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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韵向和卿行松滋县与邹天锡夜语南极亭二首 其一 北宋 · 黄庭坚
押药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雪泥滑滑到山郭,提壶劝沽亦不恶。
林中解道不如归,家人应念思归乐。
次韵向和卿行松滋县与邹天锡夜语南极亭二首 其二 北宋 · 黄庭坚
押寒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冲风冲雨走七县,唯有白鸥盟未寒。
坐中更得(元本、明大全本作有)江南客,开尽南窗借月看。
荆南签判向和卿用予六言见惠次韵奉酬四首 其一 北宋 · 黄庭坚
六言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仕宦初不因人,富贵方来逼身。
要是出群拔萃,乃成威凤祥麟。
荆南签判向和卿用予六言见惠次韵奉酬四首 其二 北宋 · 黄庭坚
六言诗 押歌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向侯赋我菁莪,何敢当不类歌。
顾我乃山林士,看君取将相科。
荆南签判向和卿用予六言见惠次韵奉酬四首 其三 北宋 · 黄庭坚
六言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覆却万方无准,安排一字有神。
更能识诗家病,方是我眼中人。
荆南签判向和卿用予六言见惠次韵奉酬四首 其四 北宋 · 黄庭坚
六言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觅句真成小技,知音定须绝弦。
景公有马千驷,伯夷垂名万年。
答向和卿签判 其一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八、《山谷全书·续集》卷八
顿首。昨日方装船,又值客,辱手诲,不能即上答,悚惕。旦来风惨,不审起居何如?伏想王事虽勤劳,退食不废文字,自有以乐之。惠示寄少魏佳句,疾读数过,气味甚不凡。惟是推奖过当,极非小丑所敢当之矣。寄邹松滋三篇,谩抄呈,不足报贶也。因出行县,道涂乃可读书。不肖往时作叶县尉,一月率二十日在马上,然用此时读得前、后汉最熟,至今得力也。暂别,不胜驰情,千万珍重。
答向和卿签判 其二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八、《山谷全书·续集》卷八
再拜。昨日幸获瞻对,旦来清寒,伏想起居清胜。建溪数品,行县疲困,恐或须耳。
答向和卿签判 其三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八、《山谷全书·续集》卷八
手启。伏奉手毕,承行县还,道涂安稳,眠食不爽调护,良慰怀仰。佳句惠贶,伏读钦叹。谨勒手状道谢。许垂顾,敬拂榻奉候。
送向和卿还京(子韶) 宋 · 杨时
押先韵
江湖多秋风,惝恍夜不眠。
念子将北归,起视明星悬。
君平翠虬姿,耸身苍梧渊。
高步隘八区,凌风上青天。
妙质蕴荆璞,宁须事磨镌。
赠言以为别,妄意追前贤。
圣言乃常珍,含咀真味全。
奇辞暂时好,过眼如飞烟。
洁身忌廉洁,触物冥虚船。
吾方病羸苶,市药还自怜。
明日隔长陂,相望空惘然(以上《龟山集》卷三八)。
向和卿览余诗见赠次韵奉酬 宋 · 杨时
押元韵
杜陵头白长昏昏,海图旧绣冬不温。
更遭恶卧布衾裂,尽室受冻忧黎元。
诗人穷愁自古尔,岂若种艺依青门。
嗟予老懒世不用,穷巷久雨无高轩。
虫鸣鸟噪感时节,嫠不恤纬羞前言。
残章断简弃不录,自愧潢潦无根源。
君胡衮字富褒饰,三复妙语将谁论。
知君独负青云器,欲使饥者名长存。
答胡康侯书 其九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一、《杨龟山先生集》卷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伊川先生语录,在念未尝忘也。但以兵火散失,收拾未聚。旧日惟罗仲素编集备甚,今仲素已死于道途,行李亦遭贼火,已托人于其家寻访,若得五六,亦便下手矣。和卿志文深愧鄙拙,不足以发扬其美,蒙公见与,可以塞责矣。《三经义辨》已成书,俟脱藁即附去,以求参订也。近因伤冷,嗽大作,累日不能兴。昨日方稍平,然饮食犹未复常,倦甚,作书不及一一。
答胡康侯书 其十二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一、《杨龟山先生集》卷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承谕及江西宣谕使风采可仰,吾乡使者甚不挠,但未见惠泽及民,污吏革面者。盗贼得韩、申二将平之,今已无事。敝乡去岁大疫,恶少旧常作过者死亡略尽,自此可无盗贼之虞矣。近见报襄阳镇抚檄诸郡领兵收复中都,屡捷,洋州亦有报杀获金寇千馀人。所至有捷报,中兴可指日望也,可喜可喜。和卿平生相知,第鄙文不足以发盛美为愧耳。浙中数事与初授恩命,皆其亲闻见者,故不敢专用行状。其他皆无更易,如宗室养他人子,初云财用不足,患之细也,养他人子,则宗枝乱矣。其建议乃云「有父兄在,同居者减半,而养母勿给」,于是其弊渐去,则只是以财不足为忧,凡宗室例皆裁减,与所谓乱宗枝之意不相应。公更问其详,为增损之,乃善。伊川先生语录昔尝集诸门人所问,以类相从,编录成帙,今皆失之。罗仲素旧有一本,今仲素已死,著其婿寻之未到。近宣干喻子才云有本甚多,计到浙中便付来。
