去才数丈沈焉。予舟本泊于彼,临夜稍徙,仅免于难。
癸亥,早南风,挂帆行近四十里,片云忽在头上,转为北风。两舟相望,篙师皆失色无措,急令转舵就帆,逆行十馀里入铜陵夹方定。午时至铜陵县,泊绣衣亭下。游天王禅寺,今名护法,残僧败屋,不类丛林。《山谷集》有《铜官僧舍得尚书郎赵宗闵墨竹一枝笔势妙天下为作小诗二首》:「省郎潦倒今何处,败壁风生霜竹枝。满世阎刘专翰墨,谁为真赏拂蛛丝」?「独来野寺无人识,故作寒崖雪压枝。想得平生藏妙手,只今犹在鬓如丝」。诗与竹皆不复存。寺后山上有富览亭,望江流凡三夹,对岸即濡须也。五里有宝云寺,李白祠堂在焉。十里有铜坑。知县右承务郎阎晟相候,德夫郎中之子也。邑在乱山中,殊陋。
甲子,北风复作。夜来月色如昼,波伏不兴,今乃阻滞如此。阎宰送别于石龙矶。矶下有洞,虽为三门,而浅局无足观。稍前,江边有马碯石。行三十里入丁家夹,过板子矶。晚抵繁昌县,泊于对岸。是日约行百里,溯流之帆相属,既泊而风辄定。
乙丑,早,风复作。行夹中约四十里,近月子港而止,过此复出大江故也。
丙寅,风定。鸡再鸣,乘月解维,过三山矶,入青灯夹,望鲁江口,遂入芜湖,泊吴波亭下,日向巳矣。知县吕通直昭问(忠穆公孙。)、丞韩承务琳、主簿徐迪功士龙(宣州人。)、尉王迪功椿(严州人。)并相候。
丁卯,雨。略至吉祥寺,长老师勤庸人。王尉云芜湖绝无士人,秋试不满百,未有登科者,近世两人发解,又寄产云。夜大风。
戊辰,风雨稍止。晨发芜湖,过褐山矶,又遇和州裕溪河截税之舟,纷纭愈甚,至投瓦石,久之方去。未时次太平州。太守周元特、倅叶朝请棼、添倅钱宗丞佃、教授吴文林博古、添差教授杨文林恂、判官赵文林子、推官赵从事不役、知录赵修职彦灿、司理虞迪功份、司户林迪功显、司法王从政豫、当涂宰王通直、权主簿林迪功浩、尉赵修职彦麒、路分都监宋大夫实、添差路分孙大夫谅及其子閤门祗候显祖、同年丁忧赵司法彦萃并相候。
己巳,赴州会。风雨不已,天气如暮秋。借郡舟易豫章者。
庚午,新徽州通判刘大夫授之、盛秀才旦相候,再赴州饭。初约会于凌歊,风雨而止。饭罢独往,比旧加葺,塔之后又创怀古堂,恨烟雨不见历阳。略至广福寺,长老惠明。
辛未,早诣天庆观万寿寺满散天申节,次赴锡宴,日欲晡毕。晚,元特讲通家之礼,二鼓后归。是日虽时有微雨,而其晴可以讫事。
壬申,早,雨,俄晴。舟行小河甚驶,至采石镇,以云气駮杂少留。已而复行,泊慈湖夹,方午未间也,东坡有《阻风》五绝句即此。
癸酉,早行,饭后入鹅港,午时泊新河口。
甲戌,风色不可行。黄圯老运使自城中来。史志道侍郎以发运使过九江,伺其出城,以小舟谒之。
乙亥,赴圯老会于清凉寺。寺有德庆堂,李主所书。闻左仆射陈俊卿以大观文知福州。
丙子,早乘便风出新河。午时过长芦寺,江水涨溢,去寺才十馀步,不暇游也。日欲晡次真州,太守王朝请察相候。
丁丑,早欲行,会大雨不敢解维,赴王守饭于山堂之澄澜阁。同报恩长老妙湍登塔两级,望金山及扬州大明寺塔,遂同过漕司东园,即六一先生为发运副使许元作记者。去岁,淮南运判吕正己即旧址新之,所谓拂云之亭、澄虚之阁、画舫之舟、清宴之堂,皆具焉。添差提刑司干官张从政驹、教授郑从事汝谐相候。张干,毗陵宜兴人,藏古石刻颇富,有泰山秦碑奇甚。表弟章济之运干适过滁阳,见其病子元祚。
戊寅,早,解维,巳时至镇江府。太守蔡子平直阁、通判章朝请汶、陶朝奉之真、总兵史承奉弥正相候。晚,乘潮方能入闸,未至第三闸,遇浅而止。
己卯,早,入第三闸,而连夕大雨,水涨,里闸不开,遂止焉。都统制成太尉闵相候。是日夏至,雨尤甚。
闰五月庚辰朔,早,至丹阳馆,使客之馆也。赴蔡守素饭于普照寺,长老慧照,兴化人。雨稍止,携邓子长及纶上甘露寺,不到已十八年。镇江因北固山以为城,而寺在山上,东坡诗云「古郡山为城,层梯转朱栏」,尽之矣。观狠石、铁镬字、李卫公像、舍利塔。所谓陆探微师子,惟有近岁画本,馀皆亡矣。旧多景楼,乃行者堂。去年太守陈天麟侍郎别卜地起楼,甚雄壮,同长老化昭饭焉。金、焦二山在左右,而面对瓜州,似胜旧基也。
辛巳,早,同邓子长冒大风雨登浮玉亭。亭在江边独山上。或谓此即浮玉山,故创亭焉。傍有小石山、蒜山。又其傍有土山,号坚土山,土纹皆坚故也。登舟,风益大,冲浪至金山龙游寺。长老宝印,川人,有众二百,栋宇鼎新。寺绕山临水为屋,故谚云「金山屋里山,焦山山里屋」,盖实录也。山门借石牌山为案,乃江中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或谓石牌山正为浮玉,水涨不能没,唐人于此铸镜,南岸创亭者非也。别有鹘山,以鹘栖得名。寺有雄跨堂,颇雄伟,洪景伯书颜。观音殿下临龙渊。长老云顷年军士习水战,尝坠石测之,深三十二丈,而扬子江心深有七十馀丈云。会饭于方丈,白丝糕、黑盐豉、糖豆粥,三者山中之精馔也。登妙高台烹茶,壁间有坡公画像。初,公族侄成都中和院僧表祥画公像求赞,公题云:「目若新生之犊,心如不系之舟。要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崖州」。集中不载,蜀人传之,今见于此。茶罢,上绝顶观坡及晁无咎题字,转至头陀岩。头陀姓裴,唐贞元中获金于山而得名者,闻此岩旧乃蛟窟也。中𤃩泉在水陆堂中,陆羽品江心之水此与同味,酌之。闻京口城中井水皆咸浊,甘泉仅一二云。日午,观僧斋毕,过歙州门,僧榻皆逼江,夏潦方至,凭栏眩骇。大抵寺之轩窗无不临水,而此尤可畏。戏投饼饵,龟鼋毕集。初欲自此下焦山,而风雨殊未止,复冲巨浪还西津,亦危道也。谒下元水府庙而归。
壬午,招进士张大亨为咸媪案脉。黄州守杨直阁由义及府学教授熊克并相候。午时开闸,晡后方抵丹阳馆。
癸未,早,别诸公,道过总领所,登供军堂、得江楼、苑信亭,皆洪景伯所葺也。闻府治连沧楼甚佳,恨不一至。京口多以山为城,即城为登览之所。如多景、得江、连沧之类,虽曰楼,实台耳。归而解舟,河道隘塞,行甚缓,送客相见于门。巳未后,晚行三铺,共二十七里宿焉。雨不止。
甲申,早,大雨。舟行,隔堤望练湖,记云方四十里。自离镇江皆溯流,又南风打头,牵挽者泥淖没骭。未后次丹阳县(古曲阿也。),令陈从政玠、丞沈从事宗契、尉汪迪功并相候于北使之馆。陈德自昆山来。天色稍霁,顺流行三铺,宿栅口。
乙酉,晴。早过吕城闸,至奔牛镇,水泛闸不开。监镇沈修职元携数十夫自支港荡舟曲折而过。晚次常州,太守李元佐大夫、通判张仲固、一监丞并相候。
丙戌,赴州会,宾客往复不能记。换舟,遣尝所假者。
丁亥,早赴李守素饭于感□寺。未后解维,抵暮仅行十三里,宿小井。
戊子,南风益高,牵挽费力,黄昏方次无锡县。宰吴奉议沣、丞赵宣义善仁相候。
己丑,早谒蒋丞相、方务德侍郎、张茂材松运使,适相值戴子善秘书、子微台法忧居,并访之。午间携家游惠山。住持法皞年七十八矣,同上南北阁,酌陆子泉、冰泉、龙渊泉,凭水陆池槛观鼋戏而归。赴蒋丞相会。
庚寅,早,方务德、张茂材约喻子才避暑惠山,留连至夜,凡七饮茶,归邑即行。仲贤自昆山来迓。
