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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彭城贡士刘公墓志铭天圣元年十一月 北宋 · 应□山人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
洛阳贡士彭城刘公天圣初六月十三日寝疾终于家,享年七十有六。
嗣子世则等以予于公深接友契,请志其墓。
予素熟公事迹,弗敢为让,得实而纪之。
刘氏某,先尧之后。
汉祖有天下,封异母弟□元王交,就国于彭城,后世因其郡焉。
曾祖讳范,字令□,□唐季有乡里之誉。
值世艰尚武,乃嘉遁不仕。
祖讳式,字达规,有才能称世,养素不仕。
□考讳谦,字损之,值五代,奸雄得以禄仕,君子宜其家食,因尔不仕。
公讳旦,字启明
幼而聪悟,有歧嶷之性,在童稚间不为儿戏。
自龆龀之岁,好诵诗书,从天纵也。
洎就傅之年,渐识义方,顺师训也。
成冠之后,乡党称孝,朋友称义。
文学高誉,时最为盛,年三十而举进士
是时搜贤诏下,虽蕴石之玉、披沙之金不可隐也,乃随乡荐,较艺于大宗伯,斯乃公之始进也。
值以四海宾王,万□辐凑,国家以恩先遐方,虽精选之士,必谦远人,由是再上不利,俱败垂成,□战之罪,斯乃公之期退也。
李广不侯,□名岂坠;
相如誓□,节操终存。
乃闲居遂性,完葺园亭,会必文友,乐必雅音,与乡贤亲道味、行义风,斯见公之知道也。
始娶虢略杨氏,再娶太山史氏。
生子二人,长曰世长,娶魏氏,生孙女二人,未长;
次曰十一哥,俱早亡。
生女二人,长适常山董氏,祖习门风,敦修儒业,由水鉴之澄澈,知玉润之温清;
次女在室,早亡。
庶子二人,世则,次曰世安
庶女二人,未笄。
嗣子等遵承治命,以十一月六日归葬于洛阳县积闰里,以杨氏□□焉,礼也。
再以公有才行,故可得而铭焉。
西洛之人兮,金玉其堂;
北邙之原兮,其乡。
昔夏侯相兮,佳城郁郁;
彭城公兮,蒿里苍苍。
其生也避禄而肥遁,其没也垂庆而含章。
四水之义风兮孰继,千年之野史兮流芳。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墓志三七二六。
推诚保节忠亮翊戴功臣建雄军节度晋州观察处置等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使持节晋州诸军事晋州刺史御史大夫上柱国渤海郡开国公食邑七千九百户食实封一千六百户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穆武高康王神道碑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六、《华阳集》卷四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九
熙宁九年七月壬申,臣圭奏事殿上。
皇帝曰:「朕奉承圣序,方以天下致养于皇太后,而外家赏赐官爵,未尝辄有所加。
朕每兴言禁中,太后数不许。
尝考《国史》、《实录》,见高氏之世次,惟烈武王有子十四人。
其长康王,于太后为大父,历事三朝,出征入卫,有夙夜之劳。
王葬有年矣,而谥未告其第,碑未刻其阡,朕甚悼之。
今特赐之谥曰穆武,其为朕作康穆武王之碑,庸称所以推崇太后祖考之意」。
臣圭谨按,王讳继勋字绍先,自冀国公去濠适亳,三世为蒙城人
王生亳之谷阳,少学兵法,好将帅之节。
雍熙三年,以父任为右班殿直,迁西头供奉官
王仪状动人,太宗召问其家世,擢寄班祗候,再迁内殿崇班,为西京陕孟怀虢路都巡检使
时有群盗保聚山川,吏久不能捕,王使勇士衷甲饰辎重,诱之轘辕道中,贼皆就擒,由是知名。
咸平三年王均益州反,以崇仪副使益州兵马都监提举诸州军巡检事。
招安使雷有终以卒五百人授王,攻东郭二门未下,引兵与贼战弥牟塞,其众大溃,追击至嘉州界,生擒贼百馀人,获伪造黄伞、金涂枪而还。
有终益以精卒复攻二门,下之,贼退保子城。
王大建麾帜城上,诸将知已拔城,于是有终进薄天长门,贼更出拒战。
时会莫,王谓有终曰:「贼军乡罢,急击之,可有功」。
王乃从数骑往驰贼陈,身被数创,血溃甲缕,马中矢死,复更马以战。
入内都知秦翰以兵援,贼知不可拒,还走入城。
王开围纵之,遂夜遁。
翌日,王率有终抚循城中,封府库,敕所部秋毫无犯。
既诛,天子赐书褒谕。
于是以定蜀功,进崇仪使
方王拔城,适有中使密传诏曰:「今贼婴城自守而久未下,外暴官军,内敝百姓,顾其策安决?