忠毅向公墓志铭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某年月日,北寇袭陈,余时在行朝,得报,谓同列曰:「陈守向公必死矣」。为之废寝食者累日。未几讣至,人或问曰:「方今雄藩巨镇拥重兵弃城而遁者踵交于道,陈无高城深池以为阻固,以千百惰羸之卒,当天骄屡胜之兵,虽庸人知其不敌矣。避其锋而去,宜无不可者,何自而知其必死也」?余曰:「公之忠贯白日,非死生祸福能易其操者,其素行然也。余以是知之」。闻者莫不钦叹。其孤将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所某原,以通判潼川府朱震之状来请铭。余告之曰:公之仗节死义有谏臣之章,议行易名有太常之诔,褒赠之典,布在天下,其勋烈不待余言而传也。然公自筮仕以来,所至皆有风绩可书,世人或未知之也,亦不可湮没而无传,乃叙而铭之。公讳子韶,字和卿,故相文简公之曾孙,钦圣宪肃皇太后之再从侄也。世为开封人。曾祖讳某,故任国子博士,赠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曾祖妣李氏,封太夫人。祖讳某,故任西京左藏库副使。祖妣王氏,封太原县君。考讳某,故任太中大夫致仕,赠通奉大夫。妣夏侯氏,封硕人。公生而有异禀,不妄嬉戏,庄重如成人。比志学,即游贤关,清约如寒士,人不知其为相门后族之子侄也。其强学自励,至焚膏继晷不少懈,同舍相与语曰:「君子之于学也,息焉而后能安其学,君何自苦如是」!公愀然对曰:「家门衰替,敢不彊勉,而自惰乎」?如永嘉刘安节辈,皆伊川先生之门人,有识致,讶其语,因问之曰:「公家富贵闻天下,二郡王日奉朝请,仕于中外,以材望显者甚众,何谓家门衰替也」?公曰:「先丞相事业寂寥久矣」。安节壮其言,引为忘年交。元符二年,与国学荐,钦圣闻之喜甚,补假承奉郎。三年擢进士第,唱名集英殿,钦圣登紫云楼,密令宦者引公至楼下视之,翌日赐赉有加。注保州司法参军,有旨改承事郎,皆特恩也。差监在京炭场,会有族人除太府卿,以亲嫌罢,改授签书荆南府节度判官厅公事。是时公方冠,初未更事,而练达政体如素官者。知荆南马瑊器其才,府事多赖之。瑊去,董必代。公尝具袍笏,而必以短帽束带见之。必为人简严,属吏无敢忤其意者,公移书责之,不少屈。秩满,知苏州吴江县。苏人私铸黄钱,流布一路,诸邑听民自便,郡守是之。公独以为不可,为书极言其害,下令禁切之,一县无敢犯者。中司论其事,诏置狱绳故纵之吏,诸邑皆曰:「太守之命也,吴江令尝力争以为不可,书具在」。公闻制使来,自谓理须被逮,即具舟束装以俟,吏及门即行。初,太守意公以抗论不从为功,比公至,卒无一言及太守者,守甚德之,而后信其为仁人君子也。狱成,自太守而下皆贬秩,公独赏一官。其后太守孙公杰召诸邑会议,欲一大保置一鼓楼,保丁五人,以备巡警,盗发则鸣鼓以相闻。公曰:「一大保二十五家而已。如吴江外镇有合境不过五里者,无虑数百家。若二十五家置一楼,则不可胜计矣。又以数十人持梃更巡,则其间不无彊悍不逞者递相侵陵,则斗争自兹始矣,不可为也」。郡守意欲必行之,不从,公持之益坚,逾月不能决。同列厌苦之,谓公曰:「不若禀令而归,到县则措置在我矣」。公曰:「不可。禀令归而不行,则有司得以慢令罪我矣」。久之,卒如公议。大观二年,除开封府右曹参军,明年,转朝散大夫。李彪欲言蔡京擅权误国,书草具未上,有告其事者。丞相何公取旨下彪开封狱,有司谓彪谤讪大臣,欲置之重典。公方初来,力争之。李孝寿尹开封,依违不断。丞相张公用公议,薄彪罪。已而京复相,御史论彪狱不当,乃流彪海岛,李孝寿已死,追所赠五官,更追三官。公时已去职监在京进奏院,追三官,停任。四年,叙朝散郎、监保州盐酒税。五年,以建储赦,复朝散大夫、提点信州太霞宫。未几除知虢州,不就。六年,差主管西京外宗室财用。外宗室之法,未出仕者计口给食,至是有养子以增数者。公与同官高大中论曰:「财用不足,患之细也。蓄养他人子,则本支乱矣」。公乃建议为之措画,以去其弊,宗室财用以黄河退滩地、淮浙围田及常平赡学所不取者充。案牍隔远,吏缘为奸,隐漏不可胜计。公手自翻阅,尽得其情,量入为出,无匮乏之患。判外宗正赵士暕常患不及,公笑而不答。他日出其大数,沛然有馀,士暕服其明焉。七年移管南京外宗室财用,俄复还旧任。宣和元年,除知虔州,又除知建昌军,未赴,除夔州路转运判官。朝廷议罢新开边郡,公条陈利害,请罢溱、播、思、珍四州,反其县。同官谓珍不可废,公争之不能得,乃罢三州,而珍州至今以为不便。久之,泸南帅刘亚夫复用夷冉万耍议,请开溪州路南通辰沅,西抵泸戎,置一州二县。诏发潼川府及夔州两路兵输钱粮,辟官属。泸南遣南骑兵至涪州,责钱绢甚急。公率同官王蕃论奏其事,蕃意难之。公曰:「若有疑,某自具奏」。蕃乃同上疏曰:「顷年庞寅孙守夔,创开边隙,是时欲建溪州,冉万耍曰险阻深僻,不可为郡县。今万耍与冉蛮老以仇怨相攻,乃更建议开路。且路之所经者十有一族,而七族被诱,四族不出。四族者,蛮老在其中。又有蛮由册一族,以人为粮。彼万耍意在报仇,假官军以杀蛮老耳。且自昔蛮人纳土请置州郡,必先通路创屋,以俟王人官司遣人相视,然后调兵储粮,经理其地。今请吏者未集,山溪未通,遽遣王师深入不测,是委肉于饿虎之蹊也,事大不便」。奏方上,而大役已兴矣。郡邑骚动,萧然烦费,人心震恐,识者危之。公又为书上二府、申御史台,极陈开边徼置州县以蛮夷弊中国之害,争论甚力。俄得可报,亚夫削官,其役遂罢。夔路廉访使者曹东请筑瞿唐关,乃唐夔州故基也。山岭越溪谷,楼橹城壁费甚广,请置兵三千屯守,公申尚书省曰:「世乱则守险,世治则去险而居平陆。守险者所以固强圉,居平陆者所以杜觊觎。故前代割据夔州,附瞿唐关,本朝削平僭乱,丁谓、薛颜乃移夔居鱼腹以就平土。今无故劳民费财,而起战争,又屯兵于外,太阿倒持,若一夫开关奋臂,则夔州无兵可抗,非久长之利」。东怒,欲以他事中公,竟不能,而瞿唐关止因其旧而增葺之,卒如公议。六年,使还,入对延和殿,首荐寒士,上皇颔之,曰:「进贤受上赏」。当路阻格之,不报,除知蔡州。下车,去贪暴,屏巨猾,宽逋负,举下吏可任以事者。