辛卯,未后至平江,知府汪圣锡、提举常平芮国瑞相候于姑苏馆。
壬辰,至从母宅,赴府会于齐云楼池光亭。晚招仲贤、子长置酒姑苏台,劝酬□百花洲。暴风雨。
癸巳,同家人赴从母会,留连竟日。仲贤先还昆山。
甲午,早赴芮国瑞会。夜携家赏月姑苏台。
乙未,王仲谟兄弟及数亲旧皆自昆山来。
丙申,早就百花洲具饭待昆山诸亲。王节使权相候。晚解维,抵门而止。
丁酉,早出盘门,如昆山县,以塘路桥低转湖泺(土人谓之皇天荡。),正值东南风打头,撑驾甚劳,晡时方抵下苧渎,距府城才十二里。逼暮,仲宁自县来小酌。
戊戌,终日逆风,牵挽进寸退尺,一更后方抵昆山栅外。知县宣教郎刘𤪠、监税武功孙大夫德相候。
己亥,舟转而南,越两时方抵妻家。王德温兄弟、李四九将仕、五十将仕、张察判棠、郑提干莘、陈教授九思、司户九德、钱唐孙宰听、瑞昌钱簿永弼、郁子文并相候。夜饮,四鼓散,浴而后寝。
庚子,郑通判复、总干晋表、主簿宗仁、郁九一解元并王点县仰、边三一解元并相候。
辛丑,吴县丁丞三畏以檄视涝回,云昆山管内计田二百四十馀万亩。
壬寅,早,就东寺具饭待赵常熟及丁丞。寺今为安穆皇后功德院,赐额曰荐严资福。长老普璇,淳实人也。新萧山尉杨迪功松及其婿新长兴尉陈迪功茂英相候。
癸卯,相士三衢徐璿来。
甲辰,早,赴仲谟会,前吉水庄丞相候。
乙巳,早,祭外舅茔。午后留李良佐酌平江柯山泉。前吉安丞郑宣义颐、新淮西运干陈承事临、国学进士陆日新并相候。
戊申,新湖州梅溪监镇钱迪功郎永存相候。晚赴仲显会。
六月庚戌朔,添监赵承节伯祉相候。赴观音庵寂照大师若钦饭。乘雨凉过山寺报谒,访老僧法回,步至塔院,山之绝顶也,凉甚。
辛亥,早,赴仲吉会。初泊舟外姑宅前,而东西照不可过,惟磬折可避,复为桥碍,乃移舟南问津。晚宿西栅。
壬子,早,随潮行舟,午时泊岸,距旧处才十馀步,阻于一桥,为此迂枉。
癸丑,国学吴仁杰字斗南,携所解《古周易》及启事相候。
甲寅,新临江通判赵宣教不比相候。
辛酉,货齿药人夏彦兴参颇能弈,令与仲显对,盛暑永日,无以度故也。
壬戌,招沈宽登仕案脉,累日苦脾疾,心气极不能支。
癸亥,体中小快。暑甚,夜月却清明,留仲谟兄弟露坐小酌。
甲子,筮《易》,遇《屯》之《益》,留李良佐小酌。
乙丑,晚以小舟入城。
丙寅,辰后入娄门,至从母宅。
丁卯,饭罢谒汪守,馆于瞻仪堂。
戊辰,圣锡云:「幼年初读《陈无己集》,有《代人乞郡劄子》,一见便疑为代傅尧俞作,后阅傅集果然,乃知宿世读书之说可信」。圣锡疑无己后身也。
己巳,久不收永和书,甚悬情。今日连得闰月十二日以前三书,知十三弟得子,不胜其喜。小汪云有书号《类文》,隋时集两汉以来古文,多今时所无,如曹植文尤众,植集中未尝载。
庚午,早赴芮国瑞提举会。谒李直阁简能,旧提刑也。是日范至能借大资政、醴泉使、侍读使大金,求陵寝及正受书仪,过此,晚谒姑苏馆。副使康湑。
辛未,五更别汪圣锡、芮国瑞,再过从母宅。终日雨凉,翁子功监丞相候,赴江西帅幕过此也。
壬申,复热。晡时辎重自昆山来,别从母、茂之,出娄门,登府中所借舟,为奏事之行。晚次吴江县。
癸酉,早,步过长桥,入臞庵。主人知县君份及其子皆死,惟二孙在,榜苏养直诗于宜芳亭。是日大暑,或行或止,惟舟人是听。
甲戌,早次秀州,泊驿亭。方务德侍郎、权州赵直阁师夔(秀王之孙。)、通判朱通直自求(侍郎巽之后,康叔之曾孙。)、判官郑从事伯英、司理邵修职輶(至卿之子。)并相候。入城报谒,憩精严寺。晚赴务德会,荐术士刘演谈命,旧号江西牧童,今曰睡觉生。二更解舟。
乙亥,递中收王致君正言书,转致四明六十九姑书。姑盖族叔祖忱之女,己丑生,嫁黄氏,丁亥秋丧夫,生四子:长小二郎(直躬伯隐,甲辰生。),次小四郎(直履,癸丑生。),次十一郎(直见,己未生。),次十四郎(直异,乙丑生。)。三女:大姐归吴氏(年四十六,乙巳生。),二姐归王敦礼(年四十二,己酉生。),三姐归吴氏(丙戌年死。)。今居奉化县黄郎中宅。晚过崇德县,令吴从事道夫相候,即行。
丙子,早抵长安闸,终日伺候启闭,逼暮始能过。大暑不可堪,夜气稍凉,连夕进棹。
丁丑,早,祗受告命,寻抵临安闸。饭后入北关门,权寓普惠院(俗呼北寺。)。庚辰春到关亦馆此,主僧善伦,相别十馀年矣。
戊寅,芮国器司业、邵伯恭博士款话终日。晚,鲁彦质来谈命,郑人也,自称将仕郎鲁诚修,饮之。
七月己卯朔,李仁甫焘秘监、范至先工部相过。仁甫新除湖北漕。
庚辰,同年刘文潜焞著作相过,刘军资恪继之。胡邦衡侍郎携具来。晚借李德章翚知县修文巷小宅徙居,以北寺太僻远也。设榻小楼,略无蚊蚋,殊觉安寝。客云,昨日进呈予到国门状,上再三称能文。
辛巳,芮国器及沈持要检正携具来。
壬午,汪仲嘉大猷、王宣子二侍郎、张钦夫吏部、郑少嘉礼部并相候。表弟三十七监庙泽、四一县尉湖同自上饶来,留款。
甲申,黄通老尚书、尤袤延之宗丞、刘仲卿及其二子并相候。延之云,两月来自釐务官而上外补贬逐死亡者仅四十人,亦气数使然。留吕伯恭、王得卿饭。李德章送白酒甚奇,饮鲁彦质。
戊子,留表兄郭元嘉之子谟及王得卿饭。许季立调汀州判官,访别。
己丑,朱老娘来,年八十三,甚健。
辛卯,连日肠疾为祟。初闻车驾来日孟享景灵,既而值雨展日,閤门忽报来早引对,病中甚以为忧。
壬辰,平明入和宁门,对于后殿。次堂参,次过六部遍谒长贰郎官,次至虞相、梁参府。晚赴张钦夫、吕伯恭会,同坐新秀州守曾原伯逢。
癸巳,劬劳之日,胡邦衡惠诗。食素,终日讲人事。
甲午,早台参,次谒四台官,次别二府。竟日奔走泥涂中,暮归寓馆应酬书尺,劳倦不可言,幸肠疾少损。
乙未,早,台辞毕,即出涌金门。芮国器、沈持要、范至能先置饯于柳洲,李秀叔彦颖吏部继至。俄报有奉常兼西掖之除,既而乃少蓬、翰苑也。闻执政进至乞留,上曰:「甚好,但恐立异耳」。初拟少蓬,他日兼掌制,上曰:「便令兼内制可也」。秋暑酷甚,有醴酒,夜置舟泛湖赏月,二鼓后归。
丙申,早受省劄,即上辞免状,又受磨勘朝散郎告。
戊戌,车驾诣景灵宫。馆中同官相过:秘书丞李处全粹伯、郎陈骙叔进、张渊叔潜佐、刘焞文潜、林光朝谦之、校书郎杨兴宗似之、萧国梁挺之、赵汝愚子直、正字丁时发子章、冯田宗义。
己亥,宰执分诣。
庚子,受辞免不允劄子。
辛丑,早入秘书省供职。前月秘阁檐忽摧,少监李仁甫云:「昔御史门台坏而司马光去,今秘阁摧,某其去乎」!已而果除直显谟阁、湖北运副。临安修葺凡用八千缗,昨日方讫工而予今日上,初不知也。
收籴马料马草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三五、《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之五○(第六册第五五三三页)
令吕正己、胡昉分下丰熟州军,专委官别行收籴马料五十万硕、马草三百万束。料以稻子、大麦,草以稻草、乾茭、人草相兼收买,就逐处沿流桩管。合用本钱,令左藏南库支降。
