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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州 唐 · 李骘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二十四
大中十年春。今丞相东海公自蒲移镇于襄。
四十年诏徵赴阙。今天子咸通五年
公为御史大夫。自始去襄。
于兹六年矣。而襄之卒校民吏。
自七州之幼艾。追思公之养育教训。
相与上言京师。状公之事绩。
请于天子。刻之碑石。
用昭示于无穷。于是天子嘉公之勤。
诏可其奏。明年二月
襄之父老请词于公之旧军副使太常少卿宏文馆学士李骘曰。凡纪公盛德丕绩。
文于碑石。将传乎百千万年。
宜用闻见详熟者。则得其实。
固浅陋。今适当职而为之。
非以文用。其敢于是承命。
退而叙之。公名商。
字秋卿。家世儒门。
修源长波。流芳积润。
自十五代祖讳钦。十四代祖讳某。
两世继为中书侍郎。十三代祖讳湛。
十一代祖讳孝嗣。间代继为太尉
南朝之盛。具在南史本传。
生公世祖讳文远。隋朝国子祭酒
皇朝为国子博士儒学尊显。
名冠国史儒学篇。高祖幸国学。
博士讲论春秋。诸儒莫能对。
本朝司刑追谥忠公讳有功。即公五世祖也。
中书司刑十叶。服冕乘轩。
重荣叠庆。光隆赫显。
无与为比。司刑当天后时。
累为法官。用法平恕。
常以潜德阴功。论出枉陷。
力排酷吏之势。尽忠竭节。
以保护皇室。公能嗣之。
炳为元臣。初公少时工学。
暇豫不为嬉戏。尝以生民休戚为已之任。
凡所经涉。郡国土俗。
四民之业。必皆询访而究详之。
于其利病。无所不通晓。
常曰。使得一县治当。
必为良吏矣。始举进士
文宗五年春。考登上第。
升朝为御史会昌二年
文学选入禁署。宣宗以北边将帅
懦弱不武。戎狄侵叛。
公时为尚书左丞。诏以公往制置安抚之。
归奏称旨。寻授河中帅节。
又移襄阳。公自初仕以至丞相
华贯清级。践历居多。
而未尝履趋竞之迹。含光蕴德。
容貌若虚。人皆汲汲。
我独委顺。尝任殿中侍御史
丞入中书白事。执政因问徐殿中果何如人。
丞曰。今之贤人也。
执政曰。然。
礼部员外郎缺。诸公见言其人。
所言者或再来诣某。有三至者。
徐殿中亦在荐中。足未尝及其门。
殆真贤人与。子言是也。
卒以礼部与公。始为内职
不治民。及受重藩。
使绝塞。则用前所蕴蓄。
道以宽恕为本。本于诚明。
吏民畏公之详达。而不敢欺。
戎虏感公之德惠。皆愿向服。
其来镇襄阳也。亦率是道。
故期年而仁信敷。再期而刑政省。
三年而帑廪实。四年而礼义兴
风教备。问民之所病。
及愿欲而不得者。必尽去而皆行之。
所行之政。存而不朽者有八。
今具襄民之状。庶得传其显实云。
其一曰。汉南数郡。
常患江水为灾。每至暑雨漂流。
则邑居危垫。筑土环郡。
大为之防。绕城堤四十三里。
非独筑溺是惧。抑亦工役无时。
岁多艰忧。人倦追集。
公乃详究本末。寻访源流。
遂加高沙堤。拥扼散流之地。
于是豁其穴口。不使增修。
合入蜀江。潴成云梦。
是则江汉终古不得与襄人为患矣。其二曰。
襄阳荆鄂十道之要路。公私来往。
充给实繁。是必率配行供。
假借办贿求利。岁月不堪。
公乃悉用官储。创置什器。
富供给费。不扰齐人。
往来徒所。憧憧邑人。
信皆不知矣。其三曰。
军人百姓穷困者。多投状陈论。
苦于从前债利。盖以数十邑公私债负不许停。
至于补累摊徵。有加无减。
使家传积欠。户率催足。
延及子孙。例无放免。
飞走无路。怨愤难伸。
官中曾无所收。私室常被搅扰。
公乃缕悉上奏。放免获依。
债户既除。冤声永息。
其四曰。承前役纳所由在田在城居侧近者近百顷。
统谓之马禾。比每年配诸将官健。
出力营种。率岁出功钱。
人不下六七百。例入屯将所由。
官田元无所获。徒遗虚将额。
添市耕牛。破费甚多。
收获无几。公乃废郤其地。
判租与人。每岁所收郤耕种之利。
租人皆获利。使将健永免工佣。
其五曰。襄土疆阔远。
连接江山。每至秋时。
常多寇盗。张旂结党。
夜出昼藏。谓之山栅。
扰害颇甚。烧劫闾井。
驱率平人。至于道涂。
皆须警备。公乃选择少壮官健三百人。
别造营。各为捕盗将。
常令教习。不杂抽差。
训练无时。以为备御。
每闻属县寇劫。当时据数抽行。
晨往夕归。夜发晨至。
皆是并赃捉获。更无孑遗。
顿挫贼心。乡闾遂泰。
因创造捕盗将营屋四百间。分为左右。
中间开报点集。列垛置标。
别创一亭。以为教试之所。
奏立将额。门当通衢。
过客行旅。莫不兴叹。
大中十一年。诸郡搆乱。
起于湖南。准诏徵兵。
同力剪灭。汉南军徵五百人。
尅日成功。实自捕盗威强之力。
江西叛将毛鹤构乱。比诸道最甚。
收复倍难成功。当时韦宙仆射乘递先至襄州
奉诏令差兵助发遣。所差五百人。
于数内全取捕盗将。并差捕盗都将韩季友惣领兵士。
小路进发。仍先拣择通引官虞候史庆中与韦宙仆射为元从押衙
榜帖先至江西。安存百姓。
遂收劫乱兵器甲。及韦仆射舟船至江州
韩季友请捕盗将官健三百人。开道分六路先去。
平明齐到。人皆不知。
机计既行。遂半日内面缚贼将授首者一十三人。
当日行刑。传首赴阙。
韦宙遂奏请且留捕盗将二百人在江西。并奏请权差韩季友都虞候
二年之中。重修置廨署城市。
皆捕盗将功力。其六曰。
荆南中路有蛮水驿。地当卑下。
泥淖常多。暑雨之时。
不通车马。皆是结筏牵挽以济。
公私行人。力出编氓。
妨害农业。缭绕甚远。
两县劳辛。遂径捷就高别一路度宜造驿。
永无差儆之虞。又近于当路十二里。
其七曰。襄州两税。
每差纲官送纳。并有直进胶腊。
其数甚多。例属新官。
岂免败阙。陪备差遣
扰害颇深。每吏部注官。
多不敢受。因访问资纲大数可以资陪人。
遂请度支陆运脚搬驮到京。遣进奏院所由勾当输纳。
既免损污疋帛。又免上供失时。
襄州新官。永无差役之弊。
其八曰。汉阴驿西旧有江亭一所。
迎候皆于此。前后窄隘。
不便筵宴。所要铺陈。
须至汉阴驿上厅内。遂使前后虚豁。
难置门窗。重客居停。
全无床幅。结束非便。
寝止难安。遂别搆设厅。
以备迎送。长廊虚槛。
连接大厅。怪石脩篁。
罗列其所。江波入户。
画舸临轩。信可谓胜游之地也。
又重脩闼。改制上厅。
夏凊冬温。憩息宜便。
别开过路。缭绕江亭。
主客邀迎。咸遂得礼。
因命新亭汉广亭桂江所谓不朽之制。
凡公之为民。于除害兴利。
屈到之芰。子反之饮。
文王昌之蒲菹。虽劳支体。
勤思虑。含辛茹苦。
必行之。未尝一日而懈也。
故制贫民侵刻之负。罢疲卒奸滥之政。
公之仁也。训骁勇以擒盗。
缮甲兵以备武。公之义也。
候馆之器用。丰馈劳之饩牵。
公之礼也。决高沙之壅。
徙蛮溪之传。公之智也。
免属官之纲。致及时之贡。
利必举。害必除。
公之信也。夫总五常以在躬之谓德。
德及于民之谓政。功之被于物也浅。
则其泽易竭。政之被于物也深。
则其久愈彰。公之去襄六年矣。
民始怀公之德政。而追思咏歌之。
得不谓之被物久而逾彰公之德乎。与夫在治而民之谓疑者异矣。
公前治蒲。亦由是德。
突厥居特峨山者千二百人。相率自外塞渡河。
归附于公。朝廷以虏众持疑两端。
未即信纳。公乃召其酋长。
以恩信谕之。虏皆泣下。
释兵解甲。伏以听命。
因请从齐鲁之间隙地以居之。编籍为耕民。
奏置备征军千人。日令督习。
无有他役。凡盗有新发。
无不立赴者。又教其军积纸为战衣千五百领。
矢不能陷。岁饥乏食。
民流徙不止。于是告廪发豆麰。
贱出以救之。完治城廨。
列树表道。用民之力。
而厚其酬佣。济活以万数。
逾期乃罢。有禽俱巢于属邑之树。
其一巢者为鸷鸟所攫。日暮群鷇哀鸣。
闻者异之。悯其孤。
遽往食之。爱均已子。