然后兴学校,延见儒士。有县令狃旧例献遗利以入公帑,公判其状付州学养士。前守计份议开小河泄积水,功大不能就。公论其非于部使者,曰:「小河浅狭,不足容诸水之入,徒费财力,有害而无利」。乃罢其役。八年,主管亳州明道宫,除知徐州。靖康元年,近臣荐公材堪出使,除京东转运副使。户部尚书聂昌以国用不足,讽诸路进羡馀。知密州郭奉世与昌有旧,进万缗,昌荐诸朝,请赏之,以劝天下。公劾奉世曰:「一路财用,有馀不足相补。设使密有馀财,当具数闻,部使者通融计会,资兵吏之费。安可不恤大计,不顾他州,进通用之财,徼非道之宠?不罚奉世,无以惩奸,而主计近臣首开聚敛之端,浸不可长」。士论韪之。于是有旨下京东治其事,会昌入副西枢,故事不竟,奉世罚金而已。山东久苦李彦暴虐,朝廷初罢梁山泺税、燕山夫钱,黜兴利之臣。民凋瘵未复,盗贼相煽野聚,公条具民间利病十馀事上之。丁通奉忧,解官,与诸弟居淮宁府。会蔡州缺守,州人邀使者马首,愿得公三年,使者上其事,而蔡已除新守矣。乃起复就除知淮宁府,公三拜章乞终丧,不许。公视事六月,寇兵至陈,公率诸弟城守,励战士,开谕百姓,曰:「汝等坟墓之国,去此何之?吾与汝当以死守之」。城昼夜攻急,公亲擐甲胄,冒矢石,遣其弟子率赴东京留守司乞援。兵未至,寇益众,城陷,公犹率众巷战,力屈被执。渠帅坐城,欲降之,酌酒于前,左右按令屈膝,公植立不动,戟手骂之,遂见害。时年五十,实二年二月二十二日也。有陈掞默记其处。公弟中奉大夫、新知唐州事子褒,朝请郎子衮,迪功郎子某,皆见害,家已破散,掞入其府,取公诰敕藏之。季子鸿六岁,乳母抱去,遇寇兵,夺其母,弃儿井中,有出之者,兵又击之,一夕复活,他日过,复抱藏民家。后公子沈奔丧,乃得公遗骸并诰敕及鸿以归。后二年,子率守仪真,遣人至淮宁访寻得公季女于民家,时年十一。娶夏侯氏,封令人,先公八年卒。男十人,女五人。让,将仕郎。混、汋及三女早亡。护,将仕郎。溥,通仕郎。涖、溥、瀚及洛、汝为寇骑所掠,未知所在。沈,登仕郎。鸿以褒典补将仕郎。孙女一人。谏官上疏曰:「臣伏闻去冬夷人入寇,诸路守臣或望风逃遁。杰然以忠义自奋,誓以死守者,陈州之向子韶是也。至城陷,犹率众巷战,与介胄之士同毙于兵革之下,行道之人称颂咨嗟,忠义之士愤发激昂。愿下明诏褒子韶忠义之节,优加爵秩以旌显之,搜求其后而锡赉之。天下闻风,孰不踊跃奋厉,为陛下尽死节乎」?五月二十七日,有旨赠三官四资,本宗有服亲将仕郎。时秀州兵乱,害武功郎、江东西路经制司书写机宜文字辛安宗,有旨赠五官,与六资恩泽。谏官再上疏曰:「今戎事未息,一赏之行,万众观听。朝廷出于无心,而见闻者妄意轻重。又向迩来守土之臣,望风奔避者不可一二数,如子韶城陷犹能身率馀兵巷战致死,诚可载之信史,无愧古人,以励臣节。一时恩赠,所宜特厚,岂当更居安宗之下」?于是诏增二资恩泽,特赠通议大夫。久之,有言「用兵以来,仗节死义者甚少,朝廷所以风励之有未至也。望明诏礼官,凡临难不屈死节昭著者,特赐之谥,使得垂名不朽,亦风励节义之一端也」。太常以公名闻,有旨赐谥「忠毅」,闻者耸然以为效忠义之劝。公为人端悫夷易,不事表暴,一言之出,洞见心膂。通奉公笃于惇族,公承其志,率诸弟分俸以均给本房之未仕及待阙者。远方珍异,必以时至。通奉有疾,衣不解带。与人交,主于忠信,不为浮文末礼,以投众人耳目。书尺不过一幅,语严而意尽。所至必与君子长者游,暇则观书,门无杂宾。与人议论匪一,然必反复曲折归于至当。发为辞章,典雅温厚,有唐词人之风。自始仕,由幕职至县令,退为筦库,进而处刺史二千石,一以诚意为主,不以色辞假人,故居官可纪,去必见思。至其陷大难,临大节而不可夺,非苟然者,盖其胸中素定也。高才远识,未究其用,而遽至此,呜呼,命矣夫!铭曰:
狄人侵疆,横流稽天。取义舍生,维公则然。秉节不渝,几至覆宗。昊天不闻,罹此鞠凶。季子之幼,亡而复存。神实相之,将大其门。褒赠之荣,永光窀穸。忠毅之名,千古无斁。
郭永传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七、《浮溪集》卷二○、《黄氏日钞》卷六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郭永,大名府元城人。少刚明勇决,身长七尺,须髯郁然,望之如神人。以祖任为丹州司法参军。守武人,为奸利无所忌,永数引法裁之。守大怒,盛威临永。永不为动,则缪为好言荐之朝,永因尽忠以报。后守欲变具狱,永力争不能得,袖举牒还之,拂衣去。擢清河丞,寻知太原府大谷县。太原帅率用重臣,每宴飨,费千金,苛取诸县以给。大谷民富,其敛尤亟。永以书抵幕府曰:「非什一而取,皆民膏血也,以资觞豆之费,可乎?脱不获命令,有投劾而归耳」。府不敢迫。县有潭,出云雨,岁祷水旱为常。县祷未应,乘此哗民。永杖巫身,暴日中,雨立至。县人刻碑记其异。府遣卒数辈,号警盗,刺诸县短长,游蠹不归,莫敢迕。永械致之府,府为并他县追还。于是府檄及部使者文移有不便于民者,必条利病反复,或遂寝而不行。客谓永世方雷同,毋以此贾祸。永曰:「吾知行吾志而已,遑恤其他」?大谷人安其政,以为自有令来,无永比者。既去数年,复过之,则空一邑遮留,如永始去。调东平府司录,府事无大小,决永。吏有不能办者,私相靳曰:「尔非郭司录耶」?除通判郑州。燕山之役,以永为其路转运判官。郭药师屯边,怙恩暴甚,与民市不偿其直,复殴之,非坏目折支不已。安抚使王安中莫敢问,永白安中:「不治且难制,永请见而显责之。不从则取其尤者磔之市,无辞也」。乃见药师曰:「朝廷负将军乎」?药师惊曰:「何谓也」?永曰:「前日将军杖策归朝廷,上推赤心,置将军腹中。客遇之日,无所不至,而将军未有尺寸功报上也。今方倚将军为重,乃纵部曲,戕民不禁。平居尚尔,如缓急何」?药师谢,无愧容。永谓安中曰:「他日乱吾边者,必此辈也」。已而安中罢,永亦辞去,移河北西路提举常平。会金人趋京师,所过城邑,欲立取之。是岁大寒,城池皆冰,敌率藉冰梯城,不攻而入。永适在大名,闻之,先弛壕渔之禁,人争出渔,冰不能合。