若纵之使跳去,彼乌合之众,安能久伏林莽乎」?
败,正如圣略所出。
居亡何,贼党杨承海、谢才晟复收馀众保岩谷中,数招贷之不出。
又以为绵汉剑门路都巡检使
王乃募里中恶少年,辄伺知贼动静。
一日,徒步领轻兵驰历阻险,径贼所匿处,贼不谓王之至此也,方解衣自如,莫知计所出。
王手格杀数人,馀麾众尽缚之,蜀为之无盗。
王在蜀有威名,号神将
峡路兵马钤辖
还朝,陈用兵出入奇正之要,真宗以为能,改洛苑使、并代路钤辖
景德元年契丹河北,分兵入河东
王至岢岚军,遇敌五万众陈于草城川。
王与知军贾宗登山上望敌军,谓曰:「敌虽众,而鼓噪不成列,将无人也。
我领骑兵三千,虽不足与战,候敌南去,当临隘出奇以要击之。
彼前不得战,退不得还,子可悉众左右乘之,必大乱」。
已而王果得所欲,追杀至寒光岭,斩首及自相腾轹以死者万馀人,焚车帐,获马牛橐驼器械盖数万计。
天子复赐书褒谕,迁弓箭库使荣州刺史
是岁,朝廷与契丹约和,烈武王有大功于澶渊
明年,为麟府路钤辖
河外环列亭障,而宿兵多转饷给军,间为敌所钞。
王移军㧖兔毛州,以断敌窥,而军食滋不乏。
契丹新遣使朝京师,以知瀛州
王虽以武功进,而天资达于政事。
始至州,凡所设施,严而不烦,老吏缩手不敢肆。
属岁大饥,谷价翔起,即召诸里富人谓曰:「今半境之人,将转而入之沟壑。
若等家固多积粟,能发而济赈之,若将济州将之命」。
于是皆争出,王亦以其直予之,蒙活者万馀人。
明年,岁物丰美,有甘棠连理者四本,郡人相与诣阙上其图,诵王德政,求刻石。
王奏止之。
内藏库使宫苑使
奉使契丹,其国人见王为人英伟,且知故烈武王之子,莫不加惮之,至不敢仰视。
还知定州,徙延州冀州,又徙贝州
乾兴元年,复知瀛州,徙雄州
是岁,契丹燕京,大纵猎涿、易之野,忽候骑报敌将大入,缘边皆饬为备。
王独示之以无事,徐曰:「敌岁赖汉金缯,当内计利害,无敢轻出兵」。
已而果然。
渤海之畔贼者,群剽两界中,传信相惊恐,王因戒边吏毋得辄往捕,第驱之,令远去。
故终王所临,寨下无生事。
又历东、西上閤门使、昭、陇二州团练使,遂除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连州防禦使,又知瀛州
于是吏民无幼艾,皆鼓舞王之旌下。
曰:「不意三见我公之临也」。
渭州
在渭三年,客有献计者曰:「河南之人思汉久,以王之善用兵,千载之功可就也」。
曰:「我持守方隅,幸而亡犬吠之警,乃敢为边生患邪」?
辄就遣之。
更步军、马军殿前都虞候,拜步军副都指挥使邕州观察使,入宿卫
踰年,愿复守边,为镇定路马步军都总管威武军节度观察留后
天圣十年,制授马军副都指挥使保顺军节度使。
明年,移节昭信军,为章献明肃太后山陵、章懿太后园陵都总管
明年,以老上章乞骸骨,不许。
它日召见便殿,给一子扶,俾勿拜。
自陈:「少起兵间,未尝以身自爱,今年老被病,敢茍生以顾禄乎?