鷇鸟能飞而后去。人咸以为至德之感。
及禽鸟焉。故公前之治蒲。
其仁泽被于物也既如彼。今之治襄。
其德政及其物也又如此。庸讵知异日蒲人之不有相率闻于天子。
而请公之德刻于金石。以传乎无穷哉。
亦将必有采者矣。谨继铭曰。
公德之容。宏深粹元。
公仁之丰。沈积秾秾。
内愉外怿。溥畅昭宣
政以之和。民以之安。
在昔羊公。惟德之理。
有碑于岘。实表厥美。
烈烈显德。蹈之者谁。
旷祀六百。惟公继之。
继之者何。爱民若子。
苞寒餔饥。其急逾己。
日者大江。淫至于民。
万门之命。将荡而覆。
是究是度。惟公之规。
乃决巨壅。大沴以移。
公之来朝。民泣牵衣。
公进就路。攀车从公。
专咸鹾利。无归于私。
公长御史。朝纲以釐。
帝曰汝贤。汝可承弼。
公逊不答。退惟让卑。
帝心益嘉。会襄人来。
请祀公德。刻之于石。
帝曰贤哉。汝真吏师。
政苟不惠。人谁汝思。
嘉乃懿绩。遂命起之。
告示襄人。谓尔咸宜。
帝德明圣。尔言适时。
勿谓天高。其神可欺。
勿谓室暗。而公不知。
善不善报。惟其所施。
尔不吾信。视公之为。
蒲民之生。实公是营。
襄民之富。实公是覆。
汉波滔滔。其注维东。
公思在人。与彼无穷。
公泽惟川。公寿惟山。
是祷是祝。期千万年。
崇碑峨峨。揭于岘巅。
民望而思。永昭后昆。
宋故枢密副使正奉大夫给事中上柱国广平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尚书吏部侍郎宋公神道碑铭1000年10月 北宋 · 杨亿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武夷新集》卷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许穆公卒于师,《春秋》重其死王事,赠公衮以褒德。
江陵薨于行,天子嘉其尽臣节,罢宵警以申恩。
皇上巡狩两河,驻跸魏郡,惟枢秘副使宋公典掌机要,务烦伤神,得疾膏肓,终于道路。
辍视朝于行阙,申追命于泉扃。
痛深股肱,见君臣之同体;
布在方策,实今古之相望。
所以旌忠魂于九原,铄休光于百世者也。
公讳湜,字持正,其先广平人也。
微子归周,商丘启国,胙土命氏,源深流长。
处荆蛮者,才亚于骚人;
东汉者,名参于循吏。
或树勋于代邸,或驰誉于南朝,枝叶扶疏,华实蕃衍。
公之远祖,占籍关中
隐德未融,重世始大。
曾王父泽,登州牟平
王父赞,雍州万年
皆以时命之数,屈于州县,咸有清白之训,遗于子孙。
烈考温故,晋天福中进士第,累迁右补阙
文雅之誉,流于京师
骨鲠之风,播于台阁
及公之贵,累赠工部尚书
公即其次子也,襟韵閒旷,风规爽迈。
凝脂点漆,宛是神仙中人
虚受兼容,居然廊庙之器。
爰自髫龀,卓然不群,了无童心,靡杂儿戏。
初入小学,比及大成,恣阅黄卷圣贤之言,蔑闻青衿城阙之刺。
既而究六经之微旨,通百家之杂说。
服勤学问,日引月长;
刻意著述,朝成暮传。
迹在丘樊,名振辇毂。
方随乡老之荐,适丁先君之忧。
栾棘伤生,几于灭性;
苴麻终制,始让干禄。
太平兴国五年春太宗凡三临轩,亲选多士。
公提笔就试,思若涌泉,焕乎成文,曾不加点。
诸生方当于燥吻,一人已喜于同时。
贾勇先鸣,拔乎其萃,由是一上登进士甲科,解褐将作丞通判梓州盐院,就拜太子右赞善大夫
归朝,改著作郎直史馆中谢日,赐绯衣银鱼。
雍熙三年,今工部尚书王公化基,以谏官计相上书北阙,自荐其材。
太宗方求非常之人,待以不次之位,谓宰相曰:「李沆宋湜,皆佳士也,可并试之」。
即日召试制诰中书
明日,除右补阙知制诰,与二公并命焉,当时朝廷有得贤之议。
就转库部员外郎,兼判尚书刑部,面赐金紫。
会有妖尼诉廷尉断狱不平,公职当详谳,未尝发擿,坐是左迁均州团练副使,公论惜之。
汝州数月,徵拜礼部员外郎、直昭文馆,复以职方员外郎掌诰命。
踰年入翰林学士,转兵部郎中知审刑院银台司封驳事
皇上嗣位,真拜中书舍人修国史,并兼内署之职。
俄丁皇妣扶风县太君淳于氏忧,柴毁骨立,杖而后起。
五十而慕,昔人所难;
七日绝浆,仅成死孝。
才卒哭,诏起复视草禁中。
公泣血抗章,愿终丧纪,优诏敦免,不允其请。
是年冬,改给事中,参贰机务。
明年,犬戎犯边,翠华时迈,枢机之任,一二咨焉。
露版羽书,实司其缓急;
伍符尺籍,专校于耗登。
乘保鄣险,走集者禀于弛张;
发号令图,方略者出于规画。
乃至议将帅之能否,授以指踪;
揣蕃夷之情状,辩其狙诈。
折冲樽俎之际,制胜帷幄之中,料敌若神,谋事鲜过。
任重责大,功劳智忧,而公与今襄阳王丞相并掌其职。
公竭才尽瘁,知无不为。
蒙犯风霜,勤劳夙夜,陟降帝右,咫尺天颜。
总领万机,便蕃三接,焦心极虑,外彊中乾。
十二月癸酉,上御武帐,召近臣议边事,公方指画上前,俄疾作仆于地,若大醉状,不能知人,同列竞前扶之。
上命中贵人扶掖以就西序,亟令太医切脉,且曰:「疾不可为也」。
上忧形于色,日夕候其安否。
明年正月乙酉,乘舆亲至卧内存问,公以所疾未愈,恳乞先归,面可其奏,且以御衾褥为赐,仍命中使备肩舁、什器、帷帐、汤药、饮膳,送还京师
既发,又令近臣慰遣于郊外。
己丑,次澶州,憩于法宝寺,是夕,以不起闻,享年五十有一。
上叹息久之,诏赠吏部侍郎,辍朝一日。
使者护送灵柩归于上都,缘葬所须,并从官给。
公比及弥留,且有治命曰:「上遇我厚,必卤簿葬我。
生无益于国,死岂可烦于人」?
诸弟等表其绪言,上深所嘉美,诏以钱五十万、绢三百匹、米麦百石赐其家,以备襄事。
即以其年十月癸丑,归葬于京兆府长安县义阳乡大郭里,从先尚书之兆域,礼也。
公娶清河张氏,封本郡夫人
婉錍柔嘉,幽閒令淑,仁洽宗党,教成闺门。
二子:长曰纶,以延赏之恩,解褐太常寺太祝,年甫七岁。
次佛奴,尚在襁褓。
三女:长适屯田员外郎杨垣,其二皆幼。
公生孝谨之族,负王佐之才,幼能属文,谈必稽古。
尚书府君之捐馆舍也,季父温舒以左拾遗华原郡,公实从行府中,笺奏皆令代作。
公口占五吏,应接不休;
日发百函,亲疏有意。
季父拊背叹曰:「真我家国器,恨吾兄不见也」。
至性纯孝,出人远甚。
奉养慈母,烝烝膝下,调滫瀡以供膳,衣文䌽以承颜。
左宦方州,单车独任,尽留妻妾,给侍庭闱,杜门端居,曾不屑虑。
及太夫人寒暑遘疾,腠理寝深,公药必先尝,目不交睫,祷神请代,指景悼生,虽曾、闵之行,无以过也。
长兄泌,职方员外郎,越王府记室
次兄浣;
皆先公而逝。
弟湛,任大理寺丞
推以友爱,成乎敦睦,棠棣致美,埙篪相须,天伦之欢,士林耸慕。
耀州富平簿涣,太子中允沆,处士澥,进士洞,殿中丞涛,校书郎澹,皆公之从父弟也。
承高门之庆,为保家之主,协比诸弟,纠合近亲,人不间言,儿无常父,宦成名立,率繇于公。
游吉亢宗张仲之孝友,见于是矣。
公自决科筮仕,彯缨登朝。
至如羊舌肸习于《春秋》,而公分直东观,裁成国史;
公孙挥善为辞令,而公入参右掖,发挥王言。
隽不疑之治狱也,多所平反,而公当详刑之任,民以不冤;
山巨源之荐贤也,密陈启事,而公操审官之柄,下无失职。
严安徐乐并在左右,而公步武禁林,润色帝载;
刘放孙资对掌机密,而公徊翔丹地,秉执国钧
至于蹇蹇匪躬,岩岩群望,外庭集议,不曲从而诡随,宣室论思,必有犯而无隐,此诗人所称「邦之司直」。
又如恂恂善诱,拳拳好德,博施以济众,功成不居,虚己以待物,事至而应,此仲尼所云「古之遗爱」。
雅性冲澹,留心释老,早岁尝受道箓,晚节颇究禅筌。
悟兹无生,用成达观。
素善持论,酌之不竭;
多识典训,扣之斯应。
挹量陂者,鄙吝之意自泯;
窥眉宇者,名利之念都息。
接士在贵而思降,定交弥久而益恭。
德迈种而愈勤,人服媚而无斁。
蹊成桃李,夫又何言?