敌至城下,睥睨久之,叹息而去。迁河北东路提点刑狱。时车驾在维扬,命宗泽守京师。泽厉兵积粟,将复两河,以大名当冲要,檄永与帅桂充、漕臣张益谦相掎角。永得檄大喜,即朝夕谋战守具,因结东平权邦彦为援。不数日,声惊河朔,已没州县皆叛敌来归。敌亦畏之,不敢动,远近宴然。居无何,宗泽死,充守京师,以张益谦代之,而裴亿为转运使。益谦、亿,龌龊小人也。会范琼胁邦彦南去,刘豫举济南来寇,大名块然孤城居其间,敌以十倍之师攻之。永率士昼夜乘城,伺间则出兵徂击。或劝益谦委城遁者,永曰:「北门所以蔽遮梁、宋,敌得志则席捲而南,朝廷危矣。借力不敌,犹当死守,徐挫其锋,待外援之至,奈何弃之」?因募士赍帛书,夜缒城出,告急朝廷,且请朝廷先为备。敌攻益急,俘东平、济南人大呼城下:二郡已降者富贵,不降无噍类。益谦辈相顾色动。永大言曰:「今日正吾侪尽节之时」。又行城抚将士曰:「王师至矣,吾城坚完可守,汝曹努力,敌不足畏也」。众感泣。质明大雾四塞,敌以车发断碑残础掷城中,楼橹皆坏。左右蒙盾而立,多碎首者。良久城陷。永坐城楼上,或掖之以归,诸子环泣请去。永曰:「吾世受国恩,当以死报。然巢倾卵覆,汝辈亦何之?兹命也,奚惧」?益谦、亿率众迎降,敌曰:「城破始降,何也」?杂然以永不从为辞。敌遣骑召永,永正衣冠南向再拜讫,易幅巾而入。敌曰:「阻降者谁」?永熟视久之,曰:「不降者我,尚奚问」?敌见永状貌魁杰,且夙闻其贤,乃自为好语数十言,欲以富贵啖永而降之。永嗔目唾骂曰:「无知丑类,恨不醢尔以报国家,何说降乎」?敌令译者申谕不已,永戟手怒骂不绝。敌讳其言,麾之使去。永复厉声曰:「胡不速我死?我当率义鬼灭尔曹」。大名人在絷者,无不以手加额,为之出涕。敌令断所举手,并其家害之。时年五十三,建炎二年十一月甲子也。即日语传城中,虽素不与永合者,皆相向恸哭。敌去,相与负其尸瘗之。永博古通今,得钱即买书,家藏书万卷。因事为文,皆可录,而不求人知。见古人立名节者,未尝不慨然掩卷终日,而尤慕颜鲁公。为人喜面折人过,退无异言。闻秋毫之善,必咨嗟奖成如不及。士友以此严惮而归之。杜充守大名,名称甚盛,永尝画数策见之。他日问其目,曰:「未暇读也」。永数充曰:「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遗实,骄蹇自用而得名声,以当大任,鲜不颠沛者。公等足与治乎」?充大惭。靖康冬,敌犯京师,中外阻绝。或以两宫北狩告永者,永号绝仆地,家人舁归,不食者数日。闻元帅檄,始勉强一餐。其忠谊盖天性。若夫事亲孝,与人忠,轻财笃义,而于吏治精明,皆永馀事。其大节如此,他不足为永道也。绍兴初,始赠永中大夫、资政殿学士,谥「勇节」,官其族数人。
赞曰:呜呼,靖康之祸,岂不哀哉!以二百年全盛之中国,而在位皆拘挛章句之徒,谓名节为非所急,士之精锐,销耎尽矣。一旦为敌所乘,无不全躯保妻子,奉头鼠窜,或甘心污辱之地而不悔。永以身徇国,至勉其家必死,非所谓烈丈夫而不为世所推移者哉?当是时,以节死者虽不为无人,若刘韐、李若水、向子韶、霍安国、张克戬、杨邦乂,皆其章章尤著者也。然骂敌不屈,无如永者。故掇永平生行事著于篇,有以见永立大功名而奋不顾身者,有所从来,非偶然发也。
先公行状(下)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八、《斐然集》卷二五
二年七月,入对于临安行在所,上曰:「闻卿大名,渴于相见,何为累召不至」?公再拜辞谢,进曰:「臣闻保国必先定计,定计必先定都,建都择地必先设险,设险分土必先遵制,制国以守必先恤民。夫国之有斯民,犹人之有元气,不可不恤也。除乱贼,选县令,轻赋敛,更弊法,省官吏,皆恤民之事也。而行此有道,必先立政,立政有经,必先核实,核实者是非毁誉各不乱真。此致理之大要也。是非核而后赏罚当,赏罚当而后号令行。人心顺从,惟上所命,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以攻则服,天下定矣。然致此者顾人主志尚何如耳。尚志所以立本也,正心所以决事也,养气所以制敌也,宏度所以用人也,宽隐所以明德也。具此五者,帝王之能事备矣。乞以《核实》而上十有六篇付宰臣参酌施行」。上劳问甚渥,公退而就职。居旬日再见,以疾恳求去位,上曰:「闻卿深于《春秋》,方欲讲论」。遂以《左氏传》付公点句正音,公奏曰:「《春秋》乃仲尼亲笔,门人高弟不措一词,实经世大典,见诸行事,非空言比也,义精理奥,尤难窥测。今方思济艰难,岂宜虚费光阴,耽玩文采?左氏所载师春等书及诸国交兵曲折,尚涉繁碎,况于其他?陛下必欲削平僭暴,克复宝图,使乱臣贼子惧而不作,莫若储心仲尼之经,则南面之术尽在是矣」。上称善。八月一日转对,奏曰:「臣扶疾造朝,备位琐闼,亦既经月。凡所书读,多是臣庶整会升降资给,事涉细微,少有论駮,虚度时刻,愧溢颜面」。复详论定计、建都、设险三事。上寻命除公兼侍读,专讲《春秋》。时讲官四人,援例乞各专一经,上曰:「他人通经,岂胡某比」?不许。公乞在外编集成书,仰备乙览,不敢当讲席,章再上,不允。未及卒辞,会除故相朱胜非同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公上奏曰:「谨按胜非与黄潜善、汪伯彦同在政府,缄默附会,循致渡江,至今人心追恨未泯,南狩仓皇,国势岌岌。凡下诏令,当本至公,以收溃散之情,冀安天步,乃称尊用。张邦昌结好金国,许其子孙皆得录叙,沦灭三纲,天下愤郁。若谓事由潜善,己不预知,此大事也,亦可从乎?及正位冢司,苗、刘肆逆,贪生苟容,辱逮君父,故七月八日圣旨以其『荷国重任,不卫社稷,式遏凶邪,不如欧阳脩所称断臂妇人之节』,其责词曰:『凶意已行,乃援唐襄王之故事;逆谋先定,共推晋太后之前闻。在君可移,于国何有』?以此观胜非其忠邪贤否,断可见矣。方今强敌凭陵,叛臣不忌,沿江都督极天下之选。用人得失,系国安危,深恐胜非上误大计」。胜非改除侍读,召赴行在。