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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辩陈留移桥1044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六、《范文正公政府奏议》卷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八
臣前日与章得象以下亲奉德音,谓近知左右臣寮恐上不能主张,不敢尽心言事,今后不得更事形迹,避涉朋党,须是论列,必无所疑。
臣等千载遭逢,得陛下圣言及此,不胜庆幸!
不胜庆幸!
臣日夜发愤,愿尽其心,以副陛下待辅弼之意,虽犯雷霆,岂敢回避?
今切见审刑大理寺奏断王尧臣以下公案,内有情理不圆,刑名未审之处,如便降敕,恐外议纷纭,传播天下。
臣忝参预大政,岂当缄默,负陛下前日之训,为天下罪人?
今略指陈事节,奏列如后。
一、陈留桥是真宗皇帝亲诏为损舟船,遂遣使经度而迁之前来。
姚仲孙三司日,杜衍乞移此桥,仲孙不行。
王拱辰知开封府日,又乞移之,拱辰亦是不行。
昨又令催纲使臣乞移此桥,本府前来官员,只差一主簿相度,便具申奏。
朝廷不知先朝有诏,失于论详,遂许移之。
三司去年新曾添修,今又破材料,遂奏乞差官相度,乃是举职,今却以不应奏而奏坐罪,惟圣慈深察,方可见情。
一、据案申照,勘得三司手分已先检寻移桥文字,于初九日纳在王尧臣处,要行遣申奏。
次日方见王溟为本人自陈留替回,尧臣遂先发言,问当移桥利害,溟方对荅,即非因王溟请托而后行也,望圣慈察此一节。
一、经曰:「贵贵为其近于君也,贵老为其近于亲也」。
又堂高则陛高。
盖言重公卿者,所以尊天子也。
三司使主天下大计,在天子股肱之列,有大罪则陛下自行贬废,不可使法吏以小过而辱之。
投鼠忌器,正在此矣。
陛下纵有轻近臣之意,不可外示于人。
何哉?
近臣轻则减天子之重矣。
法寺尧臣杖七十公罪,其过至小。
伏望圣慈特遣中使传宣安抚,释放赎法,便令入谢,以存国体,群臣幸甚幸甚。
一、王溟得替赁卢家宅子,称每月饶减得房钱一贯文。
其人已移辰州通判,只是暂时守官,即非久住宅子之时,又未曾言请托桥事,量人情只是为王溟曾在本县守官,遂欲借宅子与住。
其王溟尚不肯,须用钱赁居,只饶减得钱一贯文。
今因王砺奏王溟受卢家请托,入狱之后,须至虚有招认。
岂可一两贯钱,便使得一员外郎请托此事?
兼案内照勘得因尧臣问及,遂说利害,又无不移桥之言,岂是请托之情?
今独追官勒停,众议未允,望圣慈深察,可见其情。
或与罚铜监当,亦减得外边怨谤,又免本人频来理雪,紊烦朝廷。
一、陈荣古定夺桥事,据案帐上开说,所损舟船五十五只。
内五十只因风并相磕撞致损,只有五只因桥致损。
又根究得元乞移桥状内所说,损却人命及陷没财物,并是虚诳。
所以荣古定夺,更不移桥。
今来虽依王砺所奏,移归旧处,一则违先朝诏命,二则未及月馀,已闻新桥不利,损却舟船。
撞折桥柱,及水势稍恶,重船过往不易。
若再差人体量,必是先朝不错移改。
以此知陈荣古所定,未必不当。
虽三度取状,不全招认罪名。
盖有此情理,须至分疏,本因公事,别无私曲。
法寺坐为私罪,伏望圣慈特与改作公罪,免令过后频来理雪。
一、慎钺三司判官,本案管移桥公事,既闻差王砺重行定夺,遂令人探问,移与不移。
今来勘得,别无情弊,伏望圣慈特与改作公罪,庶免非辜。
一、王砺尧臣祖同姓名,素不相喜,因此定夺,遂诬奏乞勘三司情弊。
又奏慎钺尧臣所举,必有奸谋。
今有勘劾,别无情弊,亦无奸谋。
王砺亲自定夺此事,当以实言,且非风闻之失也。
右,前件王尧臣罪名,乞特出圣意,差中使传宣放罪,令依旧起居。
并乞特降圣旨,王溟免追官罚铜与监当,陈荣古慎钺并与改作公罪。
如此施行,则众情稍安,群议自息。
王砺初奏王尧臣必有情弊,及有奸谋,满朝公卿忧尧臣祸有不测,赖陛下仁圣,特与辩明,不陷深文。
群臣又近奉德音,令不避嫌疑,而况陛下越次擢用,敢不尽心助陛下之明德?
臣至诚激切,丝发不隐,望天鉴照临。
奏论职田不可罢天圣八年1030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范文正公集补编》卷一、范文正公年谱 创作地点:山西省运城市永济市
真宗初赐职田,实遵古制,盖大赉于多士,俾无蠹于生民。
无厌之徒,或冒典宪,由滥官之咎,非职田之过。
若从而废罢,则吏困于廉;
收而均给,则民受其弊。
天下幕职、州县官三班使臣俸禄微薄,全藉职田济赡,其无职田处,持廉之人例皆贫窘。
曩时士员尚少,凡得一任,必五六年方有交替,到阙即日差除,复便请给。
当时条例未密,士寡廉隅,虽无职田,自可优足。
今物贵,与昔不同,替罢之后,守选待阙,动踰二年。
官吏衣食不足,廉者复浊,何以治化?
天下受弊,必如臣言。
乞深加详轸,不以一时之论,废经远之制,天下幸甚。
执政1027年1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范文正公集》卷八、《皇朝文鉴》卷一一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八、《圣宋文选》卷六、《事文类聚翰墨大全》甲集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天圣五年月日,丁忧范某,谨择日望拜,上书于史馆相公集贤相公、参政侍郎参政给事居亲之丧,上书言事,踰越典礼,取笑天下,岂欲动圣贤之知,为身名之计乎?
谓居丧越礼,有诛无赦,岂足动圣贤之知耶?
矧亲安之时,官小禄薄,今亲亡矣,纵使异日授一美衣,对一盛馔,尚当泣感风树,忧思无穷,岂今几筵之下,可为身名之计乎?
不然,何急急于言哉?
盖闻忠孝者,天下之大本也,孝不逮矣,忠可忘乎!
此所以冒哀上书,言国家事,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庶乎四海生灵,长见太平。
况今圣人当天,四贤同德,此千百年中言事之也。
然圣贤之朝,岂资下士之补益乎!
盖古之圣贤,以刍荛之谈,而成大美者多矣,岂俟引而质之?
况儒者之学,非王道不谈,敢企仰万一,因拟议以言之,皆今易行之事,其未易行者,所不言也。
恭惟相府居百辟之首,享万钟之厚,夙兴夜寐,未始不欲安社稷,跻富寿,答先帝之知,致今上之美。
况圣贤存诚,以万灵为心,以万物为体,思与天下同其安乐。
然非思之难,致之难矣。
窃览前书,见周汉之兴,圣贤共理,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则当时致君者,功可知矣。
周汉之衰,奸雄竞起,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则当时致君者,罪可知矣。
李唐之兴也,如周汉焉;
其衰也,亦周汉焉。
自我宋之有天下也,经之营之,长之育之,以至于太平,累圣之功,岂不大哉!
然否极者泰,泰极者否,天下之理,如循环焉。
惟圣人设卦观象,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非知变者,其能久乎!
此圣人作《易》之大旨,以授于理天下者也,岂徒然哉!
今朝廷久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弗用矣,士曾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穷矣
朝廷无忧,则苦言难入;
天下久平,则倚伏可畏;
兵久弗用,则武备不坚;
士曾未教,则贤材不充;
中外奢侈,则国用无度;
姓困穷,则天下无恩。
苦言难入,则国听不聪矣;
倚伏可畏,则奸雄或伺其时矣;
武备不坚,则戎狄或乘其隙矣;
贤材不充,则名器或假于人矣;
国用无度,则民力已竭矣;
天下无恩,则邦本不固矣。
傥相府思变其道,与国家磐固基本,一旦王道复行,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由今相府致君之功也。
傥不思变其道,而但维持岁月,一旦乱阶复作,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亦今相府负天下之过也。
曹参萧何之规,以天下久乱,与人息肩,而不敢有为者,权也;
今天下久平,修理政教,制作礼乐,以防微杜渐者,道也。
张华西晋之危,而正人无徒,故维持纪纲,以延岁月,而终不免祸,以大乱天下。
今圣人在上,老成在右,岂取维持之功,而忘磐固之道哉!
某窃谓相府报国致君之功,正在乎固邦本,厚民力,重名器,备戎狄,杜奸雄,明国听也。
固邦本者,在乎举县令,择郡守,以救民之弊也。
厚民力者,在乎复游散,去冗僭,以阜时之财也。
重名器者,在乎慎选举,敦教育,使代不乏材也。
备戎狄者,在乎育将材,实边郡,使夷不乱华也。
杜奸雄者,在乎朝廷无过,生灵无怨,以绝乱之阶也。
明国听者,在乎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于有道也。
夫举县令,择郡长,以救民之弊者,何哉?
某观今之县令,循例而授,多非清识之士。
衰老者为子孙之计,则志在苞苴,动皆徇己
少壮者耻州县之职,则政多茍且,举必近名。
故一邑之间,簿书不精,吏胥不畏,徭役不均,刑罚不中,民利不作,民害不去,鳏寡不恤,游惰不禁,播蓺不增,孝悌不劝。
以一邑观之,则四方县政如此者十有七八焉,而望王道之兴,不亦难乎!
某恐来代之书论得失者,谓相府有不救其弊之过矣。
如之何使斯人之徒为民父母,以困穷其天下?
又朝廷久有择县令郡长之议,而不遂行者,盖思退人以礼,不欲动多士之心,故务因循而重改作也,岂长世之策哉!
傥更张之际,不失推恩,又何损于仁乎!
今约天下令录,自差京朝官外,不过千数百员。
自来郊天之恩,鲜及州县。
若天下令录,自大礼以前,满十考者,可成资日替,与职官;
七考以上,可满日循其资俸,除录事参军
县令昏迈庸常之流,可去数百人矣。
盖职官、录事参军,不甚亲民,为害亦细。
此谓退人以礼,士岂有怨心哉!
其间课最可尚,论荐颇多,俟到铨衡,别议畴赏
前既善退,后当精选。
判司簿尉,不由荐举,初入令录之人,并可注录事参军
如无员阙,可授大县簿尉,仍赐令录之俸。
其曾任令录,有过该恩,合入本资者,可依初入之例。
颁此数条,入令者鲜。
然后委清望官于幕职判司簿尉中历三考以上,具理绩举充。
其川、广、福建县令,可委转运使等,就近于判司簿尉中举移,庶从人便。
若此后诸处县令,特有课最可旌尚者,宜就迁一官,更留三载,庶其宣政者可以成俗,其侥倖者自从朝典。
如此行之,三五年中,天下县政可澄清矣。
愿相府为天下生灵而行之,为国家盘固基本而思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则天下幸甚幸甚!
某又观今之郡长,鲜克尽心。
有尚迎送之劳,有贪燕射之逸。
或急急于富贵之援,或孜孜于子孙之计。
志不在政,功焉及民!
以狱讼稍简为政成,以教令不行为坐镇,以移风易俗为虚语,以简贤附势为知几。
清素之人,非缘嘱而不荐;
贪黩之辈,非寒素而不纠。
纵胥徒之奸尅,宠风俗之奢僭。
况国有职制,禁民越礼,颁行已久,莫能举按。
使国家仁不足以及物,义不足以禁非,官实素餐,民则菜色。
有恤鳏寡,则指为近名;
有抑权豪,则目为掇祸。
茍且之弊,积习成风。
俾斯人之徒共理天下,王道何从而兴乎!
某恐来代之书论得失者,亦谓圣朝有不救其弊之过矣。
然朝廷以黜陟郡长为难者,官有定制,不欲动摇,惧其招怨谤而速侥倖尔。
知县两任,例升同判
同判两任,例升知州
柰何在下之时,饰身修名,邀其清举;
居上之后,志满才乏,愆于素持?
止能偷安,未至覆餗,故贤愚同等,清浊一致。
此乃朝廷避怨于上,移虐于下,俟其自败,民何以堪!
郑庄公共叔之自弊,而《春秋》罪焉,以其长恶也。
《易》曰:「履霜,坚冰至」。
由辨之不早辨也。
此圣人昭昭之训,岂用于先王,而废于今日者哉!
近年诸处郡长,以赃致罪者数人,皆贯盈之夫,久为民患。
如此之类,至终不败者,岂止数人而已乎!
转运使提点刑狱,职在访察,其如位望相亚,怨仇可敌,非致败露,鲜敢发明。
宜乎论道之间,激扬天下。
古者天子五载一巡。
皇上凝命,于今六载矣,以军国重大,未可行远古之道。
今郊礼之馀,宜宣大庆。
可于两制以上,密选贤明,巡行诸道,以兴利除害,黜幽陟明。
舒惨四方,岂同常务!
可命御史严谕百僚与出使之官,绝书刺往还之礼,仍翌日首涂,以禁请托。
茍利天下,大体何伤!
所出使之官,宜以宣庆为名,安远听也。
其诸道知州、同判,耄者、懦者、贪者、虐者,轻而无法者,堕而无政者,皆可奏降,以激尸素;
又四方利病,得以上闻。
未举巡狩之礼,而遣观风之使,非不典也。
然后委清望官,于朝臣同判中举诸郡长,于朝臣知县中举诸同判
今后同判之官,非著显效,及有殊荐,虽或久次,止可加恩,郡国之符,不当轻授。
知县之人入同判者,宜比此例。
如此行之,天下郡政其滥鲜矣。
今一司一务犹或举官,一郡之间,生灵数万,反可轻授于人乎!
愿相府为天下生灵而行之,为国家盘固基本而行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天下幸甚幸甚!
