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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著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二、《永乐大典》卷一四五四五
汉祖项羽争天下,五年而后仅胜之。
至其所推功,则曰:「吾不如子房萧何韩信」。
陈平曹参,盖不与焉。
则其平日所属耳目者,可知已。
留侯全,故卒无害焉。
酂侯几危,赖三人者而后免。
鲍生召平或曰:「彼淮阴者,远无子房之谋,近不闻三客之说。
方且偃然以假王为请,其死也宜哉」。
夫较之业,则何之不迨亦明矣。
然其受封也,高祖先之,定位也,鄂秋与之,初无一言自解也,虽买田示污,卒以请苑见疑,其得出于廷尉亦幸矣。
留侯者,眇然不受三万户之封,位居六十二,在、樊、郦下。
呜乎,此其所以为子房之智者欤?
颜籀乃以谓或以材德功劳本无定次,就令其有之,亦不当如是之远。
噫!
智名勇功在当时已不可得窥,顾岂一师古所及耶?
兵以正合,以奇胜。
豪杰之攻秦也,周章首以百万之师,至戏下而不得进。
沛公继战雒阳,亦辄不利。
遂从轘辕略南阳,而西攻武关,破蓝田
迎刃披靡,捣秦人之背,竟降子婴
吴王濞之举兵也,其将田禄伯亦曰:「愿得五万人循江淮而上,别收淮南长沙武关,与大王会」。
此亦一奇也,不能从。
顿兵下邑,不战而溃。
夫两人之相与斗,扼吭捍胸,人知其所为备,则殆未可以辄胜也。
惟能卒然乘不意而击其后,故吾有不斗,斗必克矣。
刘梦得有言:「贾生明王道,卫绾工车戏。
同遇汉文时,何人居贵位」?
余考诸史,太宗时太中大夫,后拜梁王傅
乃以功次为中郎将至景帝立,始为王傅,继以吴楚军功封侯,遂迁丞相
则当孝文时固未贵也。
早死而后达,尤复不伦。
诗人虽欲傅会遣词,乃不知其舛有如此者。
董仲舒汉儒宗,断稿一出,弟子以为大愚
刘更生通达古今,著《洪范传》,其子从而攻之,若仇敌然。
夫儒者之学,本所以明仁义,修教化。
考论六艺,不失大中而已。
不专己守独,私有圣贤之说而自用之也。
况乎穿凿附益,流为巫瞽。
虽其门人子弟不得无罪,而师父之间,实有以招之焉。
然则逢门杀羿,诗礼发冢,信不诬矣。
李汉叙《昌黎集》,自云收拾遗文,无所坠失。
今世传者,稍稍各以其私录附益《外集》。
初尚四篇:《通解》、《崔虞部书》、《明水赋》、《河南同官记》,东平吕夏卿所列者是也。
它如《祭汴州董相文》、《与刘秀才书》、《李渤书》,是又旁出于《正集》,见于柳宗元书,载于唐史,其传也犹信。
至如《雷塘祷雨文》,乃在子厚《正集》中,则非退之所作甚明。
《直谏表》、《论顾威状》、《范蠡招种议》,浅露鄙俚,吾益羞之。
馀文有伪有真,阙所疑而不敢辨。
孟轲、荀、扬而下得其传者,惟韩愈氏。
不幸浮屠之说胜,使之道卒踬昧而不行,遗札无几,又欲乘其罅而厚诬之,岂不重可悲欤?
吾惧其终而不能自明也,于是乎书。
《诗·烝民》美樊侯之德。
首言「柔嘉」,惧其不节之以礼也,则曰「维则」。
言「令仪令色」,惧其不推之以诚也,则曰「小心翼翼」。
言「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四方明若否,而惧其道不足以自济也,故乃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又惧其流也,则又继之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不侮鳏寡,不畏强御」。
夫言岂一端而已。
后世之士,不务明《大雅》之旨,遂拾单词以为口实。
见有忠而被诛,信而获罪者,相与从而尤之曰:「非明哲也」。
方朔之湛浮,胡广之中庸,味道之模棱,馀庆之长者,视人泰然有自得色,盖皆出于此矣。
夫所谓「明哲」,岂方朔胡广之谓乎?
所谓「保身」,岂味道、馀庆之谓乎?
使樊侯不能不吐刚而畏强御,幸而不死,是特一持禄懦夫耳。
顾安足以语道理哉?
仲尼有言:「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
扬子云亦曰:「庸行翳路,冲冲而活,君子不贵也」。
雷声之隐然,地震之砉然,虽之勇无所谓力,良、平之谋未知其自处,何者?
发于不意故也。
故君子不可不养静以俟动。
《羔裘》之大夫,以其君不用道也,故去之。
《遵大路》之君子,以其君失道也,故去之。
至于《南山》,则大夫遇其君之恶者也。
夫遇恶而后去,其辨之盖不早矣。
故序《诗》者异之于郑
君子之任也,行其义也。
「道之不行,我知之矣」。
又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若夫贤者,则未足以及此矣。
《诗》于君子,常以出处去就为言,至于贤者,然后有困穷放逐不能餐饱之词。
孟子所谓「所就三、所去三」者也。
大哉君子,非以道事君者,乌可以语是哉?
《戴驰》之诗曰:「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夫人未尝无怀也,而有所谓善怀者。
「嗟我怀人」,求贤也。
「每怀靡及」,敬事也。
与夫《召南》之「有女怀春」,卫诗之「我之怀矣」,固有间矣,是所谓「亦各有行」也。
晋献之听谗,特好之而已,未必信之也。
故《采苓》刺之,其诗曰:「人之为言,胡得焉」?
是尚庶几其改也。
陈之宣公,则既多信之矣。
君子不独刺之,而又忧之。
其诗曰:「心焉忉忉,心焉惕惕」。
初曰「忉忉」,终曰「惕惕」者,由忧而至于惧也。
若夫东周之王,其于谗也又甚焉。
《采葛》之诗曰:「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则是岂独「忉忉」「惕惕」云哉?
故序《诗》者以为惧谗之诗,盖以忧为不足道也。
至于幽王之时,则谗之祸成矣。
君子得罪,而盗言孔甘,荡然莫可救止也。
《巧言》曰:「无罪无辜,乱如此膴」。
匪其止于「维王之卬」,则所谓忧与惧者固无及矣,徒亦自哀其不幸而已,故曰伤谗焉。
孟子有言:「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
且谓「以齐而王,犹反手也」。
当是时,不独庸人愚士私怪其说,虽其高弟弟子公孙丑之徒,盖亦疑以为不然。
吾读《褰裳》之诗,见郑人厌苦于兵革,而思获赴愬于他邦者,何其切也。
其言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呜呼,其势岂不急而其情岂不可悲哉?
譬夫溺于水而陷于火者,方其四顾号呼愿济须臾之命,狂奔疾走,沉没溃烂。
当此之际,有一人焉,能援手而出之,解其涂炭之苦,而措于安平之地,则其人之感恩戴德宜如何哉?
齐桓公攘狄而之卫,卫人人思之愈久而不忘。
木瓜》之诗是也。
彼一伯者假仁义而搂诸侯,尚能如此。
况乎以王者之仁政,而抚乱世之遗黎乎?
夫惟孟子能知之,故曰「惟此时为然」。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
过之大者也。
「庭燎之光,鸾声将将」。
过之小者也。
宣王之过,过于勤而已。
若夫齐君,则号令固亦不时矣。
故《庭燎》之诗,止于箴之。
而《东方》之无节,则在所刺也。
天下之治乱,在夫人材之盛衰;
国家之废兴,系于贤者之出处。
厉王之际,人才微矣。
掊克在位,而匪用其良,则贤者亦不可得而致也。
宣王承其丧乱之馀烈,侧身修行。
其始也,固尝任贤使能如《烝民》,新美人材如《采芑》。
微接下如《吉日》,其临政愿治之意,周密备具如此;
于是始得夫吉甫张仲、方虎、申樊之徒,相与出而辅相。
然后能攘戎复土,修政事而会诸侯。
号令自出,号为中兴,可谓知所本矣。
然中人之志,不能不始勤劳而浸衰怠也,故《鹤鸣》诲之如何?
亦教之反其本而已。
求贤所以本也,故言:「鹤鸣九皋,声闻于野」。
则其德音之著闻,不患于难知也。
「鱼潜在渊,或在于渚」。
方其在渊,则鱼可谓深而难求矣。
然阳升则出而在渚,盖贤者世治则见。
惟有道而从之,则不患于难致也。
既能致之,则必能任之。
上贤而下不肖,所以任之也。
故又曰:「乐彼之园,园有树檀,其下维萚」。
夫如是,则贤者得志而有功矣。
吾能远举而信任之,则天下之贤才,无疏远贵贱,其有不为吾用者乎?
故于是则虽「它山之石」,而皆「可以为错」也。
宣王之所以兴衰拨乱,由于任贤而使能。
将欲使之持盈守成而无废前美,则非急于用人,其孰能致哉?
宣王卒以不悟,此「皎皎白驹」所以有空谷之遁也。
《白驹》贤者去之,国人思望而欲其留之之诗也。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者,欲其来而食于我也。
与「丘中有麻」,所谓「将其来食」同意。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者,将以留之也。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者,欲留而不得见,则思所谓白驹之贤者,于何焉而逍遥乎?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者,待之厚也。
「絷之维之,以永今昔」者,留之久也。
「所谓伊人,于焉嘉客」者,爱之思之则敬之矣。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者,欲其来之疾也。
「尔公尔侯,逸豫无期」者,以情望之也。
「慎尔优游,勉尔遁思」者,思之久而不可得见矣,则亦勉之以嘉遁而已。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者,言贤者之退而穷处。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者,言虽穷而德有馀,居隐约而貌不衰也,与「硕人俣俣,君子阳阳」同意。
「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者,虽勉之以嘉遁,而又庶几其复反也。
庶几其复反者,王犹足用为善故也。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动民以行,不以言也。
《噫嘻》言耕而不及穫,《丰年》言穫而不及耕。
《载芟》详于播始而略于收成,《良耜》详于收成而略于播始。
祈与报之诗也,故其词异。
先王以为非尽人事,则不敢以有祈也,故必致其耕播之勤。
若夫成岁之功,则吾何力之有哉?
其亦归美以报神,立言之序当如此也。
天有雨以施其泽,君有臣以行其政。
泽自上而下者也,政自王而出者也。
幽王之时,内有「三事大夫」,外有「邦君诸侯」,所以行政任事之臣,可谓众多如雨矣。
然内则「莫肯夙夜」,外之则「莫肯朝夕」。
百官之长各离居而弗亲,𥊍御之贱反憯然而日瘁。
卒至于「戎成不退,饥成不遂」。
则虽众多如雨,非所以为政矣。
众多而无政,不自于王出故也。
政不自于王出,则犹雨之无政者也。
故诗人取以况之,而序诗者从而解之曰:「雨自上下者也。
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
尔酒既旨,尔殽既嘉」。
诸公之望王,岂徒餔啜云乎哉?
盖曰「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则固将有以启迪王心而告以善,且以解吾心之奕奕也。
「死丧无日,无几相见」,兄弟之情尚恩也。
「岂不尔思,中心是悼」,君臣之分尚谊也。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有駜》,颂僖公君臣之有道也。
其诗曰:「夙夜在公,在公明明」。
故「鼓咽咽,醉言归」,所谓道者如斯而已。
马伏波好名喜功,惫不知止。
晚节龃龉,卒困于谗,不亦惜哉?
或曰:人臣之义固忘身。
五溪之征,而以老见怜,茍安可乎?
曰:五溪之事,度非己而不夷,请行可也。
己能夷之,人亦能夷之,又安用请?
建武中兴,士大夫为侯王者以百数,天下既定,老臣宿将阖门而奉朝请
一日边候有犬吠之虞,此后来新进争功投足之也。
已封侯揭节矣,己所已有尚当分以与人,况可矍铄而冒之哉?
观其戒固也甚智,而敕严敦也甚明。
至于谋己则不周如此。
惜乎,时无有以孟子冯妇之事告之者,悲夫!
庆赏刑威之谓政,仁义礼乐之谓教。
孟子曰:「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所以得民心,岂一朝一夕之故哉?
盖必有渐靡存焉。
此敷五教所以不可不在宽也。
《春秋》桓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世子生不书,此何以书?
谷梁氏所谓「疑,故志之」者,近得其说矣。
盖方是时,举齐鲁之人,皆以子同为齐侯之子也。
《猗嗟》所谓「展我生兮」者,亦诗人拒时人之言也。
故圣人因其生也,正其名而谨书之。
子游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先儒以道为礼,学者疑焉。
孔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先儒之说盖出诸此。
然则《螮蝀》之诗所谓道化者,亦曰「以礼化之」而已,与《汝坟》之诗异矣。
《雄雉》曰「道之云远,曷云能来」者,国人久役怨旷之词,与《绵蛮》所谓「道之云远」,《扬之水》所谓「曷月还归」同意。
《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盖德者所以为政,而政者所以养民也。
魏小而迫,君俭以啬。
至于殽而食棘,然不能用其民,思所以富而教之者。
此序所谓无德教也。
舜之作歌,先股肱而后元首;
咎繇赓歌,先元首而后股肱。
君臣交相儆,上下相赖也。
古者长民,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
故能俨然有可畏之威,可象之仪,使民敬事之不厌。
「大车槛槛」,「大车啍啍」。
言民闻而畏之,《卷阿》所谓「令闻」也。
「毳衣如」,「毳衣如璊」,言民望而畏之,《卷阿》所谓「令望」也。
「将其来施施」。
施施,难进之意。
「将其来食」,则君子之所就,非茍而已也。
迎之致敬以有礼,言之将行其言也,斯食之矣。
卒曰「贻我佩玖」,则君子之于食也,岂独素餐云乎哉?
施德于民盖如此也。
玖玉之美者,佩其服之亲者。
古者朋友之交,于其好之也,则必杂佩以报之。
示吾亲之,而遗之以其德也。
留子之贻民如此,则其施可谓厚矣。
此固民之所思而不置也。
先王未尝有意于建功也,而功必由我而立;
未尝有意于得人也,而人必乡我而服者:无他焉,惟反身以修道而已。
故其所以求之也,异乎人之求之也。
盖修辞非以广业而业自广,文德非以来远而远自来。
道之所在,固有不蕲然而然者矣。
犹之丱角童子乎,身日加长而不自知,至于突然而首弁者见之,曾未几何时也。
此岂有所勉强而使然哉?
齐襄无礼义而求大功,不修德而求诸侯,徒志于求而不知其所以求,故《甫田》刺之。
而序诗者以谓所以求者非其道。
夫所谓道者何哉?
亦曰求诸己而已。
「夫子至于是邦,而必闻其政」,其亦类是邪?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
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曰衷,则非由外铄者也。
曰恒,则天使我有是性也,可谓久矣。
其衷也,其久也,而道固常存矣。
彼所谓「元后」者,夫何为哉?
若有其性,「克绥厥猷」而已。
谓之若,则非有于逆也。
谓之有,则勿梏亡之而已。
谓之绥,则贵于安而无变也。
故民之厚,谓之归厚
民之彝,谓之秉彝
而君子之于经,亦在乎反之而已。
然则孟子道性善者,是邪,非欤?
《玄鸟》序言祀高宗也。
康成谓:「当作祫。
祫者,合也」。
合神主于太祖而序昭穆。
诗上述玄鸟生商成汤受命。
若四时常祀,不应远颂上祖。
盖特以《长发》《殷武》之义推之尔,夫《诗》非一人作也,岂可以例言。
《閟宫》颂鲁僖,而姜嫄后稷、文、武、周公之事,皆见于《诗》,安知其非颂周而特颂鲁哉?