北行日录(上时待次温州教授,随侍兖公守括苍,受仲舅汪尚书大猷之辟。)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二、《攻愧集》卷一一一
乾道五年己丑十月九日辛卯邸报,仲舅侍郎充贺正使,曾总管觌副之。
十日壬辰,蔡兴以仲舅书来,辟充书状官,二亲许一行。是日游南园,微雨。
十一日癸巳,雨,俶装。
十二日甲午,阴。
十三日乙未,雨。
十四日丙申,雨。李器之以凤栖梧饯行。
十五日丁酉,雨。周仁甫约同登途。
十六日戊戌,晚晴。仁甫酌别于少微阁,醉中唱和。
十七日己亥,晴。
十八日庚子,晴。饭后别二亲,径出城。张子质一见于驿亭。仲兄、器之、元声、弟淳相送至寿宁寺。仁甫继至。饮罢,东行,宿岩泉夏家店,去城十五里。
十九日辛丑,晴。行二十里,饭午顿驿。行二十五里,宿荆山上方。
二十日壬寅,晴。早登小楼眺望。行十里,饭蒋家店。过缙云县,少候仁甫,即行。道经放生潭,山水秀发,策杖纵观。闻有赵侯庙,乡人敬之。石有如杖如履如瓮如舟者,皆以侯名。双头岩、白岩、乌岩皆奇伟。白岩峭立临溪,松竹秀润。乌岩下有石室,端植如门。渡溪,入仙都玉虚宫路。回顾南岸,石笋森列,有亭翼然。仆夫曰:「此初旸谷也」。中有石鼓,扣之有声。以既济,不复往。路转山回,已见独峰。大松夹立,清溪映带。眇视林间,有巨石屹据如雪。且行且观,遇道童,问石之名,云有洞名「忘归」。既惩初旸之失,遂回登焉。洞中可容数十人,四旁嵌空,如出镌斲。旁有小洞,又一石横陈如台。松风清微,俯和湍濑,是真使人忘归也。下行里许,益近独峰。峰之上相传有鼎湖,尝有巨莲叶因风而下。石壁隐隐有车辙,世言黄帝由此飞升。塘曰「黄履」,言遗履之地。地曰「静乐」,言钧天至此而不闻。峰后大山如屏,奇石崷崒,始望之,高列峰外,自谓倘登其上,必可俯瞰鼎湖。下有锐石,仅如一笋,及即之,后山靡迤而退听,石笋亦不可跂及。而此峰独上摩穹汉,巍然削立,无阶而升。人有扪萝登后山之巅者,犹觉未及强半,是知此峰真众山之宗,非凡目所可窥测也。后山有石空洞,跻攀而上,一窦通明。昔刘先生于窦之外横木为床以居,至今遗箦犹在,号隐真洞。高不可登,怅望久之。循峰而北,又有仙水洞,一名镜岩。悬崖数十尺,级石以上。石罅有水,仅如屋漏,终古不竭,下凿小泓贮之。名公遗墨镵满四壁,迂叟、介夫、赵清献公皆在焉。携酒对酌,清坐移时,亦记岁月而还。再至峰下,大书姓字。小憩宫前两亭,顾瞻伟观,兀不得去。洞心骇目,生所未见。入据上方,相与痛饮赋诗,醉墨淋漓,挥扫满壁。秉烛朗诵,旁若无人。诗榜栉比,盖自香山居士而下,不知其几。阅十之三四,不能尽读也。宫前有门,书「祈仙总真洞天」。是日行四十五里。
二十一日癸卯,晴。早复笔诗于版,各置醉墨高处。谒黄帝祠宇,李阳冰篆额,今留县庠。闻有上宫名「妙庭」,相去三里而近。他无胜槩。有洞名金龙,一窦通独峰下,仅容小儿出入,而其中甚宽。宣和间尝以金龙镇之,为睦寇盗去。脚力既倦,不得穷历。出门相羊峰下,绝溪而西。数里间,山川犹竞秀未已。有徐氏小亭,横跨练溪,小憩而行三十里,饭黄碧。村醪醇酽,不殊家酿。二十八里,宿和尚店。去李溪犹二里。会倅厅一兵杨靖自绍兴回,因发家书第一封,录所题仙都二诗寄仲兄。
二十二日甲辰,夜微霰,早阴晴。行二十七里,饭诸应。行三十馀里,至龙窟。行五里,宿尚书塘。
二十三日乙巳,晴。行二十里,饭杨溪。仁甫由新塘路往四明,分袂于此。田间行久之,犹能相望。将入山,举手一揖而别。四十里,宿横塘暮岭间张家店。途中惟售溪坊酒颇佳,然比之黄碧味不及而价又三倍。深夜,微雨即霁。
二十四日丙午,晴。行十馀里,入东阳县。先见同年姚尉(瀛,)次见王宰(楫。)为诸卒批旁,小憩一店,尉已先至,再三留一饭,力辞之。行十里,饭爱头孙家渡。溪行五十里,宿余店,盖过苏溪八里矣。夜微雨。
二十五日丁未,微雨,作而复止。行二十二里,饭罗岭下篆坑何店。行三十五里,宿义井夏店。过牌头十里。
二十六日戊申,晴,风。过平历,遇客将李浚等回,发家书第二封。行三十里,饭高拥杨家。行三十五里,宿灰灶头于店。
二十七日己酉,晴。行三十里,饭溪口傅店。行三十里,宿渔浦镇上朱店。东阳士人周忠厚同邸,清话久之。夜分,小雨作。
二十八日庚戌,微雨,辰巳间晴。早作饭了,同周君行数里。三憩,方到渡头。装载既毕,潮落舟胶。监渡厉君以小舟般剥,已又加一舟,荡兀波间久之。大舟既前,复挈行李装载,劳扰良甚,又舣棹食顷,挽繂徐行。近庙山,始用橹。潮上方急,篙橹努力欲进,为山石所激,进寸退尺,舟人失色。少纵复上,久方得过。又挽行十馀里。雨霁风静,一波不兴。至六和塔下登岸,已薄暮矣。驱驰至嘉会门,闭关已久。宿俞家店。是日又有松阳一士人,姓叶,同渡。
二十九日辛亥,晴。早起入城,馆于仲舅家。饭罢,侍叔舅同去伪谒副使曾总管。因登三茅山,上步司教场,观仲舅习射。夜发家书第三封。
三十日壬子,晴。同去伪见刘察院,待范郎中(成大)久之,竟不见客。次遇蔡架阁(霖,)去岁书状官也。又遇留丞(正臣。)饭季舅家。发承局缪钦归,以第三书行。
十一月一日癸丑,晴。讲礼。何季膺、叶先生(宪平、)闾丘监丞、尤监簿(袤)访及。仲舅赴副使会。
二日甲寅,晴。同去伪习仪都亭驿,部中见梁监门(叔玠、)范丈、吕郎中(正己,)赴景孟舅晚饭。
三日乙卯,晴。习仪驿中已,不及习于参政府,梁郎中访及。
四日丙辰,天明,微雨即霁。使副以下习仪驿中,阅礼物,授衣衫。翟楫及承局翁叶行。两发家书。仲舅招副使饭。
五日丁巳,晴。习仪政府,候黄御药甚久。周邵州(伯骏、王智叟、)沈尉(德润、)叶主管(翥)访及。
六日戊午,晴。驿中大习仪,使副以下备衣冠。贾国信(竑、)六知閤(张说、张抡、宋钧、宋直温、康谞、王抃。)偕来,归写奏藁。
七日己未,雨。侍叔舅偕去伪赴何季膺、陈叔强早饭于丰乐楼。
八日庚申,阴。发行李上船。
九日辛酉,雨。下递担笼。
十日壬戌,晴。饭了登舟。高伯定、刘君任送出门。张伯纯、刘邦逵送过赤岸。景孟舅、姜子用、沈泽远、王智叟约送长河。
十一日癸亥,晴。饭时过长河九十里,遣第六书,发周德归。午过崇德。苏彭年来迓,水缩舟胶,牵挽寸进。更初,遇士颖弟于官窑。
十二日甲子,晴。饭时过永乐,行二十七里,至秀州。仲舅入城回谒,闸头登舟风作。李同年(唐卿)相见。
十三日乙丑,晴。四更行六十里,过平望。姚漕相访,仲舅破睡见之。行四十五里,过吴江。又行四十五里,至平江,仲舅入城回谒,船由城外至阊门。叔舅别去。一夕行九十里。
十四日丙寅,晴。早到无锡。携刺谒孙饶州父子。中途闻其入城,遂谒喻郎中(樗,)以谢去春先辱。魏子师子智访及。行九十里,深夜去毗陵数里泊。
十五日丁卯,晴。生朝作汤饼,遣人访李表兄长卿,已同王直甫候于门。苏彭年亦来,皆延入船相见。王江阴正己惠茶并公酝。苏、李别于荆溪馆,直甫同行十里,待书而别。徐协恭过船棋战。三十六里过奔牛,又十八里过吕城。月明水深,挽舟甚驶。夜行五十四里,过丹阳县,约五更矣。
十六日戊辰,晴。行二十七里,小泊新丰。又二十七里,过丹徒镇。行三十六里,午后到镇江。以水涩,良久方抵丹阳馆。沈抑强(中立)既迓于门,又携具馆下,协恭同集,使人通问于王侍御。
