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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忠宣公行状(下)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八
是后朝廷议论,稍以朋党相目,公疏其害,并以欧阳脩《朋党论》连进,以明善恶好恶,愿上深加照察,无使滋蔓,以败风俗
谏官王觌言事忤旨,遂坐朋党罢,公曰:「不免朋党兴矣」。
乃与文彦博吕公著辨于帘前,上曰:「朋党甚多,宜早施行,亦恐于卿等不便」。
公对曰:「朝廷本无朋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臣已论之详矣」。
又指彦博、公曰:「是皆累朝旧人陛下延之左右,岂容雷同罔上庇护党人
只如臣向以言事不合摈弃二十年,陛下拔擢,置之此地
惟一心事上,岂复怀私,自玷家世
臣先因面谢,曾具奏闻先臣韩琦富弼同为仁宗柄任,各举所知引用忠良
当时造为飞语,指作朋党三人相继补外,造之者公然相庆,曰『一网打尽』。
此事未远,愿陛下以为戒」。
次日,又与彦博、公著、大防上前斥论。
公曰:「彦博、公著以重德老成,特留共政
大防陛下亲自识拔以为闻望可信之人。
同论谏官差除,久不见纳,臣实忧惧」。
由是直龙图阁、知润州
元祐二年经冬雨雪不止
明年春积阴不解下民失业
公又上疏言:「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或虑朝廷之上,君子少而小人多,以致不胜阴。
愿诏三省选用正人,以迎协气」。
公在枢府踰年,边奏未宁夏人受封册,而不遣使入谢坤成节亦不贡奉称贺,全失恭顺
公言:「西贼之势可虑矣,皆臣窃位无效以致如此
愿除臣陕西郡,万一用兵,则就近可以任使」。
再奏不报,公既不得去,而议事终不能
罢兵侵地已决,而虑边臣不切为备,议遣中使分诣陕西河东,拊谕帅臣尽心,无致因此或失守禦
诏书所云「体量边事」,公言:「元议无体二字,若加之,恐失朝廷恩数,宜削去」。
熙河蕃酋鬼章以献,上御便殿受俘百官入贺,命从官裕陵,即遣中使赐公黄金三百两,犀带两条
使者宣谕,以公指踪有劳故尔赐赉
公辞所赐,不报
寻议质鬼章塞上,以招其子,公力不可,又条十利害事请正典刑,使四夷闻之,彼虽怙彊如此,卒为我擒,而其罪必诛无赦也。
夏人空国镇戎,诸路赴援,到有先后故所俘有多寡,议分氂赐银茶药
公曰:「均用命尔,今乃有全不及者,非所激劝也。
不及氂亦赐」。
熙州刘舜卿李宪故事,擅支金带银器立功将佐走马承受朝廷议行戒约公言:「方委帅臣节制,而苛细责之,所失不少」。
上察公之忠,将以为久矣,特以边事未定,故留公枢密,以责其成。
至是乃拜公太中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是日降三麻,在廷愕然延望,至唱公名,则举笏相贺曰:「天下事无虑矣」。
公辞至六七,上遣中使促公视事不得已就位
公前在枢密,欲诛鬼章以谢天下,同列深不为然,上亦未决
阿里骨使到,文彦博欲令见之,庶几其子结兀捉知其父在,侥倖得其心。
公曰:「不可,鬼章既就擒,彼国已绝望
阿里纳款,因已归罪鬼章矣。
若使之见,必别生觊望
而其子以必见为期,或未见,闻死,则嫌隙再生矣」。
欲以鬼章为校尉,公曰:「未正稿街之戮已为非是,况可官之耶?
前日曾以团练使命之,又宠以金带,且不顾,尚何校尉能有
受俘告陵之际,有志之士先帝快意,而熙河死事之孤皆欲就食其肉于刀锯之下。
今乃一切倒置何所示信」?
元丰中河决吴口,水遂北流神宗命因其性而导之。
邀功之徒乘时射利,辄谓北流塘泺,请塞小吴,使之东注
文彦博吕大防是其说,公曰:「水性未易知,然水性就下则不待讲而后信」。
彦博大防不悦
公曰:「上初即位母后垂帘,是岂宜兴大役时耶」?
