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剑池 北宋 · 黄昭
五言律诗 押元韵
一剑已飞去,千年池尚存。
浮图入云表,古寺倚山根。
虎踞石形险,龙潜水气昏。
阖闾成底事,遗恨满乾坤(清陆心源《宋诗纪事补遗》卷二九(原出处未详))。
孙武论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二、《跨鳌集》卷一四
论有为之君,必资乎有为之臣。若孙武者,可语有为者也。观其斩二队长之事,窃以谓非直严号令,申约束而已。嗟乎!无故而斩二妇人,此岂足以显将军之勇乎?武之心,其必有说也。盖武始以兵法见,固知阖庐可共功名也。然武之意,岂不以有为之君,不患其无志,而患物有以昏其志耶?今夫天地之间,泛然与我同游于造化之表者,举皆物也。凡物之有感于外而悦于中者,以吾之有吾身故也。然来则应之,其去则不复挽而留之,是万类交于前者,皆可寄所乐于中而无所累焉。物之于我,适然而已。虽尽六合之变,洪纤巨细,无非可乐也。吾何容心哉?苟一有所惑,而用意于其间,则迷于终身,专而不解。所谓寄其所乐者,乃为吾之蔽也。且物固未尝能蔽人也,吾蔽之故也。烟云风月之观,固非可取也,而山林之士蔽之;金玉珠象之获,又非可亲也,而市贾之人蔽之。且二者皆逐其所蔽而不反,况夫居人上之位,处可致之势,而物之可取可亲者,苟一惑焉,将见其智虑役于所昏,而聪明变为聋瞽也。如光武创业之始,尚且不饮酒,况夫物之可取可亲者,有甚于酒者乎!呜呼!女子之祸甚矣,使其小惑之耶,将见其举事赴功之际,以今日未暇,则有明日之期,竟不暇焉。又不过曰:吾苦身焦思以致忧于为民,孰若守常无为而自乐吾乐也。使其甚惑之耶,则将不复念其身,与夫大统重器之所责矣。小惑之则其志怠,甚惑之则其志乱。志乱则败亡随其后。以阖庐之有为,而武之心臆度之,则亦未忧其遽至于乱也,忧其怠而已。此武所以绝之于初以激阖庐有为之志也。当时假使武抗言直论,献木强之语,谓阖庐曰:「大王必欲用臣,显名于诸侯,宜先屏去声色。臣请先斩二宠姬头以献,然后臣与大王始可以有为于天下」。如其计之出此,不亦太疏乎?是可笑其拙也。故武所以必假试兵之术,为阖庐除其惑志之本也。吾尝意阖庐欲试以妇人,而武遂用宠姬为队长,则武之心欲去之明矣。何则?使深宫骄倨之妇人而忽当三军号令之责,则先知其不如法而固当杀之也。岂非武之临机适变,出吴王之不意,而能用其智乎?虽然,后妃姬侍之奉,此天子诸侯治内之礼,何独至于阖庐而疑之?盖武亦相其君而后动也。今夫妖艳之嬖,自非上智,鲜能不惑。阖庐勇而无断,非刚者也。观其速入郢,久留而不决归,推此考之,则其天资勇而无断固可知也。勇则不虑后,不断则牵制于所役。盖有是者,易为敌之所乘。此武所以洞见吴王之为人而斩二姬于进见之初也。如曰不然,复敢以汉高祖、晋重耳之事明之。高帝起亭长,朝夕思奋以取天下;重耳以亡公子流落于四方,其心固未尝一日忘晋也。然则所谓忧伤感慨之事备尝之矣。然方高祖之入咸阳,则遂无出舍之意;当重耳在齐,乃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以樊哙、赵衰之徒,皆平生握手之旧,其诚之相通,又非孙武比也,而苦言切谏,犹且不从,文公至以戈击咎犯。然则武于立谈一见之间,使其不假试兵之术以诛之,而徒事口舌之争,得乎?吾未见其有济也。惟高祖、重耳复听张良、咎犯之语,然后能为范增之所惊,负羁之所畏,卒之取天下,复晋国。惟阖庐悟孙武之能用兵,任之不疑,卒之破楚国,威齐晋。由此观之,女色之可戒宜矣。呜呼!君侧之小人,其为祸亦女子之比也。有志之士,如欲为圣天子扫除小人之恶者,吾愿以孙武试兵之术告之。
三国杂事篇(下)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唐先生文集》卷八
操征柳城,备劝刘表袭许,表不能用。
挟天子令诸侯,其事始于齐桓、晋文。而齐桓、晋文未尝迁惠王、襄王于齐、晋也。除难定乱,兴灭继绝,功效既著,诸侯自服耳。董卓以献帝居长安,李茂贞以昭宗幸凤翔,发号施令,动以制诏为名,然而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何也?无尺寸之功以取信于天下,而有劫主之名以负谤于诸侯。则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亦固其理也。使表能勤王如桓、文耶,虽不袭许,何害其为令诸侯哉?如其不然,虽袭许,适足以致诸侯之师而已,董卓、李茂贞是也。
亮出祁山,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响应。会马谡败,三郡不守,亮拔西县千馀家还汉中。
汉全盛时,日月所照,横目之民,皆汉赤子。其后德薄,不能保有黎庶,则举江以东而投之吴;割渭以北而捐之魏。则民不弃汉,而汉弃其民。亮出祁山,三郡望风响应。而亮不能守,则亮负于民,而民不负亮。方是之时,固当集其所获之众,痛自引咎而谢遣之,使崤陇之民晓然皆知吾心,则后日之举,不患其不至。如其不然,在彼犹在此也。而亮拔西县千馀家迁之汉中,既不足以伤敌,而使无辜之民流离转徙,违其宗族,去其坟墓,岂三郡所以响应之意哉!此虽边部之常,然于孔明,则有不应尔者。此吾所以为之惜也。
孙亮太平二年,宗室孙基盗乘御马,付狱,侍中刁玄奏曰:「基法应死,然鲁王早终,唯陛下哀原之」。亮曰:「法者天下所共,奈何以情相迫耶?当思可以释此者」。玄曰:「赦有小大,或天下,或千里,或五百里,随意所及」。乃赦宫中,基得以免。
吴之君臣,可谓上下皆失其分矣。汉世诸侯王有罪当诛,丞相、御史、典客、宗正、廷尉奏请论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其与列侯二千石议之」。于是丞相、御史等又奏:「臣等谨与列侯二千石议,皆曰宜论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其废勿王,或削地若干」。夫请论如法者,有司以法守;不忍致法者,人主以道揆。今亮人主也,而论法;玄有司也,而论情。故曰吴之君臣,可谓上下皆失其分矣。
鲁肃劝权以荆州借备,周瑜言:「备枭雄,不宜以土地资业之」。
汉时荆州之地,为郡者七。刘表之殁,南阳入于中原,而荆州独有南郡、江夏、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备之南奔,刘琦以江夏从之。其后,四郡相继归附。于是备有武陵、长沙、桂阳、零陵之地。曹仁既退,关羽、周瑜错处南郡,而备领荆州牧,居公安,则六郡之地,备已悉据之矣。其所以云「借」者,犹韩信之言「假」也。虽欲不与,得乎?鲁肃之议,正合良、平蹑足之几,而周瑜独以为不然。屡胜之家,果不可与料敌哉!
建安二十年,先主居公安,使关羽争荆州。会曹公征汉中,先主恐失益州,与吴连和分荆州,引军还蜀。
曹公征汉中,先主闻之,与吴连和分荆州,是矣;引军还蜀,非也。是时,蜀有南郡之地,而先主以蜀兵五万居公安。若进据襄阳,而羽帅五万之众以袭许,卷甲疾趋,五日而可至,事成,则天下未可量;不成,则汉中之师不攻而自退。此兵法所谓「攻其所必救者」。初,曹公征柳城,备劝表以袭许。及备据荆州,亦不能办,此信天命有在哉!
孙权尊称,议者以为交之无益,而名体弗顺,宜遂绝之。孔明以为未可。
或曰:「孔明之不绝吴,权耶,正耶」?曰:「正也。非权也」。六国之时,诸侯皆僭矣,孟子以为有王者作,不皆比而诛之,必教之,不从而后诛之。然则未教之罪,王者有所不诛。孔明之势,既未能有以教吴,则吴之僭拟,未可以遽责。此王者之法也,非权也。
吴欲以兵万人讨樊胄。权问潘浚,瑜言:「五千兵足以禽胄」。因论胄可破状。权奇其言,遣将五千斩平之。
权克荆州,将吏悉降,而浚独坚卧不屈。权舆致之,浚伏床而泣,悲不自胜。其于所事,何其厚也。既而樊胄欲以武陵自拔归蜀,浚为权画策,卒自将讨平之。其于所厚,又何薄也。意者在君为君,有不得不然者乎?吾闻乐毅去燕适赵,赵欲与之伐燕。毅泣曰:「昔之事燕,犹今之事赵也。毅若获戾,放在他国,终身不敢谋赵之徒隶,况其国乎」!使乐毅愚人也则可,乐毅少知事君,则浚不得为无罪矣。
晋侍中荀勖、中书令和峤奏使著作郎陈寿定故蜀丞相诸葛亮故事为二十四篇,号《诸葛氏集》,上之。
魏文帝即位,求孔融之文,以为不减班、杨。晋武帝践祚,诏定诸葛亮故事,而比之周诰。融既魏武之雠恨,而亮亦晋宣之仇敌。二人之言,宜非当时之所欲闻,而并见收录,惟恐其坠失。荡然无忌,犹有先王大公至正之道存焉。此吾所以特有取于魏、晋也。
魏明帝即位,抚军大将军司马悫、镇军大将军陈群、征东大将军曹休、中军大将军曹真并开府。
汉初置丞相御史府,后置三公府,将帅出征置幕府,军罢即废,不常置也。今魏既置三公,而悫等并为大将军,开府京师,此何理耶?公室之卑,盖自此始矣。蜀将李平闻悫等开府辟召,以说孔明,孔明鄙之。是时中原人物推陈长文为第一,今长文亦为此,馀无足道矣。
建安十八年,汉帝诏并十四州复为九州。
三桓讽鲁作三军,合《周礼》矣,其志乃欲卑公室而夺之权。曹操讽复九州,合《禹贡》矣,其志乃欲广冀州而益其地。夫引经术、称古谊者,固未必皆奸人,而奸人之欲济其邪谋者,亦未尝不引经术而称古谊。既不可以尽信,亦不可以皆疑。要在乎察之而已。
庞统说先主取益州,先主曰:「今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事相反,乃可成尔。以小故而失信义于天下,吾不为也」。
宽胜急,仁胜暴,忠胜谲。然操强而备弱,宜胜而反不如者,何也?操稊稗者也,备五谷之不熟者也。五谷不熟,固不如稊稗。非谓宽仁忠信不能胜急暴谲诈也,备不能胜操耳。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青龙三年,张掖出石,圆广一丈六尺,高一丈七尺一寸,围五丈八寸。苍质而白理,有若麟者、若凤者,有若虎者,有若牛者、若人马者,有若八卦列宿孛彗者。其字读而不可晓,时人以为魏、晋之符。
《河图》、《洛书》之说,欧阳永叔攻之甚力。今观此图,与《河图》、《洛书》亦何以异?惜乎!时无伏羲、神禹,故莫能通其义,而陋者以为魏、晋之符。彼魏、晋何足道?安知其非八卦、九畴之类也。造化之所为,犹有幸不幸焉,而况于人乎?可胜叹哉!可胜叹哉!