左相吕颐浩以公既有论列,不复经由,遂命检正官黄龟年书行,公上奏曰:「由臣愚陋,致朝廷过举,侵紊官制,隳坏纪纲。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臣待罪五旬,毫发无补,既失其职,当去甚明。况胜非系臣论列之人,今朝廷乃称胜非处苗、刘时能调护圣躬,即与向来诏旨责词是非乖异。昔公羊氏以祭仲废君为行权,先儒力排其说,盖权宜废置非所施于君父。《春秋》大法尤谨于此。自建炎改元,凡失节者,非特释而不问,又加进擢,习俗既成,大非君父之利。臣蒙睿奖,方俾以《春秋》入侍,而与胜非为列,有违经训。倘贪禄位,不顾旷官,纵臣无耻,公论谓何」?初,吕颐浩都督江上还朝,欲去异己者,未得其方,过姑苏,太守席益谓之曰:「目为朋党可矣,然党魁在琐闼,当先去之」。颐浩大喜,力引胜非为助,而降旨曰:「胡某屡召,偃蹇不至,今始造朝,又数有请。初言胜非不可任以同都督,改命经筵,又以为非,岂不以时方艰难,不肯致身尽瘁,乃欲求微罪而去?其自为谋则善矣,百官象之,又如国计何?可落职提举建昌军仙都观」。实八月二十一日也。是夕彗出东南,右相秦桧三上章乞留公,不报,即解相印去位。侍御史江跻上疏极言胜非不可用,胡某不当责。右司谏吴表臣上疏言:「胡某扶疾见君,亦欲行其所学。今无故罪去,非所以示天下也」。奏皆寝。颐浩即排根黜给事中程瑀、起居舍人张焘及跻等二十馀人,云应天变除旧布新之意,台省一空,胜非遂相。公登舟稍稍溯流,三日而后,行次衢、梁访医,留再旬。至丰城寓居,又半岁,乃渡南江而西,休于衡岳,买山结庐,名曰书堂,为终焉计。寅被召造朝,公戒之曰:「凡出身事主,本吾至诚恳恻、忧国爱君、济民利物之心。立乎人之本朝,不可有分毫私意。议论施为,辞受取舍,进退去就,据吾所见义理上行,勿欺也,故可犯至诚而不动者矣。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善人君子吾信重之,不轻慢之,恶人小夫吾悯怜之,不憎恶之。天下事犹一家,如仲举于甫节,元规于苏峻,皆怀愤疾之心,所以误也。诸葛武侯心如明镜,不以私情有好恶也,故黄皓安于卑贱而不辞,李平、廖立甘于废黜而不怨,马谡入幕上宾,流涕诛之不释也。孔明此心,可为万世法」。观公室中所以戒其子者如此,则其自为者可知矣。河南尹焞闻公进退大致,语人曰:「斯人可谓闻而知者矣」。翰林徐俯侍读《春秋》,荐公曰:「道术有在,公论所归,臣敢蔽贤不报」?初,王荆公以《字说》训释经义,自谓千圣一致之妙,而于《春秋》不可以偏傍点画通也,则诋为断烂朝报,废之,不列于学官。下逮崇宁,防禁益甚。公自少留心此经,每曰:「先圣亲手笔削之书,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夷变夏,殆由此乎」!于是潜心刻意,备徵先儒,虽一义之当,片言之善,靡不采入。岁在丙申,初得伊川先生所作传,其间大义十馀条,若合符节,公益自信,研穷玩索者二十馀年,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于《春秋》。喟然叹曰:「此传心要典也。推明克己修德之方,所以尊君父,讨乱贼,存天理,正人心者必再书屡书,恳恳致详,于是圣人宏规大用,较然明著,读而味之,犁然当于人心」。翰林朱震久从公游,方侍讲此经,欲见公所著,公曰:「某之初学也,用功十年,遍览诸家,欲多求博取,以会要妙,然但得其糟粕耳。又十年,时有省发,遂集众传,附以己说,犹未敢以为得也。又五年,去者或取,取者或去,已说之不可于心者尚多有之。又五年,书向成,旧说之得存者寡矣。及此二年,所习似益察,所造似益深,乃知圣人之旨益无穷,信非言论所能尽也。今幸圣上笃好,要当正学以言,不当曲学以阿世。子发其勉之。先儒有制作以俟圣汉之语,其不见排诮几希」。绍兴五年二月,除徽猷阁待制、知永州,公辞以「摈斥三载,未能寡过,不敢当次对之除,不习吏事,年衰病剧,不能胜共理之寄」。诏曰:「胡某经筵旧臣,引疾辞郡,重悯劳之。可特从其请,差提举江州太平观,令纂修所著《春秋传》,候书成进入,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仍给吏吏笔札,委疾速投进」。公尝谓宫观之设本以养老优贤,非因辞职不欲请,非获谴不欲受也,及此除乃谢曰:「谨修有用之文,少报无功之禄」。即自为工程,再加订正,然后缮写奏御,凡十馀万言。上屡对近臣称道,谓深得圣人之旨,非诸儒所及也。除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委潭州守臣以礼津遣,金书疾置,召旨甚驶,宰相以事不自己出,形于言。谏官陈公辅方上疏力诋程氏,公上奏曰:「臣忝预从臣,职当次对。虽婴疾疹,尚窃祠宫。苟有见闻,自当论奏。伏见元祐初宰臣司马光、吕公著急于得人,首荐河南处士程颐,言必忠信,动遵礼义,实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乞加召命,擢以不次,矜武士类,裨益风化。遂自韦布,超居讲筵。而谏臣朱光廷等又奏颐道德纯备,学问渊博,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制礼作乐之具,实天民之先觉,圣代之真儒也。则颐之见知于当世至矣。自颐之司劝讲,不为辨词释解文义,所以积其诚意,感通圣心者,固不可得而闻也。及当官而行,举动必由乎礼,奉身而去,进退必合乎义,其修身行法,规矩准绳,独出诸儒之表,门人高弟莫或继焉。虽崇宁间曲加防禁,学者宗之,不可遏也。近年颐之门人稍稍进用,而士大夫有志利禄者口诵其说,高自标榜,或乃托于词命,妄加褒借,纷然淆乱,莫分真伪,识者忧之。学士大夫植党相非,自此起矣。盖安于王氏者不肯遽变,而道伊洛者多失其传,无以厌服人心,故言者深加诋诮。夫不辨真伪,皆欲屏绝,既已过矣,又及于颐,不亦宜乎」?其言曰:「圣人垂训,无非中庸是也。