某前所谓官有定制,不欲动摇,惧其招怨谤而速侥倖者,两宫圣人临轩命使,激扬善恶,澄清天下,何怨谤之有乎!
自兹以降,非举不授,举官之责,厥典非轻,何侥倖之有乎!
如所举之人果成异政,则宜旌尚举主,以劝来者。
圣朝未行此典,盖亦阙矣。
县令长既得其才,然后复游散,去冗僭,以阜时之财者。
何哉?
某观天下谷帛,厥价翔起,议者谓生灵既庶,使之然矣。
某谓生者既庶,则作者复众,岂既庶之为累哉!
盖古者四民,秦汉之下,兵及缁黄,共六民矣。
今又六民之中,浮其业者不可胜纪,此天下之大蠹也。
士有不稽古而禄,农有不竭力而饥,工多奇器以败度,商多奇货以乱禁,兵多冗而不急,缁黄荡而不制,此则六民之浮不可胜纪,而皆衣食于农者也,如之何物不贵乎?
如之何农不困乎?
某谓谷帛之贵,由其播蓺不增,而资取者众也;
金银之贵,由其制度不严,而器用者众也。
或谓资四夷之取而使之然,则山川之所出,与恩信之所给,自可较之,非某所敢知也。
今议更张之制,繁细非一,某敢略而陈之。
夫释道之书,以真常为性,以清净为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智者尚难于言,而况于民乎?
君子弗论者,非今理天下之道也。
其徒繁秽,不可不约。
今后天下童行,可于本贯陈牒,必诘其乡党。
茍有罪戾,或父母在,鲜人供养者,勿从其请。
如已受度,而父母在,别无子孙,勿许方游,则民之父母鲜转死于沟壑矣。
斯亦养茕独、助孝悌之风也。
其京师寺观,多招四方之人。
宜给本贯凭由,乃许收录。
斯亦辨奸细、复游散之要也。
其天下寺观,每建殿塔,蠹民之费,动踰数万,止可完旧,勿许创新。
斯亦与民阜财之端也。
又古者兵在于民,且耕且战。
秦汉之下,官库为常,贵武勇之精,备征伐之急也。
今诸军老弱之兵,讵堪征伐!
旋降等级,尚费资储。
然国家至仁,旨在存活。
若诏诸军年五十已上,有资产愿还乡里者,一可听之,稍省军储,复从人欲;
无所归者,自依旧典。
此去冗之一也。
又诸道巡检所统之卒,皆本城役徒,殊非武士,使之禁暴,十不当一。
而诸州常患兵少,日旋招致,谷帛之计,其耗万亿。
以某观之,自京四向千里之间,或多寇盗,盖创置巡检,路分颇多,而卒伍至羸,捕掩无效,非要害者,宜悉罢之。
所存之处,资以禁军,训练既精,寇盗如取。
况千里之内,抽发非难,又使少历星霜,不至骄惰。
彼无用之卒,可减万数,庶使诸郡节于招致。
此去冗之次也。
京畿三辅五百里内,民田多隙,农功未广。
既已开导沟洫,复须举择令长,使询访父老,研求利病,数年之间,力致富庶。
不破什一之税,继以百万之籴,则江淮馈运,庶几减半,挽舟之卒,从而省焉。
此亦去冗之大也。
至于工之奇器,败先王之度;
商之奇货,乱国家之禁。
中外因之侈僭,上下得以骄华
宜乎大变浇漓,申严制度,使珠玉寡用,谷帛为宝。
此又去僭丰财之本也。
今盛明之代,何事而不可行乎!
曩者国家禁泥金之饰,久未能绝,一旦使命妇不服,工人不作,于今天下无敢衣者。
使其馀奢僭,皆如泥金之法,亦何患不禁乎!
又播蓺之家,古皆督责。
今国家有劝农之名,无劝农之实。
每于春首,则移文于郡,郡移文于县,县移文于乡;
乡矫报于县,县矫报于郡,郡矫报于使。
利害不察,上下相蒙,岂朝廷之意乎!
若县郡长,一变其人,乃可诏书丁宁,复游散之流,抑工商之侈,去士卒之冗,劝稼穑之勤。
以《周礼》司徒之法约而行之,使播者蓺者以时以度,勤者惰者有劝有戒,然后致天下富之寿之,彼不我富、不我寿者岂能革之哉!
此则厚民力、固邦本之道也。
观夫《国风》之《七月》、《小雅》之《甫田》,皆以农夫之庆,为王化之基,岂圣人不思而述者乎!
故周、汉、李唐,虽有祸乱,而能中兴者,人未厌德,作乱者不能革天下之心,是邦本之固也。
六朝五代之乱,鲜克中兴者,人厌其德,吊民者有以革天下之心,是邦本之不固也。
然则厚民力、固邦本,非举县令、择郡长,则莫之行焉。
或谓举择令长,久则乏人,亦何道以嗣之?
某谓用而不择,贤孰进焉;
择而不教,贤孰继焉?
宜乎慎选举之方,则政无虚授;
敦教育之道,则代不乏人。
今士林之间,患不稽古,委先王之典,宗叔世之文,词多纤秽,士惟偷浅,言不及道,心无存诚。
暨于入官,鲜于致化,有出类者,岂易得哉!
中人之流,浮沉必矣。
至于明经之士,全暗指归。
讲议未尝闻,威仪未尝学,官于民上,贻笑不暇,责其能政,百有一焉。
《诗》谓长育人材,亦何道也?
古者庠序列于郡国。
王风云迈,师道不振,斯文销散,由圣朝之弗救乎!
当太平之朝,不能教育,俟何时而教育哉!
乃于选用之际,患其才难,亦由不务耕而求穫矣。
今春诏下礼闱,凡修词之人,许存策论,明经之士,特与旌别,天下之望,翕然称是。
其间所存策论,不闻其谁,激劝未明,人将安信?
傥使呈试之日,先策论以观其大要,次诗赋以观其全才,以大要定其去留,以全才升其等级,有讲贯者,别加考试,人必强学,副其精举。
复当深思治本,渐隆古道,先于都督之郡,复其学校之制。
约《周官》之法,兴阙里之俗,辟文学掾,以专其事。
敦之以诗书礼乐,辨之以文行忠信,必有良器,蔚为邦材,况州县之用乎!
夫庠序之兴,由三代之盛王也,岂小道哉!
孟子谓得天下英材而教育之,一乐也,岂偶言哉!
行可数年,士风丕变。
斯择材之本,致理之基也。
又李唐之盛,常设制科,所得大才,将相非一。
使天下奇士,学经纶之盛业,为邦家之大器,亦策之上也。
先朝偶属多务,暂停此科。
今可每因贡举之时,申其坠典。
必有国士,继于唐人,岂非邦家之盛选欤!
勿谓未必得人,遂废其道。
此皆慎选举、敦教育之道,亦何患乏人哉!
傥国家行此数事,若今刑政之用心,则无不成焉。
前代乱离,鲸吞虎噬,无卜世卜年之意,故斯道久缺,反为不急之务。
既在承平之朝,当为长久之道,岂如西晋之祸,而有何公之叹者乎!
愿朝廷念祖宗之艰难,相府建风化之基本,一之日图之,二之日行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则天下幸甚幸甚!
至于岩穴草泽之士,或节义敦笃,或文学高古,宜崇聘召之礼,以厚浇竞之风。
国家近年羔雁弗降,或有考槃之举,不踰助教之命,孝廉之士,适以为辱,何敦劝之有乎!
又流外之官,澄清未至,沿之则百姓受弊,革之则诸司乏人,将使群谤不兴,众心知劝,不若敦仍旧之制,加奖善之方。
簿尉两任,有举奏者,许入录事参军
录事参军有举奏者,许入职事官,或换三班使臣
既有进身之阶,岂无畏法之志!
设使流内之人无迁进之望,而能尽公者必亦鲜矣。
今后百司新入之人,或采其艺能,或出于仕族,行藏必审,考试必精。
避役之人,无图之类,严革其弊,高为之防。
既激其流,复澄其源,亦何患流外之冗乎!
某又谓育将材,实边郡,使夷不乱华者,何哉?
盖闻古之善禦戎者,将不乏人,则师战而不衄,边不乏廪,则城围而不下,狄疑且畏,罔敢深入。
刘汉所以长也。
不善禦戎者,将在贵臣,边须远馈,故战之则衄,围之则下,狄无疑畏,乘虚深入。
石晋之所以亡也。
今兵久不用,未必为福。
在开元之盛,有函谷之败,可龟鉴矣。
何哉?
昔之战者,耄然已老;
今之壮者,嚚而未战。
闻名之将,往往衰落;
岂无晚辈,未闻边功。
此必庙堂之所思也。
仍闻沿边诸将,不谋方略,不练士卒,结援弭谤,固禄求宠,一旦急用,万无成功。
加以边民未丰,边廪未实,下武之际,兵寡食足,如屯大军,必烦远馈。
则中原益困,四夷益矫,深入之虞,未可量也。
于时庙堂之上,虽有皋陶之谋,伯益之赞,不亦难乎!
夫天下祸福,如人家道,成于覆篑,败于疾雷。
圣朝岂恃其太平而轻其后计?
王衍之鉴,岂曰不明?
清谈之间,坐受其弊。
盖备之弗预,知之弗为,许下之兵,日血十万,岂不痛心哉!
今西北和好,诚为令图,安必虑危,备则无患。
昔成周之盛,王道如砥。
及观《周礼》,则大司马阵战之法粲然具存。
乃知礼乐之朝,未尝废武。
孙吴之书,禁而废学。
茍有英杰,受亦何疑?
且秦之焚书也,将以愚其生人,长保天下;
及其败也,陈胜吴广岂读书之人哉!
况前代名将,皆洞达天人,嗣续忠孝,将门出将,史有言焉。
今将家子弟,蔑闻韬钤,无所用心,骄奢而已。
文有武备,此能备乎!
今可于忠孝之门,搜智勇之器,堪将材者,密授兵略,历试边任,使其识山川之向背,历星霜之艰难。
一朝用之,不甚颠沛,十得三四,不云盛乎!
至于四海九州必有壮士,宜设武举,以收其遗。
唐郭子仪武举所得者也,斯可遗乎?
之中,素有才识,可赐孙吴之书,使知文武之方,异日安边,多可指任
此皆育将才之道也。
又沿边知、同,精加举择,特授诏命,专谋耕桑,三五年间,丰其军廪。
此则实边郡之道也。
将材既育,边郡既实,师战而不衄,城围而不下,狄疑且畏,敢深入乎!
纵有搔动,朝廷可高枕矣。
前代禦戎,其策非一。
唐陆贽议缘边备守之术,请置本土之兵,勤营田之利,与今事宜相近,可约而行也。
本土之兵者,若今之北边有云翼招收之军,更可增致,作为奇兵。
至于营田之利,宜常兴作而加焉。
愿相府为国家安危思之,五代之乱非远也;
河朔生灵思之,景德之前未久也。
今相府劳一夕之思,绝百代之耻,无使中原见新羁之马,赤子入无知之俗,则天下幸甚幸甚!
圣人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
又曰:「民到于今受其赐」。
管仲,霸臣也,而能攘戎狄,保华夏,功高当时,赐及来代,况朝廷之盛德乎!
某又谓朝廷无过,生灵无怨,以绝乱之阶者,何哉?
盖天下奸雄,无代无之。
或穷为夜舞,或起为大盗。
伺朝廷之过,执以为辞;
幸生灵之怨,吊而称义。
不然,亦何名而动哉!
今明盛之朝,岂有大过?
亦宜辨于毫末,杜其坚冰
或戚近挠权,或土木耗国,或禄赏未均,或纲纪未修,或任使未平,斯亦过之渐也。
某敢小举其失以言之。
国家戚近之人,不可不约,除拜之际,宜量其才,非曰惜恩,惧乎致寇。
若力小任重,则挠权乱法,增朝廷之过,启奸雄之志。
《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
所谓盗者,其奸雄之谓乎!
今道路传闻,或缁黄之流,或术艺之辈,结托戚近,邀求进贡,或受恩赐,或与官爵。
此挠权之渐矣,可不畏乎!
夫赏罚者,天下之衡鉴也。
衡鉴一私,则天下之轻重妍丑从而乱焉,此先王之所慎也。
又土木之兴,久为大蠹。
或谓土木之费,出于内帑,无伤财害民之弊,故为之而弗戒也。
某谓内帑之物,出于生灵。
太祖皇帝以来,深思远虑,聚之积之,为军国急难之备,非谄神佞佛之资也。
国家祈天永命之道,岂在兹乎!
洞真寿宁之宫,以延燎之灾,一夕逮尽,岂非天意警在帝心,示土木之所崇,非神灵之所据也?
安可取民人膏血之利,辍军国急难之备,奉有为之惑,冀无状之福,岂不误哉!
一旦有苍卒之忧,须给赏之资,虽欲重困生灵,暴加率歛,其可及乎!
此耗国之大也,可不戒哉!
傥谓内藏丰盈,用不可竭,则日者黄河之役,使数十州之人极力负资,奔走道路,岂惜府库之馀而不用之耶!
故土木之妖,宜其悉罢。
岂相府之不言乎?
两宫之不听乎?
文武百官之禄,取兵荒五代之制。
或职轻禄重,或职重禄轻,重轻之间,奔竞者至。
大亨之世,犹患不均,岂圣朝之意乎!
所宜损之益之,以建其极。
又今三司之官,差除颇异,禄赐弗轻。
何知弊而不言,多养望以自进?
天下金谷,决于群胥,掊克无厌,取怨四海,使先帝宽财之命,弗逮于民,和气屡伤,丰年寡遇,曾不谓之过乎?
盖由三司之官,不制考限,不责课最,朝受此职,夕求他官,直云假涂,相与匿祸。
天下受弊,职此之由,岂圣朝之意乎!
宜其别制考课,重议赏罚,激朝端之俊杰,救天下之疲瘵,其庶几乎!
又古之勋臣,赏延于世,今则每举大庆,必行此典。
两省以上,奏荐子弟,并为京官。
比于庶僚,亦既优矣。
而特每岁圣节,各序子孙,谓之赏延,黩乱已甚。
先王名器,私假于人,曾不谓之过乎?