愿陛下爱怜之」。
于是听罢典军,以建雄军节度使滑州
王虽老,犹遇事精明。
方河怒啮堤,王一夕坐堤上,调揵薪兴筑,而河怒为止,滑人每过其堤而思之。
王年七十六,是岁景祐二年,以七月二十七日薨州之正寝。
仁宗恫悼之,为辍视朝一日,赠太尉,驰使护丧西还。
其年十月二日,葬开封府开封县吹台乡建邑之原。
王忠慎有知略,临机不轻发。
尤善御军,得士卒死力,故以少击众,未尝不有功。
其治民期尽人情之曲折,而略于用刑,今犹爱思之。
初典禁兵,捧制书泣下,谓诸子曰:「尔祖有大功朝廷,典此职几二十年矣,未始有过失。
我何功之有?
尔曹念所以报国,惟有忠孝一节尔」。
家故宗族蕃,王则推心爱睦之,其赒冠昏丧祭无不及。
曾祖霸,赠尚书令密国公。
祖乾,赠尚书令冀国公
父琼,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卫王烈武其谥也。
母李氏,魏国夫人
元配康氏,唐国夫人
继室郭氏,陈国夫人
王氏,周国夫人
子男六人:长遵度,故西京左藏库副使
遵范,故右侍禁閤门祗候
次遵甫,故北作坊副使,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武功郡皇太后之父也;
次遵约,故文思副使
次遵宪,故供备库副使
次遵揖,故左班殿直
女三人。
孙,右班殿直士先等十六人。
曾孙,右侍禁公景等二十四人。
四世孙,右班殿直世祚等六人。
臣圭既述王碑而工未就,乃八月庚戌皇太后中使趣其文蚤上。
且闻天子有诏,赐碑铭曰《克勤敏功钟庆之碑》。
臣圭曰,高氏之兴,自烈武王,有幽、澶之功;
至王,西定蜀,北战寒光岭,为国捍患,亦未尝妄杀。
惟阴施之及人者深,故天发有来,右我圣后,保翼天子,以母临天下。
则其所以追念王之前劳而褒大之,岂与夫两京外家恩泽富贵之儗哉?
王之子孙,维孝维,蝉联曼衍,而不可穷。
今之为世家言者,高氏盛矣。
铭曰:
蒙城之高,世则崛起。
衔训自王,奋岂不伟!
薅蜀燹贼,禾黍被野。
四方既平,泽及牛马。
豹尾神旗,以长六军。
历临八州,有惠在民。
岂无虎臣,为国爪牙。
嶷嶷维王,能世其家。
王发多祥,聿及神保。
神罔不怀,使王寿考。
诞钟圣孙,以母天下。
思媚周姜,京室以化。
后未胜衣,顾王犹在。
身履至尊,终念王爱。
帝亲母家,一门三王。
子孙祁祁,申锡无疆。
谁言恩腴,莫非外戚?
人孰望王,世载乃绩。
宣王碑,天子有命。
万纪犹新,用宏兹庆。
福州判太常寺上殿劄子(改明州不果上)1078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元丰类稿》卷二九、《曾文定公集》卷一、《南丰曾先生文粹》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古文渊鉴》卷五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
伏以陛下聪明睿知,天性自然,可谓有不世出之资。
自在籓邸,入承颜色,出奉朝请,怡怡翼翼,不自暇豫,至恭极孝,闻于天下。
及践大位,内事两宫,外严七庙。
仁被公族,德形闺门。
嫔御备官,不淫于色;
音乐备数,不溺于声。
食菲衣绨,务遵节俭。
台卑囿小,无所增饰
近习无便嬖,左右无私谒。
未尝出游幸,未尝从畋渔。
其于忧悯元元,勤劳庶政,则念虑先于兆朕,祗慎尽于纤芥。
昼而访问,至于日昃;
夕而省览,至于夜分。
每群臣进见,接之礼笃而情通;
凡四方奉事,莫不朝入而暮报。
大禹之勤于邦,文王之不暇食,无以加此。
渊谋远略,必中事几,善训嘉谟,可为世则者,传闻下土,虽仅得其一二,已足以度越众虑,非可窥测,可谓有君人之大德。
其高深宏远,则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
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陋,因于世俗而已。
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绝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己,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
变革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震动,群下遵职惟恐在后,可谓有能行之效。
盖刻意尚行,不差毫发,缙绅之士,有所不能及。
忧劳惕励,无懈须臾,又非群臣之所能望。
可谓特起于三代之后非常之主也。
愚臣孤陋,熙宁二年,出通判越州,因转对幸得论事,敢据经之说,以诚意正心修身治国家天下之道必本于学为献。
逮今十有一年,始得望穆穆之清光,敢别白前说而终之。
臣以谓陛下有不世出之姿,有君人之大德,与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又有能行之效,特起于三代之后。
然顾以治国家天下之道必本于学为献于陛下,何也?