苏则为金城守,闻魏氏代汉,发服悲哭。孙盛评曰:「士不非其所事,不事其所非。既已策名新朝,复怀贰志,岂大雅君子出处之分哉」?
魏氏受禅,汉帝尚存,缟素举哀,诚为轻脱。然盛谓「贰志」,兹又过矣。箕子过故商墟,感宫室毁坏,伤之欲哭,以方朝而不敢;季札哭王僚而事阖庐;晏子哭庄公而事景公。哀死事生,以待天命,此人臣之分也。何得谓之非其所事而事其所非乎?孙盛枭音,使人闻而恶之。
诸葛亮闻张温败,未知其故,思之数日,曰:「吾得之矣,是人清浊善恶太分明也」。
善恶太明,诚取败之道。然人之祸败,有以其道得之者,有不以其道得之者。若张温之败,可谓不以其道矣,尚安可以推求其故哉?
魏文帝赐群臣没入生口,唯歆出而嫁之。帝叹息。孙盛评曰:「子路私馈,仲尼毁其食器;田氏盗施,《春秋》著以为讥。孥戮之家,国刑所肃,若在哀矜,理无偏宥。歆居股肱之任,当公言于朝,而默受嘉赐,独为君子,可谓匹夫之仁,蹈道则未也」。
孙盛以刻薄之资,承学于草窃乱贼之世,性习皆恶,故其论议类皆如此。夫见牛未见羊,孟子所谓仁术也,何名为偏宥哉?使盛为廷尉于魏文之时,则歆当以私馈、盗施诛矣。东晋之不用盛,不为过也。
陈寿曰:「蜀不置史,注记无官,以故行事多遗,灾异靡书。诸葛亮虽达于为政,若此之类,犹未周焉」。
《礼记》:人君「言则左史书之,动则右史书之」。周礼建官备矣,独不闻有所谓左、右史者。虽有太史,然不以注记为职。是时诸侯皆有史,岂天子独阙乎?春秋之时,卜田宅者,占云日者,皆称太史,则太史殆阴阳家流,然书赵盾者,书崔杼者,亦称太史。则太史又似掌注记者。盖方是时,学者通知天人,而卜兴废者亦不纯用蓍龟。太史伯以祝融之功,而推楚国之必兴,太史赵以虞舜之德,而占陈氏之未亡。其论谊證据有绝人者,故阴阳注记得兼掌之。汉司马谈父子为太史令,以论著为已任,而又掌天官,则兼掌之效,于兹可见。魏晋之际始置著作郎,自是太史职分而为二,孔明之时未也。案后主景耀元年,史官奏景星见,于是大赦改元。而曰蜀不置史,妄矣。
景初元年,有司奏魏得地统,宜以建丑为正。遂改是年三月为孟夏四月。
世言夏得人统,以建寅为正。商得地统,以建丑为正。周得天统,以建子为正。其说非也。以《尧典》羲和、《舜典》巡狩观之,唐虞之世固以建寅为正矣。至夏后之时,其法尤备。其书传于后世,谓之《夏小正》,孔子得之于杞,以为可用。非谓建寅之正自夏后氏始也。至成周时,始用建子为正,然犹不废夏时,谓之正岁。后之学者,以为夏以建寅为正,周以建子为正,商居其间,不应无所变改,因以意推之,曰商以建丑为正,而三统之说兴焉。夫夏后氏以建寅为正,吾于《论语》见之矣,《论语》曰:「行夏之时」。周以建子为正,吾于《春秋》见之矣,《春秋》书:「十月降霜,杀菽;三月无冰」。商人以建丑为正,于经既无所见,于理亦复不通。夫以建子为正者,取二十四气之首也。以建寅为正者,取四时之首也。以建丑为正,其取义安在哉?是以知其不然。
建安十八年,先主进军围雒县,庞统为流矢所中,卒。先主言则流涕。
庞德公以孔明为卧龙,以士元为凤雏。则士元之齿,当少于孔明。孔明卒时年五十四,而士元先卒二十有二年,则士元物故,尚未三十也,岂不惜哉!建安二十四年,先主始王汉中。是岁关羽卒,明年黄忠、法正卒,又明年张飞卒,又明年马超、马良卒,基业未就,而一时功臣相继沦谢,如有物夺之者。明年后主践祚,而旧人独有孔明、赵云。后七年云卒,又五年孔明卒,而勋旧于是乎尽。正卒时四十五,超四十七,良三十五,自馀不著其年。《飞传》称少与羽俱事先主,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则飞卒时年才五十许。霍峻年四十。此数杰者,皆以高才早世,而谯周至七十馀而终,天不祚汉明矣。
陆机论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六、《何博士备论》卷下、《唐宋名贤确论》卷六、《历代名贤确论》卷五九
扫境内之众而属人以将,持疏远之身而将人之兵,于君臣授受之际,皆危机也。善任将者,不以其兵轻属于人;善为将者,不以其身轻任其寄。君必有以深得于臣而使之将,臣必有以深得于君而为其将,故武事可立而战功可收,君臣皆获令名于天下。古之人有行之者:孙武之于吴王阖闾,田穰苴之于齐景公,周亚夫之于汉文帝是也。始,武以兵法干吴王也,王试之以妇人。武即因其所以试我者探其心而占之,其意已在乎二姬之首也。二姬,王之所甚爱者。武固知乎深宫之妇人且安王之宠,岂尝知枹鼓之约束而严将军之令哉,然必斩之而不释者,非有怨夫二姬者也,且藉其首以探王之诚心所以信我者固与不固也。吴王果不恤二姬之死,而知孙武之善兵,遂卒将之。武亦知王之所以任我者固,而安为其将,故能西破强楚,北威齐、晋,而吴以霸强。齐景公以田穰苴之为将军也,受钺之始,因请其宠臣庄贾以监其军。穰苴岂真以人微权轻而有赖于贾哉,其意固已在乎贾之戮也。贾虽差顷刻之约,可以情免也,然卒不置其诛者,非有忍于贾也,姑借其死以探齐君之诚心,而占其所以任我者笃与否也。景公果贤其人而任之不疑,故能大却燕、晋之师而还其所侵。汉文严三将军之屯以备胡,躬劳其军,至于细柳之亚夫,虽天子之诏,而屈于将军之令。方是之时,细柳之士徒知亚夫之威而不知汉文之尊也。岂亚夫于此悖君臣之分而为是不可犯哉,亦以探孝文之诚心,以占其待我者至与未至也。汉文果高其才,属于景帝,以为可以重任,而亚夫亦以阃外之事自专,故七国之反,总制其军,遂能固拒救梁之诏,而平关东之变。世之浅者,徒见夫三人得徇众立威之道,曾不知其为术之微,非特主乎徇众立威而已也。至于君臣所以相得之始,固结其心,不可以间离毁败,而以勋名自全者,皆出乎此故也。甚矣,陆生之不讲乎为将之术也!机以亡国羁旅之身委质上国,于术无所持,于气无所养,徒矜才傲物,犯怒于众。司马颖强肆不君,举犯顺之师,岂足为托身之主哉。机以怨雠之府,一朝身先群士,都督其军,而众至数十万;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彼既失所任矣,而机内无术以探其所以任我者之心,外无权以济其所以属我者之事,乃方掀然自拟管乐。临戎之始,孟超以偏校干其令而辱之,若遇仆虏,而机不以为戮而舍之。以是而将,用是而战,虽提师百万,孰救其败哉!故鹿苑之溃,死者如积,众毁因之,遂致其诛,为天下笑。曾不知才不足胜其所寄,智不足酬其所知,一投足举踵,则颠踣随之,乃归祸于三代之将,岂不缪欤!或曰,机虽世将,而儒者也,军旅之事非其素所长者,遂丧其师。此王衍、房琯之徒皆以招败也。嗟乎!以儒而将,至乎丧师者,才不足以任将故也。必曰儒果不可以将,将果不可用儒者,非也。才之所在,无恶其儒也。使儒而知将,则世将有所不能窥也。至若机者,适足以杀其躯而已,何足道哉!