非君危臣僭之朝,何其姑息之如是耶!
遂使荫序之人,塞于仕路,曾未稽古,使以司民
国家患之,屡有釐革,然但革其下而不革其上,节于彼而不节于此,天下岂以为然哉!
我相府岂惜一孺子之恩,不为百辟之表乎!
又远恶之官,多在寒族,权贵之子,鲜离上国。
周旋百司之务,懵昧四方之事。
况百司者,朝廷之纲纪,风教之户牖,咸在童孺,曾无激扬,使寺省之规,剥床至足,公卿之嗣,怀安败名。
未尝试难,何以致远!
非独招缙绅之议,实亦玷钧衡之公。
此则禄赏未均,任使未平,纲纪未修之类也。
斯弊已久,何可极乎!
惟我相府能革其弊,能变其极,而天下化成,不为难矣。
赵王伦石勒之徒,心窥天子,口责丞相,岂非奸雄之人,伺朝廷之过乎!
又今久安之民,不经涂炭,劳则易怨,扰则易惊。
猛将谋臣,威信未著。
况边民尚困,边廪尚乏,茍有骚动,馈运所艰。
武备未坚,狄志可骋,既挠之以征战,或加之以饥馑,生灵穷匮,奸雄奋迅,鼓舞群小,血视千里。
五代之鉴昭昭焉,非止方册之有云,抑亦耳目之可接也。
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亦尝有事四方,劳于馈运,而生灵不敢怨,奸雄不敢动者,何哉?
一则五代馀民久在涂炭,乍睹明盛,如子得母,纵有劳役,未甚曩昔,此生灵所以不敢怨也。
又当乘天开之运,震神武之威,征伐四方,动如山压,况躬擐甲胄,备尝艰难,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此奸雄所以不敢动也。
所谓彼一时此一时尔。
今朝廷岂谓当时之易,而不虑今时之难乎?
又谓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于有道者,何哉?
有若人未之病,则苦口之药鲜进焉;
国未之危,则逆耳之言鲜用焉。
故佞人易进,直臣易退,其致君于有道也难哉!
及其既病也,药必错杂而进,故鲜效焉;
及其既危也,言必错杂而用,故鲜功焉。
盖佞人在矣,直臣远矣,其悔之也难哉!
今朝廷久安,苦言而不用者,势使之然矣。
天深戒而不变者,祸可畏矣。
伏闻京师去岁大水,今岁大疫,四方闻之,莫不大忧,此天之有以戒也,岂徒然乎!
京师之灾甚于四方,何哉?
京师者,政教之所出,君相之所居也。
祸未盈而天未绝,故鉴戒形焉。
不独恐惧其心,必使修省其政,国家之德尚可隆,天下之道尚可行也。
傥弗惧于心,弗修于政,渐盈于祸,渐绝于天,则国家四海将如何哉?
或谓国家之灾,由历数之定,非政教之出。
若如所论,则夏禹九畴之书果妖言耶?
岂欲弃而焚之乎?
苟天下有善则归诸己,天下有祸则归诸天,岂圣朝之用心?
愿黜术士之言,奉先王之训,必不谬矣,必无过矣。
于保直臣,斥佞人,则两宫二圣之心如日星焉,孰可蔽其明乎?
纵有行伪而坚,言伪而辩,试于行事,人焉廋哉!
某往日不极言,而今极言者,学陋之人,思虑未精,又亲安之时,上惧失禄。
不幸亲今亡矣,朝廷或怒之,自顶至踵惟忠也,又何忧乎?
傥相府思变其道,与国家作长久之计,固其基本,一旦王道复行,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则福在国家,功在相府,得与天下生灵长见太平,幸甚幸甚!
窃以五代以来,诸侯暴酷,视民如,生杀由之。
皇朝龙兴,典章一宽。
真宗皇帝至仁如天,尽心于此。
内则举执法之吏,外则创按刑之司,徒流之间,无敢差者。
若今于教化之道,复如刑名之用心,亦何患不至乎!
今缙绅之间,多议按刑之司无益于外,亦思之未深耳。
如得其人,纠察四方,绝斯民之冤,协先帝之志,岂无益乎?
得人而已。
不可谓川之既平,可坏其防也。
今王刑既清,王道可行,此天下士人为相府惜其时也。
或曰,天下之事犹指诸掌,岂相府弗克行乎?
亦在两宫之意尔。
谓人主在上,或喜怒生杀,或好恶邪正,则谏诤之际,为臣不易也。
若乃修四方之政教,正百司之纲纪,澄清风俗,相府之职也,岂必两宫之意乎?
傥相府疑某之言,谓欲矫圣贤之知,为身名之计,岂不能终丧之后,为歌为颂,润色盛德,以顺美于时,亦何必居丧上书,踰越典礼,进逆耳之说,求终身之弃,而自置于贫贱之地乎!
盖所谓不敢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是不为身名之计明矣。
观前代国家,当其安也,士人上言,论兴亡之道,非圣主贤相,则百不一采;
及其往也,则后之史臣收于简策,为来代之鉴。
今日之言,愿相府采其一二,为国家天下之益,不愿后之史臣收于简策,为来代之鉴。
狂斐之人,诛赦惟命。
以庙堂深严,恐不得上,乃敢相门之下,各致此书,庶有一达于聪明。
干犯台严,下情无任惶恐激切之至。
不次,某死罪,惶恐再拜。
赵元昊1041年1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范文正公集》卷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东都事略》卷一二七、《皇朝文鉴》卷一一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四、《崇古文诀》卷一六 创作地点:陕西省延安市
正月日,具位某,谨脩诚意,奉书于夏国大王:伏以先大王归向朝廷,心如金石,我真宗皇帝命为同姓,待以骨肉之亲,封为夏王
履此山河之大,旌旗车服,降天子一等,恩信隆厚,始终如一。
齐桓、晋文之盛,无以过此。
朝聘之使,往来如家。
牛马驼羊之产,金银缯帛之货,交受其利,不可胜纪。
塞垣之下,逾三十年,有耕无战。
禾黍云合,甲胄尘委
养生葬死,各终天年。
使蕃汉之民,为之俗。
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之大功也。
自先大王薨背,今皇震悼,累日嘻吁,遣使行吊赙之礼,以大王嗣守其国,爵命崇重,一如先大王
昨者大王以本国众多之情,推立大位,诚不获让,理有未安,而遣行人告于天子,又遣行人归其旌节。
朝廷中外,莫不惊愤,请收行人,戮于都市。
皇帝诏曰:「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念先帝岁寒之本意,故夏王忠顺之大功,岂一朝之失,而骤绝之」?
乃不杀而还。
假有本国诸蕃之长,抗礼于大王,而能含容之若此乎!
省初念终,天子何负于大王哉!
二年以来,疆事纷起,耕者废耒,织者废杼,边界萧然,岂独汉民之劳弊耶!
使战守之人,日夜豺虎,竞为吞噬,死伤相枕,哭泣相闻,仁人为之流涕,智士为之扼腕。
天子遣某经度西事,而命之曰:「有征无战,不杀非辜,王者之兵也,汝往钦哉」!
某拜手稽首,敢不夙夜于怀。
至边之日,见诸将帅多务小功,不为大略,甚未副天子之意。
某与大王虽未尝高会,向者同事朝廷,于天子则父母也,于大王则兄弟也,岂有孝于父母而欲害于兄弟哉!
可不为大王一二而陈之。
传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语言皆从本国之俗,何独名称与中朝天子侔拟,名岂正而言岂顺乎?
如众情莫夺,亦有汉唐故事。
单于、可汗,皆本国极尊之称,具在方册。
某料大王必契丹为比,故自谓可行。
契丹石晋朝有援立之功,时已称帝。
大王世受天子建国封王之恩,如诸蕃中有叛朝廷者,大王当为霸主,率诸侯以伐之,则世世有功,王王不绝,乃欲拟契丹之称,究其体势,昭然不同。
徒使疮痍万民,拒朝廷之礼,伤天地之仁。
《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
是以天地养万物,故其道不穷;
圣人养万民,故其位不倾。
又传曰:国家以仁获之,以仁守之者百世。
昔在唐末,天下恟恟,群雄咆哮,日寻干戈,血我生灵,腥我天地,灭我礼乐,绝我稼穑。
皇天震怒,罚其不仁,五代王侯,覆亡相续。
老氏曰:「乐杀人者,不可如志于天下」,诚不诬矣。
后唐显宗祈于上天曰:「愿早生圣人,以救天下」。
是年,我太祖皇帝应祈而生。
及历试诸难,中外忻戴,不血一刃,受禅于周。
广南、江南、荆湖、西川,有九江万里之阻,一举而下,岂非应天顺人之至乎!
由是罢诸侯之兵,革五代之暴,垂八十年,天下无祸乱之忧。
太宗皇帝圣文神武,表正万邦,吴越纳疆,并晋就缚。
真宗皇帝奉天体道,清净无为,与契丹通好,受先大王贡礼,自兹四海熙然同春。
今皇帝坐朝至晏,后谏如流,有忤雷霆,虽死赦。
故四海之心,望如父母。
此所谓以仁获之,以仁守之,百世之朝也。
某料大王建议之初,人有离间,妄言边城无备,士心不齐,长驱而来,所向下。
今以强人猛马,奔冲汉地,二年于兹,汉之兵民固有血战而死者,无一城一将愿归大王者。
此可见圣宋仁及天下,邦本不摇之验也,与夫间者之说,无乃异乎!
今天下久平,人人泰然,不习战斗,不熟纪律。
刘平之徒,忠敢而进,不顾众寡,自取其困,馀则或胜或负,杀伤俱多。
大王国人,以获刘平为贺。
昔郑人侵蔡,获司马公子燮,人皆喜,惟子产曰:「小国无文治而有武功,祸莫大焉」。
而后郑国之祸,皆如子产之言。
今边上训练渐精,恩威以立,有功必赏,败事必诛,将帅而下,大知纪律,莫不各思奋力效命,争议进兵。
如其不然,何时可了?
招讨司统兵四十万,约五路入界,著其律曰:生降者赏,杀降者斩;
获精强者赏,害老幼妇女者斩;
遇坚战,遇险夺,可取则取,可城则城。
纵未能入贺之居,彼之兵民降者死者,所失多矣。
大王自祸其民,官军之势不获而已也。
某又念皇帝「有征无战,不杀非辜」之训,夙夜于怀。
师帅之行,君命有所不受,柰何锋刃之交,相伤众。
且蕃兵战死,非有罪也,忠于大王耳;
汉兵战死,非有罪也,忠于天子耳。
使忠孝之人,肝脑涂地,积累怨魄,为妖为灾,大王其可忽诸!
朝廷以王者无外,有生之民,皆为赤子,何蕃汉之限哉!
何胜负之言哉!
某与招讨太尉公、经略密学韩公尝议其事,莫若通问于大王,计而决之,重人命也。
其美利甚众。
王如能以爱民为意,礼下朝廷,复其王爵,承先大王之志,天下孰不称其贤哉!
一也。
众多之情,三让不获,前所谓汉唐故事,单于、可汗之称,尚有可稽,于本国语言为便,复不失其尊大,二也。
但臣贡上国,存中外之体,不召天下之怨,不速天下之兵,使汉边人,复见康乐,无死伤相枕、哭泣相闻之丑,三也。
大王之国,府用或阙,朝廷每岁有物帛之厚赐,为大王助,四也。
又从来入贡,使人止称蕃吏之职,以避中朝之尊。
按汉诸侯王相皆出真拜,又吴越王钱氏承制补官故事,功高者受朝廷之命,亦足隆大王之体,五也。
昨有边臣上言,乞招致首领,某亦已请罢,大王告谕诸蕃首领不须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则太平之乐,遐迩同之,六也。
国家以四海之广,岂无遗才?
有在大王之国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主,以报国士之知。
惟同心向顺,自不失其富贵,而宗族之人,更优恤,七也。
又马牛驼羊之产,金银缯帛之货,有无交易,各得其所,八也。
王从之,则上下同其美利,生民之患,几乎息矣;
不从,则上下失其美利,生民之患,何时而息哉!
某今日之言,非独利于大王,盖以奉君亲之训,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已乎。
大王择焉。
不宣。
某再拜。
答安抚王内翰1041年6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范文正公集》卷九 创作地点:甘肃省庆阳市
咨目,上安抚内翰学士:某处事疏略,忤朝廷意。
既去职任,而尚怀国家之忧。
如卞生献璧,不知其止,足虽可刖,而璧犹自贵。
柰何有昏眩之疾,举止少力,不堪王事,岂当预闻贤大夫之末议?
阁下此行,采西北士庶之言,欲下情之无壅。
又询及猥陋,某敢不罄其所见,诚无取焉。
昨者西戎僭中朝之号,四海愤怒。
虽困天下,义当讨伐。
今肯称兀卒,以避中朝,取汉唐故事,如单于、可汗之类,此理颇顺。
其馀须索,尚有议论与夺
或失此机会,卒无休兵之期。
如更有沮败,则用何道却行招纳?
国威愈屈,为祸转深。
傥朝廷欲雪边将之耻,必加讨伐,茍得良帅如汉之段纪明唐之李靖,诚可行焉。
其下如今朝曹玮之材,尚堪委以大事。
不然,则重为国家羞。
昔秦汉威加四夷,限长城,勒燕山,困弊中国,终成大悔。
至如西晋之衰,群胡乱华;
五代以来,屡有侵侮。
累朝欲刷大耻,终无成功。
真宗皇帝取汉文之策,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天下景福四十年矣。
今按《史记·律书》有汉文之议,言高旨远,可谓明主矣。
致天下和乐,通于律吕,故马迁著于八《书》,有旨哉!