盖古之圣人,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然至其成德,莫不由学。
性之也,而见于传记,则皆有师,其史官识其行事,则皆曰「若稽古」。
至于汤武身之也,则汤学于伊尹武王学于太公,见于《诗》、《礼》、《孟子》。
在商,高宗傅说作相,其命说之辞曰:「予小子旧学于甘盘」。
傅说告之,则曰:「学于古训乃有获」。
又曰:「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
又曰:「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
高宗既已学于甘盘矣,及傅说相之,乃更丁宁反复,勉之以学。
其要归,则以谓当终始常念于学,明学盖不可一日而废也。
至于孔子之自叙,则自十有五而志于学,至于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夫以孔子之圣,必志于学,其学之渐,每十年而一进,至于七十矣,其从心也,盖不逾矩。
傅说所称当终始常念于学者,虽孔子之圣,不能易也。
扬子曰:「学之为王者事久矣」。
、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其已久矣。
圣贤之笃于学至于如此者。
盖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道也;
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远者,圣人之言也;
知不足与困者,学也。
方其始也,求之贵博,畜之贵多。
及其得之,则于言也在知其要,于德也在知其奥。
能至于是矣,则求之博、畜之多者,乃筌蹄而已。
所谓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也。
如求之不博,畜之不多,则未有于言也能知其要,未有于德也能知其奥,所谓寡闻则无约,寡见则无卓也。
子贡孔子之学,识其远者大者,则于言也能知其要,于德也能知其奥,然后能当于孔子之所谓学也。
审能是,则存于心者,有以为主于内,天下之事,虽其变无穷,而吾所以待之者,其应无方,古之大有为于天下者,未有不出于此也。
、汤、武所以为盛德之至,孔子所以从心而不逾矩,或得其行者,未得其所以行;
得其言者,未得其所以言。
孟子之所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在是而已矣。
陛下万几之馀,日引天下之士,推原道德而讲明其意,陈六艺载籍之文而䌷绎其,博考深思,无有懈倦。
其折衷是非,独见之明,老师宿儒所不能到,此臣之所闻也。
有不世出之姿与君人之大德,又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特起于三代之后,此臣之所知也。
则陛下之学,已可谓至矣。
然臣区区敢诵经之陈言以进于左右者,诚将顺陛下之圣志,采傅说始终典学之言,观孔子少长进学之渐,以陛下之明智,知言之要,知德之奥,皆陛下之所素畜。
诚以陛下之乐道,而继之以不倦;
以陛下之稽古,而加之以不已,使天性之睿智所造者益深,所稽者益厚,日日新,又日新。
其于自得之者,非徒足以待万事无穷之变而应之以无方,天下之人,必将得陛下之行者,不得其所以行,得陛下之言者,不得其所以言。
、汤、武所以为盛德之至,孔子所以从心而不逾矩,孟子所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不在于陛下,而孰在哉?