有芝兰,但闻俱化。
非大雅明哲,岂能及是耶?
公方以将明之才,辅文思之政,谈弭兵之术,议平戎之策,使单于之首,悬之藁街,辽阳之贡,陈于宰旅。
致君,为宋
而两楹遘灾,二竖为沴,天不慭遗,人之云亡。
召公深仁,徒结甘棠之爱;
留侯素志,莫遂赤松之游。
藐是诸孤,庶乎有后。
常所著述,遗札颇多。
自掌命书,尤振时誉,累当大手笔之事,皆为士君子所伏。
集二十卷,传之子孙。
诸弟等以繐帐犹悬,宿草将列,忧陵谷之或变,虑德音之不昭,谋建丰碑,以表神道。
以某尝学旧史,曾接生平,得以祖述世家,论次阀阅。
叙大之德,谅无愧词;
非臧孙之言,敢期不朽。
聊摭梗概,以为之铭。
铭曰:
火德淳耀,文明诞敷。
凤鸟斯至,神龟负图。
时惟宋公,矫翼云衢。
五百之运,其在兹乎。
黄离继明,百度思治
旰昃临朝,斋居决事。
时惟宋公,将顺其美。
咸平之政,既尽善矣。
八柱承天,七圣翊轩。
䌤纶衮职,斟酌化源
青蒲伏奏,温树无言。
林父忠荩,康侯锡蕃。
三边屡耸,六龙顺动。
借箸前筹,属鞬景从。
美疹弗瘳,吾谋犹用。
遗言,涉洹占梦。
梁木斯坏,太素收神。
易箦而没,委顺全真。
精爽何托,上骑星辰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行路咨嗟,冕旒悽恻。
股肱或亏,其痛何极。
尸谏犹切,忠魂弥激。
临死之言,不忘社稷。
卜葬咸阳,蓍蔡弗违。
封树云毕,閟兹音徽。
自古有死,吾将畴依。
逝者可作,非公曷归?
丘垄陵夷,光阴迅驶。
传信方来,孰非文字?
乃刊贞珉,式表幽隧。
怀公之人,于斯堕泪。
东上閤门使康州团练使陶公墓志铭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九、《忠肃集》卷一二、道光《永州府志》卷一○、光绪《零陵县志》卷一、光绪《湖南通志》卷三八
公讳弼,字商翁
少孤,慷慨有气节,仪干伟然,刻苦好学,经传无所不读,尤喜兵家书。
诸生科举,不能投世俗所好,去而安贫事母,以经术教授乡里,若无意于世者。
庆历中,莫猺诸唐寇略州县,提点刑狱杨畋被诏督捕,以礼奉币致公幕下
公喜,幡然以起,为尽谋画。
俄率所募士破贼于油平,以功补衡州司户参军
又破太平峒,调桂州阳朔主簿
皇祐中,徙柳州司理参军
岁饥多盗,系者满狱,公为良民失职至此,多以傅生议。
侬智高反,诏安抚,复辟公参军谋。
公自曲江下,会诸将议救广州,贼既解围而西,公至太平场,会蒋偕军覆于贼,馀众溃走山林。
公虑其与贼合,亟以便宜取白旗数面,大书曰「招安散」,遣人持徇,悉收千馀人,所在贷粮以食之,送帅司
大喜,以公为知权。
还朝语人曰:「吾平贼湖外,所得者一陶某而已」。
用举者移阳朔
为治有本末,号循良,劝民植木夹道,以庇暑暍,使者下其法他邑。
之灵渠水,自秦开导,下达江湘,岁久堙废不通。
公因摄兴安,抵书安抚使萧固,请加浚治,转给边食,可无劳民。
不省,后转运使李师中用其言,果大利。
熙宁安南之役,移百万,实由此渠。
嘉祐初,改大理寺丞,监潭州粮料院
六年,师中时为提点刑狱,荐公知宾州
未几,诏换崇仪副使,以本路安抚都监容州
明年,改六宅副使,知钦州
数以母长沙县张夫人太君年老,乞归养,不许。
八年,遂丁丧,乞解官终服,又不许。
治平元年英宗即位,迁内藏库副使
明年,拜崇仪使、知邕州
熙宁元年神宗即位,转六宅使,招纳训利等六州蛮獠万馀口,抚定广源会千馀众之内附者,加右骐骥使再任。
邕自经皇祐兵火,守将数易,百纲颓紊,一以茍简从事
公至,罅者苴补之,窒者疏剔之,磨以岁月,遂为治府。
左右江州峒五十馀,酋率强虐渔利,其下苦之。
公为作约束,晓以祸福,违者一绳以法,莫不帖然畏服。
岁满,以请知鼎州
初,熙宁初广源贼酋刘纪请太平寨和市,使华夷贸易。
公测纪言,盖交人之谋,将出入省地窥虚实,屡却不听。
至于安抚司,不深惟利害,辄上其事。
公亟为书数千言,驰告于枢密院曰:「邕有土人十数,类无他材干,造边事为市。
至右职乃有假守于彼,尝斥远之,未尝听其言,故疆境幸按堵者凡七年。
今闻桂管惑纪奸谋,实由此曹助成之,决非所以安边,将产患无疑」。
既而和市议行,无几何,交人以刘彝沈起战舰阵图事为辞,寇陷钦、廉、宜三州,人服公精识。
六年,朝廷遣察访使处置南江诸蛮,举公知辰州,且言公恬不上吏课者二十年,特迁皇城使,奉诏措置北江
北江溪州彭师晏桀黠难制,公用间使其党为仇相攻,师晏因以众数千来降,羁首领十有九人致阙下,取其地建五城堡。
诏加忠州刺史
王师问罪安南,以康州团练使邕州
于时邕人之不死于贼者,往往逃匿山谷,人情恟恟不敢进。
单骑先入左江峒,民闻公再至,欣然次第来归。
乃籍丁壮得二万七千,分隶诸将,凡大军所谓蹋白开道及致辎重,皆峒丁济之。
方此时,元帅大兵压贼境,以公兵精锐,忌专有功,乃使之殿。
然军中事举以咨访,其礼遇之隆,他将不敢辈也。
富良之役,贼请降以款我师,元帅召公计之,公曰:「明公来时,陛受圣算云何?
而弃垂成乎」!
元帅不之对,然竟纳降。
诸将入贺,公拂衣去,坐帐中拊髀叹曰:「三州之民,无辜屠死数万,今举士马十万众,贼已在手而纵不取,以遂贼,使国威灵不畅,三州冤不复,沮一方之心,有可痛无可贺者」!
声气奋厉,闻者感动。
师至宵还,既无前令,中军先一夜引去,众大扰相蹈藉,贼夹对垒,阴伺我隙。
公居后安坐,下令休士,迟明整众按行,贼不敢动。
元帅于是请城刘纪所弃广源地为顺州,以藉口择守者皆惮行,乃以属公。
公初无难,未几,贼取我桄榔县,意图广源,然其民怀公恩信,贼一动静,必以告公,故每先事遏其萌,贼终无能为者。
乃躬督版筑,上冒氛疠,下涉艰莽,抚士卒疾苦,恤其死亡。
阅岁,顺州之城成,而公亦病矣,犹日饬将校以守御计。
诏加东上閤门使,因辞之。
一夕,大星陨于庭,公曰:「吾死于职,得其所矣」。
无一语及其私,遂卒,实元丰元年十一月十二日也,享年六十四。
公资性庄重,笃学能文,尤长于诗。
年三十起从军,善御士,与同甘苦,得其死力。
处仓猝若无事,守边务简静,谨斥堠,最不喜疆吏生事徼功赏,故所至蛮落畏怀,无敢侵窃者。
忠义亮直,白首一节,贤士大夫皆誉之,谓古名将无以加。
然公以习知岭粤情伪,人安之也,每满岁,辄增秩见留,曾不得内徙。
呜呼!