其备边之议,虽复纳好,固不可懈也。
陕西沿边二千里,州军城寨,以兵势分守,皆不得已。
贼每全军而来,此则以寡击众,必将发奇谋,出死力,然后可禦也。
不必大决胜负,但观衅而攻,使来不厚获,去不全胜,纵边患未息,而无长驱之害,亦足为禦边之策。
柰何将佐之中,少精方略
或因门地,巧于结托,以取虚名;
或出军班,昧于韬钤,以致败事。
须鉴覆辙,速于更张。
宜于沿边及诸处使臣军员中,搜访智勇之人。
资地至浅,勋劳未著,即使权领职任,令手下各有兵甲,俟其有立,即时进擢。
庶可用之才,早补将帅之乏。
如弓箭手殿侍姚贵、刘廷光辈,可观其效。
泾原地平少险,奇兵难用,伤残之后,人心忧怯
将来贼之入寇,恐多由此路,须益兵五万,大为之防。
不然,或有所不支,乘虚而进,关中一扰,众必大溃,天下有危事矣。
惟阁下以众说参取,为国家图之。
不宣。
某再拜。
南京书院题名记1028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六、《范文正公集》卷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七、《圣宋文选》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皇宋辟天下,建太平,功揭日月,泽注河汉,金革尘积,弦诵风布
乃有睢阳先生礼部侍郎戚公同文,以贲于丘园,教育为乐。
门弟子由文行而进者,自故兵部侍郎许公骧而下凡若干人。
先生之嗣故都官郎中维、枢密直学士纶,并纯文浩学,世济其美,清德素行,贵而能贫。
祥符中,乡人曹氏,请以金三百万建学于先生之庐。
学士之子殿中丞舜宾时在私庭,俾干其裕;
太原奉常博士渎时举贤良,始掌其教;
清河职方员外郎吉甫时以管记,以领其纲。
学士画一而上,真宗皇帝为之嘉叹,面可其奏。
端明殿学士盛公侍郎度文其记,前参知政事陈公侍郎尧佐题其榜。
由是风乎四方,士也如狂,望兮梁园,归欤鲁堂
章甫如星,缝掖如云,讲议乎经,咏思乎文。
经以明道,若太阳之御六合焉;
文以通理,若四时之妙万物焉。
诚以日至,义以日精。
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我尊;
淬词为锋,则浮云我决,良玉我切。
然则文学之器,天成不一。
或醇醇而古,或郁郁于时。
或峻于层云,或深于重渊。
至于通《易》之神明,得《诗》之风化,洞《春秋》褒贬之法,达礼乐制作之情,善言二帝三王之书,博涉九流百家之说者,盖互有人焉。
若夫廊庙其器,有忧天下之心,进可为卿大夫者;
天人其学,能乐古人之道,退可为乡先生者,亦不无矣。
观夫二十年间相继登科,而魁甲英雄,仪羽台阁,盖翩翩焉,未见其止。
宜观名列,以劝方来。
登斯缀者,不负国家之乐育,不孤师门之礼教,不忘朋簪善导,孜孜仁义,惟日不足,庶几乎刊金石而无愧也。
抑又使天下庠序视此而兴,济济群髦,咸厎于道,则皇家三五之风步武可到,戚门之光亦无穷已。
他日门人中绝德至行,高尚不仕,如睢阳先生者,当又附此焉。
杨文公写真赞1034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范文正公集》卷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八、《源流至论》后集卷九、《自警篇》卷八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建德市
杨公武夷之灵,降于我宋。
太宗朝,以神童被召。
三命至著作佐郎直集贤院
真宗朝,荐当清近,终翰林学士工部侍郎
公以斯文为己任,繇是封西祀之仪修史修书之局,皆归大手,为皇家之盛典。
当时台阁英游,盖多出于师门矣。
而命世之才,其位不充,故天下知公之文,而未知其道也。
王文正公宰府仅二十年,未尝见爱恶之迹,天下谓之大雅。
寇莱公当国,真宗澶渊之幸,而能左右天子,如山不动,却戎狄,保宗社,天下谓之大忠。
枢密扶风马公,慷慨立朝,有犯无隐,天下谓之至直。
此三君子者,一代之伟人也。
公与三君子深相交许,情如金石,则公之道,其正可知矣。
然端言方行,回邪忌之。
故尝避权臣之祸,归阳翟山。
再起,会真宗不豫,中外为忧,莱公将奋大计,正前星于北辰,引太阳于少海。
公预宏议,就高文,间弗克行。
既终,而今上知之,乃下诏追悼,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今睹公之真,而为赞云:
呜呼杨公,两朝清风。
盛乎斯文,直哉厥躬。
端者我游,邪者我仇。
霖雨不作,日月其流。
仰止遗真,雍雍哲人。
吾不知乎为之仙,为之神。
宋故乾州刺史张公神道碑铭景祐三年二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
舜,天下知其德也,惟历试诸难。
禹,天下知其功也,惟尽力沟洫。
圣人率天下以勤,故能成其务。
逮夫王道缺漓,坐饰话言,六代之风,亡实而落,君子弗观也。
我朝用舜禹之道,平成万邦,风化天下,于诸使莫敢不劳,而有清河张公为之最焉。
天贻厥心,则明则粹,拳拳四方,老于王盬,为舜禹之臣至矣。
公讳纶,字昌言
其先因职命氏,源流盖远。
孝友之基,自仲而大。
五世食韩,并为正卿
厥生帝师,首造大汉。
唐失公谨文皇以恸。
暨安史乱华,衣冠丧绪。
降及五代,不可以禄,幽芳密照,需于远郊。
今为汝阴人也。
皇考讳震,王考讳元,皆含仁竦义,映于一乡。
考讳煦,累赠尚书都官郎中
太夫人翟氏,累封高平县太君
都官端修有大识,谓时否之倾,家可起也,与夫人谆谆蚤暮,笃子以文。
公刻景锻志,铿然有就。
既而慷慨与人语方略,郡国异之。
以造秀再送于春官,所尚弗合,退居于易。
太祖既定大业,太宗乃辑群瑞,经营天下。
使旌交路,复署士三班,以走命于四方。
公曰:「抱关蹶张,昔贤或为之」。
部以名闻,首充其选。
自兹周旋,至于光大。
其进秩也,四命至东头供奉官閤门祗候
崇班承制于内殿,改礼宾、六宅副使
文思使昭州刺史
荐拜西上、东上閤门使,除乾州刺史
其更任也,淳化中,主榷酤于大名之属邑。
王钧乱蜀,方行天讨,公使于军中。
贼平,监庆州兵马。
西戎方豪,我摧其锋,迁益简路都巡检使
真宗皇帝思清天下之刑,命公按荆湖诸州狱。
还,乃刺举畿赤,制权右,振纲目也。
俄以边略典辰溪郡。
平凉镇戎二城,西陲机键,公历专之。
南夷再乱,持节安抚辰、鼎、澧三州溪洞。
事定,朝廷以东南诸路盐铁馈运之重,命使孔艰,及公而谐,六年有大绩。
迁领天水郡,实提重兵,以压庶羌,盖西诸侯之长焉。
及朝廷有均劳之议,徙横海军,又徙瀛州,充高阳关兵马钤辖,重北门也。
岁馀请老,不获命,复莅清池郡。
已而露章至于再三,今上念功不废,诏以本郡宠之,爵命如故。
时景祐纪号之二载也
明年孟春庚寅,启手足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五。
上闻而悼之。
延世之典,命二子进级。
即以仲月庚申,葬于汝阴县之怀音乡,从先域也。
公初娶富春孙氏,再娶彭城刘氏。
生子曰孝竭,与夫人皆亡。
今夫人江夏黄氏,出大夫之宗,能循法度,封本邑君
生子曰孝标、孝孙,皆早世;
绍宗,今为侍禁
绍先,为殿直,并幼。
公位登二千石,权尝亚大总管,阶至光禄,爵为郡公,考终于乡邦,国人荣之。
君子谓不充其器。
初,蜀师之役,中军雷侯有终,辟公以行,如左右手。
平定坤维,公有力焉。
时降寇八百人叛,据岩险,中军督公追斩,戒无遗类。
公往视之,曰:「此穷寇也,急之生患」。
乃谕其向背,寇莫不诚听,束手归公,以见中军,而全活焉。
《诗》云:「正直是与,神之听之」。
而况于人乎!
公再至益、简,属寇戎之后,民求息肩。
新军复骄,且敢肆暴。
公曰:「兵犹火也,将不可向迩」。
磔数辈麾下,其众乃戢。
人赖之。
《诗》云:「民亦劳止,汔可小休。
式遏寇虐,无俾民忧」。
公之典辰溪也,彼夷人中彭姓一族,称其彊黠。
溪洞数州,署兄弟以为守,国家因其请焉。
后乃骄叛边鄙,既袭城邑,朝廷患之。
公至,筑蓬山馆,理新兴栅,以要其夷道,且省戍兵。
条举十事,不及四五,而有平凉之行。
夷又侵我,帝复召公曰:「佥谓彼可歼焉,朕惟弗忍,汝往图之」。
公再拜稽首曰:「恶草虽微,天地不能绝其类,先王驱之,无猾夏尔」。
帝曰:「俞,惟康厥民居」。
公驰传以临。
谓彼夷者,不威不惩,不见利不劝,乃以谍夫骇其族曰:「天家使且至,方檄兵四道,焚若山林,毁若巢穴,弗灭弗已」。
夷乃大惧,请命。
公曰:「纳尔爵秩,归我老孺,天子圣且仁,吾为若请」。
夷如其教,乃疾置以闻。
诏原之,复其命数,贡赐如平日。
生齿之还者,对以刀布,作石柱,刻夷人之誓,揭于疆首。
自兹威怀,迄今将二十年,蔑复为患。
《诗》云:「式固尔猷,淮夷卒获。
翩彼飞鸮,集于泮林。
食我桑黮,怀我好音」。
谓夷如恶禽,亦感而化。
然公之使东南也,鹾利方剥,议者咸峻文重禁,以笼其民。
公曰:「天与之,我取之,又可戕乎」!
奏通、泰、楚三州亭民,除其宿逋,佑以熬波之具,货入于县,而增与之直,民力遂振。
复创杭、秀、海三郡盐亭,自是盐算大充于诸路。
信乎,「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江东大水,民胥艰食,公请治五渠以泄于海。
议者谓:「泽国下流,江海与平,彼潮者通夜不息,沙从而塞,欲导焉而何极」?
公曰:「不然,江海善下,故能为百谷王。
彼日之潮,有损与盈。
三分其时,损居二焉。
众川乘其损而趋之,曾莫禦哉!
彼沙者,岁月而积,辟以农隙,岂安于灾而吝乎力」?
佥从我谋,而苏、秀蒙其利。
淮南漕河界湖之东偏,岁时决溢,汩我农亩,涸我粮道
公请增长堤二百里,旁锢巨石,为十闼以疏其横流。
舍役伍于堤上,不力一民而日广月高。
复树以美木,今山阳郡东历高邮,抵广陵,涂无畏日,南北人歌焉。
《诗》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谓思其人,爱其树也。
海陵郡有古堰,亘百有五十里。
厥废旷久,秋涛为患。
公请修复,议者难之,谓将有蓄潦之忧。
公曰:「涛之患,岁十而九;
潦之灾,岁十而一。
护九而亡一,不亦可乎」!
且请自为郡而图焉。
诏以本使兼领之。
堰成,复逋户二千有六百。
郡民建生祠以报公,于今祠之。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谓利及生民,则树无穷之名焉。
公尝使于夏台,时纳欸惟初,见公之仪,知朝廷礼乐,始尽其心焉。
三使于北疆,听公之言,知天子神圣,永怀其好焉。
《诗》云:「四国于蕃,四方于宣」。
谓夷狄为患,则往蕃屏之;
恩泽弗暨,则往宣畅之。
其公之谓乎!
逮于贰膳之年,圣倚弥重,历雄武河间、横海三大镇。
时天下无事,公谨其法制,安以清净,如叔子之在襄阳,仁信著于疆外。
公长七尺,气勇过人。
昔在西北,历战十二,大弓长甲,操擐自若,诸将伏其彊力。
公性刚不远仁,故无暴;
明不深物,故无怨。
孝亲之心,皓首如孤时,言必涕下,感动左右。
复常好施,与宗族同其有亡。
中外孤藐,一养于家。
虽享禄不薄,屡庶之赏,彻乐之日,门中索然。
旧淮汴间运卒冻殍,岁常比比。
及公为使,每以俸泉市絮襦千数,衣其不自存者,且饲而休之,使得卒岁,曰:「此有司之过,那使僵仆道途,以累上仁」?
其爱君勤人如此而深也。
今文武班有考绩之制,率当自表,公曰:「国家廉让之风未衰,则吾岂敢」?
终身不为言。
其阶于通显,并天子畴其勋异,不得而谢焉。
公祗事三朝,几五十年,无一铢之罚。
又景德而降,权寄不绝,保任官材仅三百人,一无累者。
其明哲于人如此而博也。
公发身如班定远,事边如马伏波修水利如邵南阳,议食货如耿大农
有一于兹,名耸后世,公实兼之,宜其被金石而不朽矣。
将终,召掾曹沛国朱寀草理命于床下,且谓某尝从事于使部,仅知所存。
在甲令,五品而上,立神道碑。
如不得已,宜为我请。
孝子致其词,某不敢让。
惟公雄谋伟行,布于四方,非耳目可涯;
又多阴德,于人无能名焉。
敢言其略,以显我国家君子之休。
其铭曰:
天生张侯,维颍之滨。
星萃于上,炳为哲人,仪兹圣辰。
维侯之德,柔文刚武。
弗无矜寡,弗有彊禦,犹仲山甫
维侯之言,乃宣圣谟,于彼西北。
西北有孚,邦家之枢。
维侯之功,克显克大。
攘彼戎寇,禦彼灾害,吾民是赖。
我生既勤,我年斯臻。
乃怀故园,乃谋嘉宾。
鼓缶而嬉,以休厥身。
帝锡我侯,归牧于乡。
锦裘煌煌,鸾衡锵锵。
故老饮歌,吾闾之光。
我侯为何?