示枫桥温老 宋 · 孙觌
五言律诗 押齐韵
阖闾曾城外,寒山古道西。
若人具双眼,与佛拍肩齐。
白浪喷鹢首,黄尘送马蹄。
憧憧南北路,一榻有高栖。
回吴守启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一四
句吴泰伯之祠,血食如在;延陵季子之墓,封树固存。虽桑田已化沧海之尘,而阖闾尚带松江之水。眷此一都之会,介于二邑之閒。恭惟某官故国之世臣,本朝之循吏。昔鼻祖称冠百王之表,今耳孙犹存三让之风。指若里之社宛然,视所憩之棠沃若。九芝涂诏,三组过家。周览四郊,皆青毡之旧物;独馀一老,繄白首之遗民。欣颂之私,占言难尽。
同叔易季言游虎丘寺邂逅何得之 宋 · 李纲
押阳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虎丘
理棹适闽粤,虎丘聊舣航。
霜林正摇落,翠柏森成行。
入门蹑磴道,乔木间疏篁。
秦帝试剑石,破瓜分路傍。
生公雨花台,说法今不亡。
苍藓衣峭壁,枯荷响回塘。
遂游剑池上,毛发森以张。
沈沈下无底,疑有虬龙藏。
镌削露天巧,胚胎劳混茫。
清奇俨图画,秘怪叵测量。
薜荔叠秀色,枇杷吐幽香。
行行造梵宇,金碧相荧煌。
危脊耸古殿,长腰曼脩廊。
凭虚架云阁,凿险通禅房。
开轩俯吴会,蜂窠缭池隍。
风烟寄远目,心逐征鸿翔。
列岫霭遥碧,平湖湛孤光。
追寻殊未倦,策杖登崇冈。
幽独诗句苦,阖庐丘冢荒。
五圣瞻象设,羽泉酌甘芳。
西庵何闲寂,修竹自苍苍。
脱履足生茧,解衣汗如浆。
却携二三子,置酒白云堂。
念旧已悽恻,感时增慨慷。
况我方远涉,狷介怀刚肠。
一杯且相属,世事都茫茫。
冠冕志已冷,山林兴偏长。
逝将脱羁束,超然傲羲皇。
斯游信清绝,去去何时忘。
谢除知平江府到任表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三、《毗陵集》卷四
臣某言:伏奉告命,除知平江府,已于十二月十三日到任交割职事讫者。忱辞屡渎,方甘斧钺之诛;睿眷有加,更冒藩维之寄。布宣德意,周览民风。咸云辍帷幄之旧臣,所以惠朝廷之近地,虽伤痍之未复,知休息之有期。责望甚深,兢惭罔措(中谢。)。伏念臣才不足以任重,智不足以见微。向以朴忠,亲逢睿奖。周旋政路,但知数马之恭;镇抚帅垣,仅戢带牛之俗。甫去朝而再闰,蒙趣召于三秋。温诏嗣颁,脩途夙驾,密陪清燕,荣冠迩联。第迫衰残,久苦负薪之疾;坐尸宠禄,蔑闻横草之劳。再三沥危悃于冕旒,万一报大恩于香火。岂谓隆天之博施,未忍弃捐;复分便地之名藩,曲加任使。况阖庐之故国,为行殿之陪都。门号龙蛇,恍已迷于陈迹;台游麋鹿,惊复见于明时。地名富庶而帑廪屡空,岁幸丰登而莩亡载道。夫岂既愆之力,可收共治之功?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勤俭守邦,钦明迪德。网罗众俊,休休焉如有容;体貌大臣,下下以成其政。谓臣守两越之地,粗免瘝官;付臣以三吴之民,更观来效。亲承褒语,不许辞荣。臣敢不瘽身以字民,力疾以从事?傥能小补,其敢告劳!骤远枫宸,实驰魂于象阙;顾瞻梓里,庶经始于菟裘。尚期终惠之私,俾遂养疴之志。
上赵元镇书 宋 · 王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二、《东牟集》卷一○
某自夏中东走行在,见大臣三人,某素知二人焉:一曰丞相范公,旧尝遇于学宫;一曰参政张公,官乌府时因缘张公亲旧,得望履舄。独于枢侯未尝一接款曲,惟于律学博士何泳直舍一觇风采,退而问,曰:「此天府官赵侯也」。邂逅既退,不知短长,故于枢侯最为无故。然自获进见也,蒙枢侯向人称道不绝口。夫进见大臣,以所业为挚,此常礼尔。枢侯独取观之,再三称赏。删定官魏矼曰:「朝廷添置敕局官以代道山,当先以王某为首,此枢侯言也」。某自念枢侯方一再进见,所论天下事未甚深切,而枢侯赏之,是岂欲招置同类,助为腹心,使士誉益彰,爵位益固,而可长保者哉?其意必欲兼收并用,庶几其有益于国也。枢侯所期于某者如此,则某之期于枢侯当如何哉?然某窃观今日之事大有可急者,意枢侯思虑所及,不在人后,何久而弗言?枢侯为大臣,进见主上必有密勿之论,而某敢谓枢侯不言者,大臣不言即已,言之则当从之,从之则当行之;如其不从而止,是与不言类耳。方今之急,日甚一日,急于救焚,急于拯溺,急于救经而趣解,急于倒垂搏艾然顶而营免。敌马盘礴,近在长江,候骑持一赤白囊南乡,则行在震惊,上下骚动。官吏先治舟楫,幸其得免,踰冬减死,转至春夏,则褒衣峨冠,复求进用。呜呼!今之进见丞相,坐语立退者,几人不为其身谋,而以宗社安危生灵休戚为念者哉!使贾谊复生,不暇痛哭,自绝于世矣。某今不量度,辄欲以两言因枢侯以献于上:其一曰立根本以固宗社,其二曰履危事以决安危。此两言者,愚意有言于大臣者矣,而大臣弗听,无益也;必有观事势、露风旨而达主上者矣,主上弗从,无益也。昔王彦章见事迫切,自内一刀见梁帝,欲先自刭,而梁帝听之。夫朱梁之臣其行事甚可羞愧,然欲辟群小、进至言,非感激垂涕以死自明,则不能入。今日之事迫矣,大臣奈何不闻以死自明者乎?呜呼,此天下所望于大臣者也。且某之言非但欲批逆鳞,犯忌讳,邀一时名,幸而进官以为身荣,不然身死而名彰,亦为一时之望也。某之所陈,盖亦有取焉,枢侯其试听之。夫仁祖之朝,中外惊急,不知何如,仁祖圣嗣未立,自大臣庶寮日夜为忧,必至圣心改悟,建立根本,至今蒙福。真祖时契丹至澶渊,其势不减耶律德光,而当时大臣必强车驾渡河,以张士气。二祖之朝,与今日事大不同,而当时大臣必力争廷议,期当而后已,岂不可为后世法哉?某愿主上选宗臣谨厚好学无过者,使主筦钥,主上提兵而出,召大臣诸将歃血而盟,若曰:「嗣位以来,所遭艰棘,自古未有。安得复不奋怒,以为生民请命?若天命果在乎,当一战戡敌,复我祖宗疆土。如其不然,大臣将士宣力辅弼,俾无坠我祖宗之基」。相斯言也,感激指天以誓。某意如此,则天地必为震动,将士必为感泣,日月必为顺行,星辰必为循轨,风雨必为时若。譬如提纲先振大者,自馀条目,其顺从者不可胜言矣。呜呼!某自宣和之末,官于京师,敌人初至城下,窃闻主上毅然请行,都人之戴主上也,慈父爱母何足比称。方敌人之欲解,而主上未回也,某尝于都人众中闻有一人言曰:「有能迎康邸归者,官至大将,赏锡巨万」。众口杂然和之。又有一人言曰:「有能得张邦昌如何」?有应者曰:「送府,杖而遣之」。众人亦大称快。某以是知人心天命,牢定如此。后至建炎秋夏,邦昌在位,都人望翠华之来,引颈沥血,以为生死决在朝夕。其后敌人日盛,朝廷日弱,主上走马远避,然天下之心皆知君父实不得已,故至夷灭州县而人心不怨君父,诚知其无奈何。然而如是行之,今四年矣。敌人去岁涉重江,逐行在,荼毒之虐,自盘古以来未之闻也。某意上天至是亦震怒矣,所以敌人所至则粟贵如珠,人民艰苦,州郡尚存者五谷丰熟,将士饱食。此天助顺之明效也。天心助顺而恶逆,今既怒矣,人子不继之怒以行天威,其奈何哉,其奈何哉!呜呼,主上之心太仁,与敌人用兵相反。敌人之兵,进则有生,退则必死;我国家之兵,进则必死,退则必生。故累年以来,敌人之兵日强,而中国之兵日弱。然而以善气敌杀气,以仁心对祸心,则福常在我,祸常在彼,生常在我,杀常在彼。论诸人事,虽彼强而我弱,观诸天意,恐我忠厚而彼残贼也。天道三年小变,今踰三年矣,盍小变之以振兵威乎?所谓小变以振兵威者,非欲劝人君以多杀也。主上既怒,则大臣怒;大臣既怒,则将士怒;将士既怒,则智者竭谋,能者出力,并鼓以前,富者敢爱财乎,贫者敢爱力乎?今日之弱怯,可化而为盛强也。某尝论靖康中京城所以败者,皆缘爱死以得死。时敌人叠壕,其功过半。渊圣一幸城隅,闻大将有缒城击贼者。使当时大臣力劝渊圣张黄盖,设御幄,上南薰门,粟帛官爵并列在前,日募果敢陷坚却敌,某知城必不陷。奈何为宦官宫女者以姑息爱天子,必曰:「不可临城,如天子临城,安用臣下为」?左右给事者爱大臣,必曰:「不可临城,如大臣临城,安用将吏」?故方是时,天子仰大臣,大臣仰将吏,将吏仰士卒。堂堂中国所恃以却敌者,女墙数夫与策应将卒,百十为群者耳。