郑失之明矣。
近世说者曰:「上颂祖下及孙子,言高宗之上有以绍祖,下有以诒孙也」。
吾有取焉。
又《诗》曰:「景员维河」。
毛以为「景」,大;
「员」,均。
颖达释曰:「言商之政大均,如河之润物无不及也」。
郑以「员河」为「云何」,谓发语辞也。
夫「景员维河」四字耳,遂以谓其政大均,如河之润物无不及,穿凿之说非人情也。
郑以为发语,虽文理颇顺,亦未可据信。
说者乃谓:「景」,读如「既景乃冈」。
员,如「聊乐我员」。
「河」为武丁所都。
大抵皆牵强之说也。
《诗》之来久矣,或字舛失真,或古今语异,明者辨之可也。
传所以释经也,传失而后有笺。
笺者所以助传而正其失也。
又有失焉,而于是乎有疏。
然则疏者固宜纠剔二说之失,举而归诸大中也。
颖达之书,每每列为二说。
毛谓此焉,则从而失之。
郑谓彼焉,又从而失之。
使后学之士,如窥江海汪洋泛滥,丛杂分播,靡所不有。
然至于惊澜怒涛,东西四流,徒震悸心目,瞀然亡所适从,无一人能了然者。
则疏者果何用耶?
颖达之大罪也。
皇甫谧,腐儒也,其言博而多妄。
然其释汤所都之地,明辩晰晰,大正宿儒之谬。
颖达郑说之不同也,既著之于前,而复破之于后,是则「正义」之名果安在哉?
此余所甚病也。
然观其言,每略于毛而详于郑,则颖达者真助郑者与?
人之处世,如毛之附皮,燕之巢幕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
幕倾危,则巢何以安?
是以无贵贱,无智愚,同寅协恭,惟恐大器之不安。
故上自三公坐而论道,九卿百僚诤谏匡辅。
左史纳言右史书事。
智者竭其谋,才者效其力。
百工执艺以谏;
下至士传言,庶人谤。
上下情通,如手足之卫腹心,如枝叶之庇本根。
上之视下,如父母之爱其子;
下之亲上,如子孙之爱父母。
中孚交通,无纤芥之凝滞;
首足之气周流,无斯须之阻隔。
是以心君康泰,百体顺令。
叔世以来一一反是,君自圣于上,以天下之知莫己若,唯天下之莫违予。
臣竟谀于下,唯恐失其富贵,茍合奉迎,贱辱百至。
民顽嚣于下,漠然无情,如秦人不知越人之肥瘠。
天变于上,而无一人告之者;
众恐于下,而无一语陈之者。
百司庶府,无一物之得而莫有言者。
昏昏默默,共坐漏舟,可为寒心哉!
或曰:历观古今,治常少而乱常多,何也?
曰:为政在人。
人之类,数千年无一圣,数百年无一贤。
圣贤不生,生而不得其位,政何以治?
庸人之私智小慧,小人之刻薄残忍。
无智慧而行残忍,顷刻之间,内不自静,天下安得而不乱?
故曰:「为人君止于仁」。
仁则静,静则天地位,万物育。
大臣者,人君之耳目股肱。
耳聋于五音,目盲于五色,股肱堕于安佚,淫于游荒,蛊惑其心,无所不至。
心虽欲静,其可得乎?
孟子曰:「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
今之人,卤莽茍且,自以为足,先已自欺不明,一旦出门接物临政,颠倒错缪,自以为是,漫不加省,不知所以,为困国家。
又无绳愆纠缪,彰善瘅恶之法。
且无家塾、乡庠、党序、国学之模范。
然而欲士之成己,欲小民之被泽,欲皇极之建,欲帝载之熙,欲百务之具举,欲泰山之磐石,垂法遗安于子子孙孙,亦难矣。
三代之世,上成其下,下成其上。
季世以来,上下相坏。
招邪纳奸,以术不以诚,上坏其下也。
谗谄面谀之人日至,上曰可,下亦曰可;
上曰不可,下亦曰不可。
声出而响应,形动而影随。
使为上者自明自圣,下坏其上者也。
正如一人之身,心不能养四体,四体不能卫腹心,互相残贼,自以为计。
惜哉!
永明智觉禅师行业记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三
师讳延寿馀杭王氏子。
儿时知敬佛乘,及冠,日一食,诵《法华经》五行俱下,有群羊跪听。
年二十八,为华亭镇将,尝舟归钱塘,见渔船万尾戢戢,恻然皆易之,放于江,裂缝掖,投翠岩岑公学出世法,吴越文穆王闻而慕悦,听其弃家,为剃发。
自受具,衣不缯纩,食无重味,持头陀行。
常习定台天柱峰下,有尺鴳巢衣襵中。
韶国师眼目世间,北面而师事之。
韶曰:「汝与元帅有缘,他日大作佛事,惜吾不及见尔」。
初说法雪窦,建隆元年忠懿王移之于灵隐新寺,为第一世。
明年又移之于永明寺,为第二世
众至二千人,时号慈氏下生,指法以佛祖之语为铨准,曰:迦叶波初闻偈曰:「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
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
此佛祖骨髓也。
龙胜曰:「无物从缘生,无物从缘灭。
起惟诸缘起,灭惟诸缘灭」。
乃知色生时但是空生,色灭时但是空灭。
譬如风性本不动,以缘起故动。
倘风本性动,则宁有静时哉?
密室中若有风,风何不动?
若无风,遇缘即起。
非物风为然,一切法皆然。
维摩谓文殊曰:「不来相而来,不见相而见」。
文殊乃曰:「如是居士若来,已更不来;
若去,己更不去」。
所以者何?
来者无所从来,去者无所从去,所可见者更不可见,此缘起无生之旨也。
僧问长沙,偈曰:「学道之人未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
无始来时,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岂离识性别有真心耶?
智觉曰:「如来于首楞严会上,为阿难拣别详矣,而汝犹故不信。
阿难以推穷寻逐者为心,遭佛呵之。
推穷寻逐者,识也。
若以识法随相行,则烦恼名识不名心也。
意者忆也,忆想前境起于妄,并是妄识,不干心事。
心非有无,有无不染;
心非垢净,垢净不污,乃是迷悟。
凡圣行住坐卧,并是妄识,非心也」。
心本不生,今亦不灭。
若知自心如此,于诸佛亦然。
维摩曰:「真心是道场,无虚假」。
智觉以一代时教流传此土,不见大全,而天台、贤首、慈恩性相三宗又互相矛盾,乃为重阁馆三宗知法比丘,互相设难,至波险处,以心宗旨要折中之。
因集方等秘经六十部,西天此土圣贤之语三百家,以佐三宗之义,为一百卷,号《宗镜录》,天下传诵焉。
僧问:「如和尚所论,《宗镜》唯立一心之旨,能摄无量法门,此心舍一切法耶,主一切法耶?
若生者是自生欤,从他而生欤?
共生无因而生欤」?
答曰:「此心不纵不横,非他非自。
何以知之?
若言舍一切法即是横,若言生一切法即是纵。
若言自生,则心岂复生心乎?
若言他生,即不得自,矧曰有他乎?
若言共生,则自他尚无有,以何为共哉?
若言无因而生者,当思有因尚不许言生,况曰无因哉」?
僧曰:「审非四性所生,则世尊云何说意根生意识心?
如世画师无不从心造,然则岂非自生乎?
又说心不孤起,必藉缘而起,有缘思生,无缘思不生,则岂非他生乎?
又说所言六触因缘生,六受得一切法,然则岂非共生乎?
又说十二因缘,非佛天人修罗作性,自尔故然,则岂非无因而生乎」?
智觉笑曰:「诸佛随缘差别,俯应群机,生善破恶,令入第一义谛,是四种悉檀方便之语。
如以空拳示小儿耳,岂有实法哉」?
僧曰:「然则一切法是心否」?
曰:「若是即成二」。
僧曰:「审尔则一切不立俱非耶」?
曰:「非亦成二。
汝岂不闻《首楞严》曰:『我真文殊,无是文殊。
若有是者,则二文殊』。
然我今日非无文殊,于中实无是非二相」。
僧曰:「既无二相,宗一可乎」?
曰:「是非既乖大旨,一二还背圆宗」。
僧曰:「如何用心,方称此旨」?
曰:「境智俱亡,云何说契」?
僧曰:「如是则言思道断,心智路绝矣」。
曰:「此亦强言,随他意转,虽欲隐形,而未忘迹」。
僧曰:「如何得形迹俱忘」?
曰:「本无朕迹,云何说忘」?
僧曰:「我知之矣,要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大悟时节,神而明之」。
曰:「我此门中,亦无迷悟,明与不明之理,撒手似君无一物。
徒劳辛苦,说千般此事,非上根大器,莫能荷担先德」。
曰:「尽十方世界,觅一人为伴,无有也」。
又曰:「此是一人承绍祖位,终无第二人。
若未亲到,谩疲神思,借曰玄之又玄,妙之又妙,但是方便门中旁赞助之语,于自己分上亲照之时,反视之,皆为魔说。
虚妄浮心,多诸巧见,不能成就圆觉。
但以形言迹,文彩生时,皆是执方便门,迷真实道。
要须如百尺竿头,放身乃可耳」。
僧曰:「顾丐最后一言」。
曰:「化人问幻士,谷响答泉声。
欲远吾宗旨,泥牛水上行」。
又常谓门人曰:「夫佛祖正宗,则真惟识。
才有信处,皆有为人。
若论修證之门,则诸方皆云功未齐于诸圣。
且教中所许初心,菩萨皆可比知,亦许约教而会、先以闻解信入,后以无思契同。
若入信门,便登祖位。
现今世间之事,众世界中第一比知,第二现知,第三教而知。
第一比知者,且如即今有漏之身,夜皆有梦。
梦中所见好恶境界,忧喜宛然。
觉来床上安眠,何曾是实?
并是梦中意识。
思想所为,则可比知觉时之事,皆如梦中无实。
夫过去未来现在三世境界,元是第八阿赖耶,识亲相分,惟是本识所变。
若现在之境,是明了意识分别。
若过去未来之境,是独散意识思惟。
梦觉之境虽殊,俱不出于意识,则惟心之旨,比况昭然。
第二现知者,即是对事分明不待立。
况且如现见青白等物时,物本是虚,不言我青我白,皆是眼识分与同时意识计度分别。
为青为白,以意辨为色,以言说为青,皆是意言自妄安置。
以六尘钝,故体不自立,名不自呼。
一色既然,万法咸尔。
皆无自性,悉是意言。
故曰万法本闲,而人自闹。
是以若有心起时,万境皆有若空心起处。
万境皆空,则空不自空,因心故空;
有不自有,因心故有。
既非空非有,则惟识惟心。
若无于心,万法安寄?
又如过去之境,何曾是有?
随念起处,忽然现前。
若想不生境,亦不现此,皆是众生日用可以现知。
不待功成,岂假修得?
凡有心者,并證知。
故先德曰:『知大根人,知惟识者,恒观自心,意言为境』。
此初观时,虽未成圣,分知意言,则是菩萨第三教而知者。
大经云:『三界惟心,万法唯识』。
此是所现本理,能證正宗也」。
智觉乘大愿力,为震旦法施主,声被异国,高丽遣僧航海问道,国王叙弟子之礼。
开宝八年十二月焚香告众,跏趺而化,阅世七十二,坐四十二
赞曰:予初读《自行录》,录其行事,日百八件。
计其貌必枯瘁尪劣,及见其画像,凛然丰颐,眉目秀拔,气宇如玉。
味其平生,如江干之月。
研其说法,如禹之治水孔子闻《韶》,羿之射,王良之御,孙子之用兵,明、太史之文章。
呜呼,真乘悲愿而至者耶!
按:《灵隐寺志》卷六上,康熙刻本。
宋故左中奉大夫致仕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王公墓志铭1143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一、《苕溪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建炎三年闰八月某日甲子,故左中奉大夫致仕王公以疾终于里居,以其年十月某日甲子葬于义乌缙不乡谦小之原。
后十四年,其子铸以右承事郎湖州德清县事,适相从游。
一日,出里人右宣义郎宗君士之状见属,曰:「先大夫葬有年矣,隧未有铭,敢累子,将表诸墓左」。
且曰:「先大夫辱与贤叔父为僚相好也,是以敢诉」。
初,叔父为严陵监都,实佐公治,某系官于越,不及从也。
他日问公于叔父,叔父曰:「王公长者也」。
某窃叹今世称长者,率未必有实。
汉文帝田叔:「公知天下长者乎?
公长者,宜知之」。
所称,独故云中守孟舒一人而已。
审如是,非勇于为义,不顾己私,不可以言长者,长者岂易言哉!
又他日闻之搢绅,公之守南康也,故谏议大夫陈公瓘在焉。
陈公居谏垣时,诋斥奸臣,逆疏其恶,章累十上,其后怨家当国,贬居是邦。
公慕义交驩,情礼备至。
陈公谓其有前辈长者之风,与为姻家。
陈公然诺重于一世,所为得此称,抑有自乎。
然则吾叔父非易言也。
公讳某,字庆长,世为婺之义乌人
曾祖某,祖,父,皆不仕。
父以公贵,累赠宣奉大夫
母宗氏、刘氏,赠太硕人
公,刘出也。
少警悟强记忆,从乡老先生学为文章,志甚笃。
弱冠失怙恃,家无担石之储,徒步入京师,为太学生,益勤弗懈。
绍圣元年进士第,调台州仙居县,再调越州郯县主簿,升洪州武宁
用荐改宣德郎、权宗学博士,知泰州海陵县事,控置东南两路茶盐司属官,提辖诸道进奏院通判筠州知南康军
秩满,知观州,未赴,移知严州
上疏乞解郡绂,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寻请老终焉。
阶自宣德郎,序迁及更八宝赦恩,进奏院职事办给赏典,渊圣、今皇帝登极大霈,凡十转至中奉大夫
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仙居豪右争四水之利,至十五年不决。
公一见得情,争者语塞。
武宁豫章为剧,讼牒堆几,公始至,随事剖决,民不敢欺,发奸摘伏,辅以教化。
曾未阅岁,能声赫然溢于江表,郡守部使者交牍列奏。
其在海宁,亦犹武宁也。
会有旨浚汴,县令部役夫至所分地。
公虑事量功,分画占授,凡板干畚筑之具,土物远近之程,皆出素定,不劳而办,一时叹服。
政和间,朝廷遣七路茶盐使,因命访察荆湖南北。
使者未入境,欲尽削两路监司以立威,以其事讯公,公曰:「不然,诏使之行,患在不知民之疾苦,不患威之不立也。
有如风闻失实,奈物论何」?
使者服其言为止。
严陵巨寇发于山谷,声震江浙,郡方调民筑城,公谓役大未易遽办,亟命罢之,兵民据要害以折贼冲,贼亦不至。
逆贼苗傅持兵一夕入境,公遣人迎谓曰:「是城无见粮,非汝宜守」。
及檄境内迎候官军,贼惧遁去。
初,贼薄城,居民震扰,卒徒有谋为内应者,公密伺得之,尽寘之法。
或谓谋未露,宜在贷减,公曰:「幸未露,乃能得之,不然,悔可追耶」?