附会者益众,彦博大防持益坚,乃议遣使按视,遂以吏部侍郎范百禄给事中赵君锡为使。
既回,具言东流地高,水不可行,议遂罢。
起事者终不快也,辄密启从中批出,再申前议,以河未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
公言:「先帝因议者以谓夏国微弱若不早取,必为此虏所并。
亦是从中批出,令边臣相度
希旨生事者,谓刻日取胜,遂兴云武之师,后贻永乐之患。
今日之议,正与之」。
又言:「大河之役,休戚半天下。
不先规度,便欲兴工将来垂成水势拥遏上下危急公私无备,欲罢不能矣」。
又言:「既回之后不免拥住北下,使之东向,则旧河不能吞纳必致决溢」。
附会者既不得逞,乃欲先开减水河以探水势
公曰:「此不攻自破也。
可回则回,不可则止,何用探为!
必其功料已有所费,万一不回,则以此除破之名尔」。
又言:「水官骤乞计置梢草,中书舍人彭汝砺请见其可回,计置未晚
安民惜费之所也」。
公因奏事,上遽曰:「河事熟讲」。
公对曰:「臣前后所论,无所易也。
欲望收回批旨,一切付之朝廷」。
上遂遣使收回所批,责大臣水官参议
汉阳军吴处厚蔡确安州所为诗,解释而进,以为讥讪帘下助之。
公曰:「不可长也。
句端语隙,辄快私忿,而欲置人于死地
罗织党锢之祸,将起于此」。
已而章疏交上,所以无所不至,遂流新州,公于帘前具言不可,以暧昧不根之过诛窜大臣今日举动,宜为将来之法。
上疏言:「臣知蔡确众议不容不可以不容之故,行希阔之事」。
又谓「父母之有逆子,虽天地鬼神所不容,至于父母亲置于必死之地,则不免伤恩」。
又奏:「以重刑除害,正如以猛药治病,其过也不能无损,况国体久安,尤重审慎」。
明日见上,公再三论列吕大防曰:「蔡确之党甚盛,不可不治」。
公曰:「朋党难辨,却恐误及善人,此事正宜详审」。
公又上疏极论朋党为国家之患,且如王安石喜同恶异,至今风俗观望承迎能事,愿陛下命,下诏附会者之罪,以安反侧
又于上前期于必辨,方论次同列不顾公而退。
王存议与公协,因留存同议,卒不能回。
或劝公引去独明己之力尽,公曰:「我方古人愿为良臣不为忠臣安得楚楚自见耶」?
言者果复论公,公遂与存待罪不报
继请补外,竟亦罢,而宰执内屈,不敢罪公,乃如公请,出公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
公到颍,水菑之后,官私屋舍倒皆漂荡井邑萧然
极力振补,上下康乂
环城长堤植榆,以其害。
后数年,水复至,堤遂有功。
公因请将兵所驻,遇水火盗贼急难之际,协心拯救,仍许长吏不拘常制差使
公才罢相庙堂复兴回河之议,调发颍昌,公得报,叹曰:「是可已耶」!
上疏言:「之治,不过知人安民
知人则不轻信安民则不妄动
小人希功好进,行险生事,以求爵赏,然其利口足以欺罔
更法令则曰,君臣千载一遇时不可失
劝兴边事则曰,将为北虏所并,时不可失
劝回河则亦曰,河势方东,时不可失
故臣前日深畏其言而力陈之,今日之举,又必用时不可失说动天下遂欲少快其意。
如一生灵何!
如一民力何」!
上曰:「范某之言有理,宜从其请」。
议复少缓,其调发未已也。
会公再相,绍圣初再遣中书舍人吕希纯殿中侍御史井宽来相视,亦言其不可
公罢,东流之役遂兴,骚费半天下,而不阅岁,果大河之北几为一空天下益以公为蓍龟也。
颍昌岁料河役,每输七千则免一丁之行,或以为便,已奏得请,公曰:「此有钱不出力者之便,有力而无钱者何便之有?
用民之力,于古有限而今其远不过五百里,乃一槩催之,特在官者与上户为地尔」。
复奏罢之。
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知延安府
未行,进大学士、改河东路安抚经略使、知太原府
河东地狭民贫,至吝尺寸地,使死不得葬。
下令葬必如期,又拨官钱无主者瘗之,仍檄一路如此
熙河分画地界边将以两不耕地控扼不与
以故持久不决公请元约,因上言:「与司马光陈弃寨之策,与陛下议定大计,以示轻地爱人之德。
边将蓄疑败谋,留两堡之地,将再起事端,以招后患
望诏边臣,速令界画,悉依已行诏旨」。
三上章,并乞录示边臣
夏人麟府神木寨,无所得而去,朝廷诘责将吏,公一无所累,上章待罪
上曰:「无所得而去,何罪之有」?
