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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孟子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三
孟子言:「舜、傅说、胶鬲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此正说孟子之学,而非所以言舜「精一」之学,非傅说「厥德脩,罔觉」之旨也。
孟子谓「伊尹治亦进,乱亦进」,未当伊尹之心,徒以就汤、就桀之迹言之尔。夫伊尹处畎亩之中,乐尧舜之道,虽汤再使人聘之,未为之起,岂「治亦进,乱亦进」意度哉!无非惟义之从尔。
孟子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夫人广大与天地同体,惟自乳稚,梏束于气血形骸之中,失其本体之大。孟子既明固有之心,渐复本体之广大,故蔽渐脱,体渐明,广大渐著。孟子明见广大渐著之体,无以名,言之,曰,是殆吾气之浩然者也,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然而非的也。性体本大,因蔽而小,复因蔽去而大,其实复我本有之大耳,非体有消长也。自人物言之,谓之性;自人物万化莫不由之而言,谓之道;自其絪缊和育发达言之,谓之气;自其万事各有宜,谓之义;自其恻隐,谓之仁;自其恭敬,谓之礼;自其诚实,谓之忠信。其实一物,特所从言之异。非果有纷纷实殊、本不可同之体也。鉴中之气,水中之形,性中之变化,有小有大,有消有长,有动有静,有实有虚,有多有寡,有异有同,变态万状,不可胜穷,而实一性也,一贯也。凡是皆人性所自有,惟众人蔽之,君子明之。其蔽也似无,其明也似有,非众人本无也。
孟子又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道即义,不可言「与」;气即道,亦不可言「配」。孟子谓游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岂亦自觉其言之未能无疵乎?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且心非有体之物也,有体则有所,有所则可以言存;心本无体,无体则何所存?孟子之言存,乃存意也,存我也,有存焉,有不存焉,非其真者也。人心即道,喜怒哀乐,神用出入,初无体之可执。至虚至明,如水如鉴,寂然而变化,万象尽在其中,无毫发差也。彼昏迷妄肆,颠倒万状,而其寂然无体之道心自若也。道心自若,而自昏自妄也。一日自觉,而后自信吾日用未始不神灵也,未始动摇也。不觉其未始动摇者,而惟执其或存或不存者,是弃真而取伪也。此不可不明辨。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孟子此论足以开明人心。学者之蔽二,智与故而已。「去智与故,循天之理」,庄周则云。则知孟子之时,智、故两言联称通义,率以为常。故孟子于此始言故,忽继之以智,不患乎人莫之晓。千载之下,时移事改,言语寖差,学者罕言智、故,故莫之晓,不知孟子之时以为常谈。故者,事故;智者,智虑。《易大传》曰:「无思也,无为也」。为即故,思即智。学者之蔽,非思则为,非智则故,言其不出于此,即出于彼,其蔽同,其受病之源同。故学者常言智、故,不以为异,此二者足以尽天下万古学者之蔽矣。此道坦然,不假思索,不劳作为。人性自善,人性自明,人性自具仁义礼智,自具万善,何必他求?何必更思?何必更为?故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不学而能,不虑而知,何假思为,不属智故。天下之言性者则异于是矣,其所言者,必有故焉,必用智焉。或有利心,心有所欲之谓利。自善性流出,顺达而无阻滞,无支离,则无思也。自仁自义,自礼自智,何故之有?何作为之有?何更以智为?何更以思虑为?然孟子所以恶夫智者,恶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涤九川,疏万水,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其勤劳多事如此,而孟子以为行其所无事者。禹曰:「安汝止」。安汝止者,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不属智故也,虽思而不支,虽为而不离也。是以日应无穷之事,如无一事也。感而遂通,而无思无为也。禹之智如此,虽曰智,犹未尝用智。智有邪正,有小大,有是非,故孟子于此致其议;至于故之为言,则断不可以为性,不必致议。天虽高,星辰虽远,苟求其故,则虽千岁之日南至、北至,善历者可以坐测而筹之,殊不难。惟此乃言性也,非故也,故不可以「故」言之。举天下无逃于智故,是以举天下皆不知性。孟子所以每言必称尧舜者,以天下不知人之性善,故率以尧舜为不可及,率堕于智故也。
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学者皆知所以求放心,而不知何者为心,何者为放,何者为求也,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要先明吾之本心,然后能知放,知放则知求之矣。吾之本心无他妙也,甚简也,甚易也。不损不益,不作不为,感而遂通,以直而动,出乎自然者是也。是心与天地同功用,与四时同变通,喜怒哀乐无不中乎道,则亦更何求也?惟蔽于物而动其心,于是始放而之他矣,故于是贵于求。然人心至于放,鲜有知所以求之者。彼且以为为悖乱、为奸诈、为淫佚、为暴酷者,吾之本心然也。一旦欲使之勿如此,遂有束缚迫急之患,则曰:「殆不若姑纵之,而聊以自适也」。不知此心之放于外,离乎我,而逐乎物者之妄心则然,吾本心何尝如此哉!知吾本心广大虚明,直方刚健,外物举不可入其门,则苟求之固在我矣,亦何惮惟其不知也,故天下之为小人者举不可深罪。人孰不欲为君子,为善人?不知吾心之本善也,不知乍见孺子将入井,其怵惕恻隐之心即吾本心也。不知徐行后长者之心,即吾所自有之良心,亦尧舜之心也。既不知吾良心本若此坦易,或求之,则又苦迫而求之他;既求之他,则无斯须安者,其必至之势也。
孟子谓「志至焉,气次焉」,「持其志,无暴其气」,「配义与道」,与存心养性之说同。孔子未尝有此论,惟曰忠信笃敬,参前倚衡,未尝分裂本末,未尝循殊名而失一贯之实也。又惟曰「吾有知乎哉」而已,曰「何有于我哉」而已。曰「哀乐相生,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而已,曰「志气塞乎天地」而已。盖曰志,曰气,曰义,曰道,曰心,曰性,曰哀,曰乐,曰忠信,曰笃敬,名殊而实一。明者观之,浑然寂然,本不可以名言,圣人因人言而随之言,大旨未尝判裂。此惟内明大通者知之,虽小明而未大通犹蔽斯旨。噫!学者生而习闻人言,如是者谓之志,如是者谓之气,如是者谓之义,如是者谓之道,如是者谓之性,谓之忠信,谓之笃敬,谓之喜怒哀乐,牢不可解。一旦告之未始不一之说,其听必惑,惟自明者自知自信。
孔子言「志气塞乎天地」,志气亦天下之常言,未尝专指言气也,而孟子则专言乎气矣。孔子言塞乎天地,不言曩小而今大。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则言曩小而今大。曩小而今大者,意也,气之实未尝曩小而今大也。孔子曰:「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或曰天地,或曰神气,或曰气志,或曰人物,一物也,一物而殊称也。或曰孝弟,亦是物也;或曰道义,亦是物也;或曰礼乐,亦是物也。故曰:「夫孝,天之经,地之义」。又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范围天地者此也,发育万物者此也,安得曩小而今大也?孟子据其所亲历而言,惟睹曩之梏束,诚觉其小,今之开豁,诚见其大;不知浑然一贯之妙,初无形气之殊,人自昏执,人自狭小,其蔽渐释,故觉渐大,其实不然。譬之鉴,有尘翳之,乃失其明,渐去其尘,其明浸广。非本明之有小大,由去尘之有次第也。
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无乃不敬乎?又曰:「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犹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此亦不敬。闻之孝宗亦不以为然。
孟子谓杨子取为我,拔一毫而利天下不为也,此非杨子本心。杨子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人,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杨非取为我,惟不取不与,各安于无事而已矣。亦老子使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之意,非大中至正之道。人皆有道心,皆有爱人利物之心,如天地之春,乃变化之神用。而老子、杨子欲绝灭之,是犹未免于意必。
先生谓汲古曰:「孔子言:『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此说如何」?汲古对曰:「此言人心操则存在此,舍则失之,所以出入无定处。孟子引此说,以明此心之不可失也」。先生曰:「孔子此言盖谓操持则在此,不操持而舍之,则寂然无所有。忽焉而出,如思念外物外事,则远出,直至于千万里之外,或穷九霄之上,或深及九地之下。又忽焉而入,如在乎吾身之中。然而心无形体,无形体则自然无方所,故曰『莫知其乡』,言实无乡域也。圣人此旨,未尝贵操而贱舍。孟子误认其语,每每有存心之说,又有存神之说,失之矣。使果有所存,则何以为神」?
