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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季章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光绪《丹棱县志》卷八
昨承喻及先君奏疏已蒙笔削,得附史氏篇末,幸甚!痛念先君早岁读书,即为贾陆之学。遭时艰难,深愿有以自见,而不幸不试,所得陈于当世者止此而已。今乃得托史笔以垂不朽,岂不幸甚?但恐贤者去国之后,或为不肖之孤所累,因见刊削,未可知耳。又闻黄文叔顷年尝作地理木图以献,其家必有元样,欲烦为寻访,刻得一枚见寄。或恐太大,难于寄远,即依谢庄《方丈木图》,以两三路为一图,而傍设牝牡,使其犬牙相入,明刻表识以相离合,则不过一大掩可贮矣。切幸留念。
河西为一,陕西为一,河东、河北、燕云为一,京东、西为一,淮南为一,两浙、江东、西为一,湖南、北为一,西川为一,二广、福建为一,大略如此,更详阔狭裁之。相合处须令吻合,不留缝罅乃佳。
答李季章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
熹今岁益衰,足弱不能自随,两胁气痛,攻注下体,结聚成块,皆前所未有,精神筋力大非前日之比。加以亲旧凋○,如蔡季通、吕子约皆死贬所,令人痛心。益无生意,决不能复支久矣。所以未免惜此馀日,正为所编礼传已略见端绪而未能卒就,若更得年馀间未死,且与了却,亦可以瞑目矣。其书大要以《仪礼》为本,分章附疏,而以小戴诸义各缀其后。其见于它篇或它书可相发明者,或附于经,或附于义。又其外如《弟子职》、《保傅传》之属,又自别为篇,以附其类。其目有《家礼》,有《乡礼》,有《学礼》,有《邦国礼》,有《王朝礼》,有《丧礼》,有《祭礼》,有《大传》,有《外传》。今其大体已具者盖十七八矣。因读此书,乃知汉儒之学有补于世教者不小。如国君承祖父之重,在经虽无明文,而康成与其门人答问盖已及之,具于贾疏,其义甚备,若已预知后世当有此事者。今吾党亦未之讲,而憸佞之徒又饰邪说以蔽害之,甚可叹也。喻及仁里士人有志于学而能不事科举者,近亦似曾闻说,但不知其姓名。此殊不易得,幸因风略报及也。旧来诸经说三四年来幸免煨烬,今亦恐未可保。然间因讲说时有更定,欲寄一本去,恐可与西州同志者共之而未暇也。留卫公得《诗》说,日阅数版,手加点抹,书来颇极称赏,仍尽能提其纲,亦甚不易。老年精力乃能及此,又不厌章句训诂之烦也。要是天姿深静纯实,故能若此。亦恨其闻此之晚,不得早效区区之愚耳。德修、文叔家居亦何所务?各有一书,烦为致之,子直亦然也。今年闽中郑、黄、邓皆物故,气象极觉萧索。杨子直得祠又遭驳,项平父闻亦杜门不敢见人,其它吾人往往藏头缩颈,不敢吐气,甚可笑也。熹明年七十,已草告老之章,只从本贯依庶官例陈乞,亦不欲作庙堂书劄。而或者尚恐触犯祸机。顾念礼律自有明文,而罪戾之馀尚忝阶官,亦无不许致仕之法,并已决意为之,不复顾虑。政使不免,亦所甘心。盖比之一时辈流,已独为优幸矣。尚欲低回贪恋微禄,以负平生之怀,复何为哉!