公请不已,曰:「非将吏失律,乃臣之罪也。
人君赏罚必信,不可为老臣屈」。
不得已,降公一官,移河南府,又知颍昌
未几,上遣中使赍诏抚问,仍赐银茶药召公赴阙,拜通议大夫,再为右相
公辞六七,不允
又遣中使促公就位,因入谢帘中,骤曰:「卿此来,且与吕大防同心协力
人言必先引用王觌、彭汝励」。
公对曰:「臣方欲荐此二人,望陛下早赐进用」。
一日奏事次,帘中曰:「卿父文正公明肃皇后垂帘之初,仁宗亲政之后忠厚正直见于始终
名望众人所归,必能继绍前人」。
顿首谢曰:「臣不肖何足以当陛下奖劝委任之意」?
太皇太后崩,所赐遗留物,公再上章辞,不从,则又乞以助山陵之费,亦不报
侍御史杨畏议除谏议大夫,公难之,吕大防曰:「曾论公,必无所嫌」。
曰:「初不知也,除自不敢与闻,容上前别有奏请」。
三上章,乞避位,哲宗谓大防曰:「范某有时望,不宜去,卿可为朕留之」。
亦遣中使促公归府第,又遣中使促公入见
有间,上独问曰:「先朝青苗法如何」?
公对曰:「先朝爱民之意本深,但王安石立法过当,激以赏罚所以官吏急功,故为民害」。
上曰:「当时不须赏罚」。
公对曰:「不唯赏罚不当立,付之尤宜得人」。
遂又述此意上疏引谕精确,卒言青苗朝廷所能行,行之终不免扰人也。
是时二三大臣,皆从中出,而侍从言事官不由进拟
公上疏言:「陛下亲政四方拭目以观
知人举直之化小有失当,其系不细」。
疏奏,上为之动。
中批之人,类由密启,上乃以所得姓名质之于公,曰:「天下治乱,实本于此不可不慎」。
又疏言:「舜举皋陶不仁者远;
伊尹不仁者远。
圣政之初,选用人材,正宜如此
纵未能如古人,亦须极天下之选」。
中书省二疑狱为不可贷,已画可门下省复奏贷之,曰:「门下非取旨之地,就使未安,亦当各正其职,容无辨耶」?
上疏言:「二囚一杀舅,一杀妻之父,皆已杀也,情虽可疑,如死者何!
若论亲党,则全无渭阳之念,顿戾寡妻之刑,公然背义忘恩,弗思投鼠忌器
尤繄朝廷风教不可不慎也。
如已画」。
又言:「王存可大用,彭汝励可任言责」。
上曰:「王存如何人」?
曰:「忠厚正直,臣所信也。
今年已七十,愿早用之」。
绍圣元年言事交章力排垂帘时事人情大恐,曰:「太皇太后保佑圣躬,欲跻天质之上,其功烈,其诚心幽明共所鉴也。
今人主初亲政,而议者辄自为计,不恤国是一何薄哉」!
遂以明道二年五月癸酉诏书上之,曰:「望陛下稽仿而行,以戒薄俗」。
已而狂人天启作《拟试策》,传播中外御史章疏稍取以为用,其语何止诬罔也。
曰:「太皇太后勤劳公正陛下尊奉备至
一旦策题出,小人侥倖临事,致误陛下」。
又曰:「狂妄诋讦者已多矣,容之则累圣孝,惩之则恐塞言路
不若诏书禁约一遵仁宗故事
天启元祐中上书,诋熙宁政事为非道矣,后见其书,编管邓州」。
上不纳公言,亦不许公去。
客省副使高士敦以太皇太后恩,特旨改官苏辙责知汝州
御史来之邵言士敦任都钤辖日不法事,又论所谪太近。
公言:「之邵成都府路监司,士敦有犯,自当按发
执政累年之邵已作御史,亦无纠正
乃继有二奏,其情可知」。
公知不容于时,再上章乞去,语甚恳切,遂以公为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颍昌府
陛辞日,赐坐啜茶慰劳甚渥。
上曰:「卿耆德硕望朝廷所赖,然坚不肯为朕留。
卿虽在外,两为宰辅凡有所以裨益于时政者,但入文字来,无事形迹」。
曰:「敬受命」。
到官,值兴广武埽,役下颍昌汝州,科梢草一百万。
曰:「两处之民不习河役,方荐饥之后,加之道路阻远,乘此急难,又须数倍之价,何以堪?