汲古问:「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彻者,彻也,盖兼贡、助而通用也。若谓周制畿内用贡法,邦国用助法,何以考之」?先生曰:「郑康成谓周畿内用夏之贡法,邦国用殷之助法,此亦意说,初无證验。虽云据《诗》、《春秋》、《孟子》,亦不无疑。鲁宣十五年初税亩,言税民夫自开辟○亩之田尔,初不见其为助也。《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孟子曰:「惟助为有公田」。由是观之,虽周亦助也,孟子亦不过因《诗》而意之尔。今考《周礼》未见其有助法,然则所谓「雨我公田」者,殆官有閒田之属,役民以耕者作此诗尔。周官化洽,人皆有士君子之行,故《诗》有此先公后私之诚心。役民岁不过三日,互役之以治官田、如合方氏尚同天下之数器度量,而乃行二法乎?况无的然无疑之證?《大田》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乃幽王时诗,非侯国之诗,不可以此證侯国之助法(《慈湖先生遗书》卷一四。)。
自「民至」至「有道」二十一字原脱,据四库本补。
浩然斋记 南宋 · 陈文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克斋集》卷一○
浩然之气,乃天地之正气,而人得之以生者也。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而无间,一失所养则馁矣。然养之必有道。孔门之学,得其传者曾子也,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轲。曾子曰:「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缩者,直也,孟子之学,其源盖出于此。论浩然之气,而惟以集义为先,谓气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集义则无往而不直矣。人能集义而无往不直,则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其气岂不浩然矣哉?集义以养气,如药之有方也,必有煅炼炮制之术,温凉补泻之节,而后方之良者可验,而伐病之功可得而收矣。孟子既授人以养气之方,而日用之间,必有功程可以持守。「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此日用之功程也。气固欲得其所养,苟无事焉,则心不存,而何以持其志?必欲正焉,则急于计效而近于助长。勿忘,必有事者也;勿助长,乃勿正者也。优游涵泳,不忘不亟,则是气也,将自浩然充塞天地,而不知其所以然矣。是殆煅炼炮制,温凉补泻之术乎?建昌吕君受业于文公先生,为古人为己之学。建昌,南康属邑也,号称多士,而吕君实其翘楚。听文公之言为甚富,知文公之心为甚深,时以得其所得者,而发其胸中之蕴。于所居之侧,筑斋于松竹间,以为修身穷理之地,名之曰「浩」,取孟子「浩然之气」之义,中有「集义」之轩,有「谨独」之室。居其中,玩其理,无非所以为养气之资,其用心亦远矣。然孟子答公孙丑之问,必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将论养气,必先之以知言,盖于天下之理不能瞭然于胸中,而得其操存涵养之要,则将彊制其心,有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之病,岂能从容自得,造于至大至刚之域,自然流行而无间者哉?是理也,吕君已知之,予又何言,盖不如是,无以发孟子示人之旨。予与吕君同门,又于白鹿得切磋之益,吕君不知予之浅陋而不予弃也,俾记其名斋之意。辞不获已,用叙其大槩如此,并以求质云。吕君名焕,字德远。嘉熙二年岁戊戌三月癸酉,上饶陈文蔚记。
芦川归来集序 南宋 · 曾噩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二、《皕宋楼藏书志》卷八二
士君子处世,不以富贵贫贱累其心者,其所养可知也。所养既厚,则所言者必劲正清峭,而无轻懦衰惫之气。前哲之士,以文词鸣者此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之知言,自其所养者充之也。韩子曰:「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韩子所学,独以孟子之传得其宗者,盖谓是也。故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孟子之书,可与《风》《雅》并传,而汗澜卓焯,奫沄澄深。李氏之以大振颓风序韩文,后之作者,蔑以加于此矣。芦川老隐之为文也,盖得江西师友之传,其气之所养,实与孟、韩同一本也。自其为太学生也,尝裒其亡友唐悫生诗帖,轴而藏之,则公之气槩,固已蜚扬于学校中矣。及其仕于朝也,又以幽岩尊祖一节直述其忠厚悃愊之诚,公之孝友性成,皆是气之所形见也。宣和诸公,或言其近作殊有老成之风,无复少年书生之气;或言其平昔绝俗之文,今又见高世之行,是犹未睹其全集也。公以强仕之年,遂挂冠之请,兹盖不以富贵贫贱累其心者。所养者大,所言者真,表里相符,声实相应,夫岂嘲风咏月者所可同日语!宜乎近世名公勉其孙以文集行于世,欲以见公之节也。即公之文,验公之行,其作也古,其传也宜。噩,里人也,敬慕三张之声价久矣。馆寓家塾,复得敛衽以受教于公之文集。凡裒集书启、古诗、律诗、赞序等作共十五卷,《幽岩尊祖录》一卷附于其后,《乐府》二卷见于别集,于是乎有考焉。公讳元干,字仲宗,任将作少监,年方四十一已致仕,后赠正议大夫。邑人曾噩序。