孙傅,东州朴儒也,粗知义命,有不爱死之气。所馀僚属,某知其人焉,其称贤者曰宋齐愈。齐愈之居,适与某邻,常与夜语,一日告客曰:「孙公今日自城上迁城下矣,某实劝之。以谓大臣当清心治事,城上哤杂,岂能治事也」?以某度之,齐愈亦以姑息爱其主人耳。呜呼!城门之遥与沙漠孰远?临戎之苦与竁帐孰危?百官有司络绎奉养,与酪浆膻肉孰丰?不知大略者徒知以姑息爱人主,初欲远祸而得祸,如此姑息之流,果可与论大利害乎?事之往者既已若此,其未来者可循习前日之弊而袭之哉?且某以谓履危事者,非敢强大臣劝主上当枹鼓之急,而以贼遗君父也。金陵自古龙盘虎踞之所,保江南者能守金陵则事济,不能保金陵,则江表非其有也,故未尝不与北兵对垒。且孙氏与曹氏孰强?曹氏临江者屡矣,孙氏欲迁武昌而不可;刘备劝孙权都秣陵,权从之而孙氏以安。南唐与中土孰强,李氏保金陵则安,中徙南昌,国势遂不复振。又吴会者,阖闾定霸之所,虽夫差不修国政,奸谀用事,句践谋二十二年而后敢动,后因吴大用兵,乃乘其敝耳。此二地,利保江表者必争之所。去岁杜充强愎好杀,将士离心,周望怯懦庸缪,望风先遁,所以败事。若六飞临按,张将士气,飞三吴之粟,增上流之备,四方闻之,谓天子变弱为强,化怯为勇,必有瞋目攘袂、切齿扼腕思自奋者。天时人事,恐可一战而定也。又浙西太湖之险,四绝平陆,青龙华亭,皆岸海道。若果坚敌未摧,军势不振,方徐图之,天下孰不益知君父为不得已者!虽连城跨邑,肝脑涂地,某知天下必无怨上之心。如其不然,日事退衄,即恐人心真解体耳。且某所谓立根本,诚可勿疑者。渊圣皇帝朝,主上初请使敌营,后领兵河北,可谓大有勋劳矣。然使渊圣太子尚留中国,某以为讴歌讼狱,必有所在,盖名分既定,人不轻变。今主上自临御以来,人心爱戴,知君父之艰难,虽无知之民,罔不垂涕激发,思奋励者。使奸谀虽有他意,安得动摇?独患朝廷不能自立,轻为进退,民心渐离,万一包藏蛇豕心如苗傅者猝发怀袖,则非某所敢言。且某窃料金人用兵踰二十年,诡计百出,连年以来,或来或否,或春来,或冬至,皆谋出我不意。以某度之,今岁未必由江北来也。以江北之兵疑我君臣,陈船欲度,或潜突浙西,却以奇兵由他道来袭我不备。我若提兵浙西,保吴会太湖之险,命信臣守行在,铨部以下百官有司一切留之,是亦所以伐谋也。呜呼,枢侯其念某言!若枢侯迅勇自奋,出万死一生以徇国家一时之急,某愿屏弃妻子,执鞭弭以身为卫,与枢侯同死生无悔。天地神明,听之临之,不敢有妄。
次韵小亭 宋 · 洪皓
押缉韵
岂敢效叔孙,所至馆必葺。
吾侪有阖庐,第欲避燥湿。
旧居非爽垲,方暑讵可入。
尚幸屋西偏,升墟下临隰。
揆日遂诛茅,土木颇难集。
面南创小亭,聊纾九夏急。
不妨种花蔬,未免抱瓮汲。
犹恐地势卑,版筑加一级。
恍如到会稽,山川获顾揖。
云雨出高峰,燕坐观吐噏。
我来已二年,苟活匪成邑。
将命负何辜,胡为久见执。
除馆至于三,块然形独立。
今兹喜卜邻,风猷朝暮挹。
对酒有良朋,邀月饮无及。
新斋跬步间,乘兴袂宜袭。
吴门忠告(即蛇门) 宋 · 胡舜申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九、《吴都文粹续集》卷二、《吴郡志》卷三、《姑苏志》卷一六、光绪《苏州府志》卷一四五
吴城以乾亥山为主,阳山是也。山在城西北,屹然独高,为众山祖,杰立三十里之外。其馀冈阜累累,如群马南驰,皆其支陇。城居陇前,平夷如掌,所谓势来形止,全气之地也。如祗自城中观之,则城中之地亦惟西北最高,是乾亥无疑。乾为天,亥则紫微帝座所次,是谓贵龙。此城既主是山,法当用金局,乾亥于本五行属金故也。山如此,水则当与山相应。此邦水势,自东南贪狼,西南及正西武曲,以至西北巨门等位来,其来皆原于太湖。由正北廉真,及正东东北禄存而去,以入于江而归之海,其来去无一不合金局之法。故自古常为大郡国,今为行都藩辅。而吴中人物繁夥,冠盖峥嵘,所以常甲于东南。今观水之流派,常自阊、盘二门入,即西南、西北水也。由葑、娄、齐三门出,即正东、正北、东北水也。其于来去之法固合,然所以导迎善祥气者尚有缺然。盖胥塘自正西帝旺来,是谓武曲之水,本由胥门入;运河自吴江东南长生来,是谓贪狼之水,由蛇门入。顷岁乃塞胥、蛇二门,而生旺之水遂不得朝向城中,此其为害。明阴阳风水者,常叹息于斯。胥塘之水尚由阊、盘二门委曲而入城东南,长生之水乃环城而东,径由葑门之外以出于城中,了不相关,此尤可叹息。故自顷以来,城市萧条,人物衰歇,富室无几,且无三世能保其安居,士宦达者比承平时浸少。至建炎之祸,一切扫灭,至举城无区宅能存,数百十年未之有也。按地理法,生、旺二水利害最切,犹人身血气荣卫,今塞绝之,能安强乎?明知者愿图回其事,复开二门,导水入城,以幸此邦可也。胥门适当姑苏新馆,势不可动。又武曲但主财富而已。蛇门之水为贪狼,主文笔官职之事,于理为重。复门之便,政和修城于诸,故门虽已塞,然皆刻石于右以识,今石刻具存。但袭府图之误,以蛇门为赤门尔。蛇门在城之巳方,故以蛇名赤门,以在城正南正阳之地,其义可考。况蛇门直南正对吴江运河,今舟船自南来,非东入葑门,即西入盘门,皆迂远十数里,于水行非便。昔吴王阖闾始作城,伍子胥实规画之,立水陆门各八。其后诸门开闭不常。吴时欲以绝越,遂不开东南门,即蛇门也,不知塞绝生气,故终为越所灭,兹亦明效大验。至吴、晋、李唐时,诸门未尝不开,故左太冲赋吴都有「通门二八,水道陆衢」之语,刘梦得诗亦曰「二八城门开道路」,故晋唐时吴下最为雄盛。今所启门者五,馀皆闭塞,而甚不可塞者惟蛇门。究所以闭塞,图经之说为其多途,艰于守卫几禁。噫,抑末矣。今清跸暂驻钱塘,吴尤当开东南之门,以伸朝拱之义焉。吴城门不常启闭旧矣,昔年盖尝于八门之外,又开赤、平二门,而葑门陆衢盖尝塞矣。范文正公守郡,始命辟之,往来至今为便。诚能远迹晋、唐,近效文正,复辟蛇门,东南虚秀之气,疏导迅发,儒道亨利,文物之盛,非复今日吴下矣。
拟古 宋 · 苏籀
七言律诗 押歌韵
六州斋榻釂分鹅,谁料延平最解歌。
蒲阪崔姝白楼(粤雅堂本作金缕)少,阖闾吴馆冶容多。
频烦画戟凝芗寝,辍选鸾篦插皂罗。
勿俾台山洞天侣,眇无刘阮醉颜酡。
代张守彦智贺刘宣赞克捷启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相山集》卷二六
禁暴戢兵,久恃干城之略;献俘投馘,今闻斩将之功。息千里之鸣桴,致五州之奠枕。戎有良翰,公乃其人。恭惟领军宣赞喑哑咄嗟,足以詟敌;严毅沈果,工于料人。刃恢恢乎有馀,将多多而益办。究观细柳,若亚夫真将军哉;固宜阖庐,知孙武能用兵矣。眷言小衅,密迩大军。屯戍同安,知每劳于外援;师民振武,诚有藉于中兴。岂惟万举而万全,盍亦七擒而七纵。某属拘茅土,阻造辕门。裁书寓心,姑庆灭烽于淮甸;勒铭纪实,终期蹀血于龙庭。
南都赋 北宋 · 傅共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一
臣切观主上驻跸吴邦,建立行宫,累载于斯矣。始惟草创,今则恢宏。宫壸寝殿,省寺台阁,百官之府,以及厩廪,翼翼巍巍,有则有度。民室兵营,不相杂处;市巷平夷,方轨并驰。阊阖闾阎,公私有所;沟渎隍窦,经纬无紊。城壁楼橹,广衍绳直;复道重榈,鸳宇翚飞。陂池囿苑,高下适宜;郊坛帝籍,布列方位。华丽如是,壮观如是,实为帝王之所居也。臣载考行宫之地,乃三吴之邦,非偏方下国之所。臣闻昔汉光武发迹南阳,创为帝京,实为南都。厥后迁之,居于东洛,南阳之都,存而弗废。故张衡作赋,以志其事。今皇帝德侔天地,奄宅九有,威声所加,广被六合。际天所覆,孰非吾土?食土之毛,孰非吾臣?岂有彼此疆界之异哉!臣辄以臆见,谓今行宫宜号南都,亦若光武之南阳也。臣谨仿张衡之作,撰为《南都赋》,以纪一时之盛,而贻万世之名焉。上观星纪次舍之文,下考山川城邑之图,中采民风里俗之异,傍搜海岳动植之产,泛取四大夷夏之声,详述斯民爱戴之情,作为此赋,是亦诗人比兴之义焉。其词曰:
梁国之郊,汴水之滨,有博古君子,闻南都之始建也,乃游于三吴之会,见圆机先生而揖之曰:「子闻汉高之开基于长安乎?夫长安之域,实惟雍州。东有崤函之隘,西有栈道之深,终南崨嶪障其阳,巨灵擘峡蔽其阴,践华之麓以为城,因河之阻以为池,一夫当关,万夫莫窥,实为四塞之国,天地之奥基焉。汉祖以龙种之精,荡秦虎视之害,规模西京,二百馀载,子亦闻其说乎」?先生曰:「唯,仆固闻之」。客又问曰:「子闻周成王之卜宅于河洛乎?夫河洛之封,实惟豫州。东有嵩高之固,汜水之关,西有崤陵之限,商岭之巅,伊洛周其后,熊耳峙其前,大河龙门,广武轘辕,考极星而参日景,实为天地之中焉。成王以盈成之盛定鼎于郏鄏,传基累叶三十有六,子亦闻其说乎」?先生曰:「唯,仆固闻之」。客作而起,修容厉辞,拱而立曰:「仆闻我宋太祖之肇基于睢阳也,膺符秉箓,握图御极,上应天而下顺人,嗣炎精而隆火德,拨五代之遗煨,续周人之大历,即夷门之旧都,而袭十二帝之故宅,岱宗、日观延亘其左,王屋、嵩高峻极其前,上党、羊肠后而环卫,邙山、伊阙右以涧瀍。太祖克开,太宗克承。真宗封祀告其成,仁宗仁寿持其盈。英宗渊默,既治既平。神祖恢张,既熙既宁。哲庙嗣其服,徽考广其声。渊圣丁阳九之运,驰八骏以遐征。维我汴都之富贵,配巩洛而媲咸京。未闻南都之制,子其为我以评评」。先生曰:「呜呼!公子盖所谓知其一而未识其二,狃于见闻而昧于天地之情。夫圣人之应运也,明乎消息盈虚之理,远乎开辟动静之机,观天文而制变,考《易》象以知微。乾旋坤转,雷厉风飞。子徒识夫周汉雍洛之既治,而未闻光武南阳之初基。予请更仆命席而一二陈之。夫光武之兴也,当火德之中微,壮炎精而开拓,职方未全于朔易,宁暇作京于河洛?乃辟邓墟,乃营宫室,绵周楚之壤地,跨荆豫之疆埸。是为南都,岩岩翼翼,名实既称,皇威孔硕。逮乎时丁大壮,天开地辟,乃作东都,中天而宅。今主上卜宅三吴,以营宫室,虽非洛河之营,是亦南阳之匹。谓之南都,孰曰非欤?昔者帝舜之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逮乎三载,帝都始立。太王之迁,一年成邑,二年成都,至于三载,五倍其初。子徒闻宅中而图大,而不知王者之无外,圣人以天下为一家,侔天覆而地载,尽率土而皆臣,岂此疆而彼界。子欲闻今日南都之形胜乎?仰观天文,斗牛吐光,俯察地理,龙飞凤舞。太伯开基,延陵接武,逊揖高风,昭今曜古。阖闾、夫差,辟疆拓宇。广嘉植于长洲之苑,游巨鳞于潮汐之池。峻姑苏之台,选馆娃之姬。内尊子胥之谋,外聘孙武之劲。教民射御,破楚入郢。争伯长于诸侯,制越人之要领。汉封若濞,列郡连城,铸山煮海,富国强兵。孙氏秉戎,跨有江东,三分鼎足,魏蜀争雄。奠居建邺,今我离宫。五马渡江,一龙云翔。晋僵宋植,刀齐尺梁。伊彼数主,奄有南土,或为苍姬之侯卫,或分炎刘之圭组,或乘衰叔,争雄黩武,虽定一时,夫安足取?惟我皇帝,膺图御世,席列圣之基绪,临诸夏而控制。参合两仪,包涵四裔。顷膺中运,遗大投艰,省方侯邦,舜历蛮荆。万国玉帛,禹会涂山。手拯涂炭,口销锋镝。为妾为臣,孰华孰狄?仆请语子以日畿之广轮,与夫严城之千雄。高彻云霄,深凭厚地,跨峰峦以为基,引渤海以为池。群山奔跃,万马竞驰。海门三山,银阙参差。注孤骜听断鸿,迎夕阳映江红。蒹葭绕岸,枫柳摇空。浮图插烟,酒旗翻风。菱歌断于画桡,胡笳动乎疏钟。洞箫桃笙,吴歈越吟,俳优唱诨,楚调南音。阛阓千门,兰灯晶莹,有类乎燕赵之歌,无异乎虾蟆之陵。吴侬伧父,徭氓蜑户,如驹犊从,如婴儿慕。填郛溢郭,如饥待哺。如舜膻行,而民风鹜。挽黄屋,驻金舆,留天跸,辟皇居。帝乃命步辇,偃旗旃,相阴阳,观流泉,占星揆日,矩地规天。郁郁葱葱,延延绵绵,奠厥攸居,为民极焉。中峙严宸,当阳日丽,玉殿星罗,丹楹栉比。仰象华盖,环瞻帝位,觚棱双阙,浮金耸翠。慈宁新宫,大任是事,问寝视膳,天颜怡泄。前朝群公,坐论立议;外方群牧,委质辑瑞。易胄而冠,熊罴之士。朝廷之仪,武夫或悸。既立大室,躬亲营度。群后在天,云车焕曜。左昭右穆,神光递照。时祭月享,萧萧膰燎。豆登好修,螷蠡豢豹。通于神明,天子之孝。乃即南国,郊祀昊天。玉辂金根,龙旗翩翩。一声清跸,天容穆然。万灵奔趋,千官肃虔。搢圭执旂,前后邃綖。茧犊告成,燔柴升烟。雨师弭节,羲驭扬鞭。阴云解駮,馈奠周旋。幅员万里,霈泽昭宣。日在营室,躬耕帝籍。亲载耒耜,以临阡陌。千亩其衍,三推无斁。群公既事,其耕泽泽。秋成登场,有实其积。郊社之祀,粢盛之实。玉粒浮浮,其光照席。岂特教诸侯之养,所以萃三农之力。建庠立序,规夏模虞。乃辟黉序,乃联师儒。中崇庙貌,仲尼之居。春诵夏弦,左《诗》右《书》。圆冠千万,桥门之儒。帝锡奎文,云卷霞舒。泽润经子,炳耀璠玙。颁于要荒,邹鲁寰区。阐化之源,自天子都。挑水在侯,乙鸟司晨。追遗卵于娀简,考诞契于高辛。感兹长发之祥,祠立高禖之神。鸾舆临幸,必躬必亲。命彼弓韣,帝之宫嫔。应星流于华夏,履帝武于清晨。熊梦协吉,龙颜载欣。宜子孙之千亿,咸蛰蛰以振振。建尚书三省之属,列天地四时之卿。柏台凛峻,棘寺峥嵘。云师扈正,山虞水衡。百司厩库,食廪兵营。雉堞城廓,仿稽度程。导沟渎于江濡,通舟航于市闳。若夫版图之囿,荒怪之圃,浮屠之宫,神仙之府,参立错峙,如列庭庑。金堂玉室,麻姑婺女。琉璃金丹,双成故宇。铁柱锁蛟,踪遗吴许。燃犀烛幽,神交牛渚。灵隐飞来,云峰孤峙。寿星巍峨,锡帝繁祉。天竺仙宫,飘香桂子。浮玉金山,江心无址。右桥跨空,应真飞锡。喷波荡云,鸱夷鼓息。掣锁拽牛,支祈之力。神怪茫茫,不可殚悉。四方贡异,则有桂蠹范卯,玉簟琼支,乌孙之柿,大谷之梨,千年之枸杞,万载之肉芝,会稽之竹箭,吴江之莼丝,江瑶之柱,海鲨之鬐。登乎鼎俎,竞荐新之斗奇。黜驼峰于熊掌,鄙铎俗之貔狸。萍实如斗,莲耦若船。巴邛之橘,固蒂巢仙,如瓜之枣,辟谷引年。龙眼鸭脚,湖目鸡头。马乳来于西域,人面贡于南州。杨梅卢橘,乃果中之俗物;方红陈紫,实荔枝之无俦。象率舞,生犀可羁。猩猩之笑,狒狒之啼。秦之吉了,陇之鹦鹉,黑衣之郎,雪衣之女。孔雀之文,翠禽之羽,或能言而诵诗,或闻声而起舞。飞走之奇,夥不可数。朝献于上苑,夕贡于玉津。藏之于内府,守之于虞人。以供燕闲之玩好,而备赐于臣邻。爰建皇都,逮修庶政。下锡万国之林,上广一人之庆。制度可肩于雍洛,而跨乎周秦汉唐之盛。公子以为何如」?公子曰:「斯乃日畿之盛,建国之体,官府之属,朝廷之礼。善则善矣,而未闻其大也」。先生曰:「噫!我观其东,日华所宫。浴乎扶桑,驾之六龙。亘延乎旸谷之外,磅礴乎大荒之中。琉球、日本,隐见冲融。高丽、百济,航海倾风。千灶熬波,青烟袅空。万斛龙骧,络绎飞蓬。闻洗髓于方朔,将问道于鸿濛。我皇自东,万寿无穷。我观其西,宿直娄奎。炎精景烁,太白为低。方物来于四蜀,衣裳被于五溪,想开国于蚕凫,考怪异于三犀。城通白帝,峡凑瞿塘。相如草檄,用保夜郎。汉武航江,斩蛟浔阳。听咸池于洞庭之野,鱼龙鼓鬣以徜徉。我皇自西,万寿无疆。我观其南,则炎帝之墟,祝融之宅。沧溟巨壑,际天无极。化外之邦,计以千亿。风航浪舶,驾空如织。珊瑚犀象,积欲沉舟。龙涎之津,苏合之油。沉水笃褥,猫精软流。夜光照乘,辐凑于海山之楼。以实天子之南库,时转致于中州。我皇自南,万岁千秋。我观其北,则龙舟之耀,析木之精。上腾魁杓,前列勾陈。帝居象焉,端如北辰。搀抢歛锐,荧惑销嗔。旄头先驱,风伯清尘。既偃武而修文,益亲仁而善邻。交驰乎玉帛之使,无爱乎南北之民。我皇自北,长居厥宸。万有千岁,与物为春。乃若四方之内,既庶既繁。叹舟居之多穰,觉宇宙之弥宽。或登高而临远,时翘首以遐观。其有百丈延引,五两欹斜。舳舻衔尾,舸舰交加。胡商越贾,吴盐蜀麻。樵歌断续于烟际,渔笛激响于天涯。楼台落照,孤岛残霞。令摩诘虎头而吮笔,莫不袖手以长嗟。又有骚人词客,聱叟漫郎,赋游猎于云梦,逢故人于潇湘。泛舟南浦,登楼岳阳。呼童烹鸡,命酒浮觞。乐升平之胜概,弄笔墨于摛章。搜奇摘怪,音韵琅琅。岂比夫登单于之台,经古战场,闻出塞之曲而心折,感青冢之赋而神伤。望阴山之衰草,痛白骨之如霜。信南都之乐土,乃华胥之仙乡。今之经略提封若是,公子以为何如」?公子曰:「广矣大矣,然吾未闻险阻之守也。《易》云: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今日之守,厥安在哉」?先生曰:「噫!天下神器,天位大宝,器宝待人,于焉永保。请先语子以天堑之关,而次论以君相之造。淮自桐柏,江出岷山,千里万里,达海波澜。三江七泽,控制荆蛮。彼洞庭彭蠡之险,曾无外乎其间。东溟渤海,白浪滔天,测之无底,望之无边。长鲸巨䲡,毒气如烟。彼有艨艟之巨舰,遇舴艋而犹旋。堂堂元老,天子之师。弥纶其缺,辅相其宜。虎节阴符,张弛随时。斟六韬于帷幄,胜百里之熊罴。端绅笏而不动,安社稷于无期。与长江而表里,夫孰得而雄雌?是谓藏天下于天下,宁辙迹而可窥。运精神以为阃奥,体道德以为堂基。礼义以为干橹,忠信以为城池。扬六乐之金鼓,揭五典之旌旗。辟阖乾坤之门,经纬日月之维。然则今日之守,岂不固于崤函太行之阻隘,而广于孟门河济之逶迤乎?流离之子,扶病携瘠,奠枕而居,如跛遇息,如渴遇饮,如饥遇食。徒击壤而歌呼,又孰知夫帝力」?博古君子拊髀雀跃而言曰:「莫神于天,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而今而后,乃知道德之威而成乎安强。吾侪小人,何异乎坎井之蛙,而窥东海之汪洋」?俛仰怀恧,时欲遁而徬徨。