然中庸之义不传久矣,自颐兄弟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思而得也。不然则或谓高明所以处己,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为二途,而其义愈不明矣」。又曰:「士大夫当以孔孟为师,亦是也。然孔孟之道不传久矣,自颐弟兄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学而至也。不然,则或以诸经、《语》、《孟》之书资口耳以干利禄,愈不得其门而入矣。今欲使学者蹈中庸,师孔孟,而禁使不得从颐之学,是犹欲纳之室而使不得由户也。夫颐之文,于《易》则由理以明象,而知体用之一原;于《春秋》则见诸行事,而知圣人之大用;于诸经、《语》、《孟》则发其微旨,以示求仁之方、入德之序。然则狂言怪语,淫说鄙喻,岂其文也哉!颐之行,其行己接物则忠诚动于州里,其事亲从兄则孝弟显于家庭。其辞受取舍,非其道义则一介不以取与,至人虽禄之千钟,必有不顾也,其馀则亦与人同耳。然则幅巾大袖,高视阔步,岂其行也哉!本朝自嘉祐以来,西都有邵雍、程颢及其弟颐,关中有张载,皆以道学德行名于当世,公卿大夫之所钦慕而师尊之者也。会王安石当路,重以蔡京得政,曲加排抑,其道不行,深可惜也。愿下礼官讨论故事,以此四人加之封号,载在祀典,比诸荀、扬、韩氏,仍诏馆阁搜集其遗书,委官校正,取旨施行,便于学者传习,羽翼圣经,使邪说者不得乘间而作,而天下之道术定,岂曰小补之哉」!奏既入,溺于王氏学者喧然。于是公辅及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承望宰相风旨,谓公学术颇僻,行义不修,章疏交上,除知永州。公辞,复除提举江州太平观。久之,诸言者皆罪斥,除公宝文阁直学士,赐银绢三百疋两,公辞,诏曰:「朕悯邪说之诬民,惧斯文之坠地,肆求鸿硕,爰命纂修。卿发心要之未传,洞见天人之阃奥,明圣师之独断,大陈治乱之权衡。俾给札于上方,旋观书于乙夜。往承朕意,勿复固辞」。公常念故乡宗族贫不能自给,逮受此赐,即付犹子宪买田于先庐傍,岁时修祀曾高丘垄,施及亲属,以疏戚为差。方公之奉诏纂修也,虽寒暑不少懈,毕精竭虑,殆忘寝食,疾遂日增。至是上章谢事,以绍兴八年四月十三日殁于书堂正寝,享年六十有五。遗表上闻,诏赠四官,赙银绢二百疋两。公积阶至朝奉郎,靖康登极覃恩转朝散郎,致仕转朝请郎,至是赠左朝议大夫。继又降诏旨云:「胡某《春秋义》著一王之大法,方欲召用,遽闻沦亡,特赐银绢三百疋两,令本路转运司应副葬事,仍赐田十顷,以恤其孤,他人不得援例」。公卿大夫士莫不为时嗟悼,形于文词以祭公而挽其葬,惜公迄不大用,佐天子成拨乱反正之功也。公见善必为,为必要其成,知恶必去,去必除其根。强学力行,以圣人为标的。初登科,同年燕集微有酒,自是终身饮不过量。尝好弈,令人曰:「得一第,事业竟耶」?遂终身不弈。为太学官,同僚为谋买妾,既卜姓矣,叹曰:「吾亲待养千里之外,何以是为」?亦终身不复买也。奉使湘中日,出按属部,过衡山下,爱其雄秀,欲登览,已戒行矣,俄而止曰:「非职事所在也」。它日二亲欲游,亦以是告,中大及令人喜曰:「尔周慎如此,吾复何忧」?晚岁居山下五年,竟亦不出。平生不乐近城市,寓居必深静之所。逢佳树清流,辄扶筇拂石,徘徊而后去。风度凝远,萧然尘表,视天下万物无一足以婴其心者。言必有教,动必有法。燕居独处,未尝有怠容慢色。尤谨于细行,麟经之外,《语》、《孟》、《易》、《诗》、《书》、《中庸》、《资治通鉴》周而复始,至老孜孜,常不自足。每子弟定省,必问其习业,合意则曰:「士当志于圣人,勿临深以为高」。不则嚬蹙曰:「流光可惜,无为小人之归」。戚属后生艰难穷阨,但勉以进修,使动心忍性,不为濡沫之惠。士子问学,公教之大抵以立志为先,以忠信为本,以致知为穷理之门,以主敬为持养之道,开端引示,必当其才,训厉救药,必中其病,每诵曾子之言曰:「君子爱人以德,细人爱人以姑息」。故未尝以辞色假人。近世士风奔竞,惟事干谒,公在琐闱,虽抱羸疾,接纳无倦,随其品历,访以四方利病。于容貌颜色辞气间,消人贪鄙,有欲启口请托者,必忘言而去。壮年尝观释氏书,亦接禅客谈话,后遂屏绝。荅赣川曾几书曰:「穷理尽性,乃圣门事业,物物而察,知之始也。一以贯之,知之至也。无所不在者,理也。无所不有者,心也。物物致察,宛转归己,则心与理不昧,故知循理者士也。物物皆备,反身而诚,则心与理不违,故乐循理者,君子也。天理合德,四时合序,则心与理一,无事乎循矣,故一以贯之,圣人也。子以四端五典每事扩充,亦未免物物致察,犹非一以贯之之要,是欲不举足而登泰山,犹释氏所谓不假證修而语觉地也。四端固有非外铄,五典天叙不可违,在人则一心也,在物则一理也,充四端可以成性,惇五典可以尽伦,性成而伦尽,斯不二矣。学佛者其语则欲一闻便悟,其行则欲一超直入,纵有是理,必无是人。如舜可谓上上根矣,然犹好问,犹察言,犹取诸人以为善,独闻斯行之若决江河,与人同耳。今以中才欲了此事,不从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以求之,则亦何以异于谈饮食而欲疗饥渴乎?释氏虽有了心之说,然知其未了者,为其不先穷理,反以理为障,只求见解,于作用处全不究意也。以理为障而求见解,故穷高极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惑人也,故无地以崇其德,至于流遁,莫可致诘。于作用处全不究意,故接物应事,颠倒差谬,不堪点检。圣门之学,则以致知为始,穷理为要,知至理得不昧本心,如日方中,万象毕见,则不疑其所行,而内外合也。故自修身至于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矣。