按:《芦川归来集》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上安宣抚启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平斋集》卷二五
鱼凫、蚕丛以来,形势千古;伏龙、凤雏而后,勋业一人。朝家西顾以宽忧,属吏东乡而听令。九拜卯旗之近,三熏子墨之恭。窃尝泛观古今制敌之机,颇识东南立国之势。腹心江浙,腰膂荆襄。维蜀道之山川,如人身之头目,吴合之则可夺曹瞒之气,晋失之则难折阿坚之谋。虽太白、峨眉四万八千年始通中国,然西陵、江都五千七百里莫重上游。唇亡则齿必寒,首击而尾自应。欲混鼎峙三分之地,无如坤维半壁之天。恭惟某官抱王佐之材,任天下之重。乘云气,骑日月,横骛泬寥之间;簸鸿濛,扇雷霆,独立汗漫之表。以道义养吾之大勇,以忠忱运我之壮犹。唾怒虎其方拿,截奔鲸乎已沛。声子璋之罪,血模糊于髑髅;正刘辟之诛,刀纷纶于脍脯。三纲垂弛以重立,四极既摇而复安。逮黑谷之绎骚,重绿林之俶扰,病逢坏證,棋入危机。人寒心而莫支,公揽涕而又起。矛驱海若,障汉沔之颓澜;甲洗天河,歛殽函之妖祲。威行夷夏,功塞堪舆。盍归上相之班,犹坐元戎之帐。以西土之方靖,宜东人之欲留。不惟后劲以中权,要使左饘而右粥。勃律天西之野,春草犊肥;蓬婆雪外之城,秋风马卧。惟梁、益无鸣弓之警,则荆、扬享奠枕之安。纪社稷之元勋,申山河之信誓。微管仲其左衽矣,夙高耆定之谋;归周公以衮衣兮,伫翼升平之运。某暂洿班尾,即趁遨头。顾治中之非长,置员外而奚益!惟大莫府推赤心而听计,而小朝廷开青眼以延材。甘踏羊肠,愿詹马首。《出师》一表,既于《伊训》、《说命》而有光;《皇武》两诗,当视《吉日》、《崧高》而无愧。委心归倚,拜手敷陈。
送萧道士序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七、《西山文集》卷二八、《道家金石略》第三九六页
大江以西,天下多名山处,玉笥则其尤也。按道家言,是为梁萧子云修鍊升真之地,然其事迹茫昧,不可复考矣。余在豫章时,考按图书,慨然有高举远游之思,念将上印绶于朝,凌大江,陟西山,欸旌阳之庐,窥洪崖之井,繇葛峰以历玉涧,溯章水而登崆峒之颠,出麻源,道樵川,然后归而自休焉。事顾有大谬不然者,越三年,□□湘中,又二年而召,假涂清江,郡人张元德邀余为閤皂之行。垂命驾,弗果,则所谓玉笥者,固无因而至焉。盖前后数年,再蹑江西之境,而四五名山者,迄不获寄一迹其间,吁,可恨矣!今年惫卧于招鹤之草堂,有方士自玉笥来见者,视其谒则氏萧而名守中也。曰:嘻,子非子云之裔也耶!乡吾欲游玉笥而不可得,今见从玉笥来者,得问此山无恙,则吾志亦惬矣。因留之山房,数与语而又知其能琴与诗也。余于丝桐之奏盖所喜闻,而有未忍者,独索其诗读之,则皆翛然清绝,非吸沆瀣、餐朝霞者不能道也。夫山川之秀杰者,其钟于人必异,因吾子襟韵之不凡,益以信玉笥之为奇观也必矣。虽然,有疑焉,子之名中而字默也,岂非以多言为诫耶?予闻伯阳氏之为道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故学之者亦必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然后同于大通。今子戒于言而归之默善矣,顾未能无琴与诗焉,是知多言之害而未知多艺之累也。子默逌然而笑曰:「有是哉!然琴以养吾之心而吾本无心,虽终日弹而曰未尝弹可也;诗以畅吾之情而吾本无情,虽终日吟而曰未尝吟可也。琴未尝弹与无琴同,诗未尝吟与无诗同,曾何累之有哉」?余曰:「子之言达矣」。遂书以为东归之赠。宝庆丙戌中元前六日,西山居士真某序。
余素不善书,诗与序既成,以授笔史书之,视子默之色,若有不怿然者。予友金华王子文野偶留西山,慨然为余书之,笔力清劲可喜。余文不足道,安知不藉是以传乎!
定轩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三、《西山文集》卷二五、道光《震泽镇志》卷五
震泽杨公以定名轩,而诒书于某曰:盍为之记!予谓定一也,而有儒者之定,有老氏、浮屠氏之定,未知公之志果奚所属也。自儒者言之,则《大学》自定而静,静而安,安而虑,虑而得,其寂然不动者,正所以为感通之体也。自二氏言之,则其所谓泰定,所谓禅定者,兀然枯槁而已尔,漠然清虚而已尔。人之一心与造化侔大者,以其往来阖辟之不穷、动静出入之俱妙也。今以兀然、漠然者为定,则是无用之体、不感之寂也,其可乎?公以敏达果锐之材而为明天子所任属,盖尝屏上游,护天堑,开大幕府,制置长淮,今又以法从近臣而总六师之赋,其志存乎立功,其谊专乎报主,固非栖心无用者比也,则其所属必儒者而非二氏奚疑?虽然,定之难能也久矣。自穷居独善之士,捐百事、息万虑以求之,有终其身而弗获者。况于履功名之涂,践富贵之境,凡为吾耳目之螣、心志之蜮者,坌至错立于前,菀枯荣丑,可喜可骇者,日百千变,其亟疾若破山之霆,其震荡若发屋之风,其眩乱反覆又若一叶之艇而舞翻空之涛,甚矣哉,定之难能也!若是者其患焉在?曰心无主而已矣。窃尝闻之,敬则心有主而物听命,不敬则物为主而我从之。古之君子,对妻子犹君师之临,处幽室甚十目之睹,所以养吾心而为万物之主也。心有定主然后有定见,有定见然后有定立,酬酢万变,无不可者,是则儒者之定而公之所志也。夫理有定而事无方,随事以应之,使各适其可,即所谓定也。若乃处义未精而猥曰吾守之不可易,是直私意之锢尔,乌足语定乎哉?故主敬穷理,交相为用,东鲁西洛之正传有不可诬者。公之大父紫微公受学于伊川之门人,为先朝名侍从。公之所学自其家世,且方婴繁剧而不乱,遭变故而不慑,其于定之一言用力深矣。顾予何足以发公之志,姑诵所闻以复命云。