已而尽得其谋,人始服公之决。
严并出为田,赋租薄少,军储仰于邻郡,至是官军讨贼,往来相踵,比及凯旋,宴犒拊循,靡不周尽,民吏不知费出所自。
公既得请奉祠,还归里间,遽得疾不起,享年七十有五。
妻温氏,累封至令人。
男二人,长曰铸,次曰俦,右从政郎严州司法参军,皆能世其家,以孝谨称。
女四人,其适进士卫、右朝奉郎提举两浙东路茶盐公事虞流、右从事郎绍兴府都税务方铸者,皆先公卒;
幼适右承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郭知训
孙男五人,曰宁、曰绍祖、曰光、曰兴、曰勤礼。
宁,右迪功郎、新授邵武军建宁县主簿绍祖右登仕郎,而勤礼将仕郎
孙女四人,适进士宗开、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陈永思,其馀尚幼。
公慈祥乐易,出自天性。
平居循礼,言动有常,至临事婉尽,皆出人意表,义所当为,惟恐居后。
于仕进澹然,故人之在要路者,未尝一通私书。
又性至孝,自念起家穷约,禄不逮亲,以为终身之恨,自初仕至老,未尝释念
友于其弟甚笃,乡党称焉。
令人温氏,楚之山阳人,有贤行,善相其夫,不壸则。
家故穷,躬履勤俭,分少绝甘,以及亲属之不能自给者,甚者至斥簪珥无所爱惜。
公既葬七年,而令人殁于俦之官舍,实绍兴七年正月某甲子也,寿七十有五。
明年八月某甲子,从公并合葬云。
铭曰:
公始居约,强学业文,以克厥家,其艰其勤。
一行作吏,益励其器,意独在民,且教且治。
潜伏之奸,一见情得,甲是乙非,争者语塞。
敕使载咏,搏击示威,公曰孰光,问民疮痍。
寇难薄城,视若无物,我谋既臧,谈笑却敌。
勇于为义,不见所难,谓公长者,斯名不刊。
寿七十五,官上大夫,五马来归,有耀其闾。
维公至行,训于里门,恬淡家声,孝谨是论。
维子若孙,奉承勿惰,我谂之铭,以表墓左。
右中奉大夫直徽猷阁知潭州陈君墓志铭绍兴十三年十月1143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九、《浮溪集》卷二五、《黄氏日钞》卷六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光绪《湖南通志》卷三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
君讳兖,字景渊姓陈氏,世家阆中昭陵宰相文惠公尧佐之曾孙。
文惠事具国史。
生述古,为正议大夫,赠少师,于君为祖。
生知祥,为朝奉大夫、知德州,赠宣奉大夫,于君为父。
君少英发机警,方事纷糅,诸老生未能言之时,已洞然了其微处。
及出语,人皆厌服。
以父任为陈州商水县
隆德府潞城县,县胥为奸利,持前令短长告郡。
郡守惑之,君调护令使善去,而寘胥于法,闻者快之。
以亲嫌,移滑州韦城县,改宣教郎通判常州
盗发清溪,浙西诸郡皆震,常当其冲,君亲属夫增陴浚隍,盗知有备不敢犯。
宣抚司上其状,迁承议郎
坐小法免,起主管西外宗室财用,提举福建路市舶通判大原漳州,皆不赴。
通判泗州
时金人寇京师,泗居东南咽喉地,邮传不通者百馀日。
王嗣拥众数万将及城,君白守收民入保。
民玩安不知兵,坌入君舍,谋为乱,君正色折之,众逡巡引去,而围亦解。
顷之,淮桥戍卒与李丞相纲所留兵无虑万五千人,寓城中,守以无储,懔懔然欲亡去。
君请五日除其忧,即夙夜营度,如其所须饷之,逮元帅府檄书至,乃已。
尚书膳部员外郎,积劳至朝散大夫、知通州,迁朝请大夫
通既远行朝,守兵单外无援。
大帅引兵十馀万环之,君先士卒捍城,至食水藻四十馀日,卒使不能近城而去。
通人德之,家绘君像以祠,饮食必祝。
后数年复过之,则父老迎君境上,罗拜马前十馀里不绝。
未几,宣抚使周望提兵屯姑苏,与通夹江而军。
江北人岁以薪贸江南米,至是宣抚司遮之不得渡,淮人大饥。
君请会籴于福山,且籍城中能食者日给之,通人滋以为德。
直秘阁淮南路转运副使
以分镇,请宫祠,得主管江州太平观
广南西路转运副使
宣谕使明橐询民间利病,君请罢州之为寨者四,置栅者三,废栅者二,并请置检察官以收鬻盐之利,罢免丁钱以招材武之人,毁七星寨以防敌人对垒之奸,岭南人便之。
主管江州太平观,改差两浙西路安抚大使司参谋
大使司罢,召赴行在者再,迁朝议大夫、三京等路招抚处置使参谋,迁右中奉大夫,除淮南东路转运使,进直敷文阁、知扬州赐紫衣金鱼。
君至维扬,帑庾无一钱一缕一粒之储,而负公私逋者万计。
居无何,两朝议和,邻使往来相属,太母奉梓宫还阙,当供亿者复万计。
君不请于朝,不取于民,上下充给,流民之归者亦数万口。
异时典方面而长于理财者,皆推君之为,自以为不及。
直徽猷阁知潭州
君之得长沙也,训词甚宠,思所以报上者,将种种加意,一路八州之人,亦想见其风采。
然到官而君病矣,一日视事如平时,忽持脉曰:「吾其不起乎」!
绍兴十三年七月丁卯,卒于官,年五十九。
君精明勤俭,居官有大过人者。
凡陈请于朝,必为可久无穷之利。
不媮安于目前,不规合于时好。
善任人,明于财计,下有奸伏,发之如神。
故数经艰危,及当大事,无不谈笑而办。
加以持己廉平,经宗祀恩,不任其孙而任其从兄之子。
丞相杜充建康,金人猝至,其属陈兴宗以金一箧委君。
已而兴宗陷敌中,君辗转贼间,宁舍己橐而保兴宗之金,访其子归之,人以为难。
娶胡氏,文恭公宿之曾孙,封令人。
二男四女。
男曰兴祖右从事郎,前卒。
绍祖右迪功郎
君为帅时,皆以恩书写机宜文字
女适迪功郎王拯,馀未行。
一孙曰注,未官。
绍祖其年十月壬寅,葬君衡州衡阳县慕石乡石门里
藻与君游最旧,且君无恙时,若欲得余文传之不朽者,会绍祖来乞铭,不得而辞。
铭曰:
土之发身,惟志与才。
得时得年,又奚足哀?
呜呼景渊,有是三者。
独于其年,天不之假。
在昔文惠,克勤王家。
再传及君,大振厥华。
少而激昂,晚益精敏。
如临霜空,忽见孤隼,盘错必用,所临有声。
凡今立朝,谁踰仲卿
精神折冲,未老而没。
君何存亡,哀此人物。
奄宅异县,祝融之峰。
后人过之,尚式其封。
右武大夫江南西路兵马都监西河县开国伯许公墓志铭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一四、《卢溪文集》卷四三
公讳仲,字彦时,世为汾州西河人
曾祖源、祖士宗,皆业儒;
父建,赠武节郎
妣翟氏,赠太恭人
公为人鸷勇有大略,见先世业儒不效,弃去,学兵法,骑射绝人,思立功万里之外。
绍兴之初,虏尚云扰河洛间,大将张俊闻其材,招置麾下,数有战功,授武节郎
复以捍扼大江之劳,转武德郎
刘豫兵犯淮南,公从都统刘宝豫大安寨,临阵斩其骁将司贵,由是转武功郎,又转武经大夫,用淮西出等功,特转右武大夫,诰词褒异。
都统王进池阳,军中机务悉以委之。
又统江南西路准备将领,又为都统王升军中训练军马,改差东南第七副将
又为王升军中第三副将,改差东南第六将,又改差荆湖南路兵马副都监
复为王升军中第二将,本军录其摧敌搴旗之劳,奏乞特与外任,改差江南西路兵马都监吉州驻劄。
凡四遇郊礼,累封至开国伯,加食邑九百户
绍兴二十七年五月己巳,以疾卒于官舍,寿六十有一。
公初补官。
大丞相张公都督大军咸集,欲以观射,公挽强弓连破的,由是知名军中。
参政魏公良臣尚书张公澄一时要人,咸称荐之,公亦欲自奋以显于时。
会敌人请和,天子亦欲养息生灵,休兵革,脩太平,而智谋英勇之士无所用其勇,故公官爵止于此,而惜乎用未极其材也。
于是士大夫争以文儒,而公晚年亦好观书,延师儒以教子。
公娶张氏,封恭人
生一子曰汝楫。
以荫补忠训郎
幼警悟,雍容雅度,不类将家子,折节读书,弱冠游场屋,已两与漕台荐举,崭崭然视科名可掇取。
公之后复以儒起家,可谓荣已。
女二人:长适忠训郎刘允中,今亡;
次适成忠郎张炳
孙一人,曰绍祖,尚幼。
其孤卜以某年某月日奉公之柩葬于某所,庐陵段允状公之始末,与其孤汝楫偕来乞铭。
允同郡名儒,而汝楫尝执经从之游者也,知公之详而其言可信。
卢溪王某为序而铭之曰:
公初执戈,敌渡湟水
大将军,中征不轨。
将军谓公,材质之美,持半段枪,排折马箠
尝为军锋,先登摩垒。
手斩桀贼,功不旋跬。
敌人退惊,饭反箸已。
遭时罢兵,英雄老矣。
百有一试,所出糠秕。
傥尽其材,业胡止此?
今公有子,乃举进士
感发自幼,雍容闲靡。
两贡南宫,几掇高第。
由是以显,夫岂不伟!
宋故武功大夫李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五、《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九
绍兴初,胡马数万屯宿、泗,淮海大震。
吴人惩建炎暴尸喋血之祸,争具舟车,徙避深山大泽旷绝无人处。
予亦诣洞庭西山访寻佛舍,得水月院,侨寓其中。
当是时,观察李公卧东山,筑室凿井,若将终焉。
予唶曰:「中贵人入则侍帷幄,依日月之光,出则持齧肥,享玉食华屋之奉。
一旦决焉舍去,练布棁杖,与渔樵农圃为伍,而自肆于山水閒,此高蹈一世之士」。
欲摄衣起从之,而东、西二山块湖中,徒步不能达,至是声问始相闻,公亦欣然有招隐之意。
未几,两朝以玉帛相见,而淮之南、江之北皆按堵矣,竟不获见公,以为大恨。
公高风绝识,得之天禀。
方少年时,给事宫省,固应酣豢酒池肉林富贵之乐,而澹然不受一尘之染。
閒遇休沐,则从老师宿学问出世法,修无上道,布衣蔬食,不御酒肉,盖五十八年。
尤喜施贷供佛饭僧,振救空乏;
赎禽鱼,随所须予直,不议价,凡脱放以万千计。
尊贤乐善,侃侃自将。
口不谈人过,持身厉行,存神养志,喜怒不见,得丧若一,虽佛之徒有不逮。
已而并吕山之东少北卜寿藏,斥地二十亩,手植环之;
从旁建一刹,重门步廊,穹堂奥殿,斋庖、宿庐、厩库之属仅万础;
塑佛菩萨像数十躯,建窣堵波高三百尺。
营一大经藏,储五千四十八卷,宝奁钿轴,纳之匦中。
买田十顷,日食千馀指,赐名「华严禅院」,选一时名缁主之。
隆兴二年,公寿七十八,感微疾,命揭西方佛像于前,盥手焚香,晏然而逝,实二月二十八日也。
公讳某,字从之开封府祥符县人
曾祖言,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
祖舜俞,赠右监门卫将军
父镇,赠保信军节度使
母孙氏,建安郡夫人
崇宁元年,公以父任为内黄门,年甫十六岁。
姿庄重有防畛,往来两宫,目不忤视,进止有常处。
直睿思殿符宝郎殿中省奉御
出入禁闼踰二纪,未尝以一眚挂吏议。
皇子华原郡出閤,徽宗曰:「孰可从吾儿游者」?
顾见公,曰:「无以易卿矣」。
遂兼华原都监
累迁武功大夫忠州刺史
靖康初,分治橹守御之具,第功进某州团练使
建炎南渡,始丐閒入洞庭山,为归欤之计,自号皎然居士
呜呼!
政和宣和时北司诸贵更用事,本兵柄,执国命,或冠枢省,为帝师,或位公孤号隐相,士大夫操彗执贽,奔走其门,谓之捷径。
惟公畏远权势,不立争地,侍帝侧无私谒,出公门无外交,杜门却扫,人莫见其面。
一时丛林善知识皆曰:「李公在家出家,住世出世,殆是过去佛僧也」。
大驾驻会稽,饬使召公,公方被短褐,杂庸保,持锄莳药圃中。
即日奉诏更衣就道,随使者入见,供奉殿庐,尽复其旧,而非其好也。
昭慈圣宪太后乘舆幸江表,弥时不得问,有旨择使;
而虏骑方退,舍渡扬子,尚据两淮,道路无行迹。
公慨然请行,乘一轺,间关兵火盗贼中,山行水宿,驰二千里,得平江之报还奏。
公之子畴,涖官闽中,公喜曰:「此行不可失也」。
请祠,得西京崇福宫,遂与之俱。
拄策褰衣,上天姥峰,径天台,抵雁荡,游览殆遍,遂次莆田
穿云涉水,穷日夜不厌。
閒遇幽栖绝俗之士,谈禅问法,乐而忘归。
又将束装问番禺路,而上遣金字牌趋还,复直睿思殿、兼持侍官。
今上出閤日,一诣资善堂太上皇曰:「宫僚当得老成详练有德有言之士,藩邸旧臣如华原都监李某,此其选也」。
又兼资善堂干办官
诸臣方悟上召公之意。
居久之,奏事殿中,泣曰:「臣齿发缺坏,重以足疾不可治,不复侍左右矣。
愿赐骸骨以毕馀年」。
上恻然,欲留不果,除提举台州崇道观
明年,上书告老,守本官致仕,是岁绍兴七年也。
公既得谢,寘家吴兴德清境上,复抵吕山旧庐,以诵佛书、供僧饭为事。
喜蓄善药,以待人之疾病,累数年。
公晨起未盥栉,而立于门者人相登矣。
公曰:「吾不忍此一方疾痛呻吟之感吾耳,故制方药疗之」。
而他州异县来者日益众,度不能给,乃营一大肆,凡山区海聚、殊方绝域金石草木之英,象、犀、龙、麝之珍,鸡首、豨苓、牛溲、马勃之贱,皆聚而有之。
庀徒数百人,按古方书炮制烹炼之法数百种,计费取直,不求赢利。
自浙东西至两淮二江数十州病者,得公药,一饮而效,殆是仁人用心,固自有物以相之耶。
二十八年,公之子畯升朝籍,遇郊祀恩,封正任吉州刺史
明年显仁太后庆寿恩,进果州团练使
又二年,祀明堂,再封和州防御使
今皇帝登极,迁利州观察使
元配恭人宋氏,今配令人郭氏,亦先公卒。
子男四人:曰法空,为浮图氏;
曰畴,秉义郎閤门祗候,皆蚤世;
曰畯,武义大夫监潭州南岳庙
曰善,奉议郎、知徽州绩溪县事。
女二人:长适武经大夫閤门宣赞舍人蓝师夔;
次适承节郎冯晖
孙男八人:曰作朋,右承直郎严州桐庐县
曰作舟,保义郎、监婺州都税务;
曰作肃,保义郎、监严州淳安县税;
曰作霖,保义郎、监行在翰林司门;
曰作乂,曰作哲,应进士举
曰作成、作德,尚幼。
孙女二人:适黄讷、史绍祖
曾孙男女五人。
诸孤以其年四月十六日奉公之柩,合祔于平江府吴县南宫乡城山之原令人郭氏之墓,公所自卜也。
公持心忠恕,事君亲,交僚友,待族姻,御使卒,惟有一诚。
寡言笑,一语出而终身可复。
宣和中,河怒齧堤,水暴集城下,徽宗命公从皇太子登城视水,有申屠生三十六人扣马自言:「第用我厌胜之法,水之涸可立而待也」。
试之弗验,太子怒曰:「妄言无行之徒,侥倖水落以贪大功,以冒重赏」。
欲奏诛之。
公徐曰:「罔上之罪,死有馀诛,而灾变如此,宜加原贷,以塞大异」。
太子是其言而止。
靖康初太子袭尊号,是为钦宗
而金人举国大入,始议戮一二大臣之误国者,将相方逢上之怒,以修故怨,无一言之救,此例一开,遂并及其党。
闻公之风,亦可以少愧矣。
铭曰:
权门众趋,薨薨聚蚊。
暴鬐铩翮,卒徇以身。
哀乐相因,如屈伸肘。
壑谷潭潭,门上生莠。
富贵于我,视空中云。
得马失马,孰为戚欣?