由是歛五福之庆以大赉庶民,享万年之休以永绥方夏,德厚于天地,名昭于日月,惟圣意之所在而已。
臣愚不敏,蒙恩赐对,不敢毛举丛细之常务,而于国家之体,冒言其远且大者,此臣所以爱君区区之分也。
伏惟留神省察。
神宗皇帝熙宁二年三月1069年3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九、《栾城集》卷二一、《皇朝文鉴》卷五六、《宋名臣奏议》卷一○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一、《永乐大典》卷二○三一一、《文编》卷一三、《经济类编》卷三六、《名世文宗》卷二九、《文章辨体》卷八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熙宁二年三月日,具位臣苏辙谨冒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官至疏贱,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窃自惟,虽其势不当进言,至于报国之义犹有可得言者。
仁宗亲策直言之士,臣以不识忌讳得罪于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群议,使臣得不遂弃于世。
臣之感激,思有以报,为日久矣。
今者,陛下以圣德临御天下,将大有为以济斯世,而臣材力驽下,无以自效,窃听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
茍惩创前事,不复以闻,则其思报之诚,没世而不能自达,是以辄发其狂言而不知止。
臣闻善为国者必有先后之次。
自其所当先者为之,则其后必举;
自其所当后者为之,则先后并废。
《书》曰:「欲登高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
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远者。
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厌其近,务先从事于高远,不知其不可得也。
《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
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以为田甫田而力不给,则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
思远人而德不足,则心劳而无获,不若不思也。
欲田甫田,则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馀,而甫田可启矣;
来远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远人自至矣。
茍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
茍不由其道,虽强求而不获也。
臣愚不肖,盖尝试妄论今世先后之宜,而窃观陛下施设之万一。
以为所当先者,失在于不为;
而所当后者,失在于太早。
然臣非敢以为信然也,特其所见有近于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为陛下深言之。
伏惟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庶政,聪明睿智,博达宏辩,文足以经治,武足以制断,重之以勤劳,加之以恭俭。
凡古之帝王,旷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
夫以天纵之姿,济之以求治之心,施之于事,宜无为而不成,无欲而不遂。
今也为国历年于兹,而治不加进,天下之弊日益于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适治之路。
灾变横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离,灾火继作,历月移时而其变不止。
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晓,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
夫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而已。
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
赵充国论备边之计,以为湟中谷斛八钱,籴三百万斛,羌人不敢动矣。
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粮道不继,屡出无功。
由是观之,茍无其财,虽有圣贤不能自致于跬步;
茍有其财,虽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
陛下顷以西夏不臣,赫然发愤,建用兵之策,招来横山之民,将夺其险阻,破坏其国而后已。
方是之时,夏人残虐失众,横山之民厌苦思汉,而又乘其荐饥,茍加之以兵,此非计之失者也。
然而沿边无数月之粮,关中无终岁之储,而所兴之役有莫大之费。
陛下方且泰然不以为忧,以为万举而有万全之功。
既而边臣失律,先事轻发,亦既入践其国,系虏其民矣。
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获其人而不敢臣,虽有成功而不敢继也。
其终卒致于废,黜谋臣而讲和好。
夫陛下谋之于期年之前,而罢之于既发之后,岂以为是失当而悔之哉?
诚无财以缮其后尔。
且夫财之不足,是为国之先务也,至于鞭笞四夷,臣服异类,是极治之馀功,而太平之粉饰也。
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
今者陛下惩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之租赋,督转漕之吏,使备沿边三岁之畜。
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犹以为未也。
何者?
秘府之财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而未可以为长久之计。
此臣所以求效其区区,而不能自已也。
盖善为国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万事赖焉,故常使财胜其事,而事不胜财,然后财不可尽而事无不济。
财者车马也,事者其所载物也。
载物者常使马轻其车,车轻其物。
马有馀力,车有馀量,然后可以涉涂泥而车不偾,登坂崄而马不踬。
今也四方之财莫不尽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
平居惴惴仅能以自完,而事变之生复不可料。
譬如弊车羸马而引丘山之载,幸而无虞,犹恐不能胜。
不幸而有阴雨之变,陵谷之崄,其患必有不可知者。
故臣深思极虑,以为方今之计,莫如丰财。
然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
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
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可得也。
故臣谨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
冗吏之说曰:请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
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
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
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为民而已。
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县之职缺而取之于民,府寺之属缺而取之于郡县。
出以为守令,人以为卿相。
出入相受,中外相贯,一人去之,一人补之,其势不容有冗食之吏。
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无穷,而官有限极
于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坏,浸淫分散不复其旧。
是以吏多于上,而士多于下,上下相窒。
譬如决水于不流之泽,前者未尽,来者已至,填咽充满,一陷于其中而不能出。
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进。
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诈伪,不耻争夺,礼义消亡,风俗败坏,势之穷极遂至于此。
夫人情纾则乐易,乐易则有所不为;
窘则懑乱懑乱则无所不至。
今使众人相与皆出于隘,足履相蹑,肩肘相逮,徬徨而不得进,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
茍将禁之,则莫如止来者而辟其隘。
今也,驱市人而纳之不胜其多也,设崄于中涂而艰难之,是以法愈设而争愈甚。
惟陛下以时救之,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
其一,使进士诸科增年而后举,其额不增,累举多者无推恩。
其说曰:凡今之所以至于不可胜数者,以其取之之多也。
古之人其择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轻为士。
为士者皆其修絜之人也。
今世之取人,诵文书,习程课,未有不可为吏者也。
其求之不难而得之甚乐,是以群起而趋之。
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
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
举今世所谓居家不事生产,仰不养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扰州县,造作诽谤者,农工商贾不与也。
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于今不能一二也。
然其削平僭乱,创制立法,功业卓然,见于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万一也。
士之多不及于今世,而功则过之,无足怪者,取之至少则人不敢轻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选人也。
故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无实之士将不黜而自减。
且夫设科以待天下之士,盖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
吾则取之而彼则不能得,犹曰虽不能得,而累举多者必取无弃,则是以官徇人也。
且累举之士类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倦而后得之,数日而计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则其为政无所赖矣。
今有人畜牛羊而,既取其壮者,又取其老者。
取其壮者曰:吾取其力也。
取其老者曰:吾怜其老也。
如怜其老而已,则曷为以累牛羊哉?