如公之志业,使得驰骋西北,扰服鞭笞,必有轩然可观者,而终老于一方瘴疠之域,材不得尽其用,此议者之所惜也。
有文集十八卷。
后十年十月,葬于零陵金釜山之原。
惟陶氏世家浔阳靖节先生之后,有避地湖、湘者,公之高祖矩至祁阳,乐其山水而居之,今为永州人
曾祖蠲。
祖钧,赠殿中丞
父岳,以儒学有名,仕为尚书职方员外郎,累赠刑部侍郎
初,丁晋公一见公,器赏之,妻以先兄之子,封钱塘县君
生一子通,早世。
取兄之孙同为通后,为临桂县,又卒。
六女子,其二人亡,其次适邵通、裴彦英、吴括、邓良臣。
朝廷以公勤劳南方,恩录其遗,皆以异等,四人并补三班奉职
后数年,又以同之子世延为借职,所以褎劝有功,于是不忘。
铭曰:
暨陶公,将以儒术。
方严而仁,敦大而
公在军旅,谋定其微。
出奇制胜,释括于机。
公在边圉,樽俎谈笑。
民嬉于生,士劲而饱。
蛮戴父母,恩信则然。
有政九郡,邕至七年。
始时边人,取功以凿。
公不可欺,缩手谁作。
释贼富良,亦何贺为?
落落奇语,人今诵之。
惟公之才,兼具文武。
施之四夷,霍、卫、方、虎。
云何弗契,一生炎荒?
瘴溪险徼,摧此堂堂!
天命在上,人为在下,云台烟阁,彼独何者?
公也不朽,有誉有功。
有诗千篇,厥声无穷。
范忠宣公行状(下)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八
是后朝廷议论,稍以朋党相目,公疏其害,并以欧阳脩《朋党论》连进,以明善恶好恶,愿上深加照察,无使滋蔓,以败风俗。
谏官王觌以言事忤旨,遂坐朋党罢,公曰:「不免则朋党兴矣」。
乃与文彦博吕公著辨于帘前,上曰:「朋党甚多,宜早施行,亦恐于卿等不便」。
公对曰:「朝廷本无朋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臣已论之详矣」。
又指彦博公著曰:「是皆累朝旧人,陛下延之左右,岂容雷同罔上,庇护党人?
只如臣向以言事不合,摈弃二十年,陛下拔擢,置之此地。
惟一心事上,岂复怀私,自玷家世?
臣先因面谢,曾具奏闻,先臣与韩琦富弼同为仁宗柄任,各举所知,引用忠良。
当时造为飞语,指作朋党,三人者相继补外,造之者公然相庆,曰『一网打尽』。
此事未远,愿陛下深以为戒」。
次日,又与彦博公著、大防等上前斥论。
公曰:「彦博公著以重德老成,特留共政。
大防陛下亲自识拔,以为有闻望,可信之人。
今同论一谏官差除,久不见纳,臣实忧惧」。
由是得直龙图阁、知润州
元祐二年,经冬雨雪不止。
明年春,积阴不解,下民失业。
公又上疏言:「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或虑朝廷之上,君子少而小人多,以致阳不胜阴。
愿诏三省选用正人,以迎协气」。
公在枢府踰年,边奏未宁,夏人唯受封册,而不遣使入谢,坤成节亦不贡奉称贺,全失恭顺。
公言:「西贼之势可虑矣,皆臣窃位无效,以致如此。
愿除臣陕西郡,万一用兵,则就近可以备任使」。
再奏不报,公既不得去,而议事终不能
虽罢兵还侵地已决,而虑边臣不切为备,议遣中使分诣陕西河东,拊谕帅臣各尽心,无致因此或失守御。
诏书所云「体量边事」,公言:「元议无体量二字,若加之,恐失朝廷恩数,宜削去」。
熙河俘蕃酋鬼章以献,上御便殿受俘,百官入贺,命从官告裕陵,即遣中使赐公黄金三百两,犀带两条。
使者宣谕,以公指踪有劳,故尔赐赉。
公辞所赐,不报。
寻议质鬼章塞上,以招其子,公力陈不可,又条十利害事,请正典刑,使四夷闻之,彼虽怙彊如此,卒为我擒,而其罪必诛无赦也。
夏人空国寇镇戎,诸路赴援,到有先后,故所俘有多寡,议分氂赐银合茶药。
公曰:「均用命尔,今乃有全不及者,非所以激劝也。
请不及氂亦赐」。
熙州刘舜卿李宪故事,擅支金带银器与立功将佐走马承受,朝廷议行戒约,公言:「方委帅臣理节制,而苛细责之,所失不少」。
上察公之忠,将以为相久矣,特以边事未定,故留公枢密,以责其成。
至是乃拜公太中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是日降三麻,在廷愕然延望,至唱公名,则举笏相贺曰:「天下事无虑矣」。
公辞至六七,上遣中使促公视事,不得已而就位。
公前在枢密,欲诛鬼章以谢天下,同列深不为然,上亦未决。
阿里骨使到,文彦博欲令见之,庶几其子结兀捉知其父在,侥倖得其心。
公曰:「不可,鬼章既就擒,彼国已绝望。
阿里骨纳款,因已归罪鬼章矣。
若使之见,必别生觊望。
而其子以必见为期,或未见,闻死,则嫌隙再生矣」。
又欲以鬼章为校尉,公曰:「未正稿街之戮已为非是,况可官之耶?
前日曾以团练使命之,又宠以金带,且不顾,尚何校尉之能有?
方受俘告陵之际,有志之士为先帝快意,而熙河死事之孤皆欲就食其肉于刀锯之下。
今乃一切倒置,何所示信」?
元丰中河决小吴口,水遂北流,神宗命因其性而导之。
邀功之徒乘时射利,辄谓北流害塘泺,请塞小吴,使之东注。
文彦博吕大防是其说,公曰:「水性固未易知,然水性就下,则不待讲而后信」。
彦博大防不悦。
公曰:「上初即位,母后垂帘,是岂宜兴大役时耶」?
附会者益众,彦博大防持益坚,乃议遣使按视,遂以吏部侍郎范百禄给事中赵君锡为使。
既回,具言东流地高,水不可行,议遂罢。
然起事者终不快也,辄密启,从中批出,再申前议,以河未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
公言:「先帝因议者以谓夏国微弱,若不早取,必为此虏所并。
亦是从中批出,令边臣相度。
而希旨生事者,谓刻日取胜,遂兴云武之师,后贻永乐之患。
今日之议,正与之同」。
又言:「大河之役,休戚半天下。
不先规度,便欲兴工,将来垂成,水势拥遏,上下危急,公私无备,欲罢不能矣」。
又言:「既回之后,不免拥住北下,使之东向,则旧河不能吞纳,必致决溢」。
附会者既不得逞,乃欲先开减水河以探水势。
公曰:「此不攻自破也。
可回则回,不可则止,何用探为!
必其功料已有所费,万一不回,则以此为除破之名尔」。
又言:「水官骤乞计置梢草,中书舍人彭汝砺请见其可回,计置未晚。
此安民惜费之所同也」。
公因奏事,上遽曰:「河事且熟讲」。
公对曰:「臣前后所论,无所易也。
欲望收回批旨,一切付之朝廷」。
上遂遣使收回所批,责大臣与水官参议
汉阳军吴处厚蔡确安州所为诗,解释而进,以为讥讪,帘下助之。
公曰:「不可长也。
句端语隙,辄快私忿,而欲置人于死地。
罗织党锢之祸,将起于此」。
已而章疏交上,所以诋者无所不至,遂流新州,公于帘前具言不可,以暧昧不根之过诛窜大臣,今日举动,宜为将来之法。
又上疏言:「臣知蔡确,众议不容,不可以不容之故,行希阔之事」。
又谓「父母之有逆子,虽天地鬼神所不容,至于父母亲置于必死之地,则不免伤恩」。
又奏:「以重刑除害,正如以猛药治病,其过也不能无损,况国体久安,尤重审慎」。
明日见上,公再三论列,吕大防曰:「蔡确之党甚盛,不可不治」。
公曰:「朋党难辨,却恐误及善人,此事正宜详审」。
公又上疏,极论朋党为国家之患,且如王安石喜同恶异,至今风俗以观望承迎为能事,愿陛下寝命,下诏释附会者之罪,以安反侧。
又于上前期于必辨,方论次,同列不顾公而退。
王存议与公协,因留存同议,卒不能回。
或劝公引去,独明己之力尽,公曰:「我方慕古人,愿为良臣,不为忠臣,安得楚楚以自见耶」?