前此附书,似是因李普州便。书中欲烦借黄文叔家地理木图为制一枚,不知达否?此近已自用胶泥起草,似亦可观。若更得黄图参照尤佳,但恐此书或已浮沉,不曾制得,即亦不必为矣。礼殿图旧亦有之,但今所寄摹画精好,想正得古本笔意也。三五之目不可考,古事类此者多矣,今日岂能必其是非也邪?但既有是名号,则必有是人,《易》《大传》但举其制作之盛者而言耳。如汉人但言高祖、孝文,岂可便谓其间无惠帝耶?洮研发墨,锋铓可畏,此所难得,足为佳玩矣。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又见《群书考索》别集卷一三,《朱子年谱》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三五、礼仪典卷一二。
答黄文叔(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
八月二十四日,具位朱熹顿首复书于知府显谟正言执事:熹跧伏穷山,闻执事之名旧矣。未获既见,每窃恨焉。去岁趋召北归,道闻新天子以执事为贤,擢居言路,方与善类同深喜幸,以为上新即位,首择一人以为谏官,即得执事之贤以充其选,是必将用其言以新庶政无疑矣。以执事之贤如此,又遭难得之时如此,其必将有以开寤上心,谨始建极,以慰中外之望又无疑矣。而未一二日,已闻出守之命,则又为之惘然昏惑,莫晓所谓。比至中都,亟问其故,则凡有识无不扼腕,而刘德修独取执事所上免章誊本相视。熹于是时亦复慨然浩叹,盖不唯为执事惜此事会,亦为朝廷惜此举措。且自恨其失一见之便,而又决知吾道之将不行矣。曾未两月,果已罢遣。道间闻当来婺,又以行役有程,不能宿留,以俟车骑之来。还家又苦疾病,重以春夏之交,气候大变,邪毒薰心,危證悉见,自谓必死矣,固不能先自通于左右。乃于呻吟之中,忽奉手教之辱,三复醒然过望,幸甚!然而执礼过谦,称道浮实,比拟非伦,则非浅陋之所敢当也。岂其戏耶?则执事庄士也,非以言为戏者也。以为诚耶?则惧其有伤执事者阅理之明、知人之哲也。至论古昔圣贤所处之难易,则执事之意可知矣。如熹之愚,盖尝不自揆度,而妄窃有志于此。然学未闻道,言语无力,精神不专,不足以动人悟物。盖昔人所谓说将尚不下者,而又何足以议此耶?虽然,今亦老矣,衰病益侵,旦暮且死,此心虽不敢忘,亦无复有望于将来矣。顾今运祚方隆,圣德日新,有永之图必将与明者虑之,则夫所谓致一以格天者,乃执事事也。执事其亦察乎舜之所谓人心道心者为如何,择之必精而不使其有人心之杂,守之必固而无失乎道心之纯,则始终惟一,而伊尹之所以格天者在我矣。于以正君定国而大庇斯人于无穷,岂不伟哉!鄙见如此,不识执事以为如何?如有未当,愿反复之,以卒承教之愿,千万幸也!前此承书未久,即闻去郡,来使遂不复来取报章。今想已还会稽,不审为况复何如?时论日新,尚复何说!因赵主簿归天台,寓此为谢。不能尽所欲言,又苦目痛,不能多作字,不得亲书,深以愧恨。相望千里,邈无晤见之期,惟冀以时自重,使斯世犹有赖焉,则幸甚。不宣。
答蔡季通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
至临江,忽被改除之命,超越非常,不敢当也。始者犹欲且归里中,俟辞召命予决。今既如此,又得朝士书,皆云召旨乃出上意亲批,且屡问及,不可不来;又云主上虚心好学,增置讲员,广立程课,深有愿治之意。果如此,实国家万万无疆之休,义不可不一往。遂自临川改辕趋信上,以俟辞免之报。但岳麓事前书奉报,乃廷老所定。后两日彦忠到,却说合在风雩右手僧寺菜畦之中,背负亭脚,面对笔架山,面前便有右边横按掩抱,左边坂亦拱揖,势似差胜。但地盘直浅而横阔,恐须作排厅堂乃可容耳。已属廷老更画图来,纳去求正,而未至。更俟其来,当别遣人。