观莳园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五、《西山文集》卷二六
繇衡岳而南,亘大江东西,穹山崇巘,靡迤相属,而庐阜为之最。泯江西来,至大别与汉合,洪涛掀天,吞吐日月,荡漾万里,而宫亭、扬澜、左里为之最。夫是二最者,东南山川之巨丽也。而南康曹公之别墅实当之,中为所性堂,次为岿然堂,又为冲佑阁、汇泽观、八景亭,凡三湖五岳之胜,揽之几席间,无留藏者。公曰:湖庄之观伟矣,然吾先君崇本务实之意则不可忘也。嗟惟先君,奋迹农亩,志在及人。自其始仕也,创小亭于居第之园,命曰「观莳」焉,以示不忘民事之艰。盖将发其所蕴以泽斯世,而连蹇弗耦,志不获伸。今吾幸得承绪业,袭世科,其始念不过服廑州县,尽瘁为民,以酬先志而已。逢辰休嘉,出藩入从,会明天子垂精问学,俾执经侍左右。方将毣毣焉日效忠益,而疾病夺之,奉身来归,得复与农圃为伍,躬自课督,萃众芳而列之。梅先人所甚爱,故园一种号「千叶」者,乃其手植,益求数百本丛而为小山,洁白芬馨,若挹遗烈。自馀四时之花,实有未备者,蒐求增益,亡一阙焉。乡也园圃之趣少而江湖之思多,今其二者始略相称。然观游之乐具则本实之意衰,吾惧吾子孙不复识先人之志也,于是蓺麦与菽,间以畦蔬,仿旧规作小亭以临视之,而总名其园曰「观莳」。夫天壤间一卉一木无非造化生生之妙,而吾之寓目于此,所以养吾胸中之仁,使盎然常有生意,非如小儿女玩华悦芳以荒嬉媮乐为事也。若夫嘉谷良稷则民命所关,周公作《七月》,召公赋《公刘》,孟子陈农桑,皆以是为王政之本,学士大夫其可一日忘诸乎?吾之揭是名也,盖以不违先志,又将使后之人不违吾志也。未仕不以躬耕为耻,既仕必啬民力,必重民时。谷禄受于己,当思耘耔之勤劳;政令加诸人,毋忽田野之利病。幸而立于朝,则以周、召、孟子之言迪其君。夫如是则吾父母再世之心庶乎有弗坠,不然名园别馆乃纵佚之区,奇葩异植特奢靡之玩,秪以为损而非以为益也。既以诏子孙,且诒书某,俾为之记。某曰:公之志则美矣,然闻公之得请也,盖上重以事父烦耆艾,曷尝少忘黄发之咨哉!撷东篱之孤芳,赋南畴之嘉穟,虽有渊明之雅趣,而恐不得以遂斯乐也。顾其所以名园者有补世教,故不辞而书之。若乃湖庄旧观,已见于西州刘公所志者,此不复书。
宋故乡贡进士黄君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五、《西山文集》卷四五、《永乐大典》卷七六五一
始予考大比试于三山,得闽邑人黄仲玉文卷于累百人中,独平澹有理趣,曰:是必佳士!既讫事,人为予言,此城东黄氏子,其家以长者名数世矣。明年,予入连帅幕府,仲玉升堂拜予亲,自是日与之游。见其视詹瞭然,襟抱豁然,闻人善不翅如在己,亲若故有窭贫者,赒之无不至,邻里有疾,苟力所可救,虽贫贱困笃,必以身亲之,与人谋忠而尽。于是知君不惟文艺可观,而行谊之美益称其为长者家也。又明年,予遂登朝,闽之士病于计偕之员狭也,凡能操觚吮墨者,鲜不奔走求牒于四方。予官中都八年,力能为君营一试,而君俛首乡贡,宁数不利,未尝肯予谒,又以知君于得丧澹然有君子之风也。君自少锐于学,晚益喟然以未闻道为忧,日以《论》、《孟》自课。既又博观先贤遗言,左右探索,意有所得,辄欣然忘食。至朱文公端庄存养之说,默契于心,大书座隅以自警。勉斋黄公干,文公之高第弟子也,君骤从之游,请所未悟,黄公亟称之,谓其可与适道者。又益知君不以行义自多而用力于学,必求诣其极而后止也。未几得疾,以嘉定十二年七月甲寅终于家,年仅五十有一。方属纩时,命取新衣易之,家人环侍,君正襟肃容,呼其子曰:「养吾疾者,莫若子」。妇人退,又曰:「我死,谨毋用浮屠法,不然是使我不得正其终也」。呜呼,非贤而能之乎!或曰以君之材而不仕以死,为可悼也。予曰仲玉之所憾岂此耶,古之君子娩焉孳孳,毙而后已,岂为利禄计哉!曾子曰:「而今而后,予知免夫」!子张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夫全而归之乃可言免,无愧而死乃可言终,士之终身问学,求如是而已。曾子躬三省于前,而悟一贯于后,盖信乎其免矣。子张之仁,有所未足,其于终也,果能无憾乎!然则以仲玉之贤而死于布衣,仲玉不恨也。进道方勤而命弗淑,君子盖深惜之。君名振龙,仲玉字也。其先自固始入闽,五世祖庸,轻财乐施,长者之称自是始。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虽潜閟不耀,克以厚德世其家。妣潘氏,有贤行。子二人:曰朴,太学生;曰格,业进士。是年某月日,葬君于横屿之原。予知仲玉者,故为之铭曰:
昔未识子,子文我评。及既识子,我怀子倾。今者奈何,子藏我铭。执笔嘅然,我涕子零。呜呼伤哉,擗抑失声!