言者果复论公,公遂与存俱待罪,不报。
继请补外,竟亦同罢,而宰执内屈,不敢罪公,乃如公请,出公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
公到颍,水菑之后,官私屋舍倒皆漂荡,井邑萧然。
公极力振补,上下康乂。
遂环城筑长堤,植榆,以其害。
后数年,水复至,堤遂有功。
公因请将兵所驻,遇水火盗贼急难之际,协心拯救,仍许长吏不拘常制差使
公才罢相庙堂,复兴回河之议,调发入颍昌,公得报,叹曰:「是可已耶」!
上疏言:「之治,不过知人安民。
知人则不轻信,安民则不妄动。
小人希功好进,行险生事,以求爵赏,然其利口,足以欺罔。
劝更法令则曰,君臣千载一遇,时不可失;
劝兴边事则曰,将为北虏所并,时不可失;
回河则亦曰,河势方东,时不可失。
故臣前日深畏其言而力陈之,今日之举,又必用时不可失之说动摇天下,遂欲少快其意。
如一路生灵何!
如一路民力何」!
上曰:「范某之言有理,宜从其请」。
议复少缓,其调发犹未已也。
会公再相,绍圣初再遣中书舍人吕希纯殿中侍御史井宽来相视,亦言其不可。
公罢,东流之役遂兴,骚费半天下,而不阅岁,果大河之北几为一空,天下益以公为蓍龟也。
颍昌岁料河役,每输七千则免一丁之行,或以为便,已奏得请,公曰:「此有钱而不出力者之便,有力而无钱者何便之有?
且用民之力,于古有限,而今其远不过五百里,乃一槩催之,特在官者与上户为地尔」。
复奏罢之。
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知延安府
未行,进大学士、改河东路安抚经略使知太原府
河东地狭民贫,至吝尺寸地,使死不得葬。
公下令葬必如期,又拨官钱殓无主者瘗之,仍檄一路皆如此。
熙河分画地界,边将以两不耕地为控扼而不与。
以故持久不决,公请依元约,因上言:「与司马光陈弃寨之策,与陛下议定大计,以示轻地爱人之德。
今边将蓄疑败谋,留两堡之地,将再起事端,以招后患。
望诏边臣,速令界画,悉依已行诏旨」。
三上章,并乞录示边臣。
夏人犯麟府神木寨,无所得而去,朝廷犹诘责将吏,公一无所累,上章待罪。
上曰:「无所得而去,何罪之有」?
公请不已,曰:「非将吏失律,乃臣之罪也。
人君赏罚必信,不可为老臣屈」。
乃不得已,降公一官,移河南府,又知颍昌
未几,上遣中使赍诏抚问,仍赐银合茶药,召公赴阙,拜通议大夫,再为右相
公辞六七,不允。
又遣中使促公就位,因入谢帘中,骤曰:「卿此来,且与吕大防等同心协力。
人言卿必先引用王觌、彭汝励」。
公对曰:「臣方欲荐此二人,望陛下早赐进用」。
一日奏事次,帘中曰:「卿父文正公在明肃皇后垂帘之初,仁宗亲政之后,忠厚正直,见于始终。
卿名望众人所归,必能继绍前人」。
公顿首谢曰:「臣不肖,何足以当陛下奖劝委任之意」?
太皇太后崩,所赐遗留物,公再上章辞,不从,则又乞以助山陵之费,亦不报。
侍御史杨畏议除谏议大夫,公难之,吕大防曰:「曾论公,必无所嫌」。
公曰:「初不知也,除自不敢与闻,容上前别有奏请」。
三上章,乞避位,哲宗谓大防曰:「范某有时望,不宜去,卿可为朕留之」。
亦遣中使促公归府第,又遣中使促公入见。
有间,上独问公曰:「先朝行青苗法如何」?
公对曰:「先朝爱民之意本深,但王安石立法过当,激以赏罚,所以官吏急功,故为民害」。
上曰:「当时不须立赏罚」。
公对曰:「不唯赏罚不当立,付之尤宜得人」。
遂又述此意上疏,引谕精确,卒言青苗非朝廷所能行,行之终不免扰人也。
是时用二三大臣,皆从中出,而侍从言事官多不由进拟。
公上疏言:「陛下初亲政,四方拭目以观。
知人举直之化小有失当,其系不细」。
疏奏,上为之动。
而中批之人,类由密启,上乃以所得姓名质之于公,公曰:「天下治乱,实本于此,不可不慎」。
又疏言:「舜举皋陶,不仁者远;
伊尹,不仁者远。
圣政之初,选用人材,正宜如此。
纵未能如古人,亦须极天下之选」。
中书省以二疑狱为不可贷,已画可,门下省复奏贷之,公曰:「门下非取旨之地,就使未安,亦当各正其职,容无辨耶」?
遂上疏言:「二囚一杀舅,一杀妻之父,皆已杀也,情虽可疑,如死者何!
若论亲党,则全无渭阳之念,顿戾寡妻之刑,公然背义忘恩,弗思投鼠忌器。
尤繄朝廷风教,不可不慎也。
请如已画」。
又言:「王存可大用,彭汝励可任言责」。
上曰:「王存如何人」?
公曰:「忠厚正直,臣所信也。
今年已七十,愿早用之」。
绍圣元年,言事者交章力排垂帘时事,人情大恐,公曰:「太皇太后保佑圣躬,欲跻天质于之上,其功烈,其诚心,幽明共所鉴也。
今人主初亲政,而议者辄自为计,不恤国是,一何薄哉」!
遂以明道二年五月癸酉诏书上之,曰:「望陛下稽仿而行,以戒薄俗」。
已而狂人赵天启作《拟试策》,传播中外,御史章疏稍取以为用,其语何止诬罔也。
公曰:「太皇太后勤劳公正,陛下尊奉备至。
一旦策题出,小人侥倖临事,致误陛下」。
又曰:「狂妄诋讦者已多矣,容之则累圣孝,惩之则恐塞言路。
不若以诏书禁约,一遵仁宗故事。
天启在元祐中已上书,诋熙宁政事为非道矣,后见其书,编管邓州」。
上不纳公言,亦不许公去。
客省副使高士敦以太皇太后恩,特旨改官,苏辙责知汝州
御史来之邵言士敦任成都钤辖日不法事,又论所谪太近。
公言:「之邵成都府路监司,士敦有犯,自当按发。
执政累年,之邵已作御史,亦无纠正。
乃继有二奏,其情可知」。
公知不容于时,再上章乞去,语甚恳切,遂以公为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颍昌府
陛辞日,赐坐啜茶,慰劳甚渥。
上曰:「卿耆德硕望,朝廷所赖,然坚不肯为朕留。
卿虽在外,两为宰辅,凡有所以裨益于时政者,但入文字来,无事形迹」。
公曰:「敬受命」。
既到官,值兴广武埽,役下颍昌汝州,科梢草一百万。
公曰:「两处之民不习河役,方荐饥之后,加之道路阻远,乘此急难,又须数倍之价,何以堪?
异时遂以为例,则永为深患」。
力请至七八方免,然破产失业已十三四,有至非命而死者矣。
报到,闾巷田野欢呼鼓舞,如脱机阱。
方为公立生祠,会公南迁,畏事者止之。
司马光吕公著夺恩,数毁墓碑,凡元祐时大臣侍从官例皆贬窜。
章惇以公尝断国论,遂以为党,而将因其例,上曰:「范某非党也,但不肯为朕留尔」。
公曰:「不肯留即党也」。
上勉从其请,降公一官,移知河南府
公以疾辞,改陈。
相次大防等窜岭表。
先是公未罢相,上尝问公曰:「贬谪之人,几似永废」。
公察上意甚善,特有所牵制而未果,因致贺曰:「陛下语此,不如也。
今重罪编配之人,尚理期叙复,岂兹等人不与此比?
愿陛下只用检举,候进呈,令依条则。
或有言者,亦易裁处,唯在陛下力主之尔」。
是岁郊祀,上怀公语,将因赦稍理大防等冤,而近测上意,前期奏大防等难从恩宥,遂以为永例。
公闻而忧愤,及斋戒累日,奏疏曰:「大防等年老疾病,不习水土,炎荒非久处之地,而又忧虑不测,何以自存?