但代者乃毁道学之人,未知其能不败此否耳。熹老矣,方学做官,甚可笑。朝从奔走,皆非所堪。但叨冒过分,上恩深厚,未敢言去耳。经筵陈说,不敢不尽区区。上意亦颇相向,但未蒙下问反复,未得倾竭鄙怀耳。君举在上前陈说极详缓勤恳,其所长自不可及。区区实敬爱之,非但如来教所云也。通理宗教之命已行,前日亦已归矣。渠年少家温,所欠者腹中书耳。得阙远官闲,更读数年书,未必不为福也,何必汲汲于此乎?公济不长进,只管来讨书。若有相识,自不须说,若无,如何写得?不知他许多禅寄放甚处?临此等小小利害,便如此手足皆露也。不知今已行未?如未行,烦致意,不成腊月三十日亦问人讨书,去见阎家老子也。诸公已各为致意,但黄文叔已逝去,熹来亦不及见之。此非独吾党惜之,亦为宗社惜也。
今日进讲,恭闻玉音,以为太上心气渐宁,但尚苦健忘,发引之前,必得相见,此亦是一大事。幸甚幸甚!恐欲知之也。不知何时可赴三衢之约?能乘兴东下,为数日款,幸甚!楼、陈诸公亦数奉问也。
修历事若下,须更商量。盖但测验,即人皆可为,或须改造,则恐不免一出,亦非今日一时事也。史迁不可谓不知孔子,然亦知孔子之粗耳。历代世变,即《六国表序》是其极致,乃是俗人之论。知孔子者,固如是耶?正朔服色,乃当时论者所共言,如贾生、公孙臣、新垣平之徒皆言之,岂独迁也。此等处自是渠辈眼目低,故见得高了,亦可笑耳。祭法须以宗法参之,古人所谓始祖,亦但谓始爵及别子耳。非如程氏所祭之远,上僭则过于禘,下僭则夺其宗之为未安也。
历事不知后来有何施行?若如其说,不知可为一行否?祭法世数明有等差,未易遽改。古人非不知祖不可忘,而立法如此,恐亦自有精意也。《史记》不知渠说好处是如何好,必须曾举一二尤紧切处。若只如曹器远辈所说,则亦不足言也。
答吴伯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二
长沙除命再辞不获,尚有少疑,未敢决为去计。亦会足疾微动,未容拜受,且看旬日如何也。所示疑义皆精密可喜,已一一报去。此亦有十数朋友,然极少得会看文字者,不免令熟看注解,以通念为先,而徐思其义,只寻正意,毋得支蔓,似方略有头绪。然却恐变秀才为学究,又不济事耳。知约正父庄子相聚,甚善。前日亦已寄书约正父来官所修纂礼书,是时虽未敢决赴长沙,然已乞换小郡,计必在江、湖间也。今若成为湖外之行,当践此约,不知渠如何也。南康诸书后来颇复有所更改,义理无穷,尽看尽有恨。此衰年来日无几,不能卒究其业,正有望于诸贤。而于其间如伯丰者,尤未易得也。正淳书来,亦有意于衡岳之游,甚幸甚幸。子耕久闻其病,未得端的,且喜向安也。商伯所论恨闻之晚,然亦但恨语侵黄文叔,彼骂邪气者,亦不足恤矣。
答黄文叔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四
所论为学功夫甚善,但若果是见得日用周旋无非至善,则亦不必大段著力把捉,却恐迫切而反失之。但且悠悠随其所向,便是持守。久之纯熟,自见次第矣。读书且就分明处看觑涵泳,不必过为考索,久之浃洽,自然通透也。向说小善不足为重轻,非是以小善为不足为,但谓要识得大体,有用功处,不专恃此为本领耳。善之所在,即当从之,固不可以其小而忽之也。
与刘德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