异时以为例,则永为深患」。
力请至七八方免,然破产失业已十三四,有至非命死者矣。
报到闾巷田野欢呼鼓舞,如脱机阱
方为公立生祠,会公南迁畏事者止之。
司马光吕公著夺恩,数毁墓碑,凡元祐时大臣侍从官例皆贬窜
章惇以公尝断国论,遂以为党,而将因其例,上曰:「范某非党也,但不肯为朕留尔」。
曰:「不肯留即党也」。
上勉从其请,降公一官移知河南府
公以疾辞,改陈。
相次大防等窜岭表
先是公未罢相,上尝问曰:「贬谪之人,几似永废」。
公察上意甚善,特有牵制未果,因致贺曰:「陛下语此,不如也。
重罪编配之人,尚理期叙复,岂兹等人不与此比?
陛下只用检举,候进呈,令依条则。
或有言者,亦易裁处,唯在陛下力主之尔」。
是岁郊祀,上怀公语,将因赦稍理大防等冤,而近测上意前期大防等难从恩宥,遂以为永例。
公闻而忧愤,及斋戒累日奏疏曰:「大防年老疾病不习水土炎荒久处之地,而又忧虑不测何以自存
其所罪,亦因持心失恕,好恶任情,以异己怨雠,以疑似讪谤,违老氏好还之戒,忽孟轲反尔之言,误国害公,覆车可鉴
牛李之祸,数十沦胥不解岂可尚遵前轨,靡恤效尤
兼臣与大防共事,臣有所言,多相排斥陛下所亲见。
臣之激切只是仰报圣德不为其他
兼今内地大热炎方不易处。
向来章惇吕惠卿虽为贬谪不出里居,臣尚曾有言,深蒙陛下开纳
陛下常悯迁谪之人,几为永废。
臣测知圣心,亦曾乞用检举之说。
陛下以一蔡确尝轸至念,今赵彦若已死贬所,将不止蔡确矣。
陛下断自渊衷,将大防等引赦原放」。
奏上,亦感悟持意益坚,反诋公为同罪未录,遂落职随州
草疏时,或以难回触怒为解,万一得远谪,非高年所宜
曰:「我世受国恩,事至如此,无一人言者
上心遂回,所系不小
设有不从含糊观望之际,体国爱君,亦曾有人力陈其非者。
得罪,死复何憾耶」?
家人束装以待。
谪命在随一年,州事毫发必亲,客至谈笑终日,无倦色
公素目疾,忽全失其明,因上表致仕
堂吏不得上,惧公复有指陈,终移上意,遂贬武安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
命下,公怡然就道切戒子弟不得少有平意
曰:「不见是而无闷尔曹勉之」!
间有谚者,则曰:「我两为真相,报国无状今日之贬,无所憾也」。
或谓近名,公闻而叹曰:「七十之年,两目俱丧,万里之行,岂其欲哉?
区区爱君之心不能自已,人若避好名之嫌,则无为善之路矣」。
在永三年,人不堪其忧,公处之有馀裕,非医药方书未尝经理,非修身行己不以语人。
棺衾,以俟瞑目
即位皇太后听政南迁流人例徙内地
以公为光禄卿分司南京邓州居住
二圣复用公,而意若未得伸,乃遣中使永州,就赐银茶药问劳委曲,曰:「二圣甚知相公在先言事忠直,已虚位相公不知目疾如何
何人医治
只为左右不是当人阻隔相公」。
顿首谢。
又云:「太后相公官家即位行事如何
天下何说」?
公谢曰:「唯鼓舞圣德」。
又云:「天下有何不便,但奏取来」。
公对曰:「敢不奉诏」。
又云:「邓州莫且去否」?