迹其所罪,亦因持心失恕,好恶任情,以异己为怨雠,以疑似为讪谤,违老氏好还之戒,忽孟轲反尔之言,误国害公,覆车可鉴。
然牛李之祸,数十年沦胥不解,岂可尚遵前轨,靡恤效尤?
兼臣与大防等共事,臣有所言,多相排斥,陛下之所亲见。
臣之激切,只是仰报圣德,不为其他。
兼今内地大热,炎方想不易处。
向来章惇吕惠卿虽为贬谪,不出里居,臣尚曾有言,深蒙陛下开纳。
又陛下常悯迁谪之人,几为永废。
臣测知圣心,亦曾乞用检举之说。
陛下以一蔡确尝轸至念,今赵彦若已死贬所,将不止一蔡确矣。
愿陛下断自渊衷,将大防等引赦原放」。
奏上,亦感悟,持意益坚,反诋公为同罪未录,遂落职知随州
方草疏时,或以难回触怒为解,万一得远谪,非高年所宜。
公曰:「我世受国恩,事至如此,无一人上言者。
若上心遂回,所系不小;
设有不从,含糊观望之际,体国爱君,亦曾有人力陈其非者。
果得罪,死复何憾耶」?
促家人束装以待。
谪命在随几一年,州事毫发必亲,客至谈笑终日,无倦色。
公素苦目疾,忽全失其明,因上表乞致仕。
堂吏不得上,惧公复有指陈,终移上意,遂贬武安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
命下,公怡然就道,切戒子弟,不得少有不平意。
曰:「不见是而无闷,尔曹勉之」!
间有谚者,则曰:「我两为真相,报国无状,今日之贬,无所憾也」。
或谓公近名,公闻而叹曰:「七十之年,两目俱丧,万里之行,岂其欲哉?
但区区爱君之心不能自已,人若避好名之嫌,则无为善之路矣」。
在永三年,人不堪其忧,公处之有馀裕,非医药方书未尝经理,非修身行己不以语人。
预作棺衾,以俟瞑目。
上即位,皇太后权同听政,南迁流人例徙内地。
以公为光禄卿分司南京邓州居住。
二圣将复用公,而意若未得伸,乃遣中使永州,就赐银合茶药,问劳委曲,曰:「二圣甚知相公在先朝言事忠直,已虚位待相公,不知目疾如何?
用何人医治?
只为左右有不是当人阻隔相公」。
公顿首谢。
又云:「太后相公,官家即位,行事如何?
天下何说」?
公谢曰:「唯鼓舞圣德」。
又云:「天下有何不便,但奏取来」。
公对曰:「敢不奉诏」。
又云:「邓州莫且去否」?
公对曰:「已出望外,如归乡里」。
又云:「离阙日,二圣再三命某言,太后在宫中,皇帝在藩邸,甚知相公是直臣」。
公感泣不已。
俄进公右正议大夫提举嵩山崇福宫,许归颍昌
遂复观文殿大学士、充中太乙宫使
召赴阙供职,而公病矣。
诏书有「岂唯尊德尚齿,昭示宠优;
庶几鲠论嘉谋,日闻忠告」之语,公捧诏感泣,曰:「上果用我矣。
目明全失,风痹不随,恩重命轻,死有馀责」。
将至畿内,上又遣中使赐银合茶药,促公入觐,仍宣谕渴见之意。
公曰:「老臣昏忘,不可勉彊」。
中使曰:「朝廷自有优礼」。
公曰:「老臣命薄,虚蒙圣眷」。
继又遣中使赐银绢各五百,以继道路之费,仍遣国医诊视,医药所须,并出内府,一钱不得取于公。
又敕须公病愈,乃得归。
公乞免供职,许归颍昌养疾。
上不得已而许,后见辅臣,问公安否,乃曰:「范某得一识其面足矣」。
久之,上知公决不能起,始命上宰
公既安里第,有间,疾少瘳,念医者在门,不许受私谢,乃以天宁节所得冠帔,请改其服色。
上批其奏曰:「冠帔可留与骨肉,医者之服色已依所请。
卿有忠言嘉谋,宜时陈奏,以副朕眷待耆德求治之意」。
公上表谢,遂复告老,寻降诏不允。
比诏到,而公薨矣,实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二日也,享年七十五岁。
正旦坐受家人贺如平时,明日若熟寐,然家人视之,则公逝矣。
前期戒诸子殓如古人,周身之外,不得侈一物,葬务至约。
口占遗奏以授诸子,历叙家世遭遇,晚被厚恩,不得一见上为不足。
言不及私,唯指陈切务数端而已,读者益知公为不可及也。
又令遍别庙堂及侍从诸公、内外知旧书,其大致则欲尊王芘民,竭诚尽瘁,以辅成圣世也。
上览表震悼,时东朝晚出,中外缟素。
辅臣进见,语及公,上为之出涕,尤叹恨不得用公也。
得遗书,痛悼嗟惜,益期不负公之嘱。
颍昌之人无不挥洒,而远近来哭者无虚日。
上遣中使密赐银三千两,且宣谕曰:「非常典也」。
抚慰诸孤,索其所须无纤悉。
问欲敕葬否,诸孤以治命力辞。
寻敕颍昌河南府给其葬事,赐其墓碑曰「世济忠直」。
添差婿蔡毂通判颍昌府,专督丧舆及存恤丧家诸孤。
卜以四月十日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万安山文正之西北。
初,楚国之娠也,梦步月中庭,有儿自月中下,以衣裾承得之,明日生公
既就学,昼夜不少休,夜坐帐中,灯烟所薰,帐顶如墨色。
后公贵,魏国出以教子。
其在襄城,有贵公子挟进士第筮仕,方初歆艳一时,公颓然其后。
政事之馀,从诸公劝讲,赋咏为乐。
尝赋「秋风吹汝水」,读者已知为公辅器也。
文正碑石未得,而葬之日且逼,公衰服行哭,密有所祷,遽得之道左。
逮公将终,颍昌城内外林木俱冰。
集贤殿修撰唐义问与公久游,且相好也,亦起自谪籍,而归遇公于鄂,相语甚款。
公折简抵义问曰:「某非久就木,后事愿公證明」。
公捐舍馆,义问适守颍昌,凡经理陈请,切于己事。
虽气类相求,亦公精诚,前有所托也。
文正即世,遗二稚子,一男一女,甫七八岁。
公教养至于成人。
男为名臣,官至龙图阁直学士
女嫁令族,封和义郡君
又公伯姊嫠居,公为给事中,请以所得恩典改授冠帔。
帘下谕政府曰:「范氏,文正公女,宜特赐,何必改也」!
公草谢表,曲尽感遇之意,后亦以公恩封高平郡太君
公有文集二十卷、台谏论事五卷、边防奏议二十卷。
公内刚外柔,端亮不挠,其正身齐家,以至许国爱民,皆得之天资,而本于平易。
不宿怨,不吝过,不苟近利,不邀虚名,未尝忽细故而不亲。
常欲以天下如一堂之上,人心如己之心,利害休戚皆欲与之同。
尝曰:「我平生所学,唯得忠恕二字耳」。
食不重肉,亦无所择,衣才蔽形体,不事华靡。
暑月必袭衣,见子孙必冠。
所得锡赉,入手尽散。
任子恩必先疏远,故其仲子垂五十而官未寄禄,幼子与五孙犹未仕也。
位宰相如布衣时,无好恶,不以声色加人。
政府,赐予才在门,径以广义庄。
归自南迁,家人衣食将不给,所赍金帛均给亲族,曰:「上不忘老臣之赐也,幸同此恩」。
论事周旋,油油翼翼,唯理之得,唯陈请之通而后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自人主信其忠,士大夫服其义,武夫悍卒、匹夫匹妇怀其德;
外至夷狄,皆知其名。
其为留台也,一时耆德多在洛,公与司马光皆好客而家贫,相约为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杯,过从不间一日,洛中誇以为胜事,而天下唯忧公不起也。
方其在永也,天下固未尝一日忘公。
其召而来,天下跋首以望其用。
其病而归也,天下犹幸其复兴。
至其薨也,莫不嗟咨太息,或至泪下。
故其历事五朝,用舍出入踰五十年,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系其安危。
晋叔向唐裴度虽近是,而彼则不能无少愧矣。
夫人王氏,天章阁待制质之女,魏国夫人,卒于永州,今举以祔。
五男:长正民,单州团练判官
正平
次正思,宣德郎
次正路,次正国。
五女:嫁将作监崔保孙,朝请郎荆湖北路转运使庄公岳奉议郎司马宏承议郎蔡毂,通直郎郭忠孝
正民、正路、崔氏、马氏二女皆先公卒。
孙七人:直彦,宣义郎
直方,郊社斋郎
直雍、直英、直清、直举、直孺
女一人,嫁长安李琥
曾孙一人。
公虽笃于恩仁,然非其义,纤介不以假人。
教子弟则曰:「六经,圣人之事也,知一字则行一字,要须造次颠沛必于是,则所以谓有为亦若是,岂不在人耶」?