拙养斋记 南宋 · 陈耆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一九、《筼窗集》卷四
宁川土厚俗庞,士大夫淬礼义而厉名节,其民贫者力穑,富者勤啬而不争。予家郡城,相望不通屦。每见吾乡邢子崇道其贤主人胡君不离口,其言曰:是所谓勤啬不争者也。家故以赀雄,守其身若处女。昏嫁毕,辟其庐之东,曰「拙养」,以终此生焉。拙养者,胡君所以自名,而胡君非拙者也。胡君少业儒,出入文史,亦欲以一二行世。既不售,谋休形息影之所,而曰:「吾惟恐不拙也。愿子记之」。予曰:子不见夫天地之动物乎?凡所谓巧者,要多拙者也。当其盛也,所谓奋爪距以角者,几于振撼阴阳,冲突日月。已而童子操一戈,得唾洟而笑脔之,反不若友泽之鼋鼍,囚山之麋鹿,悠然得此生也。予闻拙养之事,问所养云何?斋之前后,其所有云何?则曰:松以养吾心,竹以养吾节,花以养吾性情,山水以养吾仁知。夫是五物者,人知其五物而已。或能有之,而未必能有其有也。君顾敛之于躬,不以为游观,而以为践修之则,虽举今天下之巧者,为君谋,无以易此。又果拙邪?吾闻君所居乡士未有显者,君能鞭其子,孜孜问学,择师而教之,欲以是起其家,洗其乡之羞。果若是,君愈非拙者。子崇之教其子,不徒文艺,当使德成行尊,规摹前哲,俾其乡沐浴于善,是谓知本。科第利禄,抑末也。入其塾,请书濂溪《拙赋》,以代提耳,毋多谈。嘉定乙亥良月既望,临海陈耆卿记。
刘靖文文集序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二、《鹤林集》卷三六
科举之士,末也,而文章之兴丧、人物之盛衰系焉。世道将废而之治,则文物亦从而盛;世运日降而趋薄,则人才亦从而衰。非人才文物自为之变也,天也。故尝谓政、宣之际,策上第者多佞臣;绍兴以来,擢高科者多奇士。如张子韶、汪圣锡、王龟龄则又其魁伟奇杰,真足以开南渡之中兴而绍北方之绝学者也。每得其书,常冠带而读之。乃知养气厚者其立言也确,用功深者其收名也远,视彼之谀言佞舌,立收富贵而终与枯骨朽竹化为野土者,殆相十百千万也。余生长西州,寡闻浅识,实未知有刘靖文者,生乎横浦玉山之后,而出乎梅溪之前也。属假守东嘉,与其曾孙赉同官为寮,暇日以一编之书见示,曰:「此先状元《补过斋稿》也,子其序之」。因缔玩数过,文有劲气奇骨,诗有儒言雅旨。最是王充作《刺孟》,乃作《刺刺孟》;柳子厚作《非国语》,乃作《非非国语》。又以三朝国史有《道术》、《符瑞》两志,非《春秋》法,乞申命史官删而去之。自非卓识之懿,安能破千古是非如此分明哉?孟子尝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韩子亦曰:「气,水也。言,浮物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盖公平日守正秉谊,养熟道凝,不戚于贫贱,不淫于富贵,虽以老桧之气焰熏灼,嗾言者摈之于外,而公如雪中松柏,愈坚而愈不挫,斯其所以昌于文欤?若夫荣进素定,不自爱重,而曳裾沓沓于他门者,亦枉矣。
余少日不能持养志气所暴多矣迩来方喜问学之有益也近筑小楼藏书楼之下建堂名曰养浩七客落成以善养吾浩然之气分韵得气字 宋 · 刘学箕
押词韵第三部
吾非北宫黝,挫若挞诸市。
吾非孟施舍,量虑三军畏。
一堕刺客流,一入力战士。
知一不知二,遂与圣贤异。
周孔得其传,伟哉孟轲氏。
讲明不动心,因问发奇秘。
气壹则动志,志一则动气。
浩然得所寄,知言有深味。
嗟予笃学心,一暴十寒废。
立志苦不早,少岂达兹义。
所适昧善恶,几溺彼功利。
事情更历多,晚乃能自砺。
日用根本原,至大至刚意。
馁然行有慊,何谓塞天地。
服膺先格言,造次颠沛是。
富川县江东书院记 南宋 · 毛基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四、《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四二八、光绪《富州县志》卷一一
余所居湫隘,每读书,则机纺之声盈耳,绝不静。思得洒然空旷一宇,为寄适之地,除耳目俗哗,以自放于道德之场,以养吾心焉,乃度地于江之东。江东限以溪山,地势不广,且聚落店肆比比皆是。惟于灵山之侧四顾环视,乔木修竹,光风四泛,纤尘不惊,冬日之阳,夏日之阴,幅巾逍遥,挟册其间,颇为胜槩,遂决意而筑室焉。经之营之,将周岁而始克就绪。堂之前治一小圃,畹蔬蹊果,花木杂植。中凿一池,其圆如月。复疏一沟于其右,以泄其水,委蛇以达于江而注之海。东篱之下有丛菊焉,西有隙地,种竹数枝,望之苍翠而森秀。又有梅数本,参立乎前后。四时之中,物之生意皆无尽藏,真读书乐地也。于是合而名之曰「江东书院」,区而别之,中曰「来薰」,涤尘襟也;西曰「拂云」,耸清操也;东曰「待月」,遣逸兴也;北曰「履斋」,即退而省其私之所也。客有过余曰:「前辈有为双槐堂,有为桂山堂,皆托物以命名也。子之堂有奇花异木,凡士之有志于功名者,莫不藉此以寓意,子何不以是名之」?余谢之曰:「昭昭者易晦,隐隐者必新。苟不隆其实而欲慕其名,君子耻之。若子所喻,非余之所敢知也。来阜物之薰风,坚拂云之劲节,赏月中之仙桂,坐对圣贤,欣然若有所得,浩乎如有所充。退而修省其操履,仰不愧,俯不怍,视履考祥,天爵既修,人爵从之矣,斯堂之名,当因人而愈显,物岂能名之哉」!客曰唯唯。既退,余辄记其大略,以告来者。嘉定十四年辛巳夏五月上浣记。
玄关显秘论 南宋 · 白玉蟾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四九、《海琼问道集》(正统道藏本)、紫清指玄集、《琼琯白先生集》卷一○、琼琯白真人集