子又曰四端五典起灭心也,有所谓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夫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即起灭心是也。不起、不灭心之体,方起、方灭心之用。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能操而常存者,动亦存,静亦存,虽百起百灭,心固自若也。放而不知求者,静亦亡,动亦亡,燕居独处,似系马而止也。事至物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矣。是以善学者动亦察,静亦察,无时而不察也。持之以敬,养之以和,事至物来,随感而应,燕居独处,亦不坐驰,不必言致其精明,以待事物之至也。子又谓充良知良能而至于尽,与宗门要妙两不相妨,何必舍彼取此,则非某之所敢知也。夫良知不虑而知,良能不学而能,此爱亲敬长之本心也。儒者扩而充之,达于天下,立万世之大经,经正而庶民兴,邪慝息矣。释氏则指此为前尘,为妄想,批根拔本,殄灭人伦,正相反也,而谓不相妨,何也?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恶似是而非者,差之毫釐,谬以千里,故善学之君子,慎所取焉」。公精识强记,无所不知,而与人谈论,气和词简,若中无所有者,故未尝失色于人,亦未尝失言于人。仕止久速由道据义,行心之所安。其欲出也,非由劝勉,其欲去也,不可挽留。朱震被召,问出处之宜,公曰:「子发《学》易二十年,至有成说,则此事当素定矣。世间惟讲学论政,则当切切询究。若夫行已大致,去就语默之几,如人饮食,其饥饱寒温必自斟酌,不可决诸人,亦非人所能决也。某之出处,自崇宁以来皆内断于心,虽定夫、显道诸丈人行,亦不以此谋之,而后亦少悔。浮世利名,真如蠛蠓过前,何足道哉」!定夫,游公酢;显道,谢公良佐也。与杨公中立皆程门高弟。公之使湖北也,杨尚为府教授,谢为应城宰,公质疑访道,礼之甚恭。来见而去,必端笏正立目送之,僚属惊异,吏民耸观。邹公浩闻之,叹曰:「将军北面帅师降敌,此事人间久寂寂」。谢公尝语朱震曰:「胡康侯正如大冬严雪,百草萎死,而松柏挺然独秀者也」。从游三君子之外,则河清刘奕君曼、开封向子韶和卿、赣上曾开天游、荆南唐恕处厚及朱震子发,情义最笃者也。又尝曰:「四海神交,惟君曼一人」。且称其有相业云。平居尚论古人,自两汉而下,则以诸葛武侯为首,于本朝卿相则以李文靖、韩忠献为冠,言必称之。每语学者曰:「学以能变化气质为功」。公性本刚急,乃其老也,气宇冲澹,容貌雍穆,若无喜怒者,即之和乐而有毅然不可犯之象,望之严威而薰然可亲。年寖高矣,加以疾病,而谨礼无异平时。每岁酿酒一斛,备家庙荐享,造曲蘖,治秫米,洁器用,节齐量,无不躬视。于其祭也,沐浴盛服,率子孙诸妇各执其事,方享则敬,已祭必哀,济济促促,如祖考之临之也。礼成,置酒五行,分胙内外,虽乱离迁次,衣食或不给,而奉先未尝阙。由少至老,食不过兼味。疾病中值岁大旱,所居岑寂,膳羞不可致。子弟或请稍近城郭,便药饵,公曰:「死生有命,岂以口体移不赀之躯哉」!躬耕漳滨二十馀年,所仰以卒岁者,一旦废于盗寇,闻之容色无变,若未尝勤力其中也。惟问丘坟,则泫然流涕。虽转徙屡空,取舍一介,必度于义,饥不可得而食,寒不可得而衣。自登第逮休致凡四十年,在官实历不登六载,虽数以罪去,其爱君之心远而逾笃。每被召,即置家事不问,或通夕不寐,志在康济艰难。见中原陷没,百姓涂炭,若疾痛之切于身也。然宦情如寄,道有不合,色斯举矣。侯无可诸孙,冲良有祖风,言必称二程先生,他无所许可。后至漳滨,瞷公言行,日月淹久,不觉叹服,语同志曰:「某以为志在天下,视不义富贵真如浮云者,二先生而已,不意复有斯人也」。常服浣濯纫补,或至二三十年,岁不必随有所增制,远适亦以自从,谓子弟曰:「不使汝等有仓卒不办之忧」。年既六十,即命造束身椑,自授尺寸,岁一漆之。得疾不能阅书,命子宏取《春秋说》诵于前,间一解颐而笑。时结庐犹未成,独戒宏曰:「当速营家庙,若祭于寝,非礼也」。二弟问疾,泣而抚之。至于诸子,则正容曰:「事兄友弟」。遂不复语,泊然委顺。敛以深衣,不用浮屠氏,皆治命也。初娶李氏,继室王氏,皆赠令人。子三人:长寅,左奉议郎、试尚书礼部侍郎兼侍讲。次宁,右承务郎、行尚书祠部员外郎。季宏,右承务郎。女申,适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向沈,其父即和卿也。孙大原,右承务郎。公没五年之后,始生大经、大常、大本、大壮、大时。公少时有作为文章立名后世之意,其后笃志于天人性命之学,乃不复作。故召试,辞免之奏曰:「少习艺文,不称语妙。晚捐华藻,才取理明。既觉昨非,更无馀习」。文集十五卷,皆不得已而应者,靡丽无益,一语不及。每患史传浩博,学者不知统要,而司马公编年《通鉴》正书叙述太详,目录首尾不备,晚年著《举要》历八十卷,将以趋详略之中矣,然尚有重复及遗缺者,意司马公方事笔削,入秉钧轴,寻薨于位,不得为成书也。遂略用《春秋》条例,就三书修成一百卷,名曰《资治通鉴举要补遗》,自为之序,以广司马公愿忠君父、稽古图治之意。诸孤以其年九月一日葬于潭州湘潭县龙穴山,令人王氏祔焉。从臣建言:「公当蔡氏专权,弃官不仕,归养膝下,左右无违。靖康、绍兴出入禁闼,正义直指,风节凛然。方《春秋》大禁之时,慨然忧世,心无二虑,穷源阐奥,学遂显行,其功不在先儒之下。昔人有一节可称,犹褒之以谥,列诸史传,况如某孝于亲忠于君,好学不倦,身死而言立,可不饰其终乎」?诏下礼官议,礼部太常官合议曰:「谨按谥法,道德博文曰文,纯行不差曰定,请谥为文定」。制曰:「朕悯士大夫高爵禄而下礼义,尚权势而薄廉耻。祸败之衅,职此之由。惟予近臣守死善道,服仁体义,老而不衰,生多显名,没有遗美,顾此褒恤,岂限彝章?具官某以名世杰出之才,探千载不传之学,穷《春秋》奥旨,续前圣微言,旁贯诸经,网罗百氏,优游餍饫,久自得之。不可以势利回,不可以威武屈,近代以来,数人而已。是用致尊名之义,广崇德之风,以训后人,以明吾志。凡尔有学,尚克继之。可赐谥曰文定」。盖非常格也。绍兴十有九年,郊恩赠左大中大夫。惟公道学溥博浑深,不可涯涘,追究平生言行,反覆订正,凡十有五年,粗能成章,以备太史氏采择,且求志于有道立言之君子,传诸永世。谨状。