故皆表表自起,士大夫指以为劝。
公尝曰:「人材难得,欲随事有用,则缓急无以应手。
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非储之以待,其如病者何」!
故虽以人材为己任,每有荐引,必先公议,内举有所不避。
其不可,则人君所主,亦必争。
元祐中尝实封手诏,委公荐士,公具十馀辈上之,后皆进用,亦有至廊庙者。
上以为公知人。
性不欲生事,不欲挠人。
其归葬兄也,廊庙先以属河南府,将以为助。
公既葬而后见太守,守问公曰:「卜葬定何日」?
公曰:「已葬矣,姑一见公而去」。
守惊曰:「何不一相及也?
庙堂诸公皆有书以见托,今将何以报之」?
比其薨也,前饬子弟无以后事累公上,皆取给于私力,而亦不可以烦人也。
公之再相也,帘下非特知公之贤,亦将有所托,故其引文正以赏公,其意可知也。
公亦感激遭遇,期以身尽,而哲宗亦察公之忠,咨访眷待,不与他等。
然退而寒之者至矣,公虽披见肺肝,上亦无从可知也。
呜呼,之仪既铨次公章疏,每至抑扬论列之际,未尝不掩卷而叹,亦或至于堕睫也。
盖无一语不出于诚意,无一事不切于物情,或所指者小而所戒者大,所陈至近而所及至远。
其言而未行也,亹亹如理棼丝,必至于缉而后已也,丁宁反复,愈挫愈励,甚者如救焚溺。
其已行者略,而不行者详。
窃以问公子,其子曰:「此先公微意也。
已行者,君臣一心而信矣,所以略;
不行者,将以示吾君优容听纳,臣下屡渎而不厌,所以详。
既互见君臣一时相与之盛,而又可以为来者之劝也」。
使公之言行于熙宁元丰间,必无元祐之更张;
尽申于元祐中,必无绍圣元符之已甚。
是上虚心必有待于公,而公病矣。
所谓「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与有阴德者,必飨其乐,天下孰不有祷也?
而公弗顾以往,其果有命耶?
抑物理自有其数也?
观公终始一致,白首不渝,所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于斯可以无憾矣。
一时之语,固不得而加损,姑撮其切于事者载之。
盖非其语不见其实,故不得而简;
尽其文不出其事,故不必备。
使读之者耸然必作而欲有所为,则如公临之而致不朽之托,公既有所命矣。
或曰,孔子作《春秋》,而定哀之间多微辞,是不能无所避就也。
然则「邦有道,危言危行
邦无道,危行言逊」。
执笔者固当论世而言,亦当知尽万物,不能易己之重,庶几不负公之记,而异时可以下见于公而无憾也。
谨状(《范忠宣公集》卷一九二○。)
彭汝励:《宋史》本传作「彭汝砺」。
踏莎行 北宋 · 黄庭坚
 押词韵第四部
堆积琼花,铺陈柳絮。
晓来已没行人路。
长空犹未绽彤云,飘飖尚逐回风舞。

对景衔杯,迎风索句。
回头却笑无言语。
为何终日未成吟,前山尚有青青处。
罪言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江湖长翁集》卷二四、《南宋文范》卷五九
孟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
谋国计治,达官显人之任,而猥贱者辄及之,诚为有罪。
藩镇之横,岂杜子之责,安南之役,晁子非在位者,二子辄言之,目以「罪言」宜也。
某吏隐江湖,自分无求于世,而僭言天下大计,非罪乎?
然冒罪而言,言之果为己耶,此固不容诛;
言天下大计,而或有一得焉,可以少补当世为国者之虑,彼将求之之不暇,何暇罪之。
某之所言三:一曰谋敌,二曰备用,三曰救时。
今方为吾敌者大国也,几晋之于秦,宋、齐、梁之于魏也。
南渡已来,议者所见不同,或易而言之,或惮其彊,缩颈而不敢启其口。
一于惮,国何赖!
易而言之,是石虎肆市朝之说也。
天未悔祸,逾六七十年矣。
比者金主嗜杀弃亲,而又荒于畋。
嗜杀而骨肉不免,则非所以自安;
荒于畋则其政事必堕。
自古有是二者,不亡则乱。
况彼以凶德临天下,其乱亡之兆,是吾向来卧薪抱冰、祷祠而不可得者也。
今彼乃尔,孰不翘翘动心,急于乘之。
虽然,当今在我之计,尤当静以待之,隐忍持重,以候可为必胜之隙。
必且有人以投机之说献,以后时之戒藉口,此浅之为谋者,决不可过听也。
敌虽无道,兼番汉之地,有天下十七,而蟠踞人上且六七十年,使彼略无以留天下而伏人心,其丧亡也久矣,而乃数十年之间天下无变。
亦尝有大变矣,收其抢攘,息其沸溃,不甚动容变色。
则彼之上世亦必有术以为之。
今彼虽荒淫虐戾,然天意犹未卜其决然一定者也。
昔吴入楚,召陈怀公逢滑当公而前,谓吴不必福,楚不必祸,姑辞之,其卒果如其言。
楚庄之三年,戎麋外侵,庸蛮内畔,议臣谋徙以避之,想天下必以为遂无楚矣。
蔿贾师叔之谋再用,侵侮骤息,楚以振起,庄从是以伯诸侯。
齐桓始立,荒酒及色,邻国四侵,一旦烹爵二大夫,外慑内震,齐以复彊。
古之大国危而复安,乱而复治多矣,不可不深考。
今敌人乱亡之兆甚著,其亦天意悔祸,使如苻坚一旦溃裂丧败,不可收集振立,未可知也。
其或如前所陈,亦未可知也。
然则在我当如何?
兵法曰:「后之发,先之至」。
又曰:「始如处女,敌人开户;
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切谓谋人之国而取胜焉,舍此数语无策也,虽有策必疏。
今日正当藏脱兔于处女之时,发之后以冀他日之先至可也。
悠悠之谈,未可轻从而易信。
轻从易信之,前好已绝,新衅遽结,而吾中未有必胜之具,一旦事起,中止不可,不中止则残民费财,而胜负付之偶得失。
古之轻举而败者往往如此,皆其始谋之拙,是今日当路者不可不洞知而谨守者也。
其次请言备用。
夫好功名者,固非所以安吾国。
苟安而偷惰乎,则祸常伏于既久,盖用国如用器,轻用之固不可,置而不用尤不可,器轻用之则弊,不用之则蛊,天下亦然。
今之待敌以静,是不可轻用之说。
猥曰用之,有成败可畏,其必无生事以劳人。
夫岂知天下固有可用之时?
可用而犹不用,使天下骄惰宴安,臣民习熟恶劳而甘佚,是惟无事。
一有盗贼兵革意外之患,上下相视,仓皇周章,无适为计,此祸之最惨者也。
夫轻于用天下,如汉武之鞭挞四夷,如宋文之挑元魏,甚至晁错之削吴楚,清泰之迁河东,大或丧亡,小亦忧悴。
此置不论,请论置不用之为害。
昔平公据堂堂之晋,玩岁愒日,而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叔向为之深忧。
其后三家鼎分,晋以不祀,实平公胎其祸。
建之为齐,足以有为,甘秦豢养,置武事不讲,终于糜灭,君子讴吟悲怆,今犹可怜。
蜀先主之后,寂无影响,一旦葛亮师出,曹魏君臣茫然失措。
向令魏延之策见用,长安或为亮有。
长安不守,东首闯许,天下或未可知。
我国家南渡而来,权臣挟强敌之势,邀上以固位,专以销兵文治为说。
逆亮辛巳之变,仓卒支拄,将不能使士,士不闲临敌,致高宗皇帝寒心旰食者半年,非天怒强敌,弗戢自毙,吁,其危哉!
是无他,天下久不用,固应如此也。
晋平公之意,必谓吾国如此其强固,诸侯如此其畏服,拱手可以保治安。
齐建之意,亦谓秦于吾厚,非诸侯比,必不弃疾于我,何苦治危事而从事于凶器。
殊不知慢藏所以招盗,枕蛟藉虎,渠能保其终可信也?
魏之谋臣如司马懿刘烨之俦,中外不乏,而亦恬不以吴蜀为意,何欤?