公对曰:「已出望外,如归乡里」。
又云:「离阙日,二圣再三言,太后宫中皇帝藩邸,甚知相公直臣」。
感泣不已
俄进公右正议大夫提举嵩山崇福宫,许归颍昌
遂复观文殿大学士、充中太乙宫使
赴阙供职而公病矣。
诏书有「岂唯尊德尚齿昭示宠优;
庶几鲠论嘉谋日闻忠告」之语,公捧诏感泣,曰:「上果用我矣。
目明全失,风痹不随,恩重命轻,死有馀责」。
将至畿内,上又遣中使赐银茶药,促公入觐,仍宣谕渴见之意。
曰:「老臣昏忘不可勉彊」。
中使曰:「朝廷自有优礼」。
曰:「老臣命薄,虚蒙圣眷」。
继又遣中使赐银绢各五百,以继道路之费,仍遣国医诊视医药所须,并出内府一钱不得取于公。
又敕须公病愈,乃得归。
乞免供职,许归颍昌养疾
不得已而许,后见辅臣,问公安否,乃曰:「范某得一识其面足矣」。
久之上知公决不能起,始命上宰
公既安里第有间,疾少瘳,念医者在门,不许私谢,乃以天宁节所得冠帔,请改其服色
上批其奏曰:「冠帔可留与骨肉,医者之服色已依所请。
卿有忠言嘉谋宜时陈奏,以副朕眷待耆德求治之意」。
公上表谢,遂复告老,寻降诏不允
比诏到,而公薨矣,实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二日也,享年七十五岁。
正旦坐受家人贺如平时明日熟寐,然家人视之,则公逝矣。
前期诸子殓如古人周身之外不得一物,葬务至约。
口占遗奏以授诸子,历叙家世遭遇,晚被厚恩不得一见上为不足
言不及私,唯指陈切务数端而已读者益知公为不可及也。
又令遍别庙堂及侍从诸公内外旧书,其大致则欲尊王芘民,竭诚尽瘁,以辅成圣世也。
上览震悼,时东朝晚出中外缟素
辅臣进见,语及公,上为之出涕,尤叹恨不得用公也。
遗书痛悼嗟惜益期不负公之嘱。
颍昌之人无不挥洒,而远近来哭者无虚日
上遣中使密赐银三千两,且宣谕曰:「非常典也」。
抚慰诸孤,索其所须无纤悉
问欲敕葬否,诸孤治命力辞。
寻敕颍昌河南府给其葬事,赐其墓碑曰「世济忠直」。
添差婿蔡毂通判颍昌府,专督丧舆及存恤丧家诸孤
卜以四月十日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万安山下文正墓之西北
初,楚国之娠也,梦步月中庭,有儿自月中下,以衣裾得之明日生公
就学昼夜不少休,夜坐帐中,灯烟所薰,帐顶墨色
后公贵,魏国出以教子
其在襄城,有贵公子挟进士第筮仕,方初歆艳一时,公颓然其后
政事之馀,从诸公劝讲赋咏为乐
尝赋「秋风汝水」,读者已知为公辅器也。
文正墓碑石未得,而葬之日且逼,公衰服行哭,密有所祷,遽得之道左
逮公将终,颍昌城内外林木俱冰。
集贤殿修撰唐义问与公久游,且相好也,亦起自谪籍,而归遇公于鄂,相语甚款。
折简义问曰:「非久就木后事愿公證明」。
公捐舍馆义问适守颍昌,凡经理陈请,切于己事。
气类相求,亦公精诚,前有所托也。
文正即世,遗二稚子,一男一女,甫七八岁。
公教至于成人
男为名臣,官至龙图阁直学士
女嫁令族封和义郡君
公伯嫠居给事中,请以所得恩典改授冠帔
帘下政府曰:「范氏,文正公女,宜特赐何必改也」!