苟诚以为有遗才焉,则今所谓遗逸之书有以收之矣。
其二,使官至于任子者,任其子之为后者,世世禄仕于朝,袭簪绶而守祭祀,可以无憾矣。
然而为是法也,则必始于二府
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不服。
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
盖矫失以救患者,必有所过而后济。
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齿庶官也。
其三,使百司各损其职掌而多其出职之岁月。
其说曰:百司,臣不得而尽详也,请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
三司之吏,世以为多而不可损,何也?
国计重而簿书众也。
臣以为不然,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繁,以简自处而以繁寄人。
以简自处,则心不可乱;
心不可乱,则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
以繁寄人,则事有所分;
事有所分,则毫末不遗,而情伪必见。
今则不然,举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会于三司,故三司者案牍之委也。
案牍既积,则吏不得不多;
案牍积而吏多,则欺之者众,虽有大利害不能察也。
夫天下之财,下自郡县而至于转运,转相钩较,足以为不失矣。
然世当以转运使为不可独信,故必至于三司而后已。
夫茍转运使之不可独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则三司未有不责成于吏者,岂三司之吏则重于转运使欤?
故臣以为天下之财,其详可分于转运使,而使三司岁揽其纲目。
既使之得优游以治财货之源,又可颇损其吏,以绝乱法之弊。
三司犹可损也,而百司可见矣。
然而此三法者,皆世之所谓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谤者也。
今且将行之,臣非敢犯众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为有可行之道焉。
何者?
台省六品、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
两制以上,一岁而任一人。
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变者也,而仁宗世则损之。
三载而考绩,无罪者迁其官,自唐以来亦未始有变者也,而英宗世则增之。
此二者,夫岂便于世俗哉?
然而莫敢怨者,以为吏多而欲损者,天下之公义;
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计也。
以私计而怨公义,其为怨也不直矣。
是以善为国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其无能为也
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尝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于怨。
何者?
士之出身为吏者,捐其生业,弃其田里,以尽力于王事。
而今也以吏多之故,积劳者久而不得迁,去官者久而不得调;
又多为条约以沮格之,减罢其举官,破坏其考第,使之穷窘无聊,求进而不遂。
此其为怨,岂减于布衣之士哉?
钧之二怨,皆将不免。
然使新进之士日益多,国力匮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胜言者,故臣愿陛下亲断而力行之。
茍日增之吏渐以衰少,则臣又将有以治其旧吏,使诸道职司每岁终任其所部,郡守监郡各任其属。
曰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钧其轻重而裁之。
已而以他事发,则与之同罪,虽去官与赦不降也。
夫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其为恶也著矣,而上不察,则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虽与之同罪而不过。
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终身,茍其有罪,终身钧坐之。
夫任人之终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
任人之岁终而无过,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
臣请得以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虽圣人有所不能;
任其已然之可知,虽众人能之。
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辞矣,而况任之以众人之所能,顾不可哉?