绍兴辛巳之春,议臣乃始建白,谋及边琐,亦后矣。
究其原,虽权臣几误天下,亦士夫之情喜安而恶劳,乐因循而讳生事,驯至于是。
其心谓万一意外,非我独被其患,剌口而先议众所不乐之事,必且有目前之祸。
不然,夫岂天下无一人焉,知夫备御之不可不严,干戈之不可不习,敌盟之不可必信。
其习俗污染,所自久矣。
夫平日所谓用天下,非必今日兴某师,明日战某地,然后为用之也。
凡进退将帅,申严军律,拣练士卒,储蓄戎器,凛凛焉如寇至,此则用天下之实也。
杜黄裳之为相,择人征蜀,越众而委高崇文,命下,崇文即日戒行。
崇文之为将,凡所部之卒,日为征行之计,故闻命即行,无复龃龉。
夫预备而不用,固不害有命焉,乃逐急求办,崇文之意必以为疏。
愚谓为国而用天下,上自庙堂,次而参议论之臣,毕如黄裳之抡材付事,下而将帅裨校,一当以崇文为法,亘古及今,不可不然,况今日敌有可伺之时乎?
万一敌运已尽,我无以为用国之具,束手以守旧物,似未害也;
然敌既失之,而中原为英雄豪杰所据,彼肯怡然不以我为虞耶?
狡焉思启封疆,自古喜事者谁不有是心,又孰肯少有所得而遽止?
是今日用国之计,势有不容已者也。
今日上自君相,下暨达官百执事,汲汲焉以自治为务,惕焉若忧患近逼吾身者,惜阴竞辰,不敢顷刻置而后可也。
必曰人才孰可倚,将帅孰可用,得无有尸素具官者乎?
罢软不任不能使下者乎?
某害可除,某弊当革,岂中无除而革之之术乎?
得其术,其无乃有不便于此而沮之者乎?
至于为国六七十年而国计不馀,一遇水旱,束手无措,况欲如文景之时,有以不时施泽以逮斯民者乎?
古者国不馀矣,民或优裕,而今上下告乏,本末俱困,又可悠悠视之,以为当然,不加意乎?
窃见十数年来,人才升进者往往多虚名之士,若乃朴茂挺特之才,初不甚见售。
比者矫言伪行,或假静默以盖其无能为者,多得荐进,可用之人其实希少,风俗寖坏,未易挽回。
平居无事,皆可自命以才谞,欺诳上下,一旦有事,欲取办此辈,难哉!
文宽夫曰:「吾不比韩稚圭,吾但粗才尔」。
今得粗才之人如宽夫用之,夫何遗恨,奚必好高而玩奇乎?
国家久不用兵,宿将尽矣,后之知兵有威名者,声绩未著也。
兵虽不可试,而平日施之统御,见之约束,形之词气,皆足以知异日之可用与否。
愚愿宰执台谏时前其人,问之以治军之术,而叩其方略之蕴,拔十得五,虽失不远矣。
向来将校之进,舆论动有哗言,曰「是货权贵得之者」,此固妄矣;
然其间下中之才,众不以为可者,间亦得之。
此谤之所以生,而或不以其所闻为妄也。
今日宰执台谏可无详察询逮,得无有行货市进与夫受之而为地者耶?
此成败所系,非细故也,悠悠视之尤不可。
若弊害之在天下,不一而足,求其端则是祖宗法不行致之也。
请言其一二,而其他可举矣。
寺观不许典买田宅,法也;
今也公然取之,漫无禁止,田入寺观,岂得复为民物?
今寺观寖富,民田寖少,向之有田者,服役僧道而仰食者日以加多,未止也。
使监司、州郡能守此法,则无此弊矣。
监司郡守,法之所由行也,而法或格于监司郡守
遏籴之害,今日禁之,明日格之,此不过抑之使贱而官籴之尔。
其阴夺农夫之利,似非虐政,而民出不当价,实贪而甚虐。
此尤不守法之大者。
此二事之外,如此者不暇缕数也。
此在朝廷一二警束之,则庶几其害不极也。
若乃足国裕民之计,尤为可忧。
古者为国三十年,当有九年之蓄;
今渡江六十馀年,而仅足不馀。
公私嗷嗷,其弊安在?
今天下疆土不及祖宗盛时十五,而弥文浮费乃过于祖宗时。
夫贫富之理最易晓也。
譬之富家,当田宅全盛、僮仆办集之时,岁入若干,其出若干,熟计而谨守之,然后其主得以雍容优游,接宾客而施惠利,以结乡里之心而家不失富。
一旦家道半退,则吾亦当据其半而杀其所出,不然,穷匮可立待。
今日如半退之家,其用财犹不肯减全盛时,而所费或加侈焉,宜其仅足,无以为经远备也。
为今财利之计,必将必世百年绝口不言生财,食息俄顷之际不可不言节财。
今日所用之财,有可节省者否?
愚不得而尽知。
虽不能尽知,然一节一目之间,得之闻见者可得而言,请略陈所知者之一二,执事者求其比而计之。
国家郊庙之礼,足以事天地祖宗百神,加以肃敬诚庄,千禄百福有馀矣。
而祠观之间,假崇奉藉口,或且禄其官寮,多其隶卒,所费不赀。
是何为者,此可省者一也。
求其类而省之可也,其类不知其几也。
州郡冗员,其俸给比绍兴数倍,大郡总管或三数员,比之小官,其厚数十倍,此独不可渐省之乎?
或半给其俸可乎?
此在外之可省者,其类必不一也。
淳熙初李侍郎临安,建白百官赁屋钱月出无艺,行都为之虚匮。
城内外僧尼私庵,籍之足以居官寮,不惟省临安大费,亦足以除僧俗淫僻杂乱之患。
既而中止。
今之视昔,又增一二倍。
此等事何惮而不行?
僧宇虽大小不齐,未足一一可居,取其材改营之,何伤?
且不许擅私置庵,有增无已,何为哉?
此其类蠹俗而奸法者不一二而止,皆可求而革去之也。
今欲救虚耗之弊,求其节,当自贵近始;
讲裕足之策致其益,当自州郡始。
自上始所以倡其下,使之知达官贵吏犹复刻苦如此,况吾辈!
不然,彼且不伏。
果出乎此,某赐可辞,许其辞之也;
某例未废,权许却之也。
古人有自毁其家以纾国难者矣。
州郡宽裕之原,非能自宽,必大农有以宽之而后可。
州郡宽裕,国有赖矣,此如子舍方且窘亟憔悴,救过不暇,父兄可得享雍容有馀之乐耶?
节省之说行于君子,格于小人。
小人多而君子少,故其说易诎。
小人营利以自肥,佞倖怙势以逞欲,一拂其意,则谤议必且沸腾。
虽然,无以拂之,为自安之计则善矣。
波流风靡,日以益甚。
彼岂思夫一钱一粟皆赤子膏血,州县鞭笞而取之者也。
今且朘削斯民以肥此无用之人,而或容其坏法乱俗,何为也?
且为天下有持循恬静养安之时,当是时,诚不可生事,如庆历嘉祐是也。
至俗坏而弊见,骎骎焉如坐漏舟,始而濒沚,俄而中流,当其时如救焚,不当矩步如解斗,不容笑谈。
盖圣人诲人,未尝不以中道,而孟子乃恶夫执中。
天地有中国,而燕自有燕之中,越亦自有其中。
当救世之时,有所过乃中;
可过而不过,中之贼也。
《大过》一卦,凡才过位则利且隆,才位称则凶且丑。
《节》之象,上贵甘节,下贵安节,至卦之极则为苦节。
苦非美辞,而《繇》曰:「正凶,悔亡」。
节而至于苦,人率不乐,以此为正固凶,然圣人犹以为悔亡,但穷而后用,用之犹可无悔。
今日进退人物,蒐选兵将,与夫革弊去害,处之不以《大过》之时,愚未见其可。
而足国之计有大不得已者,当上下暂由苦节,又当有以示不终为是苦节也。
不然,日日以弊,不可救矣。
古之为治,君相倡之,内外百执和之,正其身,施诸政,孚诸言动,权倖宫阃、小夫贱隶,感而化之,天下之人,中外同信之。
今者圣贤相逢,俊乂布列,可无心协道同,孜孜焉先治其所以化之信之之本?
本一立,勉而为,持而久,而治不效,俗不革,事不立,有事而国不可用,则自古及今,无复为治之道,六经为空言,而君子果无所益于世欤。
吴大参登岳阳楼陈柳二公近作韵予亦赓和二首 其一 明 · 苏仲
七言律诗 押东韵
翚飞凤翥驾层空,入望湖山几处同。
千古逐臣怜我老,一时游客是谁雄。
铿锵独有中丞句,法律元从杜老中。
敛衽几回看不厌,避人三舍敢争功。
吴大参登岳阳楼陈柳二公近作韵予亦赓和二首 其二 明 · 苏仲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倚天楼阁岳之城,胜概无边眼底生。
都宪有诗为世重,大参赓调本非轻。
范公素抱忧民志,别驾非无用世情。
一曲遏云歌未了,几人从此继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