十七日己巳,晴。上馆盥栉。仲舅欲同谒王侍御,而侍御已在门侍。季舅同沈抑强、去伪别侍御。闻泊舟金山,因约同游。穷览胜处,主僧(宝印)首座(心鉴)皆嘉州人。侍御方赴夔州,不谓得见于此,以小诗道别,又辱和篇。入船别其家,遂归。仲舅招副使早饭,抑强复携具来,严墨卿同集,二鼓方散。
十八日庚午,晴。四更起,天微明,即从使副到江干。先登舟以待,沈、严二君相送,晴和无风。俄顷至瓜洲登岸,未几风作,胡抚干(仲文、)俞尉(茂先、)陆泰兴(况)相迓。俟行李上,坐船即行,薄暮至扬州。城中水涩,更馀方出城。发第七书,递达亲庭。
十九日辛未,晴。三鼓,报送伴钟尚书(世明)等回。仲舅起相见。前处州汤路分(逢时)为钟引接,送狼头帽、五指子各一副,拂手香四贴。为发亲庭第八书。又以小舟来过,仲舅方与胡漕(昉)对语,因与汤略见于舟外。少选,钟尚书、徐知閤(本中)船到,仲舅见之。约四更方得行。辰时到召伯埭,去扬州才四十五里,以夜来留滞故尔。张帆而行,三十里过露筋,三十里到高邮。仲舅入城回谒。两岸然草如画。三十里,夜过塘头。
二十日壬申,晴。三十里过界首,二十五里过范水,三十五里至宝应。夜风雨。行三十里,过黄蒲,二十里过平柯桥。
二十一日癸酉,晴。辰时到楚州。仲舅入城回谒。登熙台,应山阳(藏密、)晏判官(哲)一揖于舟次。三十里过磨盘,三十里夜过淮阴,三十里过闻家峰。
二十二日甲戌,晴。三十里到洪泽,前去欧家渡极浅,欲为般剥计。使副借潮于渎头神,东北风作。欲候酉潮,而申初已应。开闸张帆,三十里过渎头。使副上庙挂幡,又过数里,舟胶而止。
二十三日乙亥,晴。未明,东北风大作,潮亦先期而应。谈笑过欧家渡,去渎头十五里,一行人欢呼而行,且感神贶之如响也。行十五里至龟山,以风大不可出淮,摆泊山下,见监镇王(九思、)曾同舍。
二十四日丙子,晴。早出淮三十里,至盱眙,泊燕馆下。龚守携具宴使副,约季舅、去伪分冬。发家书第九封附递。
二十五日丁丑,晴,冬至。早起,乘马陪使副天庆观朝拜。归馆,望拜两宫,各展贺。偕季舅、去伪游第一山玻瓈泉,冰不可酌。遍观磨崖石刻。见周司法深、谯提辖(熙载、)王干办(茂。)龚守就馆请使副早食,军衙晚食。
二十六日戊寅,阴晴。使副以下具衣冠习仪馆中,依例就皇华馆犒三节人。
二十七日己卯,晴。盱眙客将李宝渡淮探问,接伴使副已到泗州。使副赴龚守晚会。偕季舅、去伪赴王干办之招。
二十八日庚辰,晴。掌仪引接等渡淮传衔。少顷,同北引接礼信司高琚等传到接伴使副名衔:正使昭武大将军、行尚书吏部郎中、上轻车都尉、彭城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唐括安德,副使朝奉大夫、侍御史、骑都尉、广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高德裕。使副坐燕馆须其至,犒以三杯而去。移舟淮亭,使副燕亭上。偕季舅、去伪赴谯提辖会。发第九书。遣吕葵、张吉归。
二十九日辛巳,天明雪作。使副以下巳时渡淮,至泗州草馆,望拜如仪,各就幕次。三节人互参使副,使副互展起居状。茶酒三行,上马入城,天色开霁,和气翕然。至馆分位。是日与季舅别。
十二月一日壬午,晴。车行六十里,临淮县早顿。县境有徐城,本徐国,嬴姓,有徐君墓,季札挂剑之所。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临淮尉夺客牛以驾车,为客所诉,鞭条子八十。金法,士夫无免捶挞者,太守至挞同知。又闻宰相亦不免,惟以紫褥藉地,少异庶僚耳。
二日癸未,晴,风。车行八十里,虹县早顿。城门不容车,乘马入驿。市井多在城外。驿之西有古寺,大屋二层,瓦以琉璃,柱以石。闻其上多米元章诸公遗刻,三年前于寺中待使客。饭后乘马行八十里,宿灵壁。行数里,汴水断流。人家独处者,皆烧拆去。闻北人新法,路旁居民尽令移就邻保,恐藏奸盗,违者焚其居。有一鹿起草间,截马前西去。两岸皆奇石,近灵壁,东岸尤多,皆宣、政花石纲所遗也。虞姬墓在西岸荒草中,横安二石板,相去尺馀。隆兴间,我得泗、虹,以此墓为界。县外山上有丛祠,汉高帝庙也。淮北荒凉特甚,灵壁两岸人家皆瓦屋,亦有小城,始成县。道有粉壁云:「准南京都转运帖,理会买扑坊场」。递铺皆筑小坞,四角插皂旗,遇贺正人使,先排两马南去。金法,金牌走八骑,银牌三,木牌二,皆铺马也。木牌最急,日行七百里,军期则用之。
三日甲申,晴。车行六十里,静安镇早顿。又六十里,宿宿州。自离泗州,循汴而行至此,河益堙塞,几与岸平。车马皆由其中,亦有作屋其上。州城新筑雉堞甚整,闻是五月下旬上畔指挥重修,限四旬毕工,费一出于民。城中人物颇繁庶,面每斤二百一十,粟谷每斗百二十,粟米倍之,陌以六十。大寺数所,皆承平时物。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市肆列观无禁,老者或以手加额而拜。有倒卧脚引书铺,般贩官局汤药,蔡五经家饼子风药。去州二里许,二郎庙前有下马亭,即李显忠斩李福、李保之地。驿舍邻郡治,显忠驻军于此。破城之初,每兵止犒以三镮,士卒愤惋。及逃归,创残之士不能自力,悉碎于敌手,为数坑埋之。中庭有井,自投者尤多。负郭县曰符离,项羽破汉军于灵壁东,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县界。
四日乙酉,阴晴,风作。车行四十五里,蕲泽镇早顿。又四十五里,宿柳子镇。晚小雪,即止。
五日丙戌,霜寒颇力,行人须发皆冰。六十里永城县早顿。驿中犹有灯,县本芒敬丘二县地,有芒山与砀山相接,汉高帝隐于此。汉更敬丘为太丘,陈寔尝为长,故城在今县西北。又七十里宿会亭镇。
六日丁亥,霜晴。车行四十五里,沙山冈换驴。三十五里谷熟县早顿。县即商之南亳,汤所都也。县外有虹桥跨汴,甚雄,政和中造。今两旁筑小土墙,且敝损不可行。绝河以入,又二十二里至金果园,果木甚多。马行十八里,入南京城,市井益繁,观者多闭户以窥。夹道甲骑百馀,城外及驿前皆步兵。大楼曰「睢阳」,制作雄古,倾圮已甚。驿曰「睢阳、谷熟甲卒自言西人月请五百短钱,闻本朝养兵之丰,叹感不已。南京城楼侧有亭名「解愠」,承应人有自言姓赵者,不欲穷问之。云城中犹有徐太宰、路枢密、郑宣徽等大宅,多为官中所占,亦有子孙居者。按此地即高辛氏子阏伯所居商丘也。武王封微子启,是为宋国。后唐以为归德军节度。本朝以王业所基,景德四年升应天府,祥符七年升南京。金改曰归德府。汉梁孝王所都,兔园、平台、雁鹜池、蓼堤皆在此。春秋陨石五犹存。
七日戊子,晴。车行六十里,宁陵县早顿。古葛伯国,汤所征也。魏信陵君无忌封于此。又六十里宿拱州,本襄邑县,属开封。崇宁四年建,名辅州,以为东辅。又改拱州治襄邑,本宋承匡襄陵乡也。襄公所葬,故曰襄陵。金曰濉州。