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丹书千万篇。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若要鍊形鍊神,须识归根复命。所以道归根,自有归根窍。复命还寻复命关,且如这个关窍。若人知得真实处,则归根复命何难也!故曰:有人要识神仙诀,只去搜寻造化根。古者虚无生自然,自然生大道,大道生一气,一气分阴阳,阴阳为天地,天地生万物。则是造化之根也。此乃真一之气,万象之先,太虚、太无、太空、太玄,杳杳冥冥,非尺寸之所可量,浩浩荡荡,非涯岸之所可测。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大包天地,小入毫芒。上无复色,下无复渊。一物圆明,千古显露,不可得而名者。圣人以心契之,不获已而名之曰道。以是知即心是道也。故无心则与道合,有心则与道违。惟此「无」之一字,包诸有而无馀,生万物而不竭。天地虽大,能役有形,不能役无形;阴阳虽妙,能役有气,不能役无气;五行至精,能役有数,不能役无数;百念纷起,能役有识,不能役无识。今夫修此理者不若先鍊形。鍊形之妙在乎凝神。神凝则气聚,气聚则丹成,丹成则形固,形固则神全。故宋齐丘云:「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只此「忘」之一字,则是无物也。「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其斯之谓乎!如能味此理,就于「忘」之一字上做工夫,可以入大道之渊微,夺自然之妙用,立丹基于顷刻,运造化于一身也。然此道视之寂寥而无所睹,听之杳冥而无所闻,惟以心视之则有象,以心听之则有声。若学道之士冥心凝神,致虚守静,则虚室生白,信乎自然也。惟太上度人,教人修炼,以乾坤为鼎器,以乌兔为药物,以日魂之升沉应气血之升降,以月魄之亏盈应精神之衰旺,以四季之节候应一日之时刻,以周天之星数应一炉之造化。是故采精神以为药,取静定以为火。以静定之火而鍊精神之药,则成金液大还丹。盖真阴真阳之交会,一水一火之配合,要在先辨浮沉,次明主客,审抽添之运用,察反覆之安危。如高象先云:「采有日,取有时」。刘海蟾云:「开阖乾坤造化权,煅炼一炉真日月」。能悟之者,效日月之运用,与天地以同功。夫岂知天养无象,地养无体。故天长地久,日光月明,真一长存,虚空不朽也。吾今则而象之,无事于心,无心于事。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知心无心,知形无形,知物无物,超出万幻,确然一灵。古经云:「生我于虚,置我于无」。是宜归性根之太始,反未生之已前,藏心于心而不见,藏神于神而不出。故能三际圆通,万缘澄寂,六根清净,方寸虚明,不滞于空,不滞于无,空诸所空,无诸所无,至于空无所空,无无所无,净裸裸,赤洒洒地,则灵然而独存者也。道非欲虚,虚自归之,人能虚心,道自归之。道本无名,近不可取,远不可舍,非方非圆,非内非外,惟圣人知之。三毒无根,六欲无种,顿悟此理,归于虚无。老君曰:「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若能于静定之中抱冲和之气,守真一之精,则是封炉固济以行火候也。火本南方离卦,离属心,心者神也,神则火也,气则药也。以火鍊药而成丹者,即是以神御气而成道也。人能手抟日月,心握鸿濛,自然见橐籥之开辟,河车之升降。水济命宫,火溉丹台。金木交并,水土融和。姹女乘龙,金翁跨虎。逆透三关,上升内院。化为玉汞,下入重楼。中有一穴,名曰丹台。铅汞相投,水火相合。才若意到,即如印圈。契约也自然而然,不约而合。有动之动,出于不动;有为之为,出于无为。当是时也,白雪漫天,黄芽满地。龙吟虎啸,夫唱妇随。玉鼎汤煎,金炉火炽。雷轰电掣,撼动乾坤。百脉耸然,三关透彻。玄珠成象,太乙归真。泥丸风生,绛宫月明。丹田烟暖,谷沼波澄。鍊成还丹,易如反掌。七返九还,方成大药。日鍊时烹,以至丸转。天关地轴,在吾手中。经云:「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则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可以入众妙门,玄之又玄也。更能昼运灵旗,夜孕火芝。温养圣胎,产成赤子。至于脱胎神化,回阳换骨,则是玉符保神,金液鍊形,形神俱妙,与道合真者也。张平叔云:「都来片饷工夫,永保无穷逸乐」。诚哉是言!盖道之基,丹之本,龙虎之宗,铅汞之祖,三火所聚,八水所归,万神朝会之门,金丹妙用之源,乃归根复命之关窍也。既能知此,则欲不必遣而心自净,心不必澄而神自清。一念不生,万幻俱寝。身驭扶摇,神游恢漠。方知道风清月白,皆显扬铅汞之机,水绿山青,尽发露虎龙之旨。海南白玉蟾幼从先师陈泥丸学丹法,每到日中冬至之时,则开乾闭巽,留坤塞艮,据天罡,持斗柄,谒轩辕,过扶桑,入广寒,面鹑尾,举黄钟,泛海槎,登昆崙,佩唐符,撼天雷,游巫山,呼黄童,召朱儿,取青龙,肝白虎,髓赤凤,血黑龟。精入土釜启荧惑,命阏伯化成丹砂。开华池,吸神水,饮刀圭,从无入有,无质生质,抽铅添汞,结成圣胎。十月既满,气足形圆,身外有身,谓之胎仙。其诀曰:「用志不分,乃可凝神。灰心冥冥,金丹内成」。此予之所得也。如昔施肩吾之诗曰:「气是添年药,心为使气神。能为神气主,便是得仙人」。惟此诗简明通玄,玉蟾因阅而诵之,自然到秋蟾丽天,虚空消殒之地,非枯木寒灰之士不能知此。予既得此,不敢自默。《太上玄科》曰:遇人不传失天道,传非其人泄天宝。天涯海角,寻遍无人,不容轻传,恐受天谴。深虑大道无传,丹法湮泯,故作《玄关显秘论》,盖将晓斯世而诏后学,以寿金丹一线之脉也。复恐世人犹昧此理,乃复为之言曰:以眼视眼,以耳听耳,以鼻调鼻,以口缄口。潜藏飞跃,本乎一心。先当习定凝神,惩忿窒欲,惩忿窒欲,则水火既济。水火既济,则金木交并。金木交并,则真土归位。真土归位,则金丹自然大如黍米。日复一粒,神归气复,充塞天地。孟子曰:「善养吾浩然之气」者此也。肝气全则仁,肺气全则义,心气全则礼,肾气全则智,脾气全则信。若受气不足,则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岂人也哉!人能凝虚养浩,心广体胖,气母既成,结丹甚易,可不厚其所养,以保我之元欤!学者思之,敬书以授留紫元云。
周衡屋诗集序 南宋 · 释道璨
出处:全宋文卷八○七八、《无文印》卷八、《柳塘外集》卷三
诗至于唐,风雅已不竞。元和以后,体弱而徘,气惫而索,声浮而淫,诗道几亡矣。天台周衡屋学唐三十年,积诗三百篇。顷见故人南叔凯于南湖,为予说衡屋咄咄不绝口吟。今观其诗,益信叔凯之不吾欺也。或谓衡屋年益日高,诗益日富,而功名之途日益左,岂非山川英灵之气取之伤廉,阴阳开阖之机发之太尽,故造物乘除之理厄之至此邪?予曰不然,南溪之上有秫数十亩,有菊数百本,有书数千卷。衡屋未穷于诗也,养性使全,养心使正,养气使直,养吾胸中之清明者,塞乎天地之间,然后发而为吟,则唐季诸子将北面稽首于衡屋之下矣。菊田方君方柄兹能事衡屋,东还试举似之。