四方是力。
诚加于物,心竭于国,始终一德。
侯斯往焉,帝用恻然。
遗烈在人,史其舍旃,垂千万年。
按:《范文正公集》卷一一。又见《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一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九四原注。
宋故卫尉少卿分司西京胡公神道碑铭1036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范文正公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鄱阳县
公讳令仪,字某开封陈留人也。
曾祖瑜,祖绍,属唐季五代之否,嘉遁不显。
父弼,累赠尚书刑部侍郎
妣某氏,赠荥阳县太君
初,侍郎觏皇家之兴,乃以儒行教子曰:「可仕矣」。
夙夜简编,绝而复续。
雍熙中,以明经中第,解褐泾州良原
丁太夫人忧,服除,补颍川郡法掾
又居侍郎之丧,皆哀毁过人,乡闾志之。
既练,朝廷以前公在颍川,辨析冤狱,尝活人于死,特令陛见。
大理评事,知泰州海陵县
江淮内属未久,吏奸民嚣,凌弱暴寡,视宰政如儿戏
公至,则先令后刑,必行无回,人皆凛然惮之,始服事于官上,盖有西门豹之风焉。
光禄丞,充刑部详覆官
阅天下案牍,驳议无隐,一切以正。
真宗嗣位,改大理丞
三门发运判官以不职闻,朝廷铨其材,以公代之。
秩满,守巴汉郡,赐五品服。
天子升岱宗,庆均内外,迁太子赞善大夫
归朝,进殿中丞,领高密郡
徙治定襄,迁国子博士,拜虞部员外郎,典历城郡。
郡数万户,多用豪力,二千石鲜不受侮。
公正色直心,视之无难。
会河决白马,为朝廷忧,诏发数十州兵民塞之。
科赋暴急,后期者,官更有不测之咎。
诸道皆奔走,民负敲扑
公于部中择其挟贵人势力、州县不敢动者一二家,薄责于庭,众皆大惧,曰:「是家不可缓,况吾属耶」?
咸辇其薪,昼夜以西,比诸州率先以济。
由是民不被楚,吏不坐责。
干力如此。
陇城郡,历比、驾二部外郎
在郡未几,破奸发伏,有神明之号。
朝廷谅其公,命提点河北诸州刑狱事。
诸州望风以畏,莫有冤者。
主客郎中,充淮南转运使,赐服三品。
陕西转运使,且许入觐。
金部郎中
西陲宿兵,食货为大。
公视民丰俭,歛收以时。
边廪始充焉。
河北转运使,未踰月,朝廷以河东方窘财用,改河东转运使
公请借民飞挽,以实边郡。
人或媒孽,以为非便。
朝廷惑其说,徙守回中郡。
既而代公者复行前议,公得辨。
改知凤翔府,且有锡劳。
部中每岁造舟六百艘,供大河馈运,必借民操篙,沿渭而下,以达于河,凡有覆溺,破产而偿。
吏私诸豪,专扰下户。
公重为立法,使得均一,于今民道之。
明道初,旱蝗西飞,关中被其害,独不入岐下,人咸异之。
寮属请以上闻,公曰:「昔刘琨为郡而虎渡河,及帝问之,曰:『偶然尔』。
此刘公所不敢当,于吾何有」?
闻者谓公质厚,有古人之心焉。
司勋郎中,亟召还台。
公叹曰:「吾年七十有五,精力犹彊,恩奖未衰,岂不自知其止耶」?
遂告老于朝,有诏嘉之,拜卫尉少卿分司西京
公既退,即家于长安
聚书数千卷,教子孙,乐林泉,每诵白傅歌诗,以怡性情。
凡十二年而终,实某年某月也。
享年八十有七。
以某年某月,归葬于开封之某乡某里,附先侍郎之茔。
公少尚严毅,老益精明,斥恶与善,始终一节,古所谓老成人者欤!
夫人张氏,封内乡县君,先公而亡。
有三子,长曰远,大理寺丞
次曰规,耀州三原主簿
次曰拱辰,成州团练推官
女七人,长适进士苏贽;
次早亡;
次适閤门祗候陈惟一;
次适临濮主簿刘淑
次适太子中舍邢保雍;
次适大理评事韩仁哲;
次适将作监主簿赵士安
孙男七人,并登仕籍。
初,天圣中,余掌泰州西溪之盐局,目秋潮之患,浸淫于海陵、兴化二邑间,五谷不能生,百姓馁而逋者三千馀户。
旧有大防,废而不治。
余乃白制置发运使张侯纶,张侯表余知兴化县,以复厥防。
会雨雪大至,潮汹汹惊人,而兵夫散走,旋泞而死者百馀人。
道路飞语,谓死者数千,而防不可复。
朝廷遣中使按视,将有中罢之议。
遽命公为淮南转运使,以究其可否。
公急驰而至,观厥民,相厥地,叹曰:「昔余为海陵宰,知兹邑之田特为膏腴,春耕秋获,笑歌满野,民多富实,往往重门击柝,拟于公府。
今葭苇苍茫,无复遗民,良可哀耶」!
乃抗章请必行前议,张侯亦请兼领海陵郡,朝廷从之。
公与张侯共董其役,始成大防,亘一百五十里,潮不能害,而二邑逋民悉复其业。
余始谋之,以母忧去职,二公实成之。
今二十馀载,防果不坏。
非公之同心,岂及于民哉!
其子以余知公所存,恳请为铭而不让。
辞曰:
胡公之生,皇朝之始。
觏文斯兴,执经以起。
自迩而遐,干于王家。
法以持奸,政以塞邪。
七守列藩,四当外计。
曰勤曰恭,克威克惠。
告老于君,以休吾身。
鼓缶而歌,十有二春。
子子孙孙,诜诜济济。
九十其几,手足云启。
福欤寿欤,有终有初。
丰碑岩岩,我得而书。
宋故太子宾客分司西京谢公神道碑铭1047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范文正公集》卷一一、《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
皇家起五代之季,破大昏,削群雄,廓视四表,周被万国,乃建礼立法,与天下画一。
而亿兆之心帖然承之,弗暴弗悖,无复斗兵于中原者登九十载。
盖祖宗远算善树于前,累圣求贤,多得循良廉让之士布于中外,而致兹善俗欤!
陈留谢公,可谓循良廉让之君子矣。
公讳涛,字济之
幼而奇敏,十四岁讲《左氏春秋》,先生咸器之。
及冠,居姑苏郡。
翰林王公禹偁拾遗罗君处约并宰苏之属邑。
二人相谓曰:「与济之扬榷天人,盖吾曹敌也」。
自兹名重于时。
淳化三年春,擢进士第,除梓州榷盐院判官
会盗据成都,发其徒攻郡县,公白二千石曰:「梓大而近,彼畏我梗,必先图得我,则小于梓者可传呼而下,愿急为之防。
近郊多林木,可先伐之,以置楼橹,且备樵爨,为久守之具」。
二千石从之。
寇果围我,我备既坚,十旬弗破。
贼沮而留,势未大克。
以及王师之来,遂用扑灭。
事平,就迁梓州观察推官,赐器币,外台遣权知益之华阳县
时寇乱之馀,民多散亡,未复厥居。
上言者请募人占田,可倍其租,朝廷从之,于是有力者得并其田。
公曰:「夺民世产,以资富人,复将召其怨辞,岂朝廷之意耶」!
乃尽取其田,以归于民。
还拜著作佐郎
太宗面诏通判大藩,得寿春郡,后移高安郡,改知兴国军,就除太常博士
真宗即位,锐意任人。
一日,中出朝士姓名有治状者凡二十四人,付中书门下,令驿召至阙。
公在召中,得对于长春殿,上悦,赐五品服,即呼通事舍人送试学士院
明日,边有急奏,上议北征。
京东有彊寇惊郡县,而曹南阙守。
朝廷虑之,遂命公往,改屯田员外郎
至郡称治,寇不敢犯。
有凶人赵谏者,冒乡荐名,与诸弟出入都下,交权势,结豪侠,乘人之弊,用以告讦。
或任威诈,而大致富彊,人畏如豺虎。
公即图之,患僚佐不一其力,俄会故御史中丞李公及始来倅曹。
李公,时之端人也。
与公协心发其家,尽得凶状,奏之朝廷。
御史府案覆,谏之兄弟皆斩于都市。
乃下诏曰:凡民非干己事,无得告言
遂著于令。
自是天下讼息而刑清矣。
朝廷以西蜀仅宁,细民犹或摇之,俾公安抚两川。
用天子恩意,谕其父老,皆从而按堵。
复命之日,举两川能吏三十馀人。
执政疑其多,公请连坐,事遂行,后皆至台省
又别诏委公与益牧张公咏议造大铁钱,乃穷其利害,使盗铸息而物估平,人于今便之。
三司度支判官,出守海陵新安二郡,就迁度支、司封员外郎
公在三司日,尝举榷茶官,至是坐所举不职免。
寻以度支员外郎起倅河南府
冯魏公荐公文行,真宗简在既久,即命召试,除兵部员外郎直史馆判三司理欠凭由司,出为两浙转运使
公大雅之器,耻尚文法,虽任在按察,而诚意坦然。
且曰:「吾欲吏乐其职,民安其俗尔。
士人黑白岂不明乎?
安用伺于毫发,使惴惴如虺蜴然,取诗人之讥耶」?
还台,进礼部郎中判司农寺,拜以本官兼侍御史知杂事
清静端介,百辟望其风采。
乾兴初,进户部郎中
先帝大行,有司治灵驾象物,其制高大,请自京至陵,凡郭门民舍有妨其往者毁之。
公上言曰:「先帝封泰山,祀汾脽,仪卫至盛,不闻有所毁去。
今遗诏丁宁,正如汉文帝专务俭薄,岂以攸司夺先帝意?
愿陛下裁损」。
缙绅韪之。
俄求东归,除吏部郎中、直昭文馆、知会稽郡
还拜太常少卿判登闻检院
又得请权西京留守司御史台,就拜秘书监,遂分务洛下
朝廷嘉其恬退,迁太子宾客
嗣子迎侍于京师,以景祐元年十月三十日薨,享年七十有五。
明年八月二十一日,归葬于富阳
宝元元年,赠礼部尚书
谢氏之先,出黄帝后。
始为十姓,谢居一焉。
三代以还,不显其大,至晋宋乃为盛族。
公之七世祖汾,居河南之缑氏
五世祖希图,卒于衢州刺史
时唐季丧乱,乃葬于江东嘉兴郡
子孙三世,禄于吴越
曾祖讳廷徽,处州丽水县主簿
祖讳懿文,杭州盐官县令,葬于富阳,遂为富阳人
父讳崇礼,从钱氏归朝,为泰宁军节度掌书记检校左散骑常侍,累赠尚书户部侍郎
母崔氏,赠博陵县太君
公之弟四人:曰炎,有文于时,与卢稹齐名,时人谓之「卢谢」,国史有传,终于公安
镐,为某官;
果,从方外学号安隐师
坦,为某官。
公娶夫人许氏,先公而终。
生男三人:长曰绛,至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后公几年而亡。
次曰约,将作监主簿,以敏才称;
次曰绮,太庙斋郎,俱早世。
女四人:长适前进士周盘,次适殿中丞梅尧臣,次适太常博士傅莹,次适大理寺丞杨士彦
孙四人:景初大理评事,宰馀姚县
景温太常寺太祝,宰会稽县
景平将作监主簿
景回,尚幼。
姿格竦异,不事修饰,天然有雅远之范。
未尝阿于贵势。
见贱士,必温礼接之。
知人之善,称道弗舍;
闻人之过,惧弗克掩。
故终身不闻怨言。
公始以文学进士上第,而长子长孙,世践其科。
又父子更直馆殿,出处仅二十年,皆衣冠之盛事。
厥孙以公善状请文于碑。
某于公有家世之旧,又与舍人为同年交,爱公治有循良之状,退得廉让之礼,足以佑风化而厚礼俗,敢拳拳以铭云:
巍巍我宋,宅天而君。
恢远以威,革暴以文。
济济吾儒,多良大夫
中外共治,休宁八区。
猗哉谢公,周旋其中。
在梓禦寇,至曹除凶。
天子念蜀,猖狂始复。
命公抚之,鼓歌其俗。
偃仰藩屏,雅和其政。
徊翔台阁,清修其行。
人尚刻明,我质而平,厥民以宁。
人必夸竞,我休而静,其道乃胜。
于嗟乎!
寿以仁至,名繇德全。
有子与孙,相继而贤。
诚乎诚乎,圣人积善之诲,不吾欺焉。
宋故同州观察使李公神道碑铭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范文正公集》卷一一、《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一八
圣王之教万民也,资天地之生以为食,籍山海之出以为货。
食均于上下,货通于远迩,则可以供郊庙,廪卿士,聚兵以征伐,振民于灾害。
然非得绝代能臣,持变通之数于天下,则孰与成当世之务哉!
夷吾作轻重之权以霸齐,桑羊行均输之法以助汉。
近则隋有高颖,唐有刘晏,皇朝有左丞陈公恕,是皆善天下之计者也。
尔后朝廷虽重此任,而常难其才。
天禧三年七月甲戌,制曰:枢密直学士刑部侍郎士衡三司使
告谢之日,天子面褒其能,属以大计,赐内帑钱二百万缗以助经费,复亲制《宽财利论》以赐之。
公当职五年间,天子有事于南郊,又御端门,既今上即位,并大赉天下。
至于真宗山陵,再塞大河之决,其供亿不可胜纪。
公皆优游以办,霈然有馀力。
盖周知天下之利,使流而不竭,中外服其通焉。
公字天均陇西成纪人也。
曾祖涣,赠尚书屯田郎中
祖彻,赠左谏议大夫
父益,赠吏部尚书
尚书娶惠氏,赠扶风郡太君
生子五人,公居其
幼负气节,从乡先生学,即有声于西州
太平兴国八年春天子亲策天下士,公中第,释褐为京兆鄠县主簿
府知其才,俾权领狱掾
咸阳县有民杀人,具辞以送府,父子五人皆伏加功之坐。
公告于尹曰:「尝试辨之,盖杀人者一,馀四人掩其骸尔,安可尽辟乎」?