且按察之吏则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无损于我,而徒以为怨云尔。
今使其罪及之,其势将无所不问。
陛下诚能择奉公疾恶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厉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则其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得过误,适陷于深文者也。
茍遂放归,终身不齿,使奸吏有所惩,则冗吏之弊可去矣。
冗兵之说曰:臣闻国朝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革至少。
其后荡灭诸国,拓地既广,兵亦随众。
雍熙之间,天下之兵仅三十万。
方此之时,屯戍征讨,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尝有兵少之患也。
咸平景德以来,契丹内侵,继迁叛逆。
每有警急,将帅不问得失,辄请益兵。
于是召募日增,而兵额之多遂倍前世。
其后宝元庆历之间,元昊窃发,复使诸道点民为兵,而沿边所屯至七八十万。
自是天下遂以百万为额。
虽复近岁无事,而关中之兵至于二十八万。
举雍熙天下之众,适以备方今关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于此见矣。
然臣闻方今宿边之兵,分隶堡障,战兵统于将帅者,其实无几。
每一见贼,贼兵常多,我兵常少,众寡不敌,每战辄败。
往者将帅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
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馀,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于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
兵法有之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
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
「而爱爵禄,百金不能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重于间」。
间者,三军之司命也。
臣窃惟祖宗用兵至于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于以多为少,得失之原皆出于此。
何以言之?
臣闻太祖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
郭进武、宋琪李谦溥李继勋等四人,使备河东
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
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
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馀,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
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
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丧。
是以当此之时,备边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
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
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
至于用间,则曰官给䌽。
夫百饼之,数束之䌽,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
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
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于熟户。
茍有藉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
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
以百万之众而常患于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
夫关市之征比于䌽则多,而三十万人之奉比于百万则约。
众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岁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征以与人,至于百万则恬而不知怪。
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
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
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
耳目既明,虽有强敌而不敢辄近,则虽雍熙之兵可以足用于今世。
陛下诚重难之,臣请陈其可减之实。
何者?
今世之强兵莫如沿边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
其名愈高,其廪愈厚;
其廪愈厚,其材愈薄。
往者西边用兵,禁军不堪其役,死者不可胜计。
羌人每出,闻多禁军,辄举手相贺;
闻多土兵,辄相戒不敢轻犯。
以实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当禁军三人;
禁军一人,其廪给足以赡土兵三人。
使禁军万人在边,其用不能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
边郡之储比于内郡,其价不啻数倍。
以此权之,则土兵可益而禁军可损,虽三尺童子知其无疑也。
陛下诚听臣之谋,臣请使禁军之在内郡者勿复以戍边,因其老死与亡而勿复补,使足以为内郡之备而止。
去之以渐,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
冗费之说曰:世之冗费不可胜计也,请言其大与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类推之。
臣闻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穷。
事至而后谋则害于事,恩穷而后迁则伤于恩。
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
方此之时,宗室之众无几也,是以合族于京师,久而不别,世历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过于此时者也。
禄廪之费多于百官,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
无亲疏之差,无贵贱之等。
自生齿以上皆养于县,长而爵之,嫁娶丧葬无不仰给于上。
日引月长,未有知其所止者。
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穷者也,然而未闻所以谋而迁之。
古者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
以人子之爱其亲,推而上之至于其祖,由祖而上至于百世,宜无所不爱。
无所不爱则宜无所不庙。
茍推其无穷之心,则百世之祖皆庙而后为称也。
圣人知其不可,故为之制,七世之外,非有功德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
莫贵于天子,莫尊于天子之祖,而庙不加于七,何者?
恩之所不能及也。
何独至于宗室而不然?
臣闻三代之间,公族有以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者。
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庶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盖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
至唐亦然。
故臣以为凡今宗室宜以亲疏贵贱为差,以次出之,使得从仕,比于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凡其禄秩之数,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与异姓均。
临之以按察,持之以僚吏,威之以刑禁,以时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于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为吏者则出之于近郡,官为庐舍而廪给之,使得占田治生,与士庶比。
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爵。
使其贤者老死,郁郁而无所施;
不贤者居处隘陋,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
唐武德之初,封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
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问大臣。
封德彝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
于是疏属王者降为公。
夫自王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
今使之爵禄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
然臣观朝廷之议,未尝敢有及此。
何者?