与李养吾书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四、《叠山集》卷五、同治《馀干县志》卷一七
某惟祖宗于舍选擢伦魁,视进士上三,恩数尤渥,赐袍笏大成殿下,即日授国子录,升崇化堂,与两司成、众学官序爵而坐,不待亲民而入朝,固以执政宰相望之矣。后虽渝初意,失旧法,西涧七年给札亦未为迟。执事坐炉亭时,声名赫赫震京师,诸老先生恨识面之晚。出场屋,以程文示同志,皆心降辞服,推让为第一,登名日果巍然冠群英。七年三优,如执左契,科目由人重,谁不以西涧芳躅期之?恬退六年,仅得一学官,在外为漕司掾,人皆曰不才宰相必不能容天下第一流人物,当以养吾进退去就觇之。陆宣公有言:「兴王之良佐,皆是季世之弃才」。养吾不屈节受穹官于陈宜中、留梦炎、刘黻柄国之时,吾知天地祖宗之意已有所属。宇宙大变,一世无全人,饶、信持文之士勇为乱臣贼子者尤众。少康逃匿有仍氏者四十年,宣王逃匿召公家者十有四年,夏周诸侯公卿大夫背叛者不见于史策,是何三代忠臣之多也?养吾洁身全节于深山密林间,屹然如黄河之有砥柱。先儒谓世有非常之变,天必豫出非常之人以拟之,吾于是有望矣。艺祖皇帝最重读书人,天地折缺之馀,正望其整顿,人极倾颠之际,正望其扶持,在天之灵想亦不能忘情也。子房不能存韩而归汉,孔明不能兴汉而保蜀,君子怜之。今日之事视二子尤难。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取讪笑于腐儒俗吏、鄙夫庸人固宜。程婴、杵臼、乐毅、申包胥果何人哉!天地间大事决非天地间常人所能办,使常人皆能办大事,天亦不必产英雄矣。夷狄不可为诸夏之王,古今未有绝正统之时。使君臣上下同一豺狼蛇豕之心而可立国,秦始皇、隋文帝必不再世而亡矣。使五帝三王自立之中国而终为戎狄所灭,使君无桀、纣、幽、厉之恶而一废不复兴,少康、宣王、东周、蜀汉之事皆不可信矣。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壮老坚一节,终始持一心,吾独于养吾有望。某尝有言:「人可回天地之心,天地不能夺人之心。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逆顺,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志之所在,气亦随之;气之所在,天地鬼神亦随之」。愿养吾益自珍重。儒者常谈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极,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正在我辈人承当,不可使天下后世谓程文之士皆大言无当也。
东山书院记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八、《叠山集》卷七、康熙《广信府志》卷三四、同治《馀干县志》卷一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天子□□□□年,番阳李荣庭撰书辞托张国贤、彭汝翼来告谢枋得曰:「笃行先生赵公及其子忠定福王严事朱文公。文公过其庐,忠定长子崇宪师之,忠定从弟汝靓有东山书院云风堂,乃笃行、忠定兄弟教子孙之所,题则文公笔也。天下大乱,汝靓之后寒饥滨于死,终不以非道去贫,书院遂为北胥徒所有。荣庭不忍见,鬻常产,倍价取之,不敢曰吾庐。设先圣燕居堂,师友讲习藏脩各有所,规矩如国初四书院,肄业则明体适用如湖学,愿与天下英才共之。俾文公之道大明于斯世,笃行、忠定之家学亦不绝矣。子以为何如」?枋得曰:大哉,李君之志也!亦知学之有功于天地乎。古之大臣能以道觉其君民者自伊尹始,能以学勉其君民者自傅说始,于国家若无所轻重也。君不幸而有受之暴,臣不幸而有文王之圣,流风遗俗犹系天人之心者百馀年。八百国之精兵,不能敌二子之正论,武王、太公凛凛无所容,急以兴灭继绝谢天下,殷之后遂与周并立。使三监、淮夷不叛,则武庚必不死,殷之命必不黜,殷之号位必不夺,微子亦未必以宋代殷而降为上公也。殷亡矣,多士多方不服者三十年,成王、周公以忠厚之心消其不平之气,曰「商王士」,曰「有殷多士」,曰「殷逋播臣」,未敢以我周臣民例而观之,矧敢视之如寇雠乎?殷人何以得此于圣贤哉!人纪不绝,天地赖焉,伊尹、傅说之教隐然在人心者未泯也。江沱汉广之民一变为鴂舌,文王、召公之道化何在?后九百年,一夫忠怀洁操,以楚人之声音而不失风雅之情性,指天为正,有殒无他。楚亡矣,义陵一邑思楚逃秦,隐居桃源者六百年,子孙犹不与世接。《召南》之教、《离骚》之义,吾于此见之。我孔孟立教齐鲁时,曰吾将以扶持三极,国人未必尽信也。合天下精兵而不敢加一城之弦歌,悬穹爵重禄而不能夺五百士之死义。汉高帝雄心霸气,谓一世无人,闻此二事,为之骇愕,为之涕泗。孔孟之教与天地为无穷者固不止此,此亦可以见其小验矣。自有天地以来,儒道之不立,至今日极矣。李君方将求师讲道,为江左诸儒倡,孰不迂之?然而宇宙间无此迂士,天地且不立,况人乎!由伊、傅至孔、孟,穷达虽不同,其道皆有功于天地,子知之矣。枋得切有请焉。今日师文公、学孔孟者必自读《四书》始。意之诚,家国、天下与吾心为一,诚之至,天地、人物与吾性为一,夫人能言之;手指目视常在于人所不见,戒谨恐惧常在于已所独知,天下能几人哉!不心旷神怡于人所不堪之忧,不去欲存理于视听言动之隐,语人曰「舜之事吾可以有为,四代礼乐吾可以自信」;舜与蹠不分于鸡鸣之善利,人与禽兽不分于昼夜之存亡,语人曰「吾正人心,即可成周孔,吾知性善即可为尧舜」。孔孟六经之教万世,文公《四书》之助孔孟,所望于天下英才者果如是乎?嗟乎!五帝三王自立之中国,竟灭于诸儒道学大明之时,此宇宙间大变也,读《四书》者有愧矣。虽然,达而行道者有负于孔孟,学者所当戒也;穷而明道者终无负于孔孟,学者所当勉也。荣庭祖仰高、国贤祖介持皆以有道祠于学,汝翼则笃行四世孙,观其志当有立于天下,所学必进而未止也。
尽心知性存养如何论 南宋 · 毛登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六六、《论学绳尺》卷三