和向和卿尝茶 南宋 · 陈渊
押词韵第三部
俗子醉红裙,膻荤败人意。
花瓷烹月团,此乐天不畀。
诸公各英姿,淡薄得真味。
聊为下季隐,不替江湖思。
轻云落杯盏,飞雪洒肠胃。
笑谈出冰玉,毫末视鼎贵。
我作月旦评,全胜家置喙。
传闻茶后诗(四库本作思),便得古人配。
谁能三百饼,一洗玉川睡。
御风归蓬莱,高论惊儿辈。
通直郎致仕向君墓表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五、《南轩集》卷三九
开封向氏自文简公相真宗,天下称贤,其家始大于后。钦圣宪肃皇后作配神宗,母仪三朝,其族益光显,人才亦接踵而出,始终与国并昌。靖康女真之变,二帝北狩,衣冠南渡,一时伏节死义之臣仅可屈指计,而建炎之元,守死淮宁、风烈暴白者,实文简四世孙忠毅公也。忠毅死时,其家几亡噍类。第四子沈适以逆妇于故侍读文定胡公之家,获免于难。君即沈也,字深之云。君生名门,资禀静厚,既受室于胡氏,日亲文定之教,薰陶义理,步趋矩度,益以成其德。独痛家国祸难之酷,终身于禄仕盖泊如也;至于《春秋》复雠之义,则不能以忘于中。无路自伸,积忧薰心,早衰多病,以至没齿,识者惜之。自宣和中用叔中奉公子褒恩补登仕郎,绍兴中始授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又十五年复为添监釐其务。有刘昉者安抚湖南,尝希时宰意,诬奏君叔父秘阁公子忞。至是昉复来,君即引去,适改君湖南安抚司准备差遣,迄不上也。君念所生母李氏自淮宁相隔,历岁久远,迎养礼绝,遵律追服,率礼无违,服除,申畀前命。言者论忠毅淮宁之节,访其后人,尚书下符促赴阙。君以时方多虞,己又抱痾,养身崇德,无辱其先,庶几足矣,希宠徼进非所愿也,竟不往。前后凡五监潭州南岳庙,最后以上登极恩转右从政郎。在法,选人六考致其事,则通朝籍,君觊得以追贲李氏,即引疾请,会新制,止得改次等。已而岳庙理考,故人之在朝列者为之请,乃更授右通直郎致仕。拜命才八日而君没,未及为李氏言也,闻者尤伤之。君孝友端谅,奉先致严。居家有制,为人谋必周,主财用必公,制事敏而详,接物简而和。居处服用,取适可而止,视外营末趣、纷华盛丽,举无足以挠其中。盖其天资之美,而亦薰习之力也。君事秘阁如事父,间关百为,备极勤力,深爱和气,小心畏忌,奉承干蛊凡四十年,人无间言。始忠毅死事,朝命官其后六人。君以其一奏季弟鸿,鸿盖淮宁脱死于襁褓中者,自馀悉以听秘阁之命畀其族人,而君之子士行,秘阁又以郊祀恩先己诸孙而及之。推此可见其叔父犹子相与情义之笃也。故侍郎胡公寅每咨嗟语人曰:「若向深之之事叔父,可以为人犹子之法矣」。秘阁自南渡以来,聚族而处,甚恩,既没,君复率诸弟守其遗训,纲纪辑睦如初。乾道七年四月十八日微疾没于正寝,享年六十有四。是岁六月葬于衡山县紫盖乡梅桥山,祔于忠毅公茔侧。君曾祖考绶,故西京左藏库使,祖考宗琦,故太中大夫,赠少师;考忠毅公子韶,故中奉大夫、知淮宁府,赠通议大夫,赐谥。君之配胡氏,文定公之女,贤德懿范,为闺阃之表。子男六人:曰士行,迪功郎、前荆湖南路安抚司准备差遣;馀皆夭。女四人:长适通直郎、江南东路转运司主管文字胡大原,次适将仕郎刘无忌,次适萧浣,次适赵维,皆进士。孙男二人:公颐、公顗。淳熙二年,士行以大原所状君行来曰:「先君没四年矣,而墓表未立,敢泣以请」!某惟念如君之贤,实中心平日所敬者,独惧文字不足以称耳,而尚何辞!乃为之铭。铭曰:
有赫其门,国之休兮。有美其质,羌好修兮。被服名教,言行周兮。艰关百罹,抱隐忧兮。世所趋慕,匪予求兮。湘江之湄,独夷犹兮。终莫克知,尚奚尤兮。曷以诏后,表于丘兮。
秋思新泪 明末清初 · 释函可
新泪拭不乾,古泪已及趾。
二仪清浊分,伤心从此起。
裸虫日汹汹,圣人凿其知。
饮食藏兵戈,结绳开祸始。
黄帝学道流,剪灭神农裔。
蚩尤纵无良,榆罔恶未极。
大哉夏禹功,泽流应万祀。
当桀放南巢,扈从何名字。
直待采薇人,兄弟标忠义。
忠义既以明,天下争一死。
荀息殉遗孤,明知是无益。
蒯聩命躯车,其仆乃结辔。
画邑布衣流,悬树续齐祀。
豫让行何苦,漆身乞于市。
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后世。
汉祚当衰微,英雄纷举事。
臧洪据地时,陈容忽扬袂。
当日同座人,胡为空太息。
卓哉巴郡守,断头心罔贰。
晋惠昔蒙尘,百官皆散溃。
独有嵇侍中,衣血足捍卫。
周顗急呼天,卞壶长卧地。
此外亦寥寥,閒居谈名理。
唐有藩镇难,诸公何慷慨。
张兴解其尸,张巡抉其齿。
杲卿更愤激,钩舌詈不已。
阿弟死希烈,自草表与志。
屈强德宗朝,刘乃段秀实。
夺笏直唾面,投床遂不食。
乃有孙节度,受锯无绌志。
宋代光前古,编简难尽纪。
载观靖康初,十人辟和议。
第一欧阳珣,恸哭深州外。
徽言閤室焚,仗剑语将士。
令峸坚执膝,终不拜犬彘。
若水挝破唇,彦先刃左臂。
痛惜岳家军,十年一朝弃。
淮宁向子韶,建康杨邦乂。
不作他邦臣,宁作赵氏鬼。
北兵括地来,屈指数李芾。
取酒饮家人,遍刃无遗类。
幕属及潭民,举族多自缢。
林满井无虚,激厉乃如此。
亦有赵卯发,亦有江万里。
亦有宣抚陈,亦有少保李。
节义或一双,积尸或如垒。
或赴沼自明,或指腹自誓。
广王终崖门,陆张随入海。
于赫文文山,义尽仁乃至。
平日读诗书,庶几可无愧。
乾坤扫荡来,圣神广栽植。
烈烈复轰轰,又非宋代比。
书以白银管,藏以黄金匮。
地上反奄奄,地下多生气。
我欲从头哭,泪尽东海水。
白日且吞声,歌咏聊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