八日己丑,晴。车行六十里,雍丘县早顿。县故杞国,武王封禹后东楼公,故至今土人犹曰杞县。祖逖镇此,以禦石勒。圉城镇在东南,本汉圉县,属睢阳国。王莽击翟义,为京观于此。汉外黄县,故城在东,又有葵丘,齐桓公所会也。承应人杜从自言邑手分,邑有令、簿、尉、酒税都监、同监共五员,二税输粟及米,亦纳绢,但薄而小。此间只是旧时风范,但改变衣装耳。又行二十里,过空桑,伊尹所生之地也。又里馀,过伊尹墓,惟一大枯木在侧,断碑卧其下,曰「汤相伊尹之墓」。又数里,过三冢,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宿陈留县,去雍丘六十里,驿中有苍柏可爱。县本郑邑,为陈所并,故名。
九日庚寅,晴。车行四十五里,道旁多陂塘,路颇迂回。古冢相望,发掘无遗。至东御园小亭少憩,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马,入东京城,改曰南京。新宋门旧曰「朝阳」,今曰「弘仁」。城楼雄伟,楼橹壕堑壮且整,夹壕植柳,如引绳然。先入瓮城,上设敌楼,次一瓮城,有楼三间,次方入大城。下列三门,冠以大楼。由南门以入,内城相去尚远。城外人物极稀疏,有粉壁曰「信陵坊」,盖无忌之遗迹。城里亦凋残。街南有圣仓屋甚多,望见婆台寺塔,云城破之所。街北望见景德开宝寺二塔并七宝阁。寺上清储祥宫颓毁已甚,金榜犹在。皮场庙甚饰,虽在深处,有望柱在路侧,各挂一牌,左曰「皮场仪门」,右曰「灵应之观」。又有栾将军庙,颓垣满目,皆大家遗址。入旧宋门,旧曰「丽景」,今曰「宾曜」,亦列三门,由北门入,尤壮丽华好。门外有庙曰「灵护」,两门里之,左右皆有阙亭。门之南即汴河也,故街南无巷,街北即甜水巷。过郑太宰宅,西南角有小楼,都人列观。间有耆婆,服饰甚异。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员也」。相国寺如故,每月亦以三八日开寺。两塔相对,相轮上铜珠尖左暗右明,横过大内前。逆亮时,大内以遗火殆尽。新造一如旧制,而基址并州桥稍移向东。大约宣德楼下有五门,两旁朵楼尤奇。御廊不知几间,二楼特起,其中浮屋买卖者甚众。过西御廊数十步,过交钞所,入都亭驿,五代上元驿基。本朝以待辽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
十日辛卯,阴晴,歇泊。承应人有及见承平者,多能言旧事,后生者亦云见父母备说,有言其父嘱之曰:「我已矣,汝辈当见快活时」。岂知担阁三四十年,犹未得见。多是市中提瓶人,言倡优尚有五百馀,亦有旦望接送礼数。又言旧日衣冠之家陷于此者,皆毁抹旧告,为戎酋驱役,号閒粮官,不复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给。有旧亲事官,自言月得粟二斗,钱二贯短陌,日供重役,不堪其劳。语及旧事,泣然不能已。留守来谒接伴使副,使副连一榻南向坐厅上,留守设胡床侍其左,过盏劝酒,翼而退。接伴所得私觌物尽货于此,物有定价,责付行人,尽取见钱,分附众车以北,岁岁如此。又金人浚民膏血以实巢穴,府库多在上京诸处。故河南之民贫甚,钱亦益少。涂中曾遇蒲篓数杠,导之以旗,殿以二骑,或云其中皆交子也。都管愠其主人贪墨,以秽语诋之。又有「万福包待制」之语。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
十一日壬辰,晴,赐宴。既传衔,使副率三节人具衣冠出接伴位前,对揖而出,就褥位,与接伴天使对立,三节人立使副后。先引使副东北向,开敕,两拜,天使乌古伦璋传口宣云:「卿等远持使节,来会岁元,适冒寒威,宜加宴劳。今遣具位璋赐卿等宴,仍差南京留守耶律成押宴,并赐教坊乐」。使副舞蹈五拜。又开敕,两拜,再传口宣云:「卿等来朝岁旦,远抗使旌,爰增原隰之华,宜有甘芳之锡。今差璋赐卿等酒果」。使副搢笏,跪左膝,叉手受赐,五拜舞蹈如仪。还,立褥位,对展。次揖接伴,退就幕次,与璋茶酒三行,再立褥位。引接石旦侧跪捧表,正使拜跪受表,却以授璋,仍送土物与之。璋退,即引押宴出,与接伴拜舞谢恩。押宴先升厅,侧立。使副拜舞讫,与接伴对行,升厅,与押宴对展讫,就座,点汤,端笏离位少立。三节人东北向,再拜呼噪,升厅。占位东向南上,小立。俟使副初盏罢,三节方坐。初盏燥子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以大柈贮四十楪,比平日又加工巧。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蜡黄、批羊、饼子之类,不能悉计。次大茶饭。先下大枣豉二、大饼肉山,又下𤓎鱼、咸豉等五楪,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仍以供顿之物杂之。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不晓其意,盖其俗盛礼也。次饼餤三,次小杂碗,次羊头,次煿肉,次刬子,次羊头假鳖,次双下灌浆馒头,次粟米水饭,大簇饤,凡十三行。乐次:筝、笙、方响三次升厅,馀皆作乐以送。亦有杂剧,逐次皆有束帛银碗为犒。使副以下皆离立,以待谢恩。或云所赐初不及,皆文具耳。第十二行依例劝上中节酒,罢,三节先就班,使副进。第十三行茶罢,与押宴接伴谢宴,拜表庭下如仪。再送璋土物,与璋成互展辞状,即与接伴对揖归位,送押宴私觌。往回自此,每赐宴,礼数准此,食味乐次大同小异。
先兄严州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七、《攻愧集》卷八五
曾祖常,故任朝议大夫,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妣翁氏,赠永嘉郡夫人。
祖异,故任徽猷阁直学士,朝议大夫,累赠少师。妣冯氏,赠秦国夫人。冯氏,赠魏国夫人。
父璩,故任朝议大夫,主管亳州明道宫。母汪氏,封恭人。