猗欤李公,高蹈一世。
人勉而天,不见愠喜。
靖共一德,历践四朝。
如砥柱立,不震不摇。
进直殿庐,为中常侍
退处山林,作大居士
乘应舍筏,汎不系舟
现自在身,得逍遥游。
国忠粗报,能事已毕。
乞身而去,以全吾璧。
觉城之原,万木苍苍。
公归在天,体魄所荡。
既善吾生,亦善吾死。
死而不忘,以永千祀。
蔡京以太师楚国公三日一至都堂议事制政和二年五月己巳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八○、《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二
论道经邦,莫大维师之任;
贪贤贵士,斯为有国之光。
绍祖考以宅尊,揽英豪而制治。
眷兹旧弼,擢自先朝。
夙谐勇退之高,殊郁具瞻之素。
肆涓谷旦,诞告明廷。
具官蔡京器博而行孚,道全而德备。
学贯六经之奥,智周万务之微。
允藉宏材,宜居上宰
致主以迪前烈,博古而缉庶工。
知无不为,言皆可绩。
粤从任用,以迄登庸,首陈继志之谟,灼见治安之效。
始终一节,磨不磷而涅不缁
勤劳八年,进以礼而退以义。
勋标竹帛,名光鼎彝。
向厌元衡之烦,祈遂安车之适。
久兹谢事,孰与赞元
矧今法度彰而克底于美成,好恶明而毕协于公议。
念守文而怵惕,思垂统之艰难。
盖将严分义以弭奔竞之风,振纪纲以肃媮惰之习。
正人心而邪说泯,究国是而众恶消。
俾怀惠敌怨者,举灭其非谋;
而坏植散群者,率由于直道。
必有作兴之术,岂无丕变之方。
虽予表正于万邦,资尔仪刑于四海。
庶共熙于大政,宜还冠于公朝。
俾畴爰赋之多,庸示宠章之渥。
内隆圣眷,外协舆情。
于戏!
同德同心,斯契太公之望;
惟和惟一,爰存伊尹之书。
小物之克勤,庶猷训之时式。
茂服休命,往其钦哉!
王黼等推恩御笔宣和五年五月八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五、《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
虏政不纲,邻国侵扰,不图人心之慕义,率皆革面以向风。
朔蓟云燕,悉归舆地,劳来还定,已奏肤公。
安华夏之生灵,绍祖考之先志,所赖庙堂之策,集此不世之勋,当有酬庸,以昭异数。
可依下项:王黼太傅进封楚国公
郑居中太保,仍与一子推恩;
白时中张邦昌李邦彦赵野各进官二等。
以上并依恩例加勋封。
论天下大计陈四务五患书建炎元年五月十七日 宋 · 唐重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四
臣于今月十七日恭捧初一日皇帝登宝位赦书,望阙宣读,人人感慨流涕。
当国步多艰之际,忽闻诏音,以定神器,宗庙社稷不缺祭祀,四海生灵不忘戴旧,诚千万世之幸。
累日祗诵,䌷绎词旨,其中有云:「绍祖宗垂创之基,怀父兄播迁之难」。
卒章云:「伺候两宫之复,终图万世之安」。
其言哀痛深切,泣血铭心,推原德意而施行之,惟恐奉诏不勤不敏,以辜新政
废神霄朝拜,罢常平给散、限外印契、额外拨放,道僧还俗者给据,商贾负贩者免税,如此等事,于朝政非大安危也,于国体非大利害也,于人情非大休戚也。
陛下制诏之意,欲绍祖宗垂创之基,必思所以兴复之策;
既怀父兄播迁之难,必思所以救难之方。
此乃大安危也,大利害也,大休戚也,诚天下大计也。
然祖宗垂裕之基,以京师为根本,以两河为股肱,金人再犯京阙则根本摇,长驱两河则股肱病矣,所以为兴复之策者何如也?
陛下以太上皇为父,以嗣君皇帝为兄,金人一举而邀两宫,当被发缨冠而往救之矣,所以为救难之方者何如也?
自古夷狄之侵中国未有如此之酷,然其吞噬之欲尚未厌也,其凭陵之势尚未已也。
前日致寇之因,陛下尝通知之乎?
今日御寇之术,陛下亦熟计之乎?
既不知己而又不知彼者必殆,既不能强而又不能弱者必危,陛下度彼己之实则知所以自治矣,察强弱之理则得所以常胜矣,此天下之大计也。
陛下所以与大计天下者固以素定,非臣所得而拟议也。
然以今日之务有四而其利甚溥,大患有五而其祸不可胜言,臣为陛下举其略而试陈之:定都关中,据山河百二之势,以植根本之地,所以杜瓜分之渐也;
大藩,重宗子维城之计,以固磐石之基,所以救瓦解之失也;
夏国之好而守抚旧疆,所以讲好息民也;
立青唐之后而封以故地,所以兴灭继绝也。
此四者,千万世之大利也,虽千万言而莫究,岂非今日之急务乎?
若夫大患有五,而救患亦不可缓。
法令滋张而吏缘为奸,欲救此者莫先于守祖宗成宪;
朝纲委靡而不振,故士大夫相习而诞谩,欲救此者莫先于登用忠直;
军政败坏而不举,故兵将相煽而奔溃,欲救此者莫先于大正刑赏;
国用竭矣而利源又失,欲救此者莫先于选将漕之臣;
民心离矣而调发方兴,欲救此者莫先于择循良之吏。
此五者,非天下之通患乎?
今日之务有四而其利甚溥,大患有五而其祸不可胜言,皆诏旨之所未及,臣愚不忍缄默以苟容,敢竭愚而妄有陈焉。
天下之大计议不旋踵,而机会之投间不容发,陛下独断而早图之,以起中兴之运,而成再造之功,则祖宗垂创之基于此可绍,而两宫播迁之难于此可复矣,此诚天下之大计也。
臣曩叨谏省,屡陈致寇之因,坐是斥逐,承乏守土,累上御戎之略,言皆有證。
顷者闻陛下以大元帅之节戡定国难,臣尝具劄子陈述三策,乞移关中以符众望,臣区区之愚已陈其梗概矣。
兹者恭承诏旨,许臣庶详具利害陈述,语言诋讦亦不加罪,以此见陛下诚有听言之意,首开求言之路。
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臣戆愚徇国,不识忌讳,敢肆危言以塞明诏。
进退存亡之几,臣于此卜焉。
陛下不以臣愚不肖许赴行在,得方寸地以披露肝胆,庶几或补于经纶之万一,臣之愿也。
臣非自为谋也,实为天下国家计也,惟陛下裁之。
经筵论事第一疏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忠正德文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八、《南宋文范》卷一三
臣向蒙陛下不以臣不才,寘之宰辅,前后二岁,迄无寸功。
圣度兼容,忘其所短,恳辞去位,礼意益隆,粉骨捐躯,未知所称。
今者待罪藩郡,使得自佚,曾未期年,遽叨召命,俾预经幄,示不终弃。
自惟何者,辱陛下知遇如此?
然臣区区之愚有不得已者,不免仰渎天听。
臣窃惟陛下绍祖宗之业,当艰难之时,简拔儒臣,列侍讲读,非欲分章摘句,为书生事业,必将论道之馀,访以当世之务。
臣虽学识迂僻,不足仰裨聪听,亦欲少施所蕴,时有献替,是乃祖宗设置经筵之义,况于今日乎?
臣谓陛下所当咨访于讲读之臣者,内则政事之得失,外则边事机筹而已。
臣之思欲献之于陛下者,亦无以踰此。
臣素不知兵,然两经捍敌,粗识事宜,谓先固本根,乃议攻战;
大将于江滨,分精锐于淮上,首尾足以相应,声援足以相及。
敌虽强梁,欲谋深入,前迫大军之势,后有尾袭之虞。
而我之漕运既省,民亦少安,设或长驱,头举而身随矣,跨河越岱,无不可者。
故于临机应变之间,反复忧虑,以持重为先,或欲置之危地,必取成功,非不可胜之策也。
若今之边事规模宏远,事势恢张,固已尽善,但与臣所见偶不同耳,亦非怯懦者所能知也。
臣昧于治体,然昨在揆路,妄意区别,谓朝廷之上屡立党与,吕夷简范仲淹之党可合也,学术政事所同,而其人多忠厚老成之士;
王安石吕惠卿之党可合也,学术政事所同,而其人多才能少俊之流。
至若元祐之人与夫绍圣、崇、观之党则不可合也,学术政事不同,而品流趣向之异也。
故于进退赏罚之际,申严劝沮,使人知所向。
或欲混善恶于一途,则善类必沮伤,纳君子小人于同域,则小人必胜,理之自然,害政之大者也。
若今之政事,议论好恶、黜陟取舍固已尽善,但与臣所见偶不同耳,亦非浅陋者所能及也。
此两事之外,其他所不同者固不一,而臣亦不敢自以为是,顾顽冥之资,执其所见而已。
今措置已定,法令已行,群心退听,习俗丕变矣。
陛下傥欲采用臣言,重为更革,则中外扰扰,何时而已?
臣行年五十有三,衰疾侵寻,死亡无日,亦安能遽丧所守,俛仰从人?
傥使厕迹诸儒议论之末,陛下将何所咨询?
臣亦自度无可献之陛下者。
如其遂非不悛,执迷难化,永为弃物,不复可用,亦其分也。
是以闻命而来,逡巡恐惧,屡陈辞恳,不敢但已。
诚恐进对之言与时不合,奉身求退,重取慢命偃蹇之诛,非陛下畴昔顾遇,许以保全之意。
况自夏及秋,足疾增剧,痛楚浮肿,有妨拜趋。
臣已别具劄子奏乞改除一在外宫观外,辄敢尽布腹心,密闻于陛下。
惟陛下怜之,俾臣终老山林,死无所恨。
高宗登极大赦诏建炎元年五月一日 宋 · 滕康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五、《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一、《宋朝事实》卷二
皇天祐宋,卜世过于汉、唐
艺祖承周,受禅同乎舜、禹。
列圣嗣无疆之历,保邦隆不拔之基。
属以朝奸,稔成边衅。
中都安富,忘外敌之凭陵,驯致金人,来犯京邑
初登城而不下,终邀驾以偕行。
痛念銮舆,远征沙漠,宗族从而尽徙,宫阙为之一空。
仍抑臣僚,俾僭位号。
朕以介弟之亲而受旨,开元帅之府以总师。
方输敌忾之忠,亟奉讲和之诏。
岂图变故,终致阽危。
盖尝指日以誓诸军,使前迎而后请;
不惮戴星而檄率土,冀外附而内亲。
而三事大夫与万邦黎献,共致乐推之恳,靡容退避之私。
谓亹亹万几,难以一日而旷位;
矧皇皇四海,讵可三月而无君。
勉徇群情,嗣登大宝。
宵衣旰食绍祖宗垂创之基;
疾首痛心,怀父母播迁之难。
顾号令久隔,众罔系心,军旅荐兴,农多失业。
慰民耳目之注,敷朕腹心之言。
爰布湛恩,诞绥区夏,可大赦天下。
应赦书到日,昧爽以前,罪人所犯罪无轻重,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
朕惟火德中微,天命未改。
光武纪元之制,绍建隆开国之基。
用赫丕图,益光前烈。
可以靖康二年五月一日改为建炎元年
二帝北狩,随行官吏班直诸军及诸色人等,见有家属,并仰依旧支破请给,常切存恤,无令失所。
昨金人逼胁,使邦昌僭号,实非本心,今已归复旧班。
其应干供奉行使之人,亦不获已,尚虑畏避,各不自安,其已前罪犯,并与放免,一切不问。
一、应缘金人犯阙,殁于王事军人,祖父母妻笃疾,及年七十以上,家无子孙者,委所在勘会诣实,特与支本营小分请受。
如阵亡人,依格合给多者,即从多给。
一、应永安军祖宗陵寝、西京应天禅院会圣宫影殿西坟,可差西京留守台臣一员,日下前去躬亲省视,如有合修葺去处,一面措置,仍密具奏闻。
南坟委汝州守臣依此。
一、天下神霄宫,并罢舍屋、什物、钱粮、田产,州县拘收,具数申尚书省
一、应常平司散敛青苗钱谷,本以便民,岁久法弊,反为民患,可自今住罢。
一、应缘军马侵犯,有临难死节,义不受辱,出使军前,及守御出战,并殁于王事,许本家经所在官司自陈,先次覈实,具名保明奏闻,当议优与褒赏。
访闻自来殁于王事合得恩数,官司多事指摘细故,非理问难逗留,致死事者不即沾恩,可令所属疾速施行。
一、应缘金人大入,朝廷遣使往来,实历险难。
有未经推恩人,许令自陈,与检详指挥推恩。
内有金人拘留未还者,其请给令所属且权给一半,赡养其家,候及一年止。
一、应因金人驱拥及差使过军前官员及诸色人等,得还者并许依旧官职祗应、支破请给等,内官员已别差人者,并令吏部先次别与一般差遣
一、文臣承务郎、武臣承信郎以上,并内官医官伎术官及致仕,并与转行一官。
文臣中大夫、武臣承宣使,并回授与本宗有官有服亲。
武功大夫未带遥郡一官,已带遥郡防御使,又与转行。
右武大夫选人与循资,已系承直郎,与改官次等合入官。
校、副尉下班祗应,依格与转官资,仍并不隔磨勘
一、应诸路帅守监司,许依例进贡恩。
其金人及盗贼,曾失守或逃避之人,不许进贡。
一、应承务郎以上,服绿服绯及十五年者,不以赃私罪,与转服色。
一、应文武升朝官并禁军都虞候以上,父母妻未有官封者并与封叙,已封叙者更与封叙。
亡殁者与封赠,已封赠者更与封赠。
祖父母在者,亦听回授。
一、应文武致仕官,并赐粟帛羊酒。
即曾任大中大夫观察使以上者,官倍赐。
一、应士庶男子、妇人年九十以上者,赐粟帛等,令户部具别则例,行下所在州县就赐。
得实,不得扰呼。
百岁以上,仍保明以闻。
一、应禁军指挥使以上,各特与儿男下班祗应一名。
诸军将校合加恩者,并与加恩。
马步诸军将士等,并特优赏。
仍比旧例,以三分为率,更增一分。
一、应文武官因金人到离任者,并限一月内经所在州县自陈,并与免罪,转运、提刑司勘验给还任。
一、应军人、丁夫等逃亡及溃散官兵并州县百姓因金人所至令失业之人,皆因有首领统率,原其本心,皆欲勤王,止缘道路不通,迁延日久,粮食不继,因而取给民户,劫掠逐路,帅守不曾差人总率,见今啸聚未散,出首无路自新。
一月于所在首身,其已前罪犯,一切不问,并放令逐便。
军人依旧本营元职名收管,仍免所辖官司及本营问当。
其少欠官私债负,并与除放。
百姓愿在军者,如少壮,即减三指刺填,即便支给例物请受。
其徒中能谕众归业,或别首纳。
限满不首,复罪如初。
一、应今来啸聚贼徒,既许自新,如尚敢乘时作过,杀害军民,仰安抚、提刑司差那兵马捕捉,并家属务尽斩杀。
如数多,本路军马不足,申枢密院差大兵前去剿除。
提刑司原立赏格,召人擒捕,仍许徒中自相杀,并依格推赏。
功效尤大者,别具保明,格外推恩。
后获不以今降赦恩原减。