尹覆之,卒从公议,即谓公曰:「是四人者,非子之明,则冤于地下矣。
子有阴施,后当贵乎」?
移知眉州彭山县,就除大理评事,以父忧去职。
服除,由寇莱公荐,领京兆渭桥辇运,改司农丞,除著作佐郎通判邠州
真宗即位,迁秘书丞、知剑州
咸平三年春益州兵乱,推王均为首。
既破汉州,急来趋剑,欲绝王师之路。
公告于众曰:「贼来方锐,孰可与斗?
吾城无守具,而有刍粮之积,使贼能得之,非徒肉吾一州,必据险以阻大兵,则两川诸城无援以守,尽下于贼矣。
不如焚其储蓄,拥州民,辇库帛,退守剑门,与剑门之兵合以拒战,贼可图焉」。
众从之。
既而贼至,得吾空垒,无资与粮,险不可据,遂大沮其谋。
公知其穷,手署榜以示寇曰:「尔等得无父母妻子之爱?
盖胁从而来,何不归我,复为王人」?
得降卒千有九百。
乃与剑门钤辖裴臻并兵击贼,斩首数千级。
贼败走,保成都
公即驰驿入奏,自引弃城守关之咎,且言平贼利害。
帝深加奖叹,擢拜度支员外郎,赐五品服。
俄而大兵得出剑门,两川诸城闻王师来,无复摇动,遂平,如公始谋焉。
帅臣言公不当弃城,朝廷方任帅,不得已,谪监虔州关征。
寻召还,判三司盐铁勾院
度支使梁鼎上言:陕西旧制,许人入粟塞下,率高其估,以池盐偿之,人得贾于边市。
今请借民力转粟以备塞,复转盐于边,官自鬻之,岁得缗钱三十万,以给西兵。
朝廷可其奏,命陕西制置使
公上言非便,复与执政诤于帝前曰:「边路阻险,舟车不能通。
每岁转粟与盐,民力可支乎?
徒能夺农时,沮商利。
异日农商失业,财力俱屈,后复变法,人将安信?
又官自鬻盐则价重,价重则边人市虏中青盐食之,虏为利矣。
臣请通盐商如前,使人入粟塞下,则农不夺时,商不易业,外不为虏利。
茍能宽民力,沮虏计,虽缗钱不足,陛下以诸路之羡助之,有何不可」?
帝然之。
公谢以忠愤而言,不觉切直。
帝曰:「为臣当如此,宜无改焉」。
陕西,果无效而罢,卒如公言。
荆湖北路转运使,岁馀徙陕西,进司封员外郎,赐金紫。
即保任能吏数十,分掌榷酤,获遗利盖亿计,乃奏罢朝廷助边钱帛岁三十万。
天子朝陵,幸西洛,进兵粮五十万石。
京西路,又进三十万石助之。
入拜祠部郎中度支副使
朝廷以两河屯兵之计,择使为难,辍公以司封郎中河北转运使
建言民乏泉货,每春取绢直于豪力,其息必倍。
本道岁给诸军帛七十万疋,不足则市于民。
请使民预受其直,则公私交济。
制从之,今行于诸道。
天子东封,诏公驻澶州,同干供亿事。
庆成,擢拜右谏议大夫领使如故。
及祀汾阴,又以公提举京西陕西转运使司事。
车驾既行,以长安关辅之要,命公镇安之。
祀事毕,召还,进给事中
朝廷谓坤维之奥,宜得巨人,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
期月诏还,有图任意。
河朔阙须,帝曰:「河朔未可无卿」。
都转运使,恩数廪禄加常制一等。
公再至两河,夙夜其职。
积谷郡邑,率如京坻。
议者谓所积太广,必将腐败。
朝廷遣使视之。
公奏曰:「岂不为九年之意耶」?
帝悟,遽命罢其使。
明年大蝗,民多阻饥,公悉发仓廪以振之,仍辇济京西路,君子谓公知政矣。
大河决于无棣,将圮其城。
时以数州丁力,昼夜营护
役死者相枕藉,而水不降。
公奏曰:「是不可以州矣,请亟迁以避患」。
朝廷从之。
后数月,大水出旧城丈馀,民不为鱼,公之力也。
就迁工部侍郎
相州系囚十四人,盗瓜伤其主,吏以极法论。
公曰:「饿夫何至此」?
皆贷死以闻。
朝廷阅其奏,即日下密诏,民有岁凶为盗,长吏得屈法以全之。
公两使河朔,凡数年,天子封泰山,祀汾阴,幸亳社,进缗钱缯纩粮刍钜万数,又请罢内帑钱帛岁百万,屡诏褒之。
魏人饥,命公知天雄军。
又东齐大歉,盗寇充斥,进刑部侍郎、知青州
盗有聚山林出为郡邑之患者,先是系其妻子,棘环于通衢。
公至,遽出之,戒曰:「虐尔何赎?
尔惟从贼所之,俟其自新,则复尔闾井」。
贼闻之少懈。
又下教曰:「贼辈为魁所制,尔能伺而枭之,吾将以功论」。
旬浃间,盗有枭二魁之首献者,馀皆散亡。
或来请命,公录之如教,齐人遂安
天子遣中使奖劳之。
及为三司使陕西旧科吏人采木送京师,度三门之险,破散者太半,又每岁市羊,亦遣吏送,而羊多毙于道,二者吏皆破产以偿,西人苦兹五十年矣。
公请募商旅送木于京师,如入粟法,售以池盐。
又请许其吏私市羊以副之,免关征算,得补其亡失。
自是西人鲜复破产。
视天下之弊如此比者,日更月除,不可殚书矣。
吏部侍郎,以足疾求罢,优诏不允,而许五日一至便殿奏事,拜则以通事舍人掖之。
今上即位,拜尚书左丞,复求解职。
朝廷优宠老成,遂得请除同州观察使,知陈州
时大水侵城,人有言水入城以诳众者,公命立斩之,人心始宁
乃筑大防以完其州。
颍州,复莅陈州
曹襄悼公得罪,公以亲累,授左龙武军大将军分司西京
未几,进左卫大将军,还长安故居。
后二年遘疾,以天圣十年五月二十六日薨,享年七十四。
其年八月二十七日,葬于京兆万年县白鹿乡之原。
景祐元年,其子诣阙,理公有劳于国,非意左迁。
天子悯然,降制追复同州观察使
太原王氏,封平晋县君,早亡。
又娶冯翊雷氏,封延安郡君,后公十六年而终。
男六人:丕显,不仕;
丕绩,同学究出身,并早世;
丕谅,太常博士集贤校理,由方略崇仪使,邠宁环庆路兵马钤辖,后公十一年而亡;
丕绪,尚书水部郎中
丕远,殿中丞
丕旦,国子博士
女三人:长适益州郫县主簿宋肩远,次适曹襄悼公利用,次适定国军节度观察留后曹琮
孙男若干人。
公性慷慨,善辩论,明于知人,凡保任才吏数百员。
尝力荐吕文靖公陈文惠公,又尝荐太傅张邓公
服官五十二载,专尚宽恕,政刑之下,活人多矣。
自古能臣言邦国之利,鲜不歛怨于下而伤其手者。
公则疏通利源,取而不夺,允所谓善天下之计者也。
铭曰:
舜歌南风兮,阜时之财。
何以聚人兮,《易》不云哉。
富国彊兵兮,孰谓霸才。
弗富弗彊兮,王基其摧。
巍巍先帝兮,法道法天。
大烹之盛兮,包罗俊贤。
拔公之才兮,属诸利权。
公之感遇兮,惟力是宣。
封乎泰山兮,祀于汾脽。
千乘万骑兮,云驾波驰。
常景从兮,朝询夕咨。
供亿何算兮,无一不宜。
入司邦赋兮,帝曰汝通。
屡行大赉兮,如泉不穷。
太上继明兮,遇之愈隆。
公则请老兮,命以观风。
久于货政兮,人将无徒。
公常宽之兮,民易以趋。
曾不加赋兮,抑有羡馀
全归故庐兮,其乐只且。
安安而寿兮,高枕以终。
门阀不圮兮,表于关中
峨峨之碑兮,章章厥功。
映于国史兮,千古不空。
兵部尚书田公墓志铭宝元二年1039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公讳锡,字表圣,世为京兆人
唐德之衰,徙家于蜀。
武王封舜之后于陈,春秋时,公子完如齐,子孙遂大食采于田而命氏焉。
厥后将有穰苴,相有千秋,斯可谓之著矣。
大王父易直,王父成,皆隐君子也,文而不耀。
父懿,因公之贵,累赠尚书左司郎中
善教于家,尝命公曰:「汝读圣人之书,而学其道,慎无速为。
期二十年,可以从政矣」。
公服其训拳拳然,博通群书。
东游长安,与昌黎韩丕复居骊山白鹿观数年,器志大成。
拔王府荐,有声于京师
太宗皇帝亲策天下进士,擢公第二人,时太平兴国三年秋也。
释褐,除将作监丞通判宣城郡
召还,改著作佐郎
俄拜右拾遗直史馆,赐五品服。
出为河北转运使,改知相州,就除左补阙
桐庐郡,迁起居舍人
还,判登闻鼓院
寻以本官知制诰,进兵部员外郎,充职。
以直言,改户部郎中,出守淮阳
以留狱之谤,左降海州团练副使
起为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
户部郎中
真宗皇帝即位,迁吏部郎中,判审官院,兼通进银台封驳司,赐金紫。
求出典海陵郡
还台,兼御史知杂,拜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
咸平六年十二月十一日,终于私第,享年六十四。
公自白衣,已有意于风化,上书阙下,请复乡饮礼。
又请修籍田礼。
及在朝廷,知无不言。
太宗初,既取太原范阳未下。
帝怒,不赏平晋之功,中外嚣然,而莫敢言者。
独公上书论谏,理意深切。
帝感寤,玺书褒答,赐内帑钱五十万。
僚友谓公曰:「今日之事鲜矣,宜少晦,以远谗忌」。
公曰:「事君之诚,惟恐不竭,矧天植其性,岂一赏之夺耶」!
河朔相州,累章论边事。
桐庐郡,以吴越之邦归朝廷未久,人阻礼教,邈如也。
公下车,建孔子,教之诗书,天子赐九经以佑之
自是睦人举孝秀、登缙绅者比比焉。
在郡,闻禁中火,拜章极言,上嘉之。
及还,眷遇愈隆。
会乾明节,馆阁多进诗歌,帝独喜公之辞,乃依韵和赐,宰相宣付公。
又上封禅书,谓五代之乱,人如豺虎,不图复见太平,宜崇检玉之礼,以答天意。
公在西掖,会京畿大旱,祷祠无应,遂抗言切于时政,故有宛丘之行。
咸平初,出使秦陇回,上三章,言陕西数十州苦于灵之役,朝廷为之戚然。
海陵之初,以星文示变,拜疏请降诏责躬,上奉天诫
真宗皇帝嘉其意,屡召对便殿。
及行,降中使抚安,仍加宠赉。
爰有翰林学士承旨宋公白,举公贤良方正,以副天下之望。
一日,召对久之,且曰:「陛下以皇王之道为心,臣请采经史中切于治体者上资圣览」。
帝深然之。
乃具草以进。
手诏答曰:「卿能演皇王清净之风,述理乱兴亡之本,备观鉴戒,朕心涣然」。
所撰三十篇,皆隐其目。
公奉事两朝,由遗补历御史,至谏议大夫,前后章疏凡五十有二。
尝谓诸子曰:「吾每言国家事,天子听纳,则人臣之幸;
不然,祸且至矣,亦吾之分也」。
及终,有遗表,陈邦国安不忘危之意,其家弗预焉。
天子怛然,命中使赙之,有制痛悼,赠工部侍郎
二子改大理评事,持丧中并给月俸,哀荣之礼,可谓至矣。
后以二子登朝,累赠兵部尚书
宝元二年四月二十四日,与夫人合葬于泗州临淮县某乡之某原,礼也。
公娶杨氏,再娶奚氏,封江陵县君,能循法度,以配君子。
二子:长曰庆远,今为驾部员外郎
次曰庆馀,今为比部郎中
并克奉堂搆,有能政于四方。
女三人:长适王氏,次适庞氏,季适张氏,皆以妇道称。
公动必以礼,言必有法,贤不肖咸惮伏之。
出处二十年,未尝趋权贵之门。
在贬废中,乐得其正,晏如也。
著文章成五十卷,目之曰《咸平集》,行于世。
论者曰:在大禹时皋陶矢厥谟,在汤武时,伊尹周公为之训诰,故教化纪纲,莫盛于三代,而子孙有天下,皆数百年。
秦灭诗书,其风不绍。
西汉贾谊董仲舒,其言可以追先王之烈,而弗克施,使后世王者无复起三代之心,由汉始也。
圣宋定天下,太宗锐意太平。
真宗之初,复亲擢俊乂,如田公之徒,并见奖用。
惜乎不终其才,岂皇天之意特厚于古欤!
某幼闻高风,未尝游于其门。
驾部书先君之履业,索文于江外,某敢约而修之,又采旧老之言而作铭云:
呜呼田公,天下之正人也。
言甚危,命甚奇,尽心而弗疑,终身而无违。
呜呼贤哉!