两辱惠书,承且暂寓京口,诸况便安,足以为慰。但比来时□大变,殊骇听闻。流窜斥逐,下及韦布,近年以来所未有也。国事至此,是岂细故?而身远病衰,不能一言以悟主听,愧恨悲痛,不知所言。伏惟执事爱君忧国,当同此怀也。比日不审台候何似?神相正直,起居当益轻健也。某前月之初□约机仲会于一山寺中,为两日之款,时未有近日事也。然已不胜忧叹,怀抱抑郁,又感风湿,归来旧疾发动,證候轻于往时,而气体积衰,遂不能当。药未有效,而传闻愈甚,病势遂进,不可支吾。今虽未死,然必无复全理。已上告老之章,只从本州保明,别无陈乞文字。次第诸公见之,意其已死,必遂其请也。因定叟有人在此,得附此书。臂痛不能作字,口占亦觉气乏,不得尽所欲言。自度此生决无再见之期,千万为天下国家厚自爱重,乃所深望。东溪先生体候何如?得季章书,闻亦不快,深以为念。文叔已别附书,欲作传之数字,而建康人留此已久,不能复俟。计时相见,幸为深道此意也。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一。又见民国《简阳县志》诗文存五。
与刘德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
昨闻当有房陵之役,盖尝因便拜状,不审得达几下否?但一向不闻声问,驰仰不自胜耳。不审比日台候何似?窃惟以道自胜,无适不安,神相忠贤,起居万福。某衰晚疾病,去秋以来,足弱气痞,遂为废人。然而罪戾至深,几亦不能自脱。兹幸告休得请,人谓庶几少安,自料则亦未敢保也。东方事宜计悉闻之,子寿近亦通书,自云颇安。然士友见之,多云亦觉衰瘁也。从之遂为古人,尤足伤叹。于越得书,寄示涪刻,亦能道示众语。不审比来闲中何以可日?老来始觉读书有味,所恨来日无多,光阴真可惜也。建昌陈刚正已旧见吕伯恭称之,实奇士也,不知曾相识否?因其便人寓以此书,所欲言者,非幅纸可既。
闻房州山水自佳,向见张巨山集说有微王峡,乃「微卢」之「微」,不知有传记可考否?因风幸笔示,聊为广异闻耳。文叔、季章想时通问,闻冯校书极佳士,遽尔殂殒,深可惜也。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一。又见民国《简阳县志》诗文存五。
右正言黄度除直显谟阁知平江府乞祠禄差主管冲佑观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止斋先生文集》卷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具官某:昔者汲黯薄淮阳而愿备左右拾遗补过,盖天下不以黯为怀宠,而咎汉武之不容直士也。姑苏近辅,朕重其牧,以尔度怀材厉操,济以惠和,是用辍从谏省,以重北门。而不屑就,若尔度有汲直之风矣,无乃使朕似汉武乎?从欲奉祠,固非朕意。毋为考槃,永矢弗告,则予汝怀。可。
主管冲佑观黄度知婺州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止斋先生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敕具官某:言者不枉,择者不明,此汉文帝之诏也。深厚宽博,庶几六艺,朕甚慕焉。日以谏官补郡守,而尔度方抗疏论事无所挠,且竟舍州组,便亲养退。省尔私,岂有为为之乎?若但从欲,不强起汝,亦异于汉文矣。婺、越境相错,可以将父便道之官,是用命汝。其往祔吾民,益以民事之暇,强学待问,朕岂汝忘哉!可。
答黄文叔书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止斋先生文集》卷三六、民国《瑞安县志·文徵》卷一