按:乾隆《仙游县志》卷五一,民国十九年刻本。
薄媚 西子词 排遍第八 北宋 · 董颖
怒潮卷雪,巍岫布云,越襟吴带如斯。
有客经游,月伴风随。
值盛世。
观此江山美。
合放怀、何事却兴悲。
不为回头,旧谷天涯。
为想前君事。
越王嫁祸献西施。
吴即中深机。
阖庐死。
有遗誓。
句践必诛夷。
吴未干戈出境,仓卒越兵,投怒夫差。
鼎沸鲸鲵。
越遭勍敌,可怜无计脱重围。
归路茫然,城郭丘墟,飘泊稽山里。
旅魂暗逐战尘飞。
天日惨无辉。
云岩禅寺藏记(绍兴九年)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六、《吴都文粹》卷八、《吴郡志》卷三二、《吴都法乘》卷三、《姑苏志》卷二九、道光《苏州府志》卷四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四五
吴郡山水秀丽,虎邱号胜处。世传阖闾葬此,地气腾出,秦皇使人求剑,虎蹲其上,因以名焉。晋王珣与弟珉宅石涧之东西,已而舍兴佛刹。本朝至道中,革律为禅。绍兴八年,余谪居零陵,住持宗达以书抵余曰:「我与绍隆同嗣法于圆悟禅师,实继洒扫。隆尝建立转轮大藏,效弥勒示现礼制,施轴于中,负载其上,规模甚伟。僧法叆、法清、法悟为之劝,邦人李方高次第输财。方议卜筑,隆适告寂。我不敢以胜事难集为解,夙夜究力,益励精诚,再阅寒暑,工绩俯就。平高益下,栋宇翼如,琅函贝叶,辉灿焜耀。信士邹珉目视口叹,尽捐所有,独力庄严,于我法中,为大缘事,敢以请记。且当天下无事时,当世名儒,间以财为病,矧兵革迭兴,军储或匮,勤役费用,理容未安。然我尝思之,夷狄之变,其来有自。因欲生爱,因爱生贪,因贪生忿。欲、爱、贪、忿,是谓无明。展转交攻,激为斗乱,怨深祸结,殆不偶然。我佛以清净立教,使人回心归善,一念倘正,和气自生,其于教化,似非小补,是以有请而无愧」。余闻佛为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种种警喻,发明空理,丁宁反覆,务息尘劳。现大光明,饶益照耀,妙用神通,不可思议。古人指擿之意,盖病夫不知虚静修己,区区致恭以佞之也。又病夫落发披缁之徒,易浸以溢,流宕南亩,其教可轻疵哉?将见斯藏之成,睹相增信,由信趋善。宿习退转,真證圆通,孝弟和睦之心油然而起。宜勤守护,用永其传。藏始建于绍兴丁巳春正月,至冬十一月告成。复授资政殿大学士、左宣奉大夫、福建路安抚使兼知福州张浚为之记。
新建萍乡县治记(绍兴七年) 南宋 · 江淮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三、乾隆《袁州府志》卷三二
绍兴丙辰十二月己未,郭侯自万载移宰萍乡,从太师丞相李公辟也。建炎己酉,县治遭贼焚煨烬之馀,蒿艾荆棘,翳为丘墟。凡八年间,令二十有七,视事皆于僧舍。越有芟刈荒秽,锐意兴作者,既鸠工饬材,俄以沮弛。令数易,吏狃于奸,民弗服教。嚚者善讼,以诬官长为能事;悍者悖公,以拒徭役不入租赋为得计。令诚才则以穿墉去,其畏惮缩手莫敢施者又以弛职罢,故士大夫至以萍乡为不可治之邑,所以多更令尹而县治终莫能以建也。侯来,议者难之,盖群盗大肆烧劫杀虏,久为民害,巢穴所据,环列县境者十数党,出入通衢,邮传梗塞,敢与官军敌,所未寇者县而已。先是,邑政苟玩,保无长,长无正。侯深原积弊,下车首阅户版,按民高下,差昔不受役者,三日补四百三人,靡不拱手听顺。乃曰:「吾可以治贼矣」。丞相吕公还朝,道由萍乡,喜侯所为而荐之,且以除盗之事属焉。于是榜谕四驰,譬以祸福,俄率其党,各就招辑,白刃遮道,来纳于公。公释罪犯而还之农,集游惰而给之田,分丑类而属之保,且使入贼诱其徒以归。故他日无赖跳梁乎此疆者,亦丐自新为平民。其怙恶凭险,尚尔啸聚,则起丁壮、选豪户,授以方略,为掩袭计。又亲以身被甲胄、践林麓,分部而大索之,尽得诸首领与其徒,械以送郡,其漏网者率踰境而徙,自是邑里清而无虞矣。方议治寇也,当延见吏民之初,邑人相谓贼炽如此,民弗康,家属莫相保,意县治不立无以重百里,吾侪小人皆有阖闾以避燥湿寒暑,况为一邑根本乎,盍各悉力以就之。侯闻之,念政在谨始,而邑人之愿不可以不从也,命收前日遗材,听其奋功。远近翕然,口不俟乎叱咤,手不劳乎指撝,威不烦乎鞭扑,自丁巳正月戊寅,讫三月丁丑,为日六十,合内外百有馀间。由上户以下,见其木甓瓦石藩垣墐垩之毕具而不知其所出,见其群工并作而不见役使之及己,庭无幽隐之蔽,狱有温凉之便,其高壮深广,视前规为有加。戊午,侯奉敕书诏令徙而正厥居,予与其宾佐庆焉。且劳曰:萍乡不治久矣,弊未易革,俗未易化,患未易除,废未易兴。今比闾有职,帑廥有输,商无隐货,酤无私酿,弊斯革矣;弄法者屏奸,健讼者窜迹,俗斯化矣;外则锄积年盘互不可破之贼,内则新前政睥睨不敢措手之栋宇,害斯除而废斯兴矣。未逮三月而庶事修举,巍然洽舍,耸动观瞻,政其神速已乎!侯谢曰:不然,古之善为政者,在于奉天子德泽,以字养元元为事。故虽棠下之草舍亦足见思于民,而吾之所以为此,实自乎民心之乐从尔。因民心之所乐从,此所以小大无怨讟而成之易且亟也。由是言之,天下吏无难使,民无难化,顾御之如何。侯为政俾民易从如此,固有道矣,是岂以萍乡为真不可治乎?予被漕檄,来究田赋,睹侯之明敏果断,又富学博闻充其学,盖将有大者焉,县治之建,何足以见其所为,抑亦可以观其才矣。而论者或以为一邑之善,不足以贻将来。呜呼!环天下多邑也,其能当盗贼不暇给之际,奋身为民,且得其心之所乐为而成于不日,若是者其难耶?其不难耶?如其难,安可使后世之无传,于是书其营造之本意与其岁月,而并叙侯之设施如此,俾来者有考焉。侯名涛,次山其字也。
按:嘉庆《萍乡县志》卷一八,嘉庆十六年刻本。
水利说 宋 · 郏侨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五、《吴郡志》卷一九、《吴都文粹》卷六、《姑苏志》卷一一、乾隆《江南通志》卷六三、《吴中水利全书》卷一三、《三吴水考》卷八、雍正《昭文县志》卷三、光绪《苏州府志》卷九