先兄讳锡,字予善,一字申伯。世家明之奉化,今居于鄞。盖自我高祖正议先生始,四明之楼实出于东阳,不知所迁。其可寻者,自兄以上才八世。先生以古学教授乡校凡三十二年,擢第起家,金紫少师皆以伯仲踵世科,后来者又继之,衣冠彬彬焉。先公尝以军器监丞摄工部郎,有忠厚廉平之称太保魏国史公为墓铭。生九子,兄其仲也。兄天资颖悟,精力绝人,自幼从学,迥出流辈。年十三游郡庠,三山陈公元裕典教事,鉴裁甚精,兄一试占高等。祖居遭建炎之燬,依外家以居。先公摄事平江,母氏携伯氏继往,兄已能理门内如老成人。自尔举业之馀,干蛊尤笃。楼、汪二族吉凶会集,人夥事丛,他人智力所不给,兄为主办,则应酬中度,谈笑自若。遇事有胆略,不怯不躁,委蛇曲尽,无剧易必举。故虽未冠,而中外亲识已极口称其能,而期用于世矣。先公久欲问舍,而无其赀。兄承亲意,竭力图之。铢积寸累,以立堂宇。先公怀太守章归寓奉川,兄慨然曰:「亲年益高,兹可缓耶」?入城谋度,日以就绪,落成,奉二亲定居而后侍行。盖一力任事,米盐靡密,有无相通以全其家者几二纪。隆兴二年,以先公遇郊祀大礼奏补将仕郎。乾道改元中铨,授右迪功郎,秀州司户参军。先公赴处州,兄率诸弟分掌家务,鸡初鸣侍左右,至受谒听讼,则俟于屏内。公退,候伺颜色,承命惟谨。书尺之繁委,行李之往来,一不以累先公之心。故先公专意郡政,无有内顾。既赴户掾,太守徐公蒇、曾公逢一见如故交,事多资决。纠曹懵甚,守方委兄协济,俄有旨,使录事专典狱漕。使吕公正己行郡,部民有诉狱冤者,以诘纠曹,呿不能答。兄前曰:「兹事甚明。是时新制未行,锡预闻之」。因引姓名岁月与事之始末,辩数明畅,四座属耳。吕公叹曰:「作吏不当尔耶」?顾吏一依兄所言,纠曹得解,而诉者伏辜。会镇江有军校诉于朝,且自言久掌军用,列校贷钱以万计,知其欲诉,将杀以灭口。脱身而来,后必有追者,出此门则不得生矣。丞相虞公骇其言,具奏于上。先令郡置狱,尽系所诉者,欲遣理官以往。今丞相梁公方参大政,虑摇军心,请敕漕臣择州县清强官,许以理寺推狱行。时胡公昉新为东漕,与吕公合词荐兄。吕言秀州事,胡曰:「自淮南易节以来,密访人物,至秀称楼君者如出一口」。径取旨以檄兄。二公使来见,面趣之行。兄曰:「事关军旅,君相所属意。锡试吏未半岁,岂应预此」?二公不许,曰:「隆暑不可久系,狱吏已候于郊外数日,以待子之来也」。请械军校以自随,途中时与之语,钩得其情。比至,桁杨满庭,所系有官横行者,兄以所诉贷钱之目诘之,皆曰:「诚有此,而悉已偿矣」。各以左券来,有须会问于军者,颂系一二,馀即日纵遣。复引诉者,谓之曰:「尔之妄明甚,察尔之情,欲逃死耳。上罔朝廷,下骇军伍,死有馀责。即吐实,尚全尔生」。其人顿首感服,一箠不用,仅三日而竣事。大理吏跽请曰:「事体甚重,今遽已,后必有悔」。兄曰:「我不知观望,惟尽其情而已。汝第为我行文书,他日有责,我当任之」。既出,尚书蔡公洸为守,握兄臂曰:「何其神也。始得制书,府庭为之震动,非君来某亦无所逃责」。然尚疑兄年少气锐,或有疏略,因为备言之,唶曰:「弗可及已」。归涂比文案,该叙详密,老狱吏所不能为。二漕闻兄及门,大惊。既见,道所以,喜甚,曰:「吾二人举士不谬矣」。亟呼吏草奏,兄曰:「已具于此」。读之,又大喜过望。涉笔书名,即携兄诣丞相府,先入白相,唯唯,问安在。自宾戺径以便服谒见,色尚不怡,曰:「折狱诚敏,然诉者肯默乎?亦得所谓伏辩者乎」?二漕相目,兄曰:「伏辩有二,如使吏曹附口语代书辞,容有诬服,今其亲笔也」。袖出囚辞数百言,视首辞笔迹不少异,又无一字揩改注乙者,相始大称赏,且曰:「使者诚知人」。翌日与梁公奏闻,上为之嘉叹。因共荐兄,谓如此等人不应使沈州县,请以中都官处之。适左帑吏有巨蠹,既正典刑,以兄监都门,相谓兄曰:「是何足慁子?特不欲使子舍禄而迟次也」。既就职,润色成法,随请于上,积弊寖销。在法,讥诃出入得其过失者赏有差,故虽名同事而侦伺甚严,或成仇隙。兄曰:「吾侪为国主藏,任责匪轻,各谨攸司,锡亦不愿得此赏也」。由是相处甚欢,而事益集。南库阙官,朝旨命兄兼摄。兄视宝货品目至繁,而位置纷糅,躬督帑吏汇分之,各得其所,列屋有定数而总其凡于籍,标识粲然。未几,上忽遣中使临视,兄执籍取物,如探诸囊。使无以返命,即取屋角敝缯将封以归奏,官吏失色。兄徐曰:「是非军衣所需,盖裒以备赐花等用。数实若干,籍具在也」。神气湛然,使无以诘。尚书张公津曰:「某号典领,初不得亲临,胥辈又不任事,微君,吾其殆乎」。张公由此受赏,兄不屑也。任满,主管都茶场会子库,关升右从政郎。上方留意楮币,兄服勤其中,纤悉明备。凡事皆立成规,吏不得摇手。日造万纸,无不精好。一日,谒丞相曾公,有同僚力言省罢之便。兄立其后,具闻之。僚顾见兄,踧踖而退,兄亦不之辩。果罢已,又进谒,白相君曰:「国家赖楮币以资用度,今罢已,何敢复言?然度必复于后,吏曹失业,散之四方,他日恐难遽集。况作伪者他皆可为,惟贯百例不能乱真,故多败。此曹无聊,若冒为之,智者不察也。愿择可用者,分隶官司,使得以自活」。丞相曰:「子不谋身,而远虑及此」。即白于上,如兄言。旋摄主管尚书刑工部架阁文字,遂为真。职最清简,靖共自守。垂满,欲诣铨部。时史魏公再相,素以兄为可用,力荐上前。丞相赵公又举镇江狱事赞之,且奏曰:「是时虞某即欲处以职事官,今丞相虽知之,尚避乡曲之嫌,未敢遽言」。上曰:「朕犹记向时事,信可用,岂应顾小嫌耶」?遂除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以荐章及格,改宣教郎。时方修一司一路酬赏法,取诸路专降旨挥五千馀项,立条一千三百,继又编类海行法。兄夙夜疚心,笔削损益多出其手。书成奏篇,转通直郎。轮对,首诵主上孝俭之德。上曰:「朕之即位,卿预观否」?对曰:「臣是时虽不及见,今叨朝列,冬至正旦亲见陛下拜太上皇寿,真千古盛事也」。上顾而笑。再奏,请明诏有司议立科目,凡是则是效有一于此者,令郡国察举以闻,择其尤者尊显,以风厉天下。孝者举则忠臣可以求,廉者进则赃吏不必治。又论:「乾道修法久已奉行,间有牴牾,重加审核,虽已出于睿断,修定新书,止缘颁降尚迟,州县无所依据,胥吏因得为奸,反致淹延狱讼。欲望颁行,使得遵守」。续有陈请,自编别敕,仍下诸道,且用旧法理断,免致因循待报。迁太府寺丞,又以轮对论绍兴和买事,谓:「会稽一郡赋额最重,然经界之初,物力及四万钱者始敷一绢。今乃半之,既无物力之增,徒有科敷之倍。止缘下户旧与免科,圣朝优恤之恩反为豪户欺隐之地。上焉者财力丰裕,与吏为市,莫可究寻,尽以本户之田析以占籍五等,分立砧基,多至百本,却致中产之家和买岁增,偏重已甚。乞以产钱均敷,不复更问等第。议者必曰始科不及下户,盖恤之也。今反加赋,可乎?是大不然。今名为下户者实富室也。真是贫乏,十无二三。若仍旧贯,不为更张,则必尽归五等之籍,无复可敷之绢矣」。又言:「身丁钱者,皆出于下户,欲将所取之额总计为绢若干,与和买绢数合为岁额,止以产钱均开。上户虽就和买敷身丁,而和买之敷则顿减。下户虽就身丁敷和买,而身丁之免则甚优。上下各得其利,而官赋所入无亏。钞书仍以和买身丁为名,用防异时重叠倍敷之患。若有丁无产之民,则又可以全免而为太平之氓矣」。上褒嘉再四,且曰:「卿所陈利害甚明,朕即为差漕臣与郡守同共措置」。又论左帑权出之弊,谓:「出入之吝,具有科条,物货权出,势不能免。此等既非正支,止是私置文记,遇出即注,才入即销,虽有据凭,终难检柅。万一久假不归,因有重出,不无奸弊。欲从外府印给二簿,付都中两门专记权出之物,门者以时拘收,太府每季稽考」。上曰:「其弊如此,朕殊不知」。即命行下,至今遵用之。宣谕宰执,天语甚宠。兄前后再对,所陈九事皆蒙睿奖。今录其施行于时与其最著者。迁大理寺丞。狱人之司命,廷尉又天下之平,固所当谨。兄尤恪意从事,谓天狱追逮非他处比,一夫所向,闾里惊摇。