一、应逃避公人,限一月出首,依旧职名收管。
一、应逃亡军人,如能劝诱逃亡之人首身,本辖官司直簿拘籍,每五十人转一资,副都头以上每一百人转一资;
及千人,所属具名申尚书省,当议优与推恩。
一、应战斗亡失官马,及散亡军器什物之数,合该科罪,及官司见责令备者,仰统制官保明,如委无欺隐,特与放罪除免。
其民间有收到军器等物,许限一月经所在官司陈首。
其私收藏官马不纳,计赃科罪。
一、应系官欠负,不以名色百贯,并行蠲免。
其曾经金人兵马焚劫,残破州县乡村人户,日前私债,虽无利息,并限二年外方许理索。
一、诸军昨缘勤王并因差出借过衣粮料钱,并与除破,更不剋纳。
一、应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登极,合该转一官,向有未经改转之人,并令吏部逐旋具钞拟转。
如失去公案,无可照据,许取见任告敕照验,许本色官一员委保,特与转补。
如未祗受,殁于王事,许回授于本宗本色有官有服人。
一、应缘金人经由州县,有烧毁系官屋宇等去处,除城池仓库外,未得差科修葺,少息民力。
如违,以违制论,令监司按举。
一、应经劫所在,坊场住罢月日,净课利钱,特与纽计除放。
一、应因战守及差使,被贼劫杀虏者,特与免本家二年支移折变,仍仰州县倍加存恤。
一、诸路纲船靠岸日久,或遭风水抛失,若被盗劫,勘会分明,委无欺弊,不得将官兵剋折请受,特与除破。
一、应诸路人户见欠税租,并依阁展税赋及缘纳钱物,并与除放。
一、应诸路借贷常平钱谷,并特与除放。
一、应诸路漕司多缘财用匮乏,将民户合纳二税宛转折纳,或支移他郡,却免未支移只纳脚乘实惠之类,致民閒输纳增倍,深属掊克。
今来并仰遵依条法,不得妄冒支移折变。
仍许人户越诉,提刑司觉察,当重寘典宪。
京西路昨缘方田添起税租,除六分外,止送四分见钱,更不支移折变。
访闻转运司将所减分数敷入旧税,抑令人户输纳,重困民力。
可限赦书到,令与蠲免。
所有违法敷入旧税去处,悉行改正。
提刑司觉察,仍许越诉。
一、诸路税赋支移折变,自有成法。
比年漕司以财用不足,往往反覆细折,如合纳见钱,令输䌷绢,却以䌷绢之直折纳丝绵之类,惟务削刻,良民受弊。
自今仰转运司遵依条法,不得依前违戾。
仍委提刑司觉察,听人户越诉。
一、二税折科,合用纳月时估中价。
近岁转运司与州县务于掊剋,将及纳月,顿减时估,不以丰凶低昂,但称引用卷例,折纳太重,人户往往破产。
今后朝廷非军事,更不下转运司非泛须索。
如折科尚敢循习不革,守贰转运司非泛须索,并以违制之罪加二等。
提刑司提举司觉察,于起催月终以前,具有无违戾保明闻奏,不以实闻,与同罪。
一、预和买法,本支实价。
访闻官司立价甚低,或高抬他物价直准折,或以无价虚券充数,甚者直至受纳未支本钱,不遵条限,前期起催,急于星火。
今来上供之类,欲依祖宗法,其和预买,有前项违戾,守令并转运司并以违制论,加二等。
仍委提刑司觉察,每岁于依限后一月内,具有无违戾闻奏,不以实闻,与同罪。
一、诸路诸般徭役,非法令该载者罢,该载而非急务,仰监司守臣速具以闻,当议一切蠲罢。
一、应逃田,见今地邻及地方掌管人等摊认租税,许令陈状,特与放免。
其田依条召人承佃,候逃户人归业日给还。
一、昨缘军兴,官司于民间劝借钱物,及靖康元年后来人户于所属州县献助钱物,依靖康元年六月二日指挥,给降空名告敕,计价书填给还。
比缘监司州县申明,将未降上件指挥已前献助之物不理数。
今仰逐州长吏,限十日将已降空名告敕,通计前后实纳之数,计价尽数书填给还讫以闻。
如人数所纳前数未及,愿帖纳书填者听,即不得抑勒。
如违,许越诉,当议重行黜责。
一、应今来因金人所至州县劫掠逃避人户,仰监司守令多方招诱归业。
内阙食不能自存之人,依灾伤七分法赈给,与免今年夏税。
虽即归业,而无力耕种者,仰提举常平司更切审量,据等特行借贷钱粮,收买牛具之类,候将来收成之日,分三等逐科带纳。
人户置买耕牛,权免税钱一年。
其缘金人兵马蹂践田土乡村,依此施行。
一、昨经大元帅府驻劄及一月以上去处,应办军马,极为劳费。
今来夏税特予除放。
一、应天府兴王之地,理宜优异。
今年夏税,并与放免。
一、省举人、特奏名,并就殿试及再就殿试人,并与同进士出身
免解人与免省试。
靖康元年得解及州学职事人,并免将来文解一次。
一、应天府差人防秋,至今春未能放散,显妨农务,应将来差科保甲,除阵亡人外,特与免一科支移折变。
一、诸路义仓,在法合同正税为一钞输纳。
访闻提举司转运司侵用,有令人户不得随税带纳去处,显属违法。
令遵依成法改正施行。
一、应人户典卖田宅,因官司不为减落等第,见依旧供应科配差使,限赦书到一月内,许自陈,验实,特与减免。
一、应今日以前,典卖田宅马牛之类,违限印契,合纳倍税者,限百日许陈,特与蠲免。
事发,在限内者,亦准此。
一、应崇宁以来增置税务,其岁入课利,除给官吏等支费外,所收钱物不多去处,仰转运司体度,并行废罢。
一、应崇宁以来,因买扑坊场河渡,及折欠官物,没纳田产,未有承买者,与减见买价三分,听欠户与收赎。
限满不赎,即依所减价出榜,别召人承买,仍作三年六科输纳。
一、访闻自来赦书所放逋欠,转运司及州县迫于调度,依旧催纳,至民间有「黄纸放,白纸催」之语,甚失朝廷宽恤爱民之意。
今来大恩,与常赦不同,兼务节用,可以裕民
监司、州县辄敢故违,巧作名目,依旧科抑,许被科人户越诉,其官吏当重行贬窜。
一、应近年以来,州县缘应奉之费,用度窘迫,至有前期括借民间二税、免役、坊场、课利等钱,显是违法。
自今须管依条限催纳,不得预借。
一、祖宗以来,天下上供委有常数,自熙宁后,因臣寮奏请,岁有增加,不胜其弊。
仰诸路转运司取索辖下,应于见今上供物数,开具祖宗旧制及熙宁以后增添数目闻奏。
当议并行裁损,以纾民力。
一、自崇宁以来,州县仓库受纳税赋,务加概量,以图出剩,东南六路为甚,以故民力困乏。
其弊本于补发纲运斛㪷,额外增数。
除岁额上供数外,其每年任其补发额斛,并权住罢。
一、诸路常贡之内,有时新果味之类,所在因缘贡奉外取索,多归空库,更有馈送,骚扰为甚。
礼部勘会,除缘天地宗庙陵寝供献所须外,馀并罢贡。
一、自崇宁以来,州县困乏,抛买上供纲运,取办民力,或以和雇为名,科差乡夫般担挽运,极为骚扰。
自今后并不得以和雇为名科借乡户以代兵役。
州县故违,或监司强抑州县应副者,仍许人户越诉,当议重行窜黜。
一、应监司、州县违法赋敛,涉于掊剋,或科配代买物色实有扰害,及应干民间疾苦事件,并许中外臣庶详具利害,经所属官司陈述缴奏,或诣阙投进,当议考察改正施行。
虽语言诋讦,亦不加罪。
一、应州县官昨缘京城围闭,赴任愆期,多致员缺,应已差下官,除程限一月到任。
限满不到,令本路监司郡守各选有才干人,权行具名奏差一次。
奏差者,他司不许冲替。
及昨缘防秋所辟官属,先次赴任,因邮置梗涩,未受告身人,并以掌管职事日,与理为到任月日。
一、应州郡金人曾到城下,保守无虞者,令所属等开具元守御及出战官兵等,保明申尚书省,取旨推恩。
应天府系祖宗开基之地,有三圣御容,两院宗室,控扼东南,为襟喉冲要之处,与其馀州军事体不同,所有原守御出战官兵等,特先次与转一官资。
选人比类施行。
仍令元帅应天府长官开具保申尚书省,给降付身。
一、应吏部宗室注授恩例,自有定法。
昨缘言官论列,遂同庶姓,甚失惇叙之意,可依旧法。
一、应宗室犯罪,见锁闭、监管、拘管人,该遇今来恩宥,并放逐便。
宗子妇人见入道为尼,愿还俗听,元有官封者依旧。
一、应宗室昨来预贡及得解之人,优与推恩。
一、应宗室无官人,依政和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册皇太子赦》,与量试推恩。
一、应外官宗室未有差遣,及已授三路差遣愿别授者,并令吏部不依名次,先注阙,近便差遣
一、应诸宫院屋宇,近因拆毁,致使宗室至无处居止,并许量口数多寡,指占空閒官屋及寺院居住。
一、应宗室因金人取过军前,本房老幼无人养赡,或因逃避,散居州县,以至失所,在京委开封府,在外委守臣,速行措置,月给钱米,无令失所。
不管漏落,别听候朝廷指挥
一、应宗室年幼未合出官,与依见今官序支破请给。
一、应宗室年幼未及官员并忠义之士,在外非曾奉朝廷及大帅府指挥,激于忠愤,自募勤王人兵,未有统属,今来国事稍定,仰各将见管人兵交付所至州县主兵官讫,出公据量带人从,前来行在,特与推恩。
一、应官员因疾病陈乞致仕,今已安痊,不以年限满,许召原保官员委保自陈,特令再任。
一、应命官寻医侍养,许并召保注授。
一、应恩泽补受文学,并许依法召保注授入官。
一、应合特奏,并与免试。
内曾经六举以上到省人与登仕郎,五举补京助教,四举上州文学,两举诸州助教人,愿赴将来特奏名殿试者,亦听。
虽试在下等,不应出官人,亦取旨升推恩。
一、新合赴省试人,昨缘道路艰阻,复归本贯,及在京人,即未有取应之期,令礼部检会故例,取旨施行。
试经者,与额外添数一次,合就试一百人以上添一名,二百人以上两名,三百人以上三名。
一、应去年锡庆院试中武士,未经推恩人,仰本部限一月开具等第姓名,申尚书省
一、应寺院宫观有隔下拨放,并许于所属自陈,保明申礼部,限三日给降。
其今岁乾龙节合拨放去处,虽不曾投进功德疏,特与依例拨放。
一、应暴露遗骸,无人识认者,许在寺院埋瘗。
每及一百人,令所属勘验,申礼部给度牒一道。
一、应自今官员犯罪,若系赃私。
自合断定,更取特旨断;
如系公罪,止令刑部大理寺断定刑名施行,更不取特旨。
一、应命官流配、编管、羁管人、永不移放逐便。
除名、追降官资及勒停、责授散官安置,或终身不齿放归田里人等,及永不收叙人,并与叙元官,落职人与复旧职。
折资及降等差遣人,与复本等差遣
合检举者,刑部三日检举。
蔡京童贯王黼朱勔李邦彦孟昌龄梁师成谭稹及其子孙,皆误国害民之人,更不收叙。
一、应吴储、吴侔、王寀刘炳等亲属,前来禁锢约束指挥,条具以闻。
停降诸色人等,未经叙用、及永不收叙人,并特与叙元职名。
已迁补者,额外收补。
一、应编管移乡人并永不移放者,并放逐便。
沙门岛罪人,不以年岁远近,并移至乡五百里州军。
一、应命官、公人、军人犯罪除名,有特旨除名、停替、羁管,大理寺合断刑名外,一时特旨除名、停替、羁配、安置之类,本不合坐罪者,并与除落理元断月日。
一、应特旨还俗僧道,许自陈,特与依旧为僧道,令本州出给公据
一、应禁军犯偷盗情重,依条并行隔下,不得迁、补、转,若经断及五年不曾再犯,候转日委所属勘会诣实,特与转行。
一、应急脚马递铺兵,因金人所至,逃避散在诸处,送递角可专委本路提刑司疾速措置招刺,依旧摆铺,仍依时支给请受。
一、应缘军兴收置物色未曾支还价钱者,并限十日支还。
一、京城围闭日久,商旅不行,今道路方通,理当优恤。
其商贾欲般贩物货上京者,并经州县自陈,出给公据,特与免沿路税钱。
一、应中外有文武才略艺出伦,或淹布衣,或沈下僚。
内自禁从,外至监司郡守,广行搜访,各举所知一名。
如举得其人,并行旌擢,限十日内荐举,仍以所举人移文州县,以礼津遣赴行在。
一、应孝子顺孙、义夫节妇,所宜旌表,以厚人伦。
事节显著者,仰长吏保明白来上。
一、应祖宗以来赦内常税宽恤事件,及名山大川历代帝王祭祀封爵等,并检会施行。
呜呼!
圣人何以加孝,朕每惟问寝之思;
天子必有所先,朕欲救在原之急。
嗟我文武之列,若时忠义之家。
不食而哭秦廷,士当勇于报国;
左袒而为刘氏,人咸乐于爱君。
其一德而一心,伫立功而立德。
共徯两宫之复,终图万世之安。
副我忧勤,跻时康乂。
贺参政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双溪集》卷一四
伏审光膺诏册,擢翊柄司。
备鼎饪之燮调,际风云之感会。
宠蹈庙廷之右地,谐弼岩廊而爽邦。
奉惟庆慰。
恭以参政某官殿内无双,士类钦戴。
镐京辟雍之行艺,岷峨缝掖之人英。
一闻叠知十之洽淹,五行累数万之闳览。
按经籍之成效,体时运之适宜,斟酌裁量,激昂慷慨。
老成如周《雅》所谓,调一载孙卿之言。
青锁敷陈,启迪回天之辩;
金华纳诲,该详绍祖之规。
鍊达发明,论万机之理致;
宣慈雅正,孚百辟之禀承。
倚委宗工,扶持国是。
嘉猷副宸心之惬可,珍策先众议而廓开。
识文武之远图,谙戎氓之情伪。
算多每强于人意,樽前能折乎敌冲。
作股肱忠智之尤,为社稷公诚之镇。
莫匪皇王之迹,研畅所怀。
岂特如仁之前修,宜号兴王之圣辅。
蚤日辞繁而避地,每祈嗜静而投闲。
彦先望伟于儒宗,似季真道素而文翰。
有识拟方乎先哲,非常卓尔而迈伦。
极其所建之高明,孰测殊勋而茂绩。
将底至治,展尽异才。
一德丕同,千载符契。
卑屑不佞,论思老勤。
鹪鹩体微,衒鬻非称;
骥騄名泯,疏野招尤。
敢忘畴曩之知,倾膝酬接;
必冀扶摇之助,脱骖见收。
顽矿须假于炉锤,焦槁终借于河海。
愿见鲁卫之士,斋祓丘樊之姿。
冠剑尘埃,简牍萤爝。
奋飞骥尾,拭目阶符。
状元策一道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
臣对:臣闻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
商道不衰,何以见高宗
四夷不叛,何以见宣王
汉无昌邑之变,则无以启宣帝
唐无宫壸之变,则无以启明皇
是以知君天下者,遇祸逢乱,当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灼知此理,然后可以知天意之所在矣。
臣尝历考前古兴衰拨乱之君,以谓莫善于宪宗,莫不善于文宗。
何以言之?