浙西有营田司,自唐至钱氏时,其来源去委,悉有堤防堰闸之制,旁分其支派之流,不使溢聚,以为腹内畎亩之患。是以钱氏百年间,岁多丰稔,惟长兴中一遭水耳。暨纳土之后至于今日,其患方剧。盖由端拱中转运使乔维岳不究堤岸堰闸之制与夫沟洫畎浍之利,姑务便于转漕舟楫,一切毁之。初则故道犹存,尚可寻绎,今则去古既久,莫知其利。营田之局又谓閒司冗职,既已罢废,则堤防之法,疏决之理,无以考据,水害无已。至乾兴、天禧之间,朝廷遣使者兴修水利,远来之人不识三吴地势高下,与夫水源来历,及前人营田之利,皆失旧闻。承命而来,耻于空还,不过采愚农道路之言,以为得计。但以目前之见,为长久之策,指常熟、昆山枕江之地,为可导诸江港而决之江,开福山、茜泾等十馀浦。殊不知古人建立堤堰,所以防太湖泛溢,淹没腹内良田。今若就东北诸浦决水入江,是导湖水经由腹内之田,㳽漫盈溢,然后入海。所以浩渺之势,常逆行而潴于苏之长洲、常熟、昆山,常之宜兴、武进,湖之乌程、归安,秀之华亭、嘉禾,民田悉已被害,然后方及北江东海之港浦。又以水势之方出于港浦,复为潮势抑回,所以皆聚于太湖四郡之境。当潦岁积水而上源不绝,㳽漫不可治也,此足以验开东北诸浦为谬论矣。又况太湖盖积十县之水,一水自江南诸郡而下,出岭陂重复间,当其霖潦积贮,溪涧奔湍,迤逦而至长塘湖。又润州之金坛、延陵、丹阳、丹徒诸邑,皆有山源,并会于宜兴以入太湖。一水自杭、睦、宣、歙山源与天目等山众流而下杭之临安、馀杭,及湖之安吉、武康、长兴以入太湖,即古所谓震泽也。昔禹治水,凡以三江决此一湖之水,今二江已绝,惟吴淞一江存焉。疏泄之道既隘于昔,又为权豪侵占,植以菰蒲芦苇,又于吴江之南筑为石塘,以障太湖东流之势,又于江之中流多置罾簖以遏水势,是致吴江不能吞来源之瀚漫,日淤月淀,下流浅狭。迨元符初遽涨潮沙,半为平地,积雨滋久,十县山源并溢太湖。当苏、湖、常、秀四郡之间,陂淹浦港悉皆㳽漫,四郡之民惴惴然,有为鱼之患。凝望旷野,千里一白,少有风势驾浪,动辄数尺。虽有中高不易之地,种已成实,顷刻荡尽,此吴民畏风甚于畏雨也。吴淞古江故道,深广可敌千浦。向之积潦,尚或壅滞,议者但以开数十浦为策,而不知临江滨海地势高仰,徒劳无益。愚今者所究治水之利,必先于江宁治九阳江与银林江等五堰,体究故迹,决于西江。润州治丹阳练湖,相视大山冈,寻究函管水道,决于北海。常州治宜兴隔湖沙子淹及江阴港浦,入北海。以望亭堰分属苏州,以绝常州倾废之患。如此,则西北之水不入太湖为害矣。又于苏州治诸邑限水之制,辟吴江之南石塘,多置桥梁,以决太湖,会于青龙、华亭而入海。仍开浚吴淞江,官司以邻郡上户熟田例敷钱粮,于农事之隙和雇工役,以渐辟之。其诸江湖风涛为害之处,并筑石塘,及于彭堰与诸湖瀼等处,寻究昔有江港,自南径北以渐筑为堤岸,所在陂淹筑为水堰。秀州治华亭海盐港浦,仍体究柘湖、淀山湖等处,向因民户有田高壤障遏水势而疏决不行者,并与开通,达诸港浦。杭州迁长河堰,以宣、歙、杭、睦等山源决于浙江。如此,则东南之水不入太湖为害矣。前所谓旁分其支派之流,不为腹内畎亩之患者,此也。水为东南患,其来久矣。献其端者,大抵二说:一则以导青龙江开三十浦为说,一则以使植利户浚泾浜作圩垾为说。是二者,各得其一偏,未容俱是。何以言之?若止于导江开浦,则必无近效;若止于浚泾作垾,则难以御暴流。要当合二者之说相为首尾,乃尽其善,但施行先后自有次第耳。必不得已,欲两者兼行,以规近效,亦有其说。若欲决苏州、湖州之水,莫若先开昆山之茜泾浦,使水东入于大海;开昆山之新安浦、顾浦,使水南入于松江;开常熟之许浦、梅李浦,使水北入于扬子江。复浚常州无锡县界之望亭堰,俾苏州管辖,谨其开闭,以遏常、润之水,则苏州等水患可渐息,而民田可渐治矣。若欲决常州、润州之水,则莫若决无锡之五卸堰,使水趋于扬子江,则常州等水患可渐息,而民田可治矣。世之言水利者非不知此,然开浦未久而污泥寻塞,决堰未久而良田被患,何也?盖虽知置堰闸以防江潮,而不知浚流以泄涨沙,故有堙塞之患。虽知决五卸堰水,而不筑堤以障民田,故有飘溺之虞。且复一于开浦决堰,而不知劝民作圩垾、浚泾浜以治田,是以不问有水无水之年,苏湖常秀之田不治十常五六。愚故曰要当合二者之说,相为首尾,则可尽善。某所乞开昆山常熟之茜泾等浦,必置堰闸者,以茜泾浦在苏州之东南,去海二十里,泄水甚径,其地浸高,比之苏州及昆山地形,不啻丈馀。而往年开此浦者,但为具文,所开不过三四尺一二尺而已。又止于以地面为丈尺,而不知以水面为丈尺,不问高下而匀其浅深,欲水之东注不可得也。水既不东注,兼又浦口不置堰闸,赚入潮沙,无上流水势可冲,遂致湮塞。愚故乞开茜泾等浦须置堰闸,所以外防潮之涨沙也。或闻范参政仲淹、叶内翰清臣昔年开茜泾等浦亦皆有闸,但无官司管辖,而豪强耆保利于所得,不时启闭,遂致废坏,乡人往往能道其事。若推究而行之,则所开之浦可久而无弊。某所乞复常州无锡县界之望亭堰闸,俾苏州管辖者,盖以常润之地比苏州为差高,而苏州之东,势接海畔,其地亦高,苏州介于两高之间,故每遇大水,西则为常润之水所注,东则为大海岸道所障,其水潴蓄无缘通泄。若不令苏州管辖望亭堰闸,则无复有防遏之理。故愚先乞开茜泾等浦,以决水有东流之便,次乞谨守望亭闸,俾水无西冲之忧。既望亭之西,自有五卸堰可以决水径入于北江,若使常润之水,决下此堰,则不惟少舒苏州之水势,而常润之水亦自可以就近而入于江矣。某所乞决常州无锡县界之五卸堰,使水北入扬子江者,此堰决水,其势甚径。往者官吏非不施行,然决堰未多,而民田已没,何也?盖止知筑堰,而不知预筑堰下民田之堤岸以防水势故也。五卸地势与民田相去几及丈馀,平居微雨,水即溢堰而过,已有浸溺之忧。今直欲决去其堰,使诸路之水,举自此而出,又不增高其民田圩岸以为堤防,则决堰未多而民田已没。某尝论天下之水,以十分率之,自淮而北五分,由九河入海,《书》所谓「同为逆河,入于海」是也;自淮而南五分,由三江入海,《书》所谓「三江既入,震泽底定」是也。而三江所决之水,其源甚大,由宣、歙而来至于浙界,合常、润诸州之水,钟于震泽。震泽之大几四万顷,导其水而入海,止三江尔。二江已不得见,今止松江,又复浅淤不能通泄。且复百姓便于己私,于松江古河之外,多开沟港,故上流百出之水,不能径入于海,支分派别,自三十馀浦北入吴郡界内,即先父比部《水利奏》中所谓向欲导诸江者复南而北矣。虽于昆山、常熟两县间开导河浦,修筑圩垾,然上流不息,诸水辐辏,或风涛间作,或洪雨继至,所开浦河必皆壅滞,所筑圩垾必有冲荡。盖沿江北岸三十馀浦,惟盐铁一塘可直泻水入扬子江,其馀皆连接下江湖瀼,合而为一,非徒无益,为害大矣。今乞措置,一面开导河浦,即便相度松江诸浦,除盐铁塘及大浦开导置闸外,其馀小河一切并为大堰,或设水窦以防江水,则吴淞江水径入东海,而吴之湖浦不为贼水所壅,诸县圩垾亦免风波所破。某闻钱氏循汉唐法,自吴江县沿江而东至于海,又沿海而北至于扬子江,又沿江而西至于常州江阴界,一河一浦,皆有堰闸,所以贼水不入,久无患害。尝考汉、晋、隋、唐以来地理志,今之平江,乃古吴郡,至隋平陈始置苏州,汉时封境甚阔,隋开皇中始移于横山下,唐贞观中复徙于阖闾旧城。而又湖州,乃隋时仁寿中于苏之乌程县分置。秀州乃五代晋时吴越王以苏之嘉兴县分置。所谓钱塘、毗陵在古皆吴之属县,以地势卑下,沿江边海,有为堤岸以防遏水势。如唐志所载,秀州之海盐令李锷开古泾三百有一,而又称去县西北六十里有汉塘,大和中再开,疑即侨今所谓开盐铁塘以泄吴淞江水者也。又载杭州之馀杭令归珧筑甬道,高广径直百馀里,以御水患。又载杭州盐官县亦有捍海塘堤二百十四里。则知古人治平江之水,不专于河,而筑堤以遏水势亦兼行之矣。故为今之策,莫若先究上源水势而筑吴淞两岸塘堤,不惟水不北入于苏,而南亦不入于秀,两州之间乃可垦治。今之言治水者不知根源,始谓欲去水患须开吴淞江,殊不知开吴淞江而不筑两岸堤塘,则所导上源之水辐辏而来,适为两州之患。盖江水溢入南北沟浦,而不能径趋于海故也。傥效汉唐以来堤塘之法,修筑吴淞江岸,则去水之患已十九矣。震泽之大才三万六千馀顷,而平江五县积水几四万顷,然非若太湖之深广㳽漫一区也,分在五县,远接民田,亦有高下之异、浅深之殊,非皆积水不可治也。但与田相通,极目无际,所以风涛一作,回环四合,无非水者。既非全积之水,亦有可治之田,潴泻之馀,其浅淤者皆可修治,永为良田。况五县积水中所谓湖瀼陂淹。若湖则有淀山湖、练湖、阳城湖、巴湖、昆湖、承湖、尚湖、石湖、沙湖,瀼则有大泗瀼、斜塘瀼、江家瀼、百家瀼、鳗鲤瀼,荡则有龙墩荡、任周荡、傀儡荡、白坊荡、黄天荡、雁长荡,淹则有光福淹、尹山淹、施墟淹、赭墩淹、金泾淹、明社淹,仅二十馀所,虽水势相接,略无限隔,然其间深者不过三四尺,浅者一二尺而已。今乞措置深者如练湖,大作堤防,以匮其水,复于堤防四旁设为斗门水濑。即大水之年,足以潴蓄湖瀼之水,使不与外水相通,而水田之圩堰无冲激之患。大旱之年可以决斗门水濑,以灌民田,而旱田之沟洫有车畎之利。其馀若斜塘瀼、大泗瀼、百家瀼之类,本是民田,皆可相视,分劝人户借贷钱粮,修筑圩岸,开导泾浜,即前所谓湖瀼二十馀处,往往可治者过半矣。某闻江南有万春圩,吴有陈满塘,皆积水之地。今悉治为良田,坐收苗赋,以助国用,此治湖为田之验也。