每见吏牍,必详究其人,择不可已者,始禀卿长而行之。既至,则穷日之力,亲加听察,苟无用拘留,则亟去之。或先有案卷者,豫审事节,一问即得,故囚之宿于狱者甚寡,拷掠尤稀阔。视之如伤,情实俱露而犹为廋隐者,仅施十数。囚徒至前,未尝厉威以临之,斥退吏卒,使得尽其欲言。遇有妇人孺子,深以惊迫为戒。适有大狱三数,皆晻昧翻覆,最为难事。兄究见底蕴,处断公平,不为势力顾忌,亦不诡法以惠奸。军民斗讼例送寺中,是非立决,率皆厌服而去。由是庙堂相知愈深。士大夫则曰:「此真得人矣」。始至寺,吏曰:「是为初官时能决诏狱者」。久之,熟见兄官业,咸谓未之见也。兄久去亲庭,力求外补。九年四月,差知严州。时谒告归省,拜命于家。未几,交代奉祠,有旨趣行,不俟临遣,便道之官。九月到任,郡更旱潦之馀,财用空匮,陋不成邦。逋负动以千万,督责交至。以郡计访寮属,具诉煎熬困急之状。先是,曹掾筦库之官分往诸邑,公吏五百又旁午于道,日不暇给。兄曰:「郡尚可为也,何亟如是」?悉使归之,一迹不留也。诸邑既已肃然,然后使来受要束,尽取财赋本末,审缓急之序与夫当蠲而未蠲,已发而更催者,人皆得以自言。首尾七八日,朝暮相处,如父兄之诏子弟。凡可蠲者,落笔扫尽。其他或为之倚阁,或为之分限,其应输者皆指期至。郡倅贰以下争以为不可,兄不为变。邑无官吏之扰,又罢无名之敛,期会宽而信,欣然承命以行。且各置二历,缄以紫囊。公文之外,守宰欲有所言,亲题历上,不时往还,吏不得预闻。其间脉络贯通,了无壅滞。文移简寡,上下安便。及期,无一金之负。寮吏耸服,郡始少苏矣。木筏出于歙郡,由城下以趋钱塘,郡帑赖此以济。比岁苛取,商贾不通。兄为之简节疏目,按旧额而寡取之。会计甫毕,牙侩一为保识,即纵之,顺流而下,贾人更相告语,来者益众。以故三阅月而钱之入大农者踰十万缗,曾不倍征也。版曹漕司差官相踵至,则与之道其所以然甚悉,又随所索而应之,相与叹其通敏,且曰:「下车几何时,洞彻乃至此耶」?归语诸长,故兄之誉益彰。民讼多据案亲决,各适其平,受责者亦无辞,举手加额,称诵神明者相属也。外邑番诉,间取其甚者自处之,必穷其情状,而抑彊扶弱,不为已甚。有诉丧衣囊于津亭者,期以餔时必获,已而果然。学校颓圮,所未暇及,兄为之区处,表里一新,像设严整,士类感叹,人不知役。或以疑事来谂,从容响答,动中要领,而以爱民近厚为先务。近城木场苦于潦水,筑墙则善隤,插篱则易坏,或以请,兄应声曰:「种木以环之,则可久矣」。闻者以为难及。大率迎刃而解,庭无留事。驭吏接物,厨传宾庑,下至舟子军士之差次,具有方略,人情翕然,愁叹之声化为讴吟。傍郡之诉于监司者,亦求直于兄,其感化流闻有非人力之所及者。十二月,丁先公忧,徒跣扶丧,哀感行路。郡人如失慈父,设祭于道者相望,巷哭以送之。在官仅八十馀日,人谓良二千石终更以去者,未必得此。户部侍郎曾公逮当今吏师,谓人曰:「试郡而办事者有之,若楼严州为政平静,百废具举,虽老于治民者未易过也」。既归,追慕摧割不可解于心,力贫谋葬,颜色深墨。十年四月感疾,去卒哭未远也。阅七日,至五月丁卯,竟不胜丧以殁。呜呼痛哉!享年五十,官至承议郎。娶冯氏,封孺人。子男三人:澡、溁、滐。女一人,适承务郎、新知绍兴府馀姚县蒋纶。将以十一年八月壬午葬兄于奉化县龙潭正议先生之墓左,澡录兄行事以告于钥,与之相抱持而哭。语之曰:「吾尚忍言哉!子之所不知者,吾为汝书之」。呜呼!兄之所以过人者,天才之优也。然人之有才者,或量不足以容物,或学不能以自将,恃气而兀傲,矜敏而怠惰,察以为明,严而近刻,为己而嗜进,计利以自丰者间有未免。惟兄器度恢洪,莫见涯涘。受人之触,傍观为之愤怒,而辞色不少异。朋友同寮所阅多矣,无不得其欢心。居家作吏,几无暇日,而学问不倦。尤好说《诗》,得《风》《雅》之深旨。两荐漕台,卒困于南宫。笔力日进,动翰如风,对客作书,真行俱精,瞬息数函,不见其劳。尝见徐公兢作篆,心顾好之,下笔辄工。好事者争求扁榜,流传甚多。晚更敛制,稍寻斯、冰之体。近方考證《说文》,仍集张氏《复古》与钟鼎遗文,从韵昈分,欲为一书,竟不就。饯别庆贺间为诗词,皆清新切当,压倒坐人。此其见于外者。至涵养餍饫,增益德性,委运自适,则又其所安也。和气薰然,无贵贱长少与之尽礼。人有所求,惟力是视,告以急难,必倾身以应之。或就之谋事,先究情实,能道人胸中之欲言者,为之致曲,不翅己事,人亦感其诚而许之,故率能如请者之意。济则如身得之喜,否则介介若有失焉。盖其资性笃厚,雅存济物之心,而才又足以行其志,此所以为不可学。遇有不可,亦必曲为言其所以不可者以晓之,人亦不以为忤。克勤小物,略不苟简。所居一日必葺,船居旅次,容膝之地亦务整洁。创造器用巧思横出,人取以为法。终日矻矻,有古人运甓之志。每曰勤则不匮,一有自惰,则不足以立身矣。人之情伪丝发不能逃,而自晦其明,含垢匿瑕,如弗闻者。动有规矱,不以己长望人。人有弗及,率归于恕。徊翔筦库,知己满前,不一登权贵人之门。昔人所谓性至通而自然有节者,兄为近之。心计有馀,使之利析秋毫,有不足道,而疏财尚义,不问家之所有,贫无告者,时推以济其须。俸入不足以给用,而食客无虚日。间遇士子就试,亲宾坌集,兄豫为馆谷之计,帷帐器用咸备,手行觞豆,弥月无倦色。少閒,又问劳其乏绝,商搉文义,人人自以为亲己。妇家寖窭,辍衣食之资以助之。外舅姑之丧及葬,皆兄为之,存殁无憾。再从弟镛幼孤,求师在所,兄曰:「是吾叔父之爱子也」。饮食教诲,积数年,遂入上庠。东阳有族子曰溥,以穷来归。兄育其数口,又为谋资身之策,温饱至今。少游西安,与张元晦汝明厚善。乙未,张赴省闱,兄取其新作读之,曰:「君文诚工,而久不售者,正坐用意太深」。为取前三年程文数十通使熟观之,曰:「是未必胜于子,惟以笔端无滞碍耳」。张爽然悟,场屋中一挥成篇。既在选,谓所亲曰:「吾沾一第,益友之赐也」。其于故旧类此。呜呼!在私门为亢宗之子,在公家为有用之才,德之感人者深,惠之及物者广。况复容貌颀伟,素少疾病,谓必将建立事功,为时闻人,而止于此,是可痛也。故敛之日,亲戚交游下至闾里耋稚,皆相向恸哭,搏膺尽哀。传闻讣音,交相惊悼,久而后信之,至今吊者尚未绝也。兄亦自度抱负不凡,抗志闳远,绍兴和买之请既行,郡民闻之,无不鼓舞,且曰:「不知是何官来惠吾州耶」?帅奏催科方急,未易遽改。上尤注意,令候省限满日取旨。近臣复有请者,遂遣漕臣以行,仅能蠲减𣪁宫及寺观拨赐无名之额,终未能尽如兄之言。兄深惜上意之未究,益访利害,期申言之,而无及矣。兄之赍志于地下,何止此哉!呜呼,兄之孝友笃矣。伯氏丧于丹丘,星驰护丧,治葬抚孤,甚有恩意。第八弟戣之生,先公以多男子之故,命兄育之。抚爱如子,以至成人。澡之居丧,戣实同力以报焉。方伯氏之亡,而诸弟尚幼,每与钥相语曰:「仰事俯育之类,吾二人分任之」。钥自度才具智略去兄远甚,一听命焉,而悉意以佐其傍。处家从宦更为勉励,欲寡其过,以毋贻亲忧。官敕局,丞外府,适相后先,连檐以居,并辔以趋,非敢以为荣,父母俱存,兄弟无故,诚人间之一乐也。