宪宗当唐室陵夷之际,藩镇跋扈,主权下移,乃能左顾右盼,慨然起恢复之心。
不幸廷臣异议,刺客在朝,京师皇皇,朝不谋夕,惟宪宗当宁发愤,屏声却欲,讨贼之心愈厉。
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淮、蔡,元和之功,卓然为天下冠。
此以刚大为心者也。
文宗当昭悯之后,阉寺执柄,主威不宣,虽能高举远蹈,毅然有扫除之心,不幸委任失当,害及非辜,甘露之祸,言之使人酸楚。
岂非文宗遽以泣下沾襟,魂飞气索,自比周赧,又自比汉献,又自谓无与,又自纵酒以伤其生,悲辛愁苦,不复以朝廷为意。
此以惊忧自沮者也。
故臣尝断之曰:若宪宗,可谓知天意之所在;
若文宗者,又何足与论天意哉!
盖祸乱之作,正圣人奋励之时也,何至以惊忧自沮乎?
今陛下痛九庙未还,两宫犹远,又悯国步之久艰,悼已事之失策,然深察祸乱之故,是乃皇天所以启至圣也。
伏惟陛下谨之重之,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庶几与商高宗周宣王汉宣帝等相揖于千载之上,合皇天所以畀付之意,不胜臣子至愿。
然以刚大为心者,要当夙兴夜寐,恶衣菲食,屏远便佞,登崇俊良,好切直之言,戒声色之惑,先定规模,以定大事。
臣观古之圣人,将大有施为于天下者,必先默定规模,而后从事,其应也有候,其成也有形,非若顺风扬帆,一求快意而无所归赴也。
商君之法,非良法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兵雄天下,臣服诸侯;
苏秦之术,非善术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合六姓之异,却彊秦之兵。
淮阴高帝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荥阳,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
耿弇光武以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
伏仰陛下欲迎九庙,归两宫,安国步而康庶事,式扩规模,固已定于圣心,而又元枢捷报,歼厥渠魁。
自前世之君观之,固有满假而自大,以速天下之谤者矣。
独陛下不然,乃撝谦不居,躬御便殿,亲颁德音,以前世中兴之君为问。
至于攘夷狄,弭盗贼,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前世中兴之施为,祖宗传绪之法度,下于承学之士,曰「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此有以知陛下用心之效也。
臣虽智识浅陋,然而仰见规模宏阔深大,辄整冠肃容,再拜稽首曰:猗欤盛哉,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乎,宗庙社稷何忧乎,二圣六宫暂淹蛮貊,亦何忧乎!
臣学术至空虚也,然忠愤所激,敢不敷陈管见,上裨日月之光?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古先辟王继中微之世,承思治之民,芟夷大患,事半而功倍。
少康一旅而复有夏,宣王兴衰以隆成周,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肃宗再岁而复两京,皆蒙前人之绪,拨乱反正,若此其易也」。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所以为中兴之本也。
臣闻禹有治水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十有七世,历年四百六十有二。
少康一旅而复有夏者,祖宗之德在人也。
稷有播种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三十七世,历年八百有馀。
宣王兴衰以隆成周者,祖宗之德在人也。
汉高祖有宽仁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一世,而历年至于四百。
然则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者,岂非蒙高祖之德哉?
唐太宗有仁义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四世,而历年仅及三百,然则肃宗再岁而复两京者,岂非蒙太宗之德哉?
皇宋一祖六宗,英灵在天,功德在民,中兴之运,正归今日,傥能扩此规模,济以兢谨,果何往而不可乎!
伏读圣策曰:「今赖四方黎献翊戴眇躬,列圣之泽未远也。
朕焦心劳思,不敢爱身以勤民?
然屈己以和戎,而戎狄内侵」。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祖宗之德,士民之归,将乘此时,为两宫中国雪积年之耻也。
臣观金虏有必亡之势三。
夫好战必亡,失其故俗必亡,人心不服必亡,而金虏皆与有焉。
臣请为陛下历陈之。
始皇并吞六国,可以止矣,恣心快意,复征南越,曾不知骊山之役未成,而二世子婴已被害而就擒矣。
此以好战而亡也。
隋文帝远平江东,可以止矣,炀帝嗣位,亲驾征辽,曾不知锦帆未过隋渠,而大盗已据其都矣。
此亦好战而亡也。
蠢尔金虏,亦何足以秦、隋比,顾论好战必亡,因以及之。
夫蕞然疥癣,臣事高丽,奴事契丹,中国视之,如居霄汉而观蝼蚁,曾何足以污齿牙!
乃不自循分,陆梁咆哮,自靖国兴兵,于今三十馀载矣。
适国家当此否运,乃敢欺天叛人,犯我王略,侵我中国,夺我两河,又捣我都城,又要我二圣,又入我淮右,践我江浙。
呜呼悲夫!
积骨如山矣,流血如河矣,夷城如墟矣。
皇天昭昭,灭亡无日。
此臣所以言好战必亡也。
西晋之乱,匈奴、鲜卑纷纭于中国,而其豪杰间起,为之君长,如刘元海苻坚石勒慕容隽之俦,皆以绝异之资,驱驾一时之贤俊,其彊者至有天下太半,然终覆亡相继,不过一传再传而灭,何也?
夷狄之心,固安于无法也,而束缚于中国之法。
中国之心,固安于法度也,而苦于为夷狄之行。
君臣相戾,上下不安,虽建都邑,立城社,其心岌岌然,常若寄寓于其间,其能久乎?
蠢尔金虏,亦何足以元海苻坚比,顾论失其故俗,因以及之。
夫其不安窟穴,既灭契丹,复陵中国,意将诵诗读书,佩玉鸣鸾,效我中国之制。
沐猴带冠,爰居闻乐,想其忧愁无聊,如被五木而居九地,终身不快,卒于死而已矣。
此臣所以言失其故俗必亡也。
始皇灭韩,张良奋椎击其车;
朱泚僭号,段秀实提笏击其额。
天下之人,其视金虏,谁不欲寝处其皮而食其肉,顾其路无由耳。
今虏我中国士庶入于窟穴,固亦有豪杰慷慨之士欲图之久矣。
而又骂辱及于公卿,鞭扑行于殿陛,贵为将相,而不免有囚徒之耻,将见有愤惋郁结而思变者矣。
此臣所以言人心不服必亡也。
区区一刘豫,欲收中国之心,呜呼愚哉!
中国之心,岂易收乎?
刘豫者,何为者耶?
素无勋德,殊乏声称,天下徒见其背叛于君亲,而委身于夷狄尔。
黠雏经营,有同儿戏,何足虑哉?
然金虏虽有必亡之势,而我有必兴之理,不可不讲也。
臣观古人所以谋人之国,必有一定之计。
越王之取吴,是骄之而已;
秦之取六国,是散其从而已;
高祖之项籍,是离间其君臣而已。
今越之计、秦之计、高祖之计,宜次第而用之。
当先用越王之法骄之,使其侈心肆意,无复忌惮,天其灭之,将见权臣争彊篡夺之祸起矣。
臣请备论越王所以取吴之术,惟陛下听之。
范蠡曰「卑辞厚礼以骄之」,越王自称曰「草鄙之人」,自称其国曰「贡献之邑」;
范蠡曰「玩好女乐以骄之」,越王则先之以皮币,随之以管籥,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
其称吴为天王者,范蠡使尊之以名也;
其请亲为前驱者,范蠡使以身为市也。
今日之骄虏,当损益其法可也。
呜呼!
越王含辛茹苦,志在报吴,非笃志之君,其孰能之?
以民之不蕃,而兵之不给也,乃下令于国中曰:壮者无娶老妇,老者无娶壮妻。
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则罪其父母。
生男子也,赐束脩、一犬;
生女子也,赐束脩、一豚。
生三人,公与之母;
生二人,公与之饩。
支子死、当室者死,则哭泣之,葬埋之,如其子也。
载脂以食孺子,身耕妻织以裕国人。
国人其恩,感其德,愤其土地之狭,而悯其会稽之耻也。
于是父兄请战,不许;
父兄则又请战,而致其辞曰:「越四封之内,其视君也,犹父母也。
子而思报父母之雠,臣而思报君之雠,其敢不尽力乎」?
及其将行,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曰:「孰谓是行也,而可无死乎」?
陛下欲灭金虏,当先结吾民之心可也。
越王之在国也,觞酒豆肉以分左右,饮酒不尽味,听乐不尽声,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病者问,死者葬,老其老,长其幼,慈其孤,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富者安之,贫者与之,救其不足,裁其有馀,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南事楚,西事晋,北事齐,春秋皮币、玉帛、子女以宾服焉,未尝敢绝,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
如其有也,天下幸甚;
若犹未也,伏愿陛下勉之。
越王归国四年,愤祖宗之雠,思欲一战以快心,范蠡曰:「未可也」。
五年而吴王信谗喜优,憎辅远弼,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
七年,吴王杀申胥,又欲乘其间以伐范蠡曰:「姑待之」。
七年吴国蟹、不遗种,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
今之金虏,虽有必亡之势三,然而谗乎?
喜优乎?
憎辅而远弼乎?
曾杀贤如申胥乎?
曾有天灾如蟹、不遗种者乎?
必也俟其天时去,人事失,然后可以图之。
越王归国二十年,乃得举兵以遂其志。
其举兵也,必智以度天下之众寡,仁以共三军之饥劳,勇以断疑而决大事;
又舌庸使之审赏,苦成使之审罚,大夫种使之审物,大夫蠡使之审备,大夫皋使之审声。
其将行也,则背屏而立,委夫人以内政;
背檐而立,委大夫以国政。
其至军也,则斩通行赂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从令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用命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无兄弟尽在军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有昏眊之疾者;
又明日徇军,则归筋力不足以胜甲兵,志行不足以听命令者。
虽列国之君,不足以为今务,然其禁密如此,亦可喜也,故能一战而败吴于囿,再战而败吴于泓,又战而败吴于郊,夷其城,犁其庭,墟其庙,以雪积年之耻。
陛下欲报金虏,愿观其用心,而以越王之法用之,不亦可乎!
伏读圣策曰:「招诱以弭盗,而盗贼犹炽」。
臣有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攘夷狄而先靖中国也。
臣闻唐太宗之说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尔。
去奢从俭,轻徭省赋,使民衣食有馀,则自不为盗」。
韩愈之说曰:「刺史不得其官,观察不得其职,财已竭而歛不休,人已穷而赋急,其不去而为盗也,亦幸矣」。
此皆论良民为赋歛所困,故不得已而为盗尔。
今日之事,则又甚于此。
其横行于州郡,啸聚于山林者,类皆军兵尔。
此曹在太平时,帖首妥尾,惟上之令。
不幸中国多故,朝廷权轻,何尔动辄怨怒耶?
而一夫倡乱,百夫从之;
百夫倡乱,千万人从之。
然使吾无间而可入,则朱滔不能起卢龙之卒,而李怀光不能彊邠宁之兵。
今其所以一呼响应者,其心不服也。
其心所以不服者,无乃吾恭俭未至乎,用人未当乎,赏无功而罚无罪乎?
唐德宗放象豹,出宫人,以恭俭服天下;
常衮,用崔祐甫,以用人服天下;
赏淄青将士,以折其奸谋,杖邵光超,以惩其贪冒,又以赏罚服天下。
李正己持兵十五万,雄视山东,其将士闻德宗所为如此,皆投兵相顾,曰:「明天子出矣,吾辈犹反乎」!
不特此也,吐蕃恃其彊大,以凌侮中国,非一日积也。
德宗即位使者归告其国主曰:「新天子出宫人,放禽兽,威德英武,洽于中国」。
吐蕃大悦,遣使入贡。
德宗恭俭委任,信赏必罚,行于户庭之间,而彊蕃悍卒,自格于千里之外。
使其恪守此心终始不变,则贞观之风,亦不难到,奈何其自败坏也!
臣愿陛下笃恭俭,谨用人,明赏罚,以收天下之心。
若曰「我有甲兵,可以诛其不服,我有招降,可以俟其改过」,诚恐去一大盗,其事卒未已也。
诚能用臣之说,非特悍卒格心,而蕃戎亦且悔过也,故臣以太宗韩愈德宗之事为献。
伏读圣策曰:「以食为急,漕运不继,而廪乏羡馀
以兵为重,选练未精,而军多冗籍」。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兵食之不可不虑也。
臣以谓漕运不继,宜选财赋之官;
选练未精,宜责将帅之职。
唐代宗以国用虚乏,馈饷纷纷,独得一刘晏,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操天下赢赀,而军用以给,以财赋得其人也。
臣愚欲于常赋之外,创置一司,名曰「军兴」,凡关市榷酤载在有司者,不与其数,独变通有无,权制轻重,使利归公上,歛不及民。
出入钱谷,勾检簿书,则付之士类;
书符檄,觇低昂,则付之皂吏。
明敏精悍如刘晏辈,实司其职,夫何忧漕运之不继乎!
马燧之在河东也,驭马厮役,教以骑射,制甲有长短之等,造车为行止之宜。
比及二年,得精兵二万,以将帅得其人也。
臣愚欲于冗兵之数,创置一军,名曰「精锐」,凡攻冲战斗,功在有司者,不与此选,独招降之兵,擒获之兵,俾弓矢戈矛,随器而使,有能者则书之尺籍,其无能者则驱之屯田。
择彊力勇毅马燧辈,实司其职,夫何忧选练之未精也!
伏读圣策曰:「吏员猥并,而失职之士尚众;
田莱多荒,而复业之农尚寡」。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吏农之不可不虑也。
臣以谓吏员猥并,宜行辟举之法;
田莱多荒,宜行屯田之法。
沈既济宰臣叙群司,州郡辟僚佐,其意欲无失职之士也。
臣愚欲使宰臣精选太守部使者之职,若群僚则太守辟举,若监当、若巡尉使者辟举。
举而不当,重者褫其职,轻者罚其金,吏部台谏得以纠正之。
每辟一员,则具二人以待之,补者既上,则又辟一人以待之,前后相承,虽怠者亦励。
夫国家所以设官分职,将惟贤才之求,非为尔衣食之资也。
志在衣食,胡不为工乎,为商乎,为农而力田亩乎,胡为在缙绅之列也?