公草谢表曲尽感遇之意,后亦以公恩封高平郡太君
公有文集二十卷台谏论事五卷边防奏议二十卷
内刚外柔端亮不挠,其正身齐家以至许国爱民,皆得之天资,而本于平易
宿怨不吝过,不苟近利,不邀虚名未尝细故不亲
欲以天下如一堂之上,人心如己之心,利害休戚欲与
尝曰:「我平生所学,唯得忠恕二字耳」。
食不重肉,亦无所择,衣才蔽形体不事华靡
暑月袭衣见子孙必冠。
所得锡赉入手尽散。
任子必先疏远,故其仲子垂五十而官未寄禄幼子五孙犹未仕也。
位宰相如布衣时,无好恶不以声色加人
政府赐予才在门,径以广义庄。
归自南迁家人衣食不给,所赍金帛均给亲族,曰:「上不忘老臣之赐也,幸此恩」。
论事周旋油油翼翼,唯理之得,唯陈请之通而后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自人主信其忠,士大夫服其义,武夫悍卒匹夫匹妇怀其德;
外至夷狄皆知其名。
其为留台也,一时耆德多在洛,公与司马光好客家贫相约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杯,过从不间一日洛中以为胜事,而天下忧公不起也。
方其在永也,天下未尝一日忘公。
其召而来天下跋首以望其用。
其病而归也,天下犹幸其复兴
至其薨也,莫不嗟咨太息,或至泪下。
故其历事五朝用舍出入踰五十年,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系其安危
方晋叔向唐裴度近是,而彼则不能无少愧矣。
夫人王氏,天章阁待制质之女,魏国夫人,卒于永州,今举以祔。
五男长正民,单州团练判官
正平
正思宣德郎
正路,次正国
五女:嫁将作监崔保孙,朝请郎荆湖北路转运使庄公岳奉议郎司马宏承议郎蔡毂,通直郎郭忠孝
民、正路、崔氏、马氏二女先公卒。
七人:直彦,宣义郎
直方郊社斋郎
直雍、直英、直清、直举、直孺
一人,嫁长安李琥
曾孙一人
公虽笃于恩仁,然非其义,纤介不以假人
教子弟则曰:「六经圣人之事也,知一字则行一字要须造次颠沛于是,则所以有为若是岂不在人耶」?
故皆表表自起,士大夫以为劝。
公尝曰:「人材难得,欲随事有用,则缓急无以应手
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非储之以待,其如病者何」!
故虽以人材己任,每有荐引必先公议内举所不避。
不可,则人君所主,亦必争。
元祐中实封手诏,委公荐士,公具十馀辈上之,后皆进用,亦有至廊庙者。
以为知人
性不欲生事,不欲挠人。
归葬兄也,廊庙先以属河南府,将以为助。
公既葬而后太守,守问曰:「卜葬何日」?
曰:「已葬矣,姑一见公而去」。
守惊曰:「何不一相及也?
庙堂诸公皆有书以见托,今将何以报之」?
比其薨也,前饬子弟无以后事公上,皆取给私力而亦不可以烦人也。
公之再相也,帘下非特知公之贤,亦将有所托,故其引文正以赏公,其意可知也。
公亦感激遭遇,期以身尽,而哲宗亦察公之忠,咨访眷待不与他等。
然退而寒之者至矣,公虽披见肺肝,上亦无从可知也。
呜呼,之仪既铨次章疏,每至抑扬论列之际,未尝掩卷而叹,亦或至于堕睫也。
盖无一语不出诚意,无一事不切物情,或所指者小而所戒者大,所陈至近而所及至远。
其言而未行也,亹亹如理棼丝必至于缉而后已也,丁宁反复,愈挫愈励,甚者救焚溺。
其已行者略,而不行者详。
窃以问公子,其子曰:「此先公微意也。
行者君臣一心而信矣,所以略;
行者,将以示吾君优容听纳臣下屡渎而不厌所以详。
互见君臣一时相与之盛,而又可以来者之劝也」。
使公之言行熙宁元丰间,必无元祐之更张
尽申于元祐中,必无绍圣元符已甚
是上虚心有待于公,而公病矣。
所谓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与有阴德者,必飨其乐,天下不有祷也?
而公弗顾以往,其果有命耶?
物理自有其数也?
观公终始一致白首不渝所谓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无疑百世以俟圣人不惑者,于斯可以无憾矣。
一时之语,固不得加损,姑撮其切于事者载之。
盖非其语不见其实,故不得而简;
尽其文不出其事,故不必备
使读之者耸然必作而欲有所为,则如公临之而不朽之托,公既有所命矣。
或曰孔子作《春秋》,而定哀之间多微辞,是不能无所避就也。
然则「邦有道危言危行
无道危行言逊」。
执笔者固当论世而言,亦当知尽万物不能易己之重,庶几不负公之记,而异时可以下见于公而无憾也。
谨状(《范忠宣公集》卷一九二○。)
彭汝励:《宋史本传作「彭汝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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