以宗室之亲而布之于四方,惧其启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
臣窃以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锢齿于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数世而亡。
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宗室也。
故为国者茍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
茍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
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去冗费之一端也。
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于太甚。
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略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强,天下承望而服。
然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
凡今东南之米,每岁溯汴而上,以石计者至五六百万。
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之卒弊于道路,月廪岁给之奉不可胜计。
往返数千里,饥寒困迫,每每侵盗,杂以它物,米之至京师者率非完物矣。
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
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每岁所运之数而四分之。
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船与兵而漕之,凡皆如旧。
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过免其商税。
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欺盗败失者,以今三司军大将之赏与之。
方今滨江之民以其船为官运者,不求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较者,得其赢以自润。
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为军大将
以此推之,宜有应募者。
其一官自置场而买之京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
夫物有常数,取之于南则不足于北,舍之于东则有馀于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
今官欲买之,其始不免于贵。
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将反于贱。
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也。
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
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贫之源也。
从其可恤而收之,无所不收,则其所存者广矣;
从其无足恤而弃之,无所不至,则其所亡者多矣。
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
此说之行于天下,数百年于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已者常多于旧。
臣不敢远引前世,请言近岁之事。
自嘉祐以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
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岁河朔之大震,百役并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不废于百官。
横山用兵供亿之未定,与京西流民劳徕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丧不俟岁月而葬。
臣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恤之义。
臣诚知事之既往,无可为者。
然茍自今从其可恤而收之,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
臣不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说以献。
伏惟陛下思深谋远,听断详尽,于天下之事无所不瞩,臣之所陈何足言者?
然臣愚以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
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于其官而后责其成绩。
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
今虽不能使之尽久,然至于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沿边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
天下之事将责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
陛下诚择人而用之,使与二府皆久于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长久之计,君臣同心,上下协力,磨之以岁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
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
今世之士大夫好同而恶异,疾成而喜败。
事茍不出于己,小有龃龉不合,则群起而噪之。
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属吏,岁终而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将多于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
不幸而有一不当,众将群指以罪。
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于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于惑。
众人非之于下,而朝廷疑之于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败矣。
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杀人者,或者因以耕田为可废。
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
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
茍陛下诚以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于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弊可去也。
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而无不如意。
举天下之众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则固。
虽有西戎北狄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
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举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
臣不胜愤懑,越次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
臣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书。
乞罢修条法劄子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一、《高峰文集》卷二
臣伏睹关报,敕令所编修在京通用敕条已成,见择日投进。
绍兴六年六月一日指挥,合次第接续重修六曹、寺、监、库务通用及常平、免役条法。
臣窃闻国家承平百八十年,如敕令格式之文,代有成宪,讨论润色,宜亦详且尽矣。
而必欲更修,臣窃以为非今日之急务也。
何则?
昨修绍兴新书,累年而后成,奉行以来,每见牴牾,致烦陛下诏监司郡守承用官局修其遗阙,施行冲改。
又新修吏部七司法,皆颁行矣,亦不免窒碍,逐选复须申明添改。
又近颁禄秩敕令,盖尝两经推恩,谓不刊之典矣。
而在京官吏请给,今则复用元丰崇宁大观政和一司专降指挥
其在外诸军请受,仍并无该载,乃独用嘉祐律令。
虽申请往复,卒无定制,姑听随元批勘而已。
臣是以知修书之难,徒为纷纷劳费,未见其有益也。
况如常平、免役之法,创自神祖,规制已定,历绍圣元符以来,数十年间不废,增修尤为详备。
在今多事之际,虽不必尽用,然一出一入,未有定论,苟欲垂训,徒为异耳。
臣愿特降睿旨,自今修书,一切姑罢。
若曰时移事异,祖宗旧制或不可得,前后续降亦复未尽,要当随时制宜,自我作法,则尤不可不谨也。
盖近年修书之官,率多文士,初不责其明习法令,历练世务。
其于汲引寒畯、推择勋德之世则善矣;
付以笔削,著为新制,宜其牴牾之多也。
又况期以成书,改秩选官,是以类多卤莽速就,不暇精详,此臣所以区区愿罢之意也。
设若朝廷以续修为不可已,未能遽罢,犹当谨选官属,无使亟易,优给吏禄,试然后补,辍成书之赏,推考满之恩,庶几官吏安职究心,无复茍且灭裂之弊,则犹不为过举也。
长乐梁世则为余言林氏达观楼横海峤天下奇景也索诗为赋一章 宋 · 沈与求
 押支韵
老眼纷世故,百嗜了若遗。
忽闻佳山水,未到神已驰。
迢迢古长乐,山水天下奇。
中有隐君子,少读升天词。
兹游不可遂,楼居在厜㕒。
要欲尽一览,吞灭海峤姿。
想当宴坐久,远意渺莫追。
定见月岭堕,洪澜浴朝曦。
蓬莱蔚相向,拍手招安期。
秀色故可餐,却粒到玉芝。
何当往从游,下视培塿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