夫责之以士人,则朝廷待之亦不可轻。
太守监司之赴官也,若内若外,皆陛辞而后行,监司为一辈,郡太守为一辈,当行之日,陛下亲御正殿,借辞色。
告监司则曰:「一路官吏,实汝之托」。
郡守则曰:「一郡官吏,实汝之托。
汝当夙夜以思,宣我所以爱民之意,予有大赉报汝功,亦有大罚惩不恪」。
庶几贤才并用,则失职非所患也。
邓艾欲行陈、颍以东,屯田两淮,得谷五万斛,其意欲得复业之农也。
臣愚不敢远引,且以镇江一路论之:屯兵江口,无虑数万人,就以二万人论之,人必有家,家止五人,人日二升,日计二千斛,月计六万斛,则岁百万斛矣。
顾此馈运,非由天降,非从地出,皆当取之于民。
三吴之间,旱暵仍岁,长淮以北,草莽连云,去岁到今,米斗千馀,今此下民,谁救其迫。
而又追需急于星火,箠械酷于秋霜。
开元屯田之法,振武屯田之法,不知其可用乎?
勋官八品以上,前资七品以上,此建官之法也。
土柔则五十亩而一牛,土刚则二十亩而一牛,此耕耨之法也。
如是之法,出于开元。
募人为十五屯,屯置一百五十人,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极云州界中,出入河山之险八百馀里,寇来不能为害,人得肆耕其中。
如是之法,出于振武
臣愿自淮以北,开置屯田,参开元、振武之法,非特足以招复业之农,而军储所资,亦足以宽其忧矣。
伏读圣策曰:「严赃吏之诛,而未能革贪污之俗;
优军功之赏,而无以消冒滥之风」。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清流俗而惩侥倖也。
毛玠尚书,而士大夫不敢鲜衣美食;
杨绾宰相,而豪贵功臣为之彻乐、毁第、减驺御。
赃吏贪污,流风远矣。
臣愿陛下去声远色、躬俭节用,以励朝廷,朝廷宰相却苞苴、断货贿,以励猾胥而惩狡吏,又何患贪污之弗革乎!
元载王缙秉政,四方以贿求官者相踵于门,大者出于,小者出于卓英倩,皆如所欲而去。
代宗欲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为己用,乃擢李栖筠御史大夫,事出主意,宰相不知,等由是稍绌。
臣今欲用此策以消冒滥,可乎?
大将以功来上,陛下亲据其中一二人晏见而劳问之,果有功者,优加拔擢,其或言语不伦,事涉诞罔者,痛加惩斥,又何患冒滥之弗消乎?
伏读圣策曰:「方今外攘夷狄,则不足以靖民;
取于民有制,则不足以给车徒之众。
为人父而榷其子,则又何以保民而王哉」?
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恤民如是之深也。
臣伏读圣问至此,不觉涕泗交颐,仰知陛下仁心如天地之大,而天下弗知也。
臣观滨江郡县为守为令者,类无远图,阳羡惠山之民,何其被酷之深也!
率敛之名,种类闳大:秋苗之外,又有苗头;
苗头未已,又行折八;
折八未已,又曰大姓;
姓竭矣,又曰湮实;
湮实虚矣,又曰均敷;
均敷之外,名字未易数也。
流离奔窜,益以无聊。
前日桑麻沃润,鸡犬相闻;
今为狐狸之居,虎豹之宅,苍烟白露,弥望满野。
彼所谓守令,独抵几而言曰:「与其委之于盗贼,孰若输之于国家」?
呜呼,安得此委巷之语乎!
堂堂国家,而下比于盗贼,不忠之罪,莫大于此矣。
夫节财即生财之道也。
今藩方大使,各置使臣,收召亲戚,竭民膏血,以市私恩。
或曰准备,或曰干办者,不知其几人也。
色目纷纷,难以数举,凡医巫卜祝之流,皆在其选。
诸县添置武尉,尤为无用,见敌则走,小胜则杀贫民以要功。
居山则卖私茗,滨海则鬻私醝,未及交付,则已捕之为己功矣。
不知平时剥肤椎髓,歛怨招谤,以廪此曹,果何谓哉?
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戒饬藩方,罢去武尉,以苏凋瘵,此亦保民之道也。
伏读圣策曰:「朕弗明治道,仍暗事几,凡此数者,交战于胸中,徒寝而弗寐,当食而叹。
子大夫与国同患难久矣,宜考前世中兴之主,其施为次序有切于今者,祖宗传绪累世,其法有可举而行者,平时种学待问,奇谋硕画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其悉意以陈,朕将亲览」。
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谦冲退托,将以追配前王,绍述祖宗,旁搜远取,以尽愚夫之虑也。
臣窃谓中兴之主,大抵以刚德为上。
是故震伐鬼方者,高宗之刚;
严有翼者,宣王之刚;
信赏必罚者,宣帝之刚;
赳赳雄断者,光武之刚也。
陛下之欲中兴,当以刚德为主,去谗节欲,远佞防奸,此中兴之本也。
祖宗传绪之意,大抵以俭德为主。
恭闻仁祖服浣衣,寝絁被,力行恭俭,不忍费一毫以伤民力,至今父老言我仁祖,必泣下沾襟。
盖俭必仁,仁必能感天下。
陛下欲绍祖宗,当以俭德为主,珍奇弗御,玩好弗求,此祖宗之意也。
夫攘夷狄,弭寇盗,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者,臣以一言而该之,不过曰刚与俭而已。
然刚俭之德,圣心自明,天下犹未信者,何也?
臣窃有说焉。
臣尝读《左氏传》,见吕甥论君子小人情状于秦穆公,何其切至也!
其曰:「小人戚,谓之不免;
君子恕,以为必归」。
又曰:「小人曰秦岂归君,君子曰秦必归君」。
又曰:「小人曰必报雠,君子曰必报德」。
夫士人所见高远,故其言多恕;
小人所见浅狭,故其语易深。
善夫孟子有曰:「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夫百姓以齐王为爱牛,以小人之见每如此也。
然小人满天下,而所谓士人者几何?
虽家置一喙,言提其耳,不能胜众多之口也,则人主于食息謦欬之间,其可以弗谨乎?
文王一饭,武王亦一饭,文王再饭,武王亦再饭,是武王以身试文王之安否也。
盖一饭则我力微矣,今吾亲一饭而已,力不其微乎?
此其所以可忧也。
再饭则我力彊矣,今吾亲至于再饭,无乃寿考之期乎?
此所以可喜也。
武王之于文王如此,若陛下之心,臣得而知之。
方当春阳昼敷,行宫别殿,花柳纷纷,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尘沙漠漠,不得共此融和也,其何安乎?
盛夏之际,风窗水院,凉气凄清,窃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蛮毡拥蔽,不得共此疏畅也,亦何安乎?
澄江泻练,夜飘香,陛下享此乐时,必曰「西风凄劲,两宫得无忧乎」?
狐裘温暖,兽炭春红,陛下享此乐时,必曰「朔雪袤丈,两宫得无寒乎」?
至于陈水陆,饱奇珍,必投箸而起曰:「雁粉腥羊,两宫所不便也,食其能下咽乎」?
居广厦,处深宫,必抚几而叹曰:「穹庐区脱,两宫必难处也,居其能安席乎」?
今闾巷之人,氓隶之伍,皆知有父兄妻子之乐,室家聚处之欢,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以金虏之故,使陛下冬不得其温,夏不得其凊,昏无所于定,晨无所于省,问寝之私,何时可遂乎?
在原之急,何时可救乎?
日往月来,何时可归乎?
每岁时遇物,想惟圣心雷厉,天泪雨流,抚剑长吁,思欲扫清蛮帐,以还二圣之车。
此臣心之所以知陛下者如此。
若小民之心则不然,以谓搜揽珍禽,驱驰骏马,道路之言,有若上诬圣德者。
此臣所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不量微贱,思为陛下雪之也。
深察其言,盖亦有自焉。
唐阍人仇士良致仕,其党送归私第,教以固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閒,尝当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及他事」。
又曰:「谨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
其党拜谢而去。
此术既行,卒使天子昏惑于上,大臣壅蔽于下,兵柄在手,官爵在手,废立在手,至自称曰「定策国老」,而称昭宗曰「门生天子」。
呜呼!
不臣之态,臣岂忍陈于君父之前。
彼私求禽马,动以陛下为名,此臣之所以耻也,又何怪乎小民?
陛下欲尊临宸极,泽及寰区,何不反其术而用之,勿为其所陷也。
阍寺闻名,国之不祥也,是以阍寺不闻于《典》、《谟》,三王阍寺不闻于《誓》、《诰》,竖刁闻于齐而齐乱,伊戾闻于宋而宋危。
今此曹名字稍稍有闻,此臣所以忧也。
窃惟万乘之尊,深居邃宇,万机之暇,何以为情?
贤士大夫晏见有时矣,宦官子女安居前后矣。
有时者易疏,前后者难间,圣情荏苒,不知其非。
不若使之安扫除之役,复门户之私,凡交结往来者有禁,敢与政事者必诛。
陛下日御便殿,亲近儒者,讲诗书之指归,论古今之成败,追求典故,历访民情,不在于分文析字,絺章绘句,为书生之学以取天下之名也。
呜呼!
隋炀帝陈后主岂曰不文,适足以亡国而已,果何补于人主之学欤?
臣愿陛下之为学也,见前世道德之主,英明之王,则瞻之仰之,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此为法乎」?
见前世暴虐之主,则震焉沮焉,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是为戒乎」?
读贤臣传,默观百僚中有类是者,任之勿疑;
读佞臣传,默观左右有类是者,诛之无赦。
久之不倦,将闻阍寺之言,见便佞之态,如狐狸夜号而鸱枭昼舞也,则陛下之圣德进矣。
唐宪宗卓为中兴之主,其必有以也。
及观其与宰相论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请退,宪宗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游者独宫人宦官尔,故乐与卿等共谈为理之要」。
此其所以兴乎!
臣闻「鸣鹤在阴,其子和之」,陛下勿谓深宫密殿,万事无迹也,然善恶未究,四海已知。
历观前史所载宫闱之谋,床笫之语,想见时君以谓宫中不得而知也,而况外庭乎;
外庭不得而知也,而况天下乎。
然而皎如日星,不可掩没,卒为天下后世之所嗤笑。
呜呼,其亦可畏也哉!
故古人有言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谨其独也」。
谨独之学,其用甚大,陛下不可不知也。
古之圣人所以端拱岩廊,而四方万里日趋于治,天地清明,日星循轨,百谷用成,蛮夷率服,用此道也。
心一不善,足以伤天地之和;
心欲悔过,固已同天地之德。
古之圣人,所以趋众善之门而得改过之要者,不过听谏一路而已。
此臣所学于师,盖以为持颠扶危之术也。
舜,圣人也,而益戒之以「罔游于逸,罔淫于乐」;
武王亦圣人也,而召公戒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
以至禹有善言之拜,汤有改过之称。
汉高祖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四百载之大业;
唐太宗亦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三百载之洪基。
至于商纣杀谏臣,其祚终归于周室;
成帝杀谏臣,其祚终移于王氏;
明皇杀谏臣,其祚终微于禄山
杀一谏臣,真若无与于治乱也,然乱臣贼子,苛政虐刑,一切不得闻也,不亡何待乎?
故臣愿陛下先以谨独为心,后以听谏为意,奖借言路,以旌直士之风,以至远阉寺,亲儒臣,以成就规模之大,此臣所望于陛下也。
草茅贱士,充赋在庭者,志在一第尔,独臣不揆愚贱,妄议国体,负罪于不可赦,可谓愚矣。
然臣闻天下之事,宰相能行之,谏官能言之;
职不在此,虽抱奇策,拥雄材,无路可进,卒于老死而已。
伏惟国家策士之制,上自公卿之子弟,下至山林之匹夫,皆得自竭以罄其所怀。
非天子黜陟赏罚之吏,而得议百官之长短;
非天子钱谷大农之吏,而得推财赋之多少;
非天子帷幄将帅之臣,而得论兵革之彊弱。
则夫宰相谏官之事,一旦得以详说而悉数之,而臣何敢无说以处于此?
又况晏子一言,而使齐侯省刑;
田千秋一言,而使武帝太子
柳伉一言,而使代宗程元振
谁谓皇皇大宋无其人乎!
皋陶谟》曰:「天叙有典」。
是父子之间,君臣之际,无非天理也。
臣处闺门之内,勉明孝道久矣,今自山林中来,望见陛下,突兀孤忠,卓然发于悃愊,不可遏也。
此盖天理自然,无足怪者。
臣或志在爵禄,不为陛下一言,臣谁欺,欺天乎?
故臣宁吐一言,退受鈇钺之诛于司败不忍欺天以昧此心也,惟陛下幸赦其愚。
臣谨对(《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二。又见《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四,《皇宋中兴两朝圣》卷一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二,《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四,《宋史》卷三七四《张九成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续资治通鉴》卷一一○。)
此对前原有策问一篇,今移入《宋高宗》卷。
与周焕卿简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三、《中吴纪闻》卷五
九成顿首。
日俟车马之来,乃杳然无耗,不胜瞻仰,即辰孝履多福。
九成此间学生,例不受其束脯。
信州刘益秀才,在此多时,告以公未葬母及未嫁妹,许以二百千足助公。
今付去半,则银三挺、钱二十五千足,掩子内角子有九成亲批「字绍祖」三字,及两头有「如此」二字,及封印全。
遣去亲随两人,便令归也。
发去此物时,已焚香对诸圣,愿公无障难,幸见悉也。
他节哀自重,不宣。
九成再拜。
维民论上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二、《南宋文录录》卷一七、《古文集成》卷三五
古无自固之国,若有维民之道。
有国之大,犹人之形,神其君也,气其民也。
神气相资,形乃生焉;
君民相资,国乃固焉。
相资之道,必先有与也。
神与气,气乃与神,君与民,民乃与君。
盖上者下之唱,本者末之附也。
民有骇乱离析,与民者之过也;
气有乖戾泮涣,与气者之过也。
是以神存其气,则气盛而形充;
君维其民,则民归而国固。
甚哉!
民心之无常也,浸浸乍归,荡荡俄往,去就之端,最为难察。
自昔观我政于庙堂之间,得民情于肝膈之内,有要道矣。
政苛与,刑酷与,赋敛重与,徭役数与,有是四者,民必不乐其生,不待闻其怨嗟之声,见其蹙额之色,时虽幸安,民必叛己。
无是四者,时虽甚危,民必附己,不待走闾巷,访鳏独,而知其必乐其生矣。
夫民之乐不乐,其事至微,何规规察察而欲知之耶?
盖不乐之意,郁于胸中,亦不能自制也。
积而为怨,怨极则怒,怒之心蓄而未发,甚于敌国之兵戈,过于天灾之水旱,不见其形,莫知警惧。
彼其疾上如仇雠,伺有衅隙,与之偕亡,而为上者方且偃然抚之,曰:「此吾赤子也」。
犹木蠹于中,鱼溃于腹,一旦破坏,其可支哉?
民心无常如此,去就之端难察如此,故有国者兢兢业业,不敢自安,思有以维之也。
自古及今,天下之民,必有所属。
之民,禹维之,桀解其维而夏亡。
商之民,文、武维之,幽、厉解其维而周亡。
自秦汉以来,或解或维,此治乱兴亡循环不已也。
我宋统御十圣,虽武略文经,其道不同,要之皆以宽厚为治。
至哉!
仁宗之仁也,三代以来,一人而已。
笑言成恩,咳唾为泽,薰蒸沈浸四十馀年,所以维民者尽矣。
故胡虏崛兴,过于刘、石、德光之暴,靖康奇祸,同乎永嘉开运之酷,而人心戴宋,乱而不离,宜乎主上之所以中兴也。
窃惟南渡以来,天步窘蹙,宸心郁焦,凡咨询之及、诏令之颁,惟勤恤元元是先,岂非鉴古昔之治道,绍祖宗之遗泽,以祈安定耶?