三监,班固说非是。商都六七迁,皆夹河,是后东徙朝歌。周自岐雍兴,初务抚定,凡东诸侯,尝为商畿甸近服者,皆命之三母弟。自荆以南,蔡叔监之;管叔河南,霍叔河北。蔡,故蔡国;管,则管城;霍,所谓霍太山也。其绵地广,不得为邶、鄘、卫明甚。三监诛废,晋、卫始皆为诸侯。盖有管、霍之地,而蔡尝空置矣。后以命其子仲,其他则齐、鲁、燕二三大国,州牧之境,总之《周南》、《召南》也。当文、武、成、康之盛,天下有《二南》、《国风》而已。江沱汉汝诸诗,不言其封君,《甘棠》虽美召伯,而不系之召。是时安得所谓十三《国风》者哉?《国风》作而《二南》之正变矣。邶、鄘、曹、郐,特微国也,而《国风》以之终始焉。盖邶、鄘自别于卫,而诸侯始无统纪。及其厌乱思治,追怀先王先公之世,《匪风》《下泉》,有若曹、郐然,君子以为是《二南》之可复,世无周公,谁能正之?是故以豳终《风》。以邶、鄘尝统治于卫,既得之矣。以其封灭不见于传,疑为虚置之国。且诸侯封灭,不见于经传,何独邶、鄘(《春秋》亦无鄘。)?是不足惑也。虽然,以为周公封建之说,则又不敢不告。且《周官》封建,自郑氏汩乱之,而其书迄不见信于世。古者建国,率小大相维,其边国,皆大国也。故寰内则以家邑、小都、大都为中外之差;寰外则以诸男、诸子、诸伯、诸侯、诸公为中外之差。《禹贡》亦云: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诸侯。以一服为率,正此说也。郑氏考之不详,辄以《大司徒》测地制域,以建邦国,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是为分地。推之他书,不能合,则有夏、商三等,周更置五等之说,则有周公斥大九州之说,则有其半皆附庸之说,则又有爵尊而国小,爵卑而国大之说。至于改定经文,以七伯为十一伯之类,臆决弥甚!数说不暇尽论,凡试以《典命》、《司服》、《大行人》、《司仪》诸文考之,则封国三等,至周公不变。其小异者,公一位,诸侯、伯一位,子、男同一位耳。盖周未有爵为公者,必若宋杞而后为公。周、虞皆为天子三公而称公,非有其国。而子、男独多。《职方氏》云:凡邦国千里。千里云者,以每服相距言之。以其方五百里封公,则四公;方四百里,则六侯;方三百里,则七伯;方二百里,则二十五子;方百里,则百男。且周未有封公者,则通一服之地小大、国之多寡,以是准。凡为侯、伯,毋过十二三,子倍之,男又累倍之。其在经传,晋为甸侯,曹为甸伯,班班可考。他如颛臾在邦域,鄫无赋于司马者,何可胜数?而附庸不与。先儒以八州为千八百馀国,固缪。以《春秋》仅有一百六十馀国,亦缪。仆固曰:惟贾生最得其意。自司马迁以下,往往为经生所乱,不敢不告也。至如乘车之限,禄食之等,无足深言者。且书不能悉,计高明必有以推见之。区区所陈,勿为他人道。幸甚。
张园送客分韵诗序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九、《止斋先生文集》卷四○
右张园送客分韵诗,为常、信二使君作也。士立朝则相推,先去国即相怀不忍别,此岂直私为好哉,而关于当世之故矣。盖闻吉甫有大功于南征,其来归,饮御之诗,自谓及此者,张仲孝友在焉尔;逮其季,至采萧葛,一日去君侧,凛然有三岁之惧。周之盛衰,余以是观之。石侯叔访、黄侯商伯,同时丞太府,皆以欲便私,请于朝,二三大臣辄留其章不上,繇侍从下暨馆学之士,苟见诸公,亦辄止之,曰:「柰何使两贤去也」。而侯请益力,盖久之,诸公信以为靡他,于是始言上,上重其去,为择辅郡。才需旬岁之次,而叔访得信州,商伯得常州。然合朝方怃然不满,饮饯弥日,相与咨嗟叹息也。最后,同院若同僚若同年家,又十人饯之张园。两侯之贤,天下识之。今其去,徒以欲便私,无毫发意不自得;且旬岁间为善辅郡行矣。还阙,可朝发夕至也。视前时去者甚宠,而同朝犹不忍别如此。嗟乎,立今之朝,不谓之遭时耶!十人者,会稽黄文叔,清江彭子寿、章茂献,永嘉薛象先、蔡行之,蜀范文叔,临川曾无逸,章贡李和卿,东莱吕子约与余也。会张功父致地主之意,亦分一韵。余不获在分中,故为之序。