按:《娄水文徵》卷一,清道光刻本。
上曹枢密辅论兵书 宋 · 汪若海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新安文献志》卷八
若海裁书献于枢密阁下:昔三国争衡,以崎岖之蜀,斗绝一隅,固不足以当全魏,然蜀有魏延者,谓先主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仆每读魏延之事,未尝不掩卷太息,以谓往古下之人敢言如此,上之人肯信如此。今者金人横行,莫敢谁何,老将名臣,相继败事,有一倡于众曰「若金人举国而来,我能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我能吞之」,则众莫不传笑,其不遭嫚骂者几希。仆江南人也,束发读书,不喜缀缉时学,方太平无事,惟务谈兵,其遭父兄、朋友嫚骂,殆与齿偕老。乃者天子下诏求知兵之士,仆锐然从之,喜以为获伸素志。及赴有司,展卷一挥,笔不停手,日未三刻,纸已告穷,白麻袂属,环观如堵。是日多士皆曰必居第一,而仆亦以此自负。未几榜揭,乃在优等第十有一。忽有谓仆者曰:「适从主文所来,闻子之兵书,本魁多士,有以子之言犹河汉而无极,出乎绳墨之外,是以置于十人之后」。晨过御史某,御史某曰:「闻太学之士皆谈兵于有司,若曹书生尔,安能知兵」!仆乃翻然悟曰:「今日之御史,昔日之有司,实不知兵尔」。如曰出乎绳墨之外,则陈平岂细行,韩信岂曲谨邪!如曰书生为不可用,则杜预身不跨马,射不穿札,不能取强吴矣。恭惟枢密阁下昔日敢言于不敢言之日,今日必能为于不能为之时,是用敢借魏延之事以进。昔魏延请于诸葛亮,欲从子午道与亮会于潼关,亮制而不许,魏延叹恨己才用之不尽。以仆揣金人顿兵大梁之址,其实非策。盖用兵之法,其下攻城,冲车距堙,势且半年,顾我守之有其道,攻不足畏也。河北者,我之心也,攻金人之权也。且耿聂既以大河之外畀金人,金人宜自为守御,未暇窥我中原,然而弃河北之重,履孟津之危者,非恶河北而不取也。河北之心弗与也,故斡里雅布狼狈河北,以为既摇京师,则河北自定。今我岂可不收河北之心,以揽天下之权,因河北之愤,以击金人之惰哉!而乃怯懦自守,闭关养敌,则金人将以饱待饥,而我将坐受其敝,欲城之无危,胡可得哉!顾朝廷能用河北,则河北可以救中原,不能用河北,则河北可以乱中原。何谓河北可以救中原?善用天下者,必观天下之势,往日天下莫敌,势在陕西,今日天下莫敌,势在河北。往日天下有事,出兵函谷,指麾天下,无不如意,故天下所恃惟陕西之兵。自燕云之役,陕西之兵纪律大坏,遇敌掉臂迸走如鹿,则汴京以兵为险,何所恃也!诚能用河北,则今之河北变为昔日之陕西矣。斡里雅布自得真定以来,民心滋怨,保伍蜂起,揭竿为旗,所在数万,杀弃地之使而留康王,逐不才之吏而自置守倅,悼国家之弃地而有不臣金人之心,是其气固足以壮河山,而保宋之社稷矣。朝廷诚能遣使立康王为元帅,使其分师为二,一自孟津渡河阳,直捣西洛,以攻尼雅满,一自相台由大名,直抵城下,以掩斡里雅布,则二人当只轮不返,此与魏延欲从子午道何异!故曰:「用河北,可以救中原也」。何谓河北可以乱中原?朝廷既弃其地,不恤其民矣,彼将曰:「与其北面以事金人,孰若从衣冠之豪」。故河北之势,其可虑者有二:留康王、自置守倅是也。留康王何以可虑?康王弗得其柄,亡以令众,则留康王实虚名尔。自置守倅,何以可虑?彼握兵日久,废置自如,因曰保已弃之地,我固非叛;则朝廷固不可咫檄而罢。二者固为中国之仇也。故曰:「不能用河北,可以乱中原也」。二者方虑为中国之雠,欲望其提师而援王室,胡可得哉!《史记》称阖闾惟能用其民,故败楚子于柏举,然则河北顾所用之,何如尔?若康王为元帅,是所以用民之术也。以仆揣金人所为,其势且有耶律之事,若康王得拥重兵,则金人之谋不攻而自破。以仆料之,朝廷非不知立康王为元帅计之善也,然其议含糊而弗决者有二:朝廷则曰:「康王已位极人臣矣,异时成功,不知何以待之」。呜呼!为是说者,不知成王之用周公乎?周公者,成王之相也。淮夷既叛,成王曰:「汝往征之」。及成功,不闻更封之以王也。朝廷则曰:「国家未尝以宗室本兵柄,恐分天下之心,启五王之祸」。呜呼!为是说者,独不知成王之用周公乎?周公者,成王之叔父也。淮夷既叛,成王曰:「汝往征之」。则不闻以宗亲为疑也。《鸱鸮》之诗曰:「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非周公之室也,周家之室也。《杕杜》之诗曰:「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比焉」。言卿大夫当推其兄弟之亲,以助其君也。枢密阁下胡不歌《鸱鸮》之志,述《杕杜》之情,俾主上廓成王之量,去晋昭之狭乎?仆闻之,古之能用其民,在于抟民力,一民心,能一民心,则民力抟矣。今者河北之民,贰于金人,则民心不可一,各保乡闾,则民力不可抟,虽有众,何所用之?必有豪杰之士,倡义于其间,结数百万之心,如同舟而遇风,合数十郡之力,如常山之蛇,则金人之所备者众,而我之所与战者约矣。仆闻鲁仲连布衣之士尔,仗义游谈,能使赵不帝秦。夫以秦、赵之势,数十万之众未必能任其事,而仲连乃解纷释乱于谈笑之间,则布衣之士安可忽哉!以仆揣天下之士,能一河北之心,而抟河北之力,能扩康王之志,而固元帅之权,无如某者。枢密阁下诚能请于朝,立康王为元帅,使仆得参佐,则异日昆虫之志,与枢密阁下共庆太平也。伏惟枢密阁下无为诸葛亮之听,而使仆有魏延之叹。幸甚。
招剑文送刘致中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六
五山之精,六气之英,鍊为神器,电晔霜凝。噫,此非所谓干将、莫耶者乎!其隐于丰城也,扃以坚珉,閟之深壤。剑且静矣,何自而氤氲,氤氲发为光怪,上摩星斗,而骇动人耳目哉?盖物必有用,用必因时,射彩腾辉,不能自遏。非若瓦砾无知,朽腐不灵,终没没以无闻耳。然殊珍上瑞,初不茍合,孰能感而致之?自非厚硕忠信,无愧幽明,如张茂先者焉,剑胡为而来哉?惜其逢辰不竞,怨祸方新,忠荩云亡,王室沦没。呜呼,是剑也,茍得其时,使刘季用之,必挥拂白蛇之卧;使朱云请之,必齮龁佞臣之颈。付之荆楚之客,必喋血虏庭;加之晋郑之敌,必三军白首,岂不壮哉!观其凛凛之风,荧荧之质,必不绕指柔,必不自挺出,必不为属镂以害忠良,必不为含光以夸幻惑,必不铭金字以谶奸雄,必不饰犀文以资玩好,必不潜于鱼腹以成窟室之凶,必不舞于鸿门以快沐猴之怒。倘不遇焉,宁霍然变化,蜿蜒于深渊寒濑之中,若将终身耳。用则见,不用则隐。视彼良庖之刀,族庖之刃,刓蔽折缺,岁月而频更,犹冀磨砺钝涩,以希一割之效者,岂不万万相悬哉?昔吴王阖闾铸剑二,阳曰干将,作龟文;阴曰莫耶,作漫理。茂先得之于异代,款识宛然。迹其显晦,莫知所自。岂在在处处,阴有神物护持耶?自吴至晋数百馀年,而剑一出,出不数十年而化去。自晋至今,又几千矣,异彩荧光,一何辽落也?岂象纬之学,精研者寡,莫能指纵耶?将乾坤伟人,世不常有,无以召之耶?抑神宝去来,自有定数,非可以岁月期耶?方今风尘霾晦,威柄倒置,政须此物,以毕能事。吾闻白水之滨,鹅峰之下,有异气焉,亘天拂云,久而益耀,方与博物之士仰观俯察,表而出之,庶几绝代之珍,不陆沉于今日。仍招之以辞曰:
宝剑来,流天精,百神观,三年成。宝剑来,光陆离,莹鸊鹈,截鲸鲵。宝剑来,抚七星,蔑流英,掩青萍。宝剑来,骇风胡,誉倾城,价论都。宝剑来,奉君王,定四夷,临八荒。宝剑来,应时昌,时乎时,毋深藏(《屏山集》卷六。又见《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外集卷五七,《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二七,《山堂肆考》卷一七九。)。
霾晦:明本作「澒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