吾不得而见之(《范文正公集》卷一二。又见《咸平集》附录,《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二,嘉靖洪雅志》卷五。)
「与」字原脱,据明祁氏澹生堂钞本《咸平集》卷首附《田司徒墓志铭》补。
户部侍郎兵部尚书蔡公墓志铭康定二年十一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范文正公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 创作地点:甘肃省庆阳市
宝元二年岁次己卯四月,前参知政事户部侍郎蔡公薨,天子悼之,卿大夫忧之,国人伤之。
上命三公举行典礼,赠兵部尚书谥曰文忠
康定二年岁次辛巳,十一月某日,葬于许州阳翟之某山。
公讳齐,字子思,其先周之子孙,累封于蔡,因以著姓。
秦汉以降,代生伟人。
曾祖绾,赠太保洛阳人也。
尝宰莱之胶水,居官九年,民爱以深,遂家焉。
祖讳邻,赠太傅,隐居丘园,以坟素为乐。
考讳梦臣,累赠中书令,博通经史,善诗笔,与宗族居,乡党称其孝友。
娶楚国太夫人张氏而生公,教之亲仁,宾来如归。
公幼而神秀,眉目广耸,见者异之。
尝依外舅刘氏学于彭城,今相国陇西公迪时为监郡,得公诗语,叹曰:「渠有大志,宜善视之」。
大中祥符八年春真宗皇帝临轩,以文考天下之士,公中第一。
及引对文陛,堂堂英伟,进退有法。
上大悦,顾谓寇莱公曰:「得人矣」。
特下诏俾金吾给七人清道,自公始也。
释褐除将作监丞通守兖海郡,移北海郡
召还,以大著直集贤院、主判三司开拆司,赐服五品。
今上即位,拜右司谏同修起居注
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赐金紫。
户部度支副使,迁起居舍人知制诰、同知审官院
既而召入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
礼部郎中龙图阁学士,守西京
以便亲,求为高密郡,徙南京
入除左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寻改给事中,复充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拜枢密副使
礼部侍郎参知政事
户部侍郎罢。
终于汝阴郡,享年若干。
楚国在堂,君子哀之。
公之弟秘书丞禀,甥著作佐郎平干公襄事。
中山郡夫人刘氏哭泣三年,至于疾废。
二子尚幼,曰延庆太常寺太祝
延嗣秘书省正字
长女适试将作监主簿刘庠,次女在室。
而某自布素从公之游,见公出处语默,无一不善。
门中奉亲,日视其亲色。
诸公昆弟,爱之如伤。
先朝采拔,以辅相器之。
当遗弓之初,公怀哀慕,不能食者数日。
家人视其衾衣,涕泗沾湿。
公病汝阴,闻拓拔僭称,嘻吁感慨,教弟禀言西事甚详,盖忠孝之性,发之天也。
公于亲旧间,虽死生不易,彼有孤遗,则必为之备嫁娶。
又好学无倦,未尝不以名教为急。
孔子之后,世袭文宣公,而宰曲阜
乾兴中,四十九代孙承祐卒,遂废十馀年。
公闻承祐有母弟在,抗章请复其嗣,有诏从之。
其立朝也,能清其心,高其行,未尝取于人。
明肃太后时用事,中贵人董修景德寺,时公在翰林,诏为之记。
中人求公善辞,许以不次,公迟之不进,故被诬而出。
高密,会岁饥,公请蠲诸州税,又力请放海利以救,东人于今赖之。
公两居宪台,方严不动,百辟畏其风。
权戚有过,则弹劾不隐,未尝求其下也。
明肃之终,庄惠复立,閤门促百僚贺,公毅然正色,目台吏不得追,班前白执政,遂罢。
自是庄惠损抑礼数,公有力焉。
枢密院海南奏:交趾八百馀人避本国之虐以归我。
议者谓不如还之,恐生边患。
公曰:「当内之荆湖间,活以闲田。
奈何求生而来,委之兕虎?
蛮亦人也,义必不还,茍散为民盗,从而戮之,酷又甚焉」。
争之不能得,后果为乱,捕之岁馀,宜、以西皆警,朝廷患之,公犹有愧色。
政府,浩然示至公于中外,以进贤为乐,以天下为忧,见佞色则嫉,闻善言必谢,孜孜论道,以致君为心。
与大臣居,和而不倚,正而不讦,无亲疏之间,有方大之量,朝廷为之重,刑赏为之平。
及其出也,未踰岁时,而天子思之,公遽不起。
呜呼!
公之生也,天有意也;
公之亡也,天无意乎!
使在位而寿,则道德功名非竹帛之可胜矣。
铭曰:
泰山之东,齐鲁同风,厥生我公。
我公堂堂,观国之光,亨于真皇。
真皇上仙,陨血涟涟,欲报昊天。
今上圣神,乃眷正人,参于国钧
纯德坦坦,平心浩浩,进退惟道。
恕以待物,诚以报国,仁人之德。
天乎天乎,岂不有心。
夺此令人,我怀忧深。
箕山峨峨,颍川悠悠。
山为陂兮川为丘,公之名兮与日月留。
尚书度支郎中天章阁待制陕州军府事王公墓志铭1045年8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范文正公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七 创作地点:陕西省咸阳市彬县
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
噫!
先圣谓善人之难得也如此。
世有德之清,行之方,政之平,斯不谓之善人乎!
余见之于子野王公矣。
公讳字子野,其先太原人,曾、高佔籍大名
皇考讳彻,以文行显,至左拾遗,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鲁国公
王考讳祜,雄文直道,名重海内,掌太祖诰命,至兵部侍郎,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晋国公
考讳旭,以公正果敢,屡当藩寄,为时之良二千石,累赠兵部尚书
妣虞氏,赠某郡君
公禀严君之教,幼而有文。
伯父文正公,为真宗朝贤相,重德大器,人莫可动。
一日览公之业,喜甚,作诗以奖之,谓吾门未衰矣。
文正荫补太常寺奉礼郎,三迁至大理丞
文正既薨,公年尚未冠,进所著文,真宗嘉之,召试学士院,辞入优等,赐进士及第,名动京师
尝师事杨文公,文公器之。
每谓朝中名公曰:「是子英妙,加于人远矣」。
翰林刘公筠,风岸高峻,缙绅仰望,不得其门而进,乃与禁中诸公共荐公之才敏,天子命公校文于馆中。
殿中省丞,为博士太常
集贤校理,拜祠部外郎
丁兵部忧,服除,以前官充职,同判姑苏郡。
以公心公言正二千石之政,二千石初不平之,终服其义,而加礼焉。
还朝,赐五品服章。
度支外郎,同判尚书刑部,又判吏部南曹
进司封外郎,出领淮西郡
部中十邑,素多盗与讼,号为难治
公至,断狱必以情,按吏必有礼,横者绳之,弱者持之,州人大服,谓往之史君莫公若也。
蔡俗旧祠吴元济,公曰:「岂有逆丑而当庙食耶?
为州长,不能正民之视听,俾民何从哉!
狄梁公李太尉唐之忠烈,又德加蔡人,胡为不祠」?
命工彻元济,建二公之祠,率吏民拜祭,蔡人从之,于今号为双庙
秩满,拜祠部郎中
朝廷除公开封府推官,除兄雍三司判官,公曰:「皆是要职,吾兄弟同日除拜,朝廷岂乏人哉」!
乃坚请外补,愿留兄京师,以奉家庙,士大夫闻而贤之。
往守寿春郡
期月,改合肥郡。
盗有杀其徒以并其财者,吏擒之,公令处死。
法寺议当贷死,遂劾之。
公上疏曰:「盗以彊力而又杀人,吏追而擒之,非自露而悛者,胡为而贷焉?
法寺所论,能害其类者,皆无罪名,民将竞为盗,盗已而杀一夫,其党咸赦之,盗可止乎」?
疏上,不报。
凡断狱出入,以下吏为首,长官为从。
公曰:「吾不胜法吏矣」。
上言请为之首,朝廷从之。
左降监舒州灵仙观
后一年,今资政殿学士昌黎韩公琦知审刑院,议盗杀其徒,非自首而悛恶者,宜勿原之,朝廷始颁示天下,且知公前所断狱不为失矣。
又今资政殿学士郑公戬翰林学士叶公清臣,皆论公奇才未大用,而非辜坐黜,岂朝廷之意耶?
诏起公知海陵郡
代还,除度支郎中荆湖北路转运使
西陲宿兵,财用为重。
诸道转运使竞进羡馀几千万,蕲助军之奖,实疮痍细民以为己绩。
公至而叹曰:「西兵,天子不得已而用之,然须于财赋,岂如是而迫耶!
吾不当为」。
由是荆湖之民赖公少休焉。
资政殿学士富公弼拜职,尚带史馆修撰,与公未尝识面,闻其风义,举公以代修撰,朝廷从而除之,兼掌选事。
及韩、富二公在枢府,又交荐公清方为缙绅之冠,天子俞其奏,擢以本官充天章阁待制,依前掌选事。
公再让不允。
既而客有扣公曰:「铨衡至重,利病多矣,公无建明者何」?
公曰:「纲纪尽在,如权衡然。
但持者辄高下其手尔,何必易其器耶」?
公居之岁时,选士赖其平。
其间人物清浊,公必辩之上前,量有进抑,振天官久坠之职也。
天子以西北数藩镇皆须巨人,乃择近列而褒遣之,公得领陕州
州当四达之会,又用兵而来,吏民疲苦。
公至,则缓征赋,薄迎劳,屏凶寇,拯孤弱,人乃息肩。
几一载而感疾,以庆历五年七月二十六日终于黄堂,享年四十五。
灵柩归东都,州人哭送于道。
朝廷加赗赙焉。
公生相门,而弗骄弗华,以贫为宝。
文正舍人时,家甚虚,尝贷人金以赡昆弟,过期不入,辍所乘马以偿之。
公因阅家藏书而得其券,召家人示之曰:「此前人清风,吾辈当奉而不坠,宜秘藏之」。
又得颜鲁公尚书时乞米于李大夫墨帖,刻石以模之,遍遗亲友间。
其雅尚如此。
故终身不贪,所至有冰檗声。
此公之秉德,不亦清乎!
公充职馆殿二十馀年,同舍皆显官,公介然不动,惟求外补。
当国者非戚必旧,公未尝折颜色,屈语论,以合其意。
尝有交游以言事被谪,朝之贵人皆切齿,公特率昆弟祖宴都门,谪者拒之曰:「无为子之累乎」!
公曰:「吾愿为党人,从而贬之,光矣」。
此公之执行,不亦方乎!
公为数郡,皆清心以思治,行己以率下,必首崇学校而风化之。
人有犯法,非害于物者,必缓其狱,未始深文焉。
求民之疾,虽处幽不遗;
去民之梗,虽负势不避。
此仁人之政,不亦平乎!
故每去一州,则百姓号恸,如赤子之慕慈母也。
公性纯孝,与家人道先君事,必感激泣下。
故厚于宗族,每拳拳焉,忧乐同之。
弟素,文正之子也,自淮南外计改泾原经略使
公食不甘,寝不安,曰:「弟有母,老且疾,吾无亲忧」。
因入对,请代行,既而弗许。
命其爱子规曰:「彼穷塞也,得无危事?
汝可侍行而左右之,以均吾忧」。
又少弟端,尝不利于春官,处徒劳者久之。
公为郎,以岁课当迁,愿移厥恩,召端一试,朝廷许之,赐端进士出身
其友爱之心有如此者。
公不治生业,惟畜书仅万卷,远近从之。
兼通佛老微旨,撰《宝元总录》一百卷,皆圣贤穷理尽性之说。
公乐称人之善,必曰吾不及矣。
在士大夫,非风义高远,弗与之游。
及其逝矣,四方交友书问相吊云:「前年吴安道死,今年王子野卒,贤大夫之清者何其衰欤」!
公娶周氏,故礼部侍郎起之女,封褒信县君,生子男三人:曰毖,将作监主簿
曰规,前明州奉化主簿
曰复,太庙室长
女二人:长适太常寺太祝范纯仁,次女尚幼。
余走尘土时,公一接如旧,以道义淡交者有年矣,结二姓之好,以亲仁人。
余常期公以青云之器,大有立于国朝,今不幸乃为公之墓铭。
铭曰:
呜呼!
人之清者曰贤,国得而治焉;
性之仁者曰寿,民得以庇焉。
子野之善人兮,逝矣如川。
惟清方而平正兮,居人之先。
在声诗之有言兮,胡不万年。
忍送之于野兮,葬之于泉。
徒切切于辞兮,勒石之坚。
子野之令名兮,与白日而长然。
太子右卫率府率田公墓志铭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范文正公集》卷一三、《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九
古称阴有德于人者,必享厥祥,大厥后。
《易》不云乎:「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所谓不在其身,在其子孙者,信矣!
公讳绍方,其先雁门人
曾、高家于冀。
耶律氏炽,得石晋山后八郡,又岁侵两河间,王考讳某,被迁于卢龙,署之以官,复治产云中,而货殖焉。
考讳某,能干父之蛊,其家益显,娶王氏而生公
公少称才武,抱气重诺,有燕赵之风。
义事耶律,得亲信左右,常从而南牧。
帐下多掠获汉家士民,俾公尸之,公默计之曰:「汉人吾曹也,驱之如犬羊,非有罪辜,将孥戮于虏中」。
乃纵之,夜亡者千计。
此德于人多矣。
公亦自负,谓:「大丈夫胡能老于异域哉!
考妣既葬,吾其归欤」。
乃匿身草莽,会夜则负斗而奔。
既达朝廷,真宗悯然嘉之,补职于三班
以其勇果,屡委军甲,捕外方寇,所谓巡检者。
至则盗息,民得按堵。
祥符中,主邵之峡口寨,时龙水郡蛮寇大扰,戍兵屡履。
峡口溪洞,亦乘声啸聚。
一日迫寨,围而噪之。
公戒军士曰:「我露其勇,彼将整而难破,不如示之怯。
士敢先动者,吾以军法从事」。
众皆肃然听命。
既夜,公自率骁果,突而击之,斩十馀级。
蛮虽众,曾不能措手足,大骇而奔。
自是终公之任,不敢内寇。
州将害其功,不以上闻。
公曰:「吾自虏还汉,获从王事足矣,乌敢为功哉」!
又尝诲督诸子曰:「吾以汉有圣人之风,故脱身以归。
今教汝诗书,趋圣人之道,使汝辈有立,吾将鼓歌以终天年,岂病其不达耶」!
子况进士高第,又举贤良方正,天子亲问当世治乱祥咎,以对策第一,乃速进用,四五年间掌西掖书命,为陕西道宣抚副使
还朝,敷奏称旨,乃诏宠公以太子右卫率府率,监琼林苑金明池,以便子养,士大夫荣之。
天子以尚忧西陲,命况龙图阁直学士,出领秦凤路经略使
公在疾,经略屡求省侍,有诏敦勉,遣中人尚医诊视。
公以庆历五年乙酉孟秋壬子不起,享年七十有四。
上嗟恻之,加赗赙焉。
经略累章哀诉,得告奉公之丧。
以某年月日,葬于许州阳翟县某原,礼也。
公性刚直,未尝曲于人,然明恕少怒。
尝官于闽中,有爱马,使一卒乘习,遇危桥不下,马折足而毙。
公曰:「卒岂欲是耶」?