先公七十,同归拜寿,壬寅属疾,又同时省侍。已而先公益安,而兄得辅郡,奉双亲西上,乡曲艳其盛。丞相史公、魏公率里之士夫大合乐以送之,兄曰:「当以一身服为郡之劳,而使家人女子极奉亲之欢」。躬调旨甘,又间以政事施设具言于庭闱以请益,甚适也。不幸天祸我家,先公弃诸孤,兄号慕深切,大事未涯,百口仰给,忧苦郁结,以殒其身。天乎,哀哉!游宦许久,不足以糊其口,生事日废。幸能以器业自奋,改秩才四年而得郡绂,卒不及泽其子。竟何为哉,竟何为哉!今日之事固有能言之者,岂真有定数,不可逃耶?世言阴德隐行有益寿之理,未问兄之平生,以棘寺数月治狱平允之心,严陵一时临民循良之效,亦宜得祐于神明。而大祸之馀,复不自免,福善祸淫,岂又有时差耶?不可晓也。垂白之母昼哭之泪未乾,而重以昼夜之哭,门户责任之重,以兄当之,犹惧不能胜,钥何以堪之!呜呼,不可活矣!与澡等忍死以图窀穸之事,又雪涕以书此。或曰:「子之志虽切,词不亦太繁乎」?钥泣曰:「吾兄之亡,断吾手足不足以喻其痛。且重悲夫人品才气如此而不得显于用,特书屡书犹未能形容大槩,以写吾之悲也,吾暇文乎哉」!乃长号授澡而使之求铭焉。谨状。
秀州陆宣公祠堂记(淳熙间)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东莱吕太史文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二、《方舆胜览》卷三、《至元嘉禾志》卷一六、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一九、《南宋文范》卷四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古者建学,先圣先师,各因其国之故。国无其人,然后合他国而释奠焉。由汉以来,先圣先师之位虽定于一,然郡邑先贤,亦往往祠于学宫,犹古意也。《唐史》载陆宣公贽,苏州嘉兴人。石晋时,吴越王元瓘奏以嘉兴置秀州。城东桥以宣公名者,先老相传公所生之地。郡学故有公祠,今郡守直显谟阁吕侯正己复缉而新之。维秀陪翼行都,典治为天下剧。侯独置将迎期会之烦,表公以风厉多士,其亦知本务矣。初,公事德宗,入翰林为学士。方禁旅四出伐叛,公深以根本为虑,论居重驭轻之势至熟悉也。未几,泾卒内讧,迄如公忧。奉天艰难之际,虽号亲近而志实不大纾。职在书诏,因得具著天子悔过罪己之意,闻者流涕,人心已离而复合。以使事抵李怀光,于立谈顷拔李晟之军。已而平贼泚,收长安,独晟军是赖。官守所及,觕见一二,已足以再造唐室。茍帝以国听焉,其所成就何如哉?起建中、历贞元,垂二十年,离合从违之变繁矣。确乎其不移,温乎其不怼,亹亹乎其不厌,所积之厚,岂世所易窥耶?晚节为相,经世之业,出之固有次第。始建白台省长官各举其属,议辄见格,然纲条本末,具载于章奏者,尚可覆也。既贬忠州,阖户人不识其面,专以方药自娱,盖畏天命、畏大人,负罪引慝于幽閒隐约之中,其志念深矣。虽德宗雄猜忌克,犹劳问有加,非公之忠敬有以发之耶?彼谓避谤不著书,殆知公之细者也。秀维公里,隽彦林立。公之精缊,列于乡论者旧矣,故于祠宇之成,诵所闻以质其中否焉。
翰林医痊王君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八、《水心文集》卷一三、《乌青文献》卷九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蕲春县
王君,绍兴、乾道间名医,法应得铭。初,君之子大受以铭示余,宁武军承宣使张抡之文也。大受言:「先求于知枢密院黄公洽,公谢曰:『张侯文高』。卒使铭之。公简固在尔」。余嘉黄公能逊,又极爱张笔。大受拜曰:「愿改石,以属君」。余骇弗敢答而罢。然自是大受见辄有请,辄弗敢答。上即位之元年,余参议于荆,距读铭之岁八年。荆去吴郡四千里,友朋之问,累月不至,大受数寄余书,必言改铭事。又曰:「吾弟素强无病,一夕中寒死。人生危脆难保,而亡父未铭,八年之期,宁屡合耶」!余重恻然悲之。呜呼!舍贵而用贱,置巧而命拙,大受岂有利于其间哉!君讳克明,字彦昭,饶州乐平人。生乏乳,以粥饵活,遂得脾胃疾,长益甚,医以为不可治。君怒,因自读《难经》、《素问》,用意处药,宿病尽瘳。始以其术行游江淮,入苏、湖,最后家乌镇。常数百千里赴人之急,贤卿大夫皆自屈与游。针灸尤精;诊脉有难知者,必沈思得其要,然后与药,则无不验矣。未尝多用药,病虽数證,亦才下一药,曰:「此病之本也。本除而馀病去矣」。亦有不与药者,要以某日当自愈。有以为非药之过者,过在某事,当随其事以治之。凡此类医自好者之所操,惟君能必雠其言。夫书医以多愈疾为奇,而君本豪伟,通古今,喜气节。大受读书能文,又以其先大家,多衣冠显人,特君发愤于庸医为之耳,颇微其事,故今所记者仅数事。至其治疗之曲折,又不能详,为可惜也。魏安行妻风痿,十年不起床,君施针而步履复初。庐守王安道中风,噤不语旬日,他医莫知为。君曰:「此非汤剂之所及也」。令炽炭烧地洒药,舆安道其上,药气熏蒸,须臾而苏。虏使黑鹿谷过姑苏馆,病伤寒垂死,部使者请君治之,二日愈。后从徐度聘虏,黑鹿谷适为先排使,待君亲甚,君莫测也。至赵州,马逸,伤足,坠石桥下,谷奏其主,以己之车乘之,北方由是知君名。从张子盖救海州战士大疫,全活几万人。子盖上其功,君曰:「吾非有战功也」。辞不受,王炎宣抚四川,辟君,君意有不乐,谒疾竟去。炎怒,劾君避事,坐贬秩。又从吕正己使虏,虏接伴忽被危疾,服君药有间,厚为谢。君不肯,以状还国信所。丹阳苏著行金告君疾,君始纳之,疾愈,卒归其金。然则不专用是易衣食明矣。始,君以试中礼部,累其官至额内翰林医痊,赐金紫,赠父实为秉义郎,母张氏,封太孺人。淳熙五年六月卒,年六十七。其明年五月,夫人闻人氏亦卒。闻人,秀州嘉兴人,有干局,事姑甚孝。君好侠尚义,不问有无,而能治生教子,缮园池屋宅以为富者,闻人力也。是年八月壬寅,子大中、大受、大春、大雅、大异,合葬君与闻人于湖州乌程县永新乡义安里平山。女嫁孔闻诗,幼未行。孙男二,女二。余既次君事而未铭也,绍熙二年,去荆过吴,大受谓余,卜改葬矣,曰某州县某山某年月日下。大受又曰:「吾愧不知父之学,近从人得一事焉。胡秉彝之配,病内秘,腹胀痛,号呼宛转旬馀。父往视之。其家饭亲,客既集,父谓胡曰:『吾使恭人疾愈而与于会,可乎』?以半硫圆碾生姜,调乳香下之。俄起,对客如平常」。铭曰:
古之圣智,先知疾苦;草木杂使,阴阳参御;物无非药,待我而愈。其言尚存,有方与数。后之用者,视薪失斧;持平不效,出奇则误。天疢王君,因书自悟;以身为节,意成尺度;遇病必除,莫名其故。岂此独能,彼有弗虑。愤伤末流,以疏掩嫭。余友戴肖望尝得医于君,每言其切脉用药,非今人之所能预也。惜余不及见其人,而但铭其墓尔。
龙泉叶适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