愚尝考维民之四说焉,政苛无有也,刑酷无有也,徭役之烦无有也,惟赋敛一事,不可谓轻。
且今日国家,非有横给浮费也,特以军旅之兴,资用不可一日阙耳。
有司奉承无术,益费增烦,故常税之外,月有桩,岁有籴,有明耗暗耗,有带科折科,有和买,有预借。
如市庚银,如货咸茗,如卖僧鬻爵,如造甲脩船,其微至皮角竹木之类,一取于民。
名之曰和,其实强估,名之曰借,其实不偿。
以疮痍之民,供多多之赋,岂易支吾耶!
膏萎凉暍,必有道焉。
兹幸边遽暂息,戎事稍纾,当讲画究明,苏凋氓,活遗噍,以之治
噫,求民之瘼,施恩弗恩,维民之道,轻敛为急。
卢溪先生文集序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三、《皕宋楼藏书志》卷八二
昔人以文章比珠玉,六经言珠玉多矣,然《易》不过《乾》《鼎》之卦,《诗》不过瑱佩、六珈、衡、琚、瑀,《书》不过璿玑、玉衡、蠙珠、璆琳、琅玕、天球而已,《春秋》不过宝玉、龙辅、剥圭、纪瓛、玉鬯、佩蕊而已。
唯《戴纪》《周官》之书,言之为详且悉。
有以璧为贵者,如谷璧,蒲璧、苍璧、圭璧、加璧之类;
有以圭为贵者,如土圭、镇圭、桓圭、信圭、躬圭、青圭、琢圭、珍圭、驵圭、琬圭、琰圭、祼圭、谷圭、端圭、白圭、广大圭之类;
有以玉为贵者,如玉敦、玉齍、玉帛、玉爵、玉几、玉豆、玉兆、玉笄、玉瑱、玉簋、玉璂、玉璅、玉瓒、玉盏、玉斝、玉戚、玉镇之类;
又如服玉、佩玉、祼玉、苍玉、赤玉、白玉、玄玉、瑜玉、嘉玉之类;
有以璋为贵者,赤璋、琢璋、圭璋、牙璋、驵璋、大璋、边璋、中璋之类;
有以璜为贵者,如玄璜、琥璜、大璜、夏后氏之璜之类;
有以多为贵者,如两敦、两圭、四琏、四圭、六瑞、六瑚弁、十有二玉璅、十有二旒之类;
有以瓒为贵者,如玉瓒、璋瓒、圭瓒之类;
有以奇为贵者,如山玄、水苍、瓀玟、衡牙、衡笄、郁鬯、不琢、有邸、璧羡、渠眉之类;
有以大为贵者,如大圭、大璋、大璜之类;
有以长为贵者,如信圭、躬圭、谷圭、边璋七寸,瑑璋、圭璋八寸,桓圭、琬圭、琰圭、璧琮、大璋、中璋九寸,镇圭、祼圭、四圭尺有二寸,土圭尺有五寸,大圭长三尺之类。
又有五德焉:润泽以温,仁之方也;
䚡理自外,可以和中,义之方也;
其声舒长,知之方也;
不挠而折,勇之方也;
锐而不技,洁之方也。
又有十一德焉:温润而泽,仁也;
缜密以栗,知也;
廉而不刿,义也;
垂之如队,礼也;
扣之其声清越以长,乐也;
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
孚尹旁达,信也;
气如白虹,天也;
精神见于山川,地也;
圭璋特达,德也;
天下莫不贵者,道也。
呜呼,珠玉之可贵如此,而以文章空言配之,不已誇乎!
卢溪先生明经中科而宦不达,落落与时左,凡忧悲愉快,窘穷喜怒,思慕怨恨,无聊不平,有感于怀,必于诗文发之。
绍兴壬戌秋,铨坐不肯与丑虏和议,且乞斩主议大臣二人,铨削爵窜岭表,先生送行诗有云:「名高北斗星辰上,身落南州瘴疠间」。
人争传诵,至达权臣耳,奏下江西帅司鞫治,久之,窜辰州时绍兴己巳秋七月壬午也。
先生贬八年,会权臣薨,得旨自便。
先生思益苦,语益工,盖如杜子美到夔府后诗,韩退之潮阳归后文也,人得其片言只字,宝藏十革,虽玉府所谓珠盘玉敦,未足为珍。
由是观之,以文章比珠玉,未足过论。
先生隆兴癸未乾道辛卯凡两赐对,对必坐,免拜,玉旨谆谆,问劳款款,退则赐茗、药、束帛不赀,书生之荣至矣。
铨顷于榻前论先生人物云:「虽老,宰相材也」。
盖用狄梁公张柬之语,上不以为过。
然则上之知先生深矣,倘未死,其见用于时,殆未易量也。
乾道壬辰六月长沙布衣刘君光祖与其弟绍祖寓书安成彭君叔夏,走千馀里抵庐陵,乞为先生集序,固辞弗获,遂书以畀叔夏
先生姓王名庭圭,字民瞻云。
敷文阁直学士、降授左通直郎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庐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胡铨序。
按:《卢溪文集》卷首,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靖康讨虏檄文1126年 宋 · 王铚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二、《挥麈三录》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南阳市
叛服者夷狄之常性,势有污隆;
忠义者臣子之大方,道无今古。
矧黄屋有阽危之虑,而赤县无援助之师。
念圣神施德于九朝,方黎庶痛心于四海,敢缘尺牍,尽露肺肝。
在昔高帝被围于平城文皇求盟于渭水将相失色,智勇吞声。
盖自竹帛已来,有斯妖孽之类,致鬼区兽夷之肆暴,岂人谋神理之能容!
蠢彼小羌,尤为遗烬,声教仅通于上国,名号不齿于四夷。
缘威怀之并施,乃信义之俱弃。
圣上天临万宇,子育群生,宵忧兼夷夏之心,夕惕绍祖宗之业。
宣恩屈己,犹负固以跳梁;
继好息民,更执迷而猖蹶。
始鸱张于沙漠,再豕突于帝畿。
既边围之弛防,又庙堂之失策,窫窳旁吞于黑水,搀抢直拂于紫躔。
睥睨望万雉之墉,蹂践连千里之境。
鲸鲵我郡邑,鱼鳖我人民。
氛祲烟尘,共起焰天之势;
衣冠士庶,咸罹涂地之冤。
赤子何辜,苍天不吊!
寇攘驱掠,不可数知;
焚荡伤夷,动以万计。
然而天惟助顺,神必害盈。
终无摩垒之兵,仅保傅城之众,能接岁而再至,既经时而何施。
今则脊尾俱摇,腹背受敌。
旧地皆失,内溃有强邻之侵;
众心自离,外隳无诸国之助。
咸闻气夺,尚敢尸居,匪惟难犯于金汤,固已自迷于巢穴。
鼠无牙而穿屋,情状可知;
羊羸角以触藩,进退不果。
尚假息游魂于城下,已叩阍请命于军中。
而况六师用壮以方张,诸将不谋而同会。
熊罴之旅,则带甲百万;
騄骥之足,则有騋三千。
人知逆顺而四面声驰,士识恩雠而万方响动。
务施远略,必解长围。
速劳貔虎之师,尽扫犬羊之众。
啸聚之党,将就戮除;
噍类之徒,寻当殄灭。
涓时并进,旨日克平。
义动显幽,包胥秦庭之血;
诚开金石,霁云射浮图之砖。
盍思古人,谓誓死起救于将颠;
勿令后日,讥拥兵坐观而不赴。
某恭被睿算,外总戎昭
筹笔非良,敢效流马之运;
轮蹄并进,尽提水犀之军。
戈矛相望于道涂,舳舻衔尾于淮海,已浮楚泽,前压师滨。
誓资卫社之同盟,共济勤王之盛举。
望龙虎之气,行瞻咫尺之天;
听鸟乌之声,益劳方寸之地。
同扶王室,各奉天威,誓为唇齿之依,期壮辅车之势。
共惟某官诚深体国,义切爱君,忠孝贯于神明,威名慑于夷虏。
决策定难,素高平日之谋;
拯溺救焚,岂有淹时之久?
雪宗祧之大愤,拯黎庶之横流,势方万全,士在一举。
九金鼎就,难逃魑魉之形;
万里尘清,永肃乾坤之照。
乘彼瓜分之后,在我鼓行而清。
霣涕而言,至诚斯尽。
天申节锡宴当筵致语(二 昌国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一、《鄮峰真隐漫录》卷三七
雷社分封,均视子男之秩;
天光远瞩,率依君父之仁。
当景命有仆之辰,伸万寿无疆之祝。
式颁燕喜,庸锡臣邻。
某官江左夷吾,关中孝子。
他年槐路,定推一日之长;
今日琴堂,聊阐双凫之化。
嘉与正笏垂绅之侣,同为醉酒饱德之人。
列坐宾朋,同时僚佐半刺有全家之忠孝,五湖高绍祖之功名。
枳棘栖鸾,踵英声于踰灶;
盐车引骥,蕴素节于伏蒲。
或种出山东,才高吏部
群空冀北,志并延陵
或拯弊于堤防,或严军于刁斗。
更有文星武宿,莫非仪凤祥麟。
觞举流霞,一一瑶台之集;
心存就日,人人嵩岳之呼。
得不环罗绮而动欢声,奏笙歌而闻丽曲?
某叨居乐部,滥厕伶伦,不揆荒芜,敢呈口号:
邑近蓬莱萃列真,晓看簪履望尧云。
三呼请祝圣人寿,亿载长为天下君。
荷柄飞香浮碧斝,榴花照座舞红裙。
更听既醉升平雅,始信宸恩浃海垠。
史浩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八、《梅溪先生奏议》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四、《右编》卷一七、嘉靖《温州府志》卷八、《南宋文录录》卷五
臣闻人臣之罪莫大于怀奸误国,植党盗权,忌言蔽贤,欺君讪上。
有一于此,罪不容诛,众恶备焉,其何可赦?
臣谨按尚书右仆射史浩人品凡下,天姿险奸。
昔为士人,以榷酤犯罪,身几不免。
及试吏州县,奸赃狼藉,恶声播闻。
能以谄佞取容,致身朝列,夤缘遭际,事陛下于潜藩,龙飞在天,躐居政府
不知尽臣子之大节,报非常之恩,机巧百端,得罪公议。
臣请条其罪恶之著者有八焉:往岁太上皇帝钦宗之讣,痛切宸衷,下诏亲征,思雪国耻,知陛下春秋鼎盛,智勇天锡,断然以社稷付之,深望陛下之大有为也。
为心腹之臣,不能以忠自效,乃于义不共戴天之日,首进寝兵之言,专主和议,以沮大计。
盖欲踵秦桧之态,为固宠之身谋。
此怀奸之大罪一也。
太上皇愤逆亮之渝盟,悟和戎之失策,以疆场之事付爪牙之臣。
大将吴璘等奋身血战,复秦陇故土,屯兵固守,俟时投机,纵未能长驱以定中原,亦可以牵制虏人南牧之患。
既主和,惧吴璘进取,阴使其党鼓扇浮议,妄谓虏与西夏协力攻,遥从中制,令不退者斩,遂取十三州之地而尽弃之。
将士丧气,中原离心,误彼生灵,尽遭鱼肉。
不独弃地,是乃弃民,不独弃民,是乃弃信,皆由欲售一己之私而不顾国家之大计。
此误国之大罪二也。
履历既浅,德望素轻,骤居要涂,天下窃笑。
于是取国家名器为一己私恩,躁进之徒,翕然合为一党,门阑可以炙手,士论为之沸腾。
至有嫡子嫡孙之号,亲侄过房之称,有号密传心印者,有号正法眼藏名者。
名居宗派,布在朝列者纷如也。
王叔文窃柄,有八司马之党;
李逢吉用事,有八关十六子之徒。
得时遇主如此,乃欲效叔文逢吉之为人。
此植党之大罪三也。
自参朝政,即盗大权,视宰相若无人,待同僚为不物,人皆畏其凶焰,莫敢谁何,官爵科第轻以与人,进退百官悉自己出。
自为右揆,益肆其奸。
方欲排击所憎,驱除异己。
会其腹心内溃,党与相攻,陛下察其奸邪,知其朋比,收揽权柄,出自宸衷。
不然,朝廷之祸可既耶?
此盗权之大罪四也。
陛下嗣位之初,首下求言之诏,忠臣义士上封言事者非一。
抑谠直之言,不使上达,有佞己者则以免解啖之。
春闱省试,知举三人上体圣心,策问时事,疑其斥己,遂令党人林安宅追捕雕匠,勒令毁板。
知举尝面奏其事,有旨令刊行。
安宅憸人也,知有而不知有陛下,不遵圣旨而惟是从,卒不许刊。
陛下取士之始,而浩首禁程文,何以彰清朝不讳耶?
此忌言之大罪五也。
太上皇用天下人望,起旧相张浚建康,陛下因付以江淮重任,擢为枢府,委任之专,不啻若宪宗之待裴度
冰炭不同,且惧其成功,凡有奏请,必多端沮之。
初遣史正志建康,欲沮进取之计,及其既还,遂酬以郎官
又因诏百官言事,遂令正志等密加诋毁,指为许靖房琯,有识为之不平。
此蔽贤之大罪六也。
凡与同列奏事,未尝不留身,退则妄称圣旨以诳之。
尝有辞免参政劄子,未尝称祖宗及太上皇之德,退则增加数语以报行。
之欺君大率类此。
王钦若为相,每奏事必袖数奏,但出其一,馀则诈称已得圣旨,马知节尝面折其奸。
钦若之奸以罔众,朝廷无知节之直者以折之。
此欺君之大罪七也。
陛下即位之初,以太学生太上皇教养之久,并与免解,乃为己恩,务在笼络。
已而闻诸生议己,遂深疾之,复加沮抑。
尝于稠人中言太学有风波,臣对以子产不毁乡校,曰:「某固无他,但上怒之尔」。
近赴景灵宫行香,道由贡院,会太学补试,士子填壅。
邓王回车避之,闻者钦叹。
乃作威以逞,为士子所嘲。
既而语人曰:「上怒补试喧哗,欲令不考。
某以误其远来救之」。
善则称己,过则称君,皆此类也。
此讪上之大罪八也。
宰相才而居具瞻之位,遇主而怀共、鲧之凶,陛下方当任贤使能,图回大业,如使辈久在庙堂,其可以望中兴之治耶?
臣愿陛下正其罪恶,窜之远方,以快天下之心,以为群臣之戒。
池州到任谢上表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上、《八代四六全书》卷五、《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八○九
失职中司,黜官小郡,尚分符竹,初见吏民。
咎大罚轻,感深涕陨中谢。)
伏念臣起身寒苦,涉学浅疏,自甘穷老于布韦,孰谓冒荣于轩冕?
越从冗散,亲被简知,璧水道山,提携群彦。
纶垣锁闼,接武近班,皆席上待问之珍,非柱后惠文之用。
忽蒙宸笔,俾总台纲。
义不苟辞,辄奋蚍蜉之力;
志惭无勇,亟闻鹰隼之呼。
矧惟圣主之难遭,亦恃孤忠之可察。
封章上达,遂忘白简之猜嫌;
负罪左迁,犹得朱轓之贲饰。
涵容厚矣,报称缺然。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湛恩庞洪,垂听宽裕,执用赏用刑之要,权使功使过之宜。
是致孱庸,未从远斥。
臣敢不宣布德意,抚养编氓?
影落江湖,踽踽自怜于去国;
梦追鹓鹭,区区常念于爱君。
必誓糜捐,仰酬覆帱。
臣无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