不复以一言诘之,人皆服其度。
公娶李氏,赠福昌郡君,前十五年而亡。
生八男:经略即长子也;
次曰渊,有词业,举进士,以兄荫补试秘书省校书郎许州郾城主簿
次曰沃、濩,幼亡;
次曰洵,颍上主簿
次曰浃,登进士第唐州团练推官
次曰洸,太庙斋郎
次曰泳,皆业进士
小字宝哥,尚幼。
三女:长适海州东海张震,次适辰州理掾高焘,次适鄂州咸宁张子方,皆以妇道称于宗族。
某尝与公会于丹阳,见公气貌话言刚而质,毅而恭,使人信而爱之。
又与经略之游旧矣,俾序而铭云:
公复其家,去狄而华。
公教其嗣,挺国之器。
厥后既隆,又寿而终。
天子赗焉,大夫吊焉,非积德而胡然!
东染院使种君墓志铭1046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范文正公集》卷一三、《皇朝文鉴》卷一三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
君讳世衡,字仲平,国之劳臣也,不幸云亡,其子泣血请铭于予。
予尝经略陕西,知君最为详,惧遗其善,不可不从而书之。
初,康定元年春戎犯延安,我师不利。
朝廷以堡障众多,有分兵之患,其间远不足守者,即命罢之。
寇骄而贪,益侵吾疆,百姓被其毒。
君时为大理丞,任鄜州从事,建言延安东北二百里有故宽州,请因其废垒而兴之,以当寇冲,左可致河东,右可固延安之势,北可图银夏之旧,有是三利。
朝廷从之,以君董役事。
君胆勇过人,虽俯逼戎落,曾不畏惮,与兵民暴露数月,且战且城。
然处险无泉,议不可守。
凿地百有五十尺,始至于石,工徒拱手曰:「是不可井矣」。
君曰:「过石而下,将无泉耶?
尔攻其石,屑而出之,凡一畚,偿尔百金」。
工复致其力,过石数重,泉果沛发,饮甘而不耗。
万人欢呼曰:「神乎!
虽虏兵重围,吾无困渴之患矣」。
用是复作数井,兵民马牛皆大足
自兹西陲堡障患无泉者悉仿此,大蒙利焉。
既而朝廷署故宽州为青涧城,授君内殿承制知城事。
复就迁供备库副使,旌其劳也。
塞下多属羌,向时汉官不能恩信,羌皆持两端。
君乃亲入部落中,劳问如家人意,多所周给,常自解佩带与其酋豪可语者。
有得虏中事来告于我,君方与客饮,即取坐中金器以奖之。
属羌爱服,皆愿效死。
青涧东北一舍而远距无定河,河之北有虏寨,虏常济河为患。
君屡使属羌击之,往必破走,前后取首级数百,牛羊万计,未尝劳士卒也,故功多而费寡。
建营田二千顷,岁取其利。
募商贾使通其货,或先贷之本,速其流转,岁时间其息十倍。
乃建白凡城中刍粮钱币暨军须城守之具,不烦外计,一请自给。
使一子专视士卒之疾,调其汤饵。
常戒以笞责,期于必瘳,士卒无不感泣。
翰林承旨王公尧臣安抚陕西,言君治状。
上悦,降诏褒之曰:「边臣若此,朕复何忧」!
二年,就兼鄜延路驻泊兵马都监制置本路粮草。
洛苑副使
庆历二年春,予按巡环州,患属羌之多而素不为用,与戎潜连,助为边患。
乃召蕃官慕恩与诸族酋长仅八百人,犒于麾下,与之衣物缯䌽,以悦其意。
又采忠顺者,增银带马绂以旌之,然后谕以好恶,立约束四,俾之遵向
然悍猾之性,久失其驭,非智者处之,虑复为变。
时青涧既完,人可循守,乃请于朝,愿易君理环。
朝廷方以青涧倚君,又延帅上言,人重其去,命予更择之。
予谓戎日夜诱吾属羌,羌爱其类,益以外向,非斯人亲之,不能革其心。
朝廷始如其请。
君既至环,按边之利害,大要在属羌难制,惧合戎为暴发之患;
又地瘠谷贵,屯师为难,聚粮则力屈,损兵则势危,斯急病也。
君乃周行境内,入属羌聚落,抚以恩意,如青涧焉。
有牛家族首奴讹者,倔彊自处,未尝出见官长。
闻君之声,始来郊迎。
君戒曰:「吾诘朝行劳尔族」。
奴讹曰:「诺」。
是夕大雪三尺,左右曰:「此羌凶诈,尝与高使君继嵩挑战。
又所处险恶,冰雪非可前」。
曰:「吾方与诸羌树信,其可失诸」。
遂与士众缘险而进。
奴讹初不之信,复会大雪,谓君必不来。
方坦卧帐中,君已至,蹴而起之。
奴讹大惊曰:「我世居此山,汉官无敢至者,公了不疑我耶」?
乃与族众拜伏諠呼曰:「今而后惟父所使」。
自是属羌咸信于君。
有兀二族,受戎伪署,君遣人招之不听,即使慕恩出兵诛之,死者半,归者半,尽以其地暨牛羊赏诸有功。
其僭受伪署如兀二族者百馀帐,咸股慄请命,纳其所得文券袍带,由是羌属无复敢贰。
君戒诸族各置烽火,戎时来抄掠,则举烽相告,众必介马而待之,破贼者数四。
泾原葛怀敏定川之败,戎马入纵于渭,予领庆州蕃汉兵往扼邠城,又召君分援泾原
君即时而赴,羌兵从者数千人。
属羌为吾用,自此始。
曰:「羌兵既可用矣」。
乃复教土人习弧矢以佐官军。
吏民有请某事辞某事者,君咸使之射,从其中否而与夺之。
坐过失者,亦用此得赎。
吏农工商,无不乐射焉。
繇是缘边诸城,独环不求增兵,不烦益粮,而武力自振。
戎闻属羌不可诱,土人皆善射,烽火相望,无日不备,乃不复以环为意。
前后经略使交荐君之才能,朝廷益知可倚。
明年,迁东染院使,充环庆路兵马钤辖,仍领环州
惟环西南占原州之疆,有明珠、灭臧、康奴三种,居属羌之大,素号彊梗,在原为孽,寖及于环。
抚之,狠不我信;
伐之,险不可入。
北有二川,交通于戎,朝廷患焉。
其二川之间,有古细腰城,复之可断其交路。
明年,予为宣抚使,乃谕君与原守蒋偕共干其事。
君久悉利病,即日起兵会于细腰,使甲士昼夜筑之。
戎固忌此城,君遣人入虏中,以计疑之,兵遂不至。
又召明珠等三族酋长犒抚之,俾以禦寇。
彼既出其不意,又亡外援,因而服从,君之谋也。
君处细腰月馀,逼以苦寒,城成而疾作,以庆历五年正月七日甲子启手足,神志不乱,享年六十一。
葬于京兆万年县之神和原。
君之先,河南洛阳人也。
曾祖存启,河南寿安
祖仁诩,京兆长安,赠太常博士
父昭衍,登进士第,累赠职方员外郎
季父放,字明逸,初隐于终南山
君少孤依之,服勤左右,以力学称。
明逸道高德纯,太宗朝再诏,以事亲不起。
真宗复加聘礼,起拜左司谏、直昭文馆,累迁尚书工部侍郎
大中祥符五年,君用工部荫,得将作监主簿,五迁至太子中舍
初监秦州太平监,以母老求养,又监京兆府渭桥仓、邛州惠民监,知泾之保定、京兆武功泾阳三邑。
在武功毁淫祠,崇夫子庙,以来学者。
泾阳,有里胥王知谦者,奸利事露,逃之,逼郊礼乃出。
君曰:「送府则会恩,益以长恶」。
从所坐杖脊于县庭,而请待罪。
府君李公咨奏释之。
自是豪黠莫不歛手。
其嫉恶如此。
又邑有三白渠,比年浚疏,用数邑力。
主者非其才,而劳逸弗等,功利日削。
君使勤惰齐其力,故功倍,贫富均其流,故利广。
至今民能言之。
通判镇戎军、环、凤二州。
凤之守王蒙正,托章宪外姻,以私于君,复欲以贿污君,君正色不纳。
蒙正大怨之,乃使人谕王知谦讼君,蒙正内为之助。
狱成,流窦州
上亲政,量移汝州
君之弟世材以一官让君,乃除孟州司马
龙图阁直学士李公纮雪于朝,授卫尉丞,主随州榷酤。
礼部尚书宋公绶工部侍郎狄公棐,皆言君非辜,改知虔州赣县。
君辞,得监京兆军资库
以同、鄜交辟,改签署同州判官事。
又移鄜州
从军延安,乃有故宽州之请。
君少尚气节,昆弟有欲析其家者,君推资产与之,惟取季父图书而已。
莅官能摘恶庇民。
青涧与环人,皆画君之像而享事之。
及终,吏民暨属羌酋长朝夕临柩前者数日。
朝廷深惜之,赐三子恩。
君娶刘氏,封万年县君
男八人:长曰古,文雅纯笃,养志不仕,有叔祖明逸之风;
次曰诊,试将作监主簿
曰咏,同州澄城
曰咨,郊社斋郎
曰谔,三班奉职,皆有立人也;
䜣、记、谊三子尚幼。
一女,适西头供奉官田守政。
君在边数年,聚货食,教弧矢,抚养士伍,牢笼羌夷,无贤不肖皆称之。
又出奇以济几事,尝遣谍者入虏中,凡半岁间而虏诛握兵用事者二三人。
谍者还,言其谋得行。
会君已没,又天子方怀来,故其绩不显。
铭曰:
呜呼种君,出于贤门。
吾志必立,吾力是陈。
宁以刚折,果由直伸。
还自瘴海,试于塞垣。
权以从事,意其出人。
捍虏之患,乂边之民。
夙夜乃职,星霜厥身。
生则有涯,死宜不泯。
边俗祀之,子子孙孙。
祭故相太傅李侍中1047年11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一、《范文正公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
维庆历七年十一月日,具位某,谨致祭于故太傅侍中之灵。
惟公生于东鲁,早游圣门。
育文若豹,就志如鲲。
巍巍章圣,仄席临轩。
天下英雄,云翔骏奔。
公冠其首,光华帝阍。
嘉猷日沃,威颜日温。
十数年间,秉持大钧。
言必谠直,道惟忠纯。
或出或处,有屈有伸。
两朝真宰,一德良臣。
白发仗钺,气犹过人。
青宫作傅,礼能退身。
优游养寿,静默含真。
人仰如仙,上待如宾。
门馆憧憧,子孙诜诜。
咸闻诗礼,并列簪绅。
人间之盛,公无不臻。
呜呼!
天地之数,圣贤一均。
高明而终,精爽必神。
念昔登门,遇厚情亲。
曾莫之报,是宁不仁。
东向何为,叹惋悲辛。
呜呼哀哉,尚飨!
御沟 北宋 · 陈执中
七言绝句 押真韵
一度春来一度新,翠光长得照龙津
君王自爱天然态(《诗话总龟》作色),恨杀昭阳学舞人宋魏泰东轩笔录》卷三 《东轩笔录》:陈恭公卫尉寺丞梧州,驿递上疏,以乞立储贰真宗嘉其敢言,翊日临朝,袖其疏以示执政,叹奖久之,召为右正言,然为王冀公所忌。一日,真宗赋《御沟》诗,宣示宰相两省皆和进。恭公因进诗云云。)
真宗谥册文庆历七年十一月 北宋 · 陈执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六、《宋会要辑稿》礼五八之三四(第二册第一六二八页)
孝子嗣皇帝臣祯再拜稽首上言曰:臣闻道侔圆覆者,体一气以统生;
德犹方载者,遂万物而均育。
兼括机微之妙,周驰系象之先。
至若河洛谨其图书,星纬昭其宪度,利泽渍肌骨,威声慑戎夷,馀烈遗恩,辉映千古。
而尊极之称,未焕于简编;
在遹追之诚,靡遑于夙夜
伏惟真宗文明武定章圣孝皇帝,绍丕显之圣,大继照之明,翼翼小心,兢兢御下。
惟孝塞于天地,至理通于神明,卫物以慈,化民以俭,亲贤厚杰,疏斥奸邪。
革车再驾,而北狄乞盟;
羽檄未驰,而西羌面内。
五兵偃息,重译会同。
祗受元符,谨大中之训;
交修盛则,尽告成之恭。
顺祀隆睢,钦真景亳,飙游来格,实瑞毕臻。
万国耸瞻,百王晦美,天人攸赞,运历弥昌。
俾臣眇冲,获承重器,寤寐求治,二纪于兹。
虑一善未,仰愧清庙;
惧一言违道,下负群生。
高明之鉴聿回,纯阳之休允洽。
九土嘉靖,四气凝和,声教诞敷,华裔胥悦。
适揆天元之吉,爰举郊见之仪。
且礼莫大于归尊,祭莫先于严配。
深惟功号之表,当殊节惠之文,敢集鸿名,克扬景铄。
谨遣摄太尉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陈执中,奉玉册玉宝,上尊谥曰真宗膺符稽古成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孝皇帝
恭惟皇灵下济,神听惟聪。
缛礼寅奉,精诚杳通。
意容卫而可接,服眷祐以斯隆。
茂本枝于永世,期亿万以无穷。
谨言。
论本朝帝后不当改谥议庆历四年七月 北宋 · 丁度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一、《宋会要辑稿》礼一五之三○(第一册第六六六页)
公绰所引前代皇后皆从帝谥,然汉之帝谥,主于一字,与本朝名号不同。
真宗五后祔庙日久,神道贵静,难从改谥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