明与诚两进,君子所以全其天也。天所命为性,性所具为心,人有此生,均有此天。昧乎天者,非也;拂乎天者,亦非也。君子天其天之学,亦曰明诚两进而已矣。诚谓夫虚灵知觉者吾之心,纯粹至善者吾之性,究极之,领悟之,吾之明固足以为诚之之地矣。然明之至而诚未至焉,其把握也弗力,其保毓也不粹,是非理欲或得以往来乎其中,则明自明尔,向之得诸天者未必有诸己也,如心与性何?是故非尽不足以存,而存之所以究其尽;非知不足以养,而养之所以充其知。明而诚,诚而明,其君子两进之功欤。尽心知性存养如何?请以申孟轲氏之旨。尝试论之,天命流行于事物之表,气以成形,理亦赋焉。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是赤子不失之初,是牛山未牧之根,是乾道各正性命之地。心也,性也,一天也。人患不尽尔,不知尔。苟知且尽也,则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彻上彻下,火然泉达,存之云乎哉,养之云乎哉。然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莫非性也,而气质之性或得以蛊之;莫非心也,而有外之心或得以障之。初之昭然者将昏然,初之纯然者将杂然。天者人之尚,安得以全其天哉?此诚明之学不容不于两进之地而加之力焉。且夫吾于知觉者而尽其心,固可以诣其安安之地,然出入无时则迁矣;吾于纯粹者而知其性,固可以全其生生之妙,然揠苗助长则斲矣,又何以存之养之哉?呜呼!明之未至,固无以为诚之地;而诚之未固,亦不足以充其明之天。明则诚矣,诚则明矣。此《中庸》之所以为教,亦吾孟氏尽知存养之论所从出欤。今夫性天之命也而心则具之,性天之理也而心则主之,四端根焉,万善足焉。有感有应者心之妙,尽则可以敛宇宙于一握,可以运六合于一思,心之尽则奚心之不可存?无声无臭者性之体,知则可以会万殊于一本,可以融太极于一真,性之知则性之养者易易尔。尽矣,知矣,洞洞属属,无在无不在,明之事也。然而明诚之学,君子进进不自已之心,不患其知之不至,患其行之不力而无以究其知;不患其知之不及,患其仁之不守而适以自凿其知。况夫理与欲交攻,公与私相胜,是与非、真与伪对立,一把握之不谨,则心之难持甚于槃水之难持,奚其存?一保护之不至,则性之易流甚于湍水东西之易流,奚其养?必有诚焉,诚则真,则实,则无妄,不诚则伪矣。诚则静,则定,则能得,不诚则胶胶扰扰矣。无鸿鹄其移,无鸡犬其放,无槁木死灰其寂灭,无一息之不存。存吾之心,则心之尽者又尽也;不以旦昼亡,不以牛羊牧,不以杞柳杯棬戕贼,无一瞬之不养。养吾之性,则性之知者真知也。明以探索之,诚以践履之,造其理而履其事,君子两进之功,不至于两尽不止也。是故《中庸》之不明乎善则无以为诚身之本,而诚其意者又《大学》致知之功。孟子,学孔子者也。《中庸》、《大学》,吾孔子之遗书,所以揭后学心性之日月也。七篇之作,往往得之。其曰「操则存,舍则亡」,其曰「得其养则长,失其养则消」,存养数语,亹亹为学者言之。今而《尽心》一章,言心之尽,性之知,不徒曰知与尽而已,而复继之以存养之片辞,信乎!知而存,尽而养,诚明两进之学,君子之所以天其天者欤。虽然,此复焉执焉之事也。由复而至于无妄,由固执而至于不勉不思,则云行雨施,吾心触也,天高地下,吾性湛也。是孔子从心不踰之境,是文王性与天合之时,荡荡巍巍,在吾方寸中矣。故曰:「贤希圣,圣希天」。
赠李节妇 宋 · 李谨思
五言律诗 押青韵
猝猝多羝屈,幽幽独雉经。
借渠施粉黛,聊与照丹青。
孤槥何年寄,重泉底处扃。
有人能缩地,不隔短长亭(清厉鹗《宋诗纪事》卷七六引《诗文杂记》 《宋诗纪事》:谢叠山妻李节妇,与二子系金陵狱。一将官欲纳之,李解衣带自经死,槁葬城东壕,二子放还。后数年,子定之复往裹骨归葬,养吾李先生谨思赠云云。)。
文献通考序 宋 · 李谨思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一、《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一九、同治《馀干县志》卷一七
自书契至唐而《通典》成,至宋过江而《通志略》成。过江文献家,惟扶风氏久。上下数千年,幽者屋壁,丛者栋宇,书市罕值,寒窗少储,用之阶庭焉,磅礴郁积,次第增损,近始嘉定,远接天宝,溯而上之,于是过江四丁未矣,而《通考》又成。三书在宇宙閒皆不可阙。若《通考》,鸠僝粹精,芟夷芜翳,宿疑解驳,新益坌涌,自为一家。昔顾子敦恨不伊川入山读《通典》,有为而言之也。渔仲进《通志》,诏许于三馆借书,务观谓馆中诸公皆不乐。以馆中所有而易所无,岂非快事,一时名胜狭中乃尔耶!史笔,志最难。此书疑延寿史无志,故南北日食多异同。予见《旧唐书》,张太素撰《魏志》百卷,志天文则其侄一行。一行尝追步日食,至于春秋,视七十九如发矇耳,今亡矣夫。《中州集》:蔡圭《补南北志》六十卷。圭,懋之孙,松年之子,他著述称是。河洛多好古君子,时代未远,倘或可求,使延寿无遗憾。吾按延寿自为《南北史》,预修《晋史》,一人之身,尚相牴牾。《晋志》玺文八字,晋也而谓之秦;《辛述传》郭元建所邮,强加以秦八字。若太平真君七年出佛像者二,真秦也,旁又镌曰「魏所受汉」。夫真秦既彼留,则江左非其晋耶?而淆之耶?李心传偻指于慕容小差,仍欠质佛像。是非变化如蟠螭者何限?安得二志忽焉呈现,以为君书之助!王肃魏中,苏绰魏末,从周变夏,华风丕粲,君有意乎?君文献故家,考制度于江左斯文极盛之馀,礼补缀以朱、黄,史错综以吕、叶,深寻以真、魏,远骋以周、洪,陈陈相因,且唯唯,且否否。旧编屡脱,初槁频钞,神识晶荧,颠末完整。不然,何以胆勇于君卿、渔仲之旁而睨其后哉!使老先生及见帙端数语,当益谹益崇,如拔地倚天,森罗万象,照耀杲杲。而予也何足以知之,何足以知之!以君下问之勤也,不敢以不能为解。君故相国番阳公仲子。至大戊申七月既望,番阳公门下士李谨思养吾谨序。
按:《文献通考》卷首,元刻本。
五月二日生朝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北风吹满楚冠尘,笑捧蟠桃梦里春。
几岁已无笼鸽客,去年犹有送羊人。
江山如许非吾土,宇宙柰何多此身。
不灭不生在何许,静中聊且养吾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