修职郎吕公墓志铭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九、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三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瑞安市
越新昌之姓,石、吕、黄为大。余尝馆黄度文叔家,得与石、吕二氏游。其子弟多从予学,间至郭外所谓报慈庵者,则公父子所尝庐墓处也。杉松夹径,钜竹千百竿如拭,有泉琮然出两山谷间。庵在泉上,前有大石立平地,可以相隐避为娱嬉。石旁置亭,曲栏高下,缘以花卉。公以诸儿,领客危坐,诵佛书,过午始出户。余往来新昌三年,见之如一日。盖公之皇考君讳蒙,尝葬其亲于社潭之原,去家三十里,茇舍墓下,久之不返。公忧惧,即所葬皇考妣龙岩之麓,为是庵以悦安之。皇考君终焉,凡蔬食四十年也。皇考君卒,公以其丧合葬于是,而悲慕如其考。僧有年七、八十岁,饭此庵,相顾感叹。盖晚而后入郭内居。公父子以孝慕称闾里。皇考君坐逝,公享年七十四,亦寝疾五日,盥漱栉縰乃逝,淳熙乙巳二月十日也。孤元之将以丙午十有二月某日葬公于郎柯之陈岩,其弟声之来乞铭。铭未就,声之不胜悲。余与武弟同郡徐钺、王自中、彭仲刚、徐谊、蔡幼学,皆以诗悼公。是岁天大寒,雨雪甚,声之扶服几千里,空返,既葬,益请不已。事死如吕氏父子孙三世亦罕矣,宜为铭。公讳琰,字德文,以子遇太上皇帝庆寿恩,复遇寿圣太上皇后庆寿恩,封修职郎。五子,长元之,连三举乡贡,进士奏官;其第三,声之也,亦两举国子进士;某,某,某,咸克家。二婿:吴敦智、王师望。孙男女十四人。公娶王氏,封孺人,赐冠帔。公喜教子,孺人能成就公志,故诸子各有立。孺人先公生一岁,后卒一岁,今同穴。铭曰:
瞻彼庐矣,龙岩之原。公昔在矣,谁无子孙?瞻彼墓矣,陈岩之下。公今亡矣,谁无父母?
次韵黄文叔正言送日铸茶 南宋 · 楼钥
押词韵第十一部
古人养老食而酳,后人既饱须啜茗。
唐称阳羡顾渚茶,惠建之名犹未省。
小团花𩊓矞云龙,竞巧争妍动天听。
要之造化生万物,甘苦酸盐适其性。
古来水品多异同,茶品知谁真得(四库本作得其)正。
芽新火活善调汤,种类虽殊俱隽永。
坡翁立论亦颇当,一贬一褒何太猛。
北苑固为天下最,未必馀茶尽邪懭。
越山日铸名最高,种在阳坡性非冷。
父老不堪痛摧抑,待以奴隶心若鲠。
草木端有地所宜,此品标奇惟一岭。
祇因杂取应人须,寖使虚名成画饼。
坡公殆未识吾真,真者如珠光自炯。
白头拾遗辨真赝,非是容心为乡井。
寄来双缶妙绝伦,病叟新尝信侥倖。
七碗自煎成水厄,笑看腹似支离瘿。
诸王宫教授杨大法国子监丞黄度并监察御史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攻愧集》卷三七
敕具官某等:宪台设属,实分六察之司;御史虚员,当极一时之选。孰堪此任,今得其人。以尔大法以端恪之资而达于时宜,尔度以深沈之量而敏于吏事,旧临剧县,俱著能声,尝对便朝,各陈谠论。尚忠而用夏政,既已先明诏之颁;约史而作宋经,亦已考遗编之载。并加亲擢,盖自简知。尔其助正纪纲,振扬风采,务求称职之实,毋负官人之能。
论朱熹补外奏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二、《攻愧集》卷二六
臣窃惟欲收天下之人心,必用天下之人望。帝王之兴,罔不取此。文王作兴而二老归,孟子所谓「二老者天下之大老而归之」者也。晋元帝初镇建康,吴人不附,士庶莫有至者。一日王导及诸名胜骑从而出,吴人纪瞻、顾荣皆江南之望,窃觇之,乃相率拜于道左。导因请引二子以结人心,二人应命而至。由是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此尤其明验也。下至刘备之入蜀,薄许靖而不用。法正曰:「靖有虚誉,今主公始创大业,人不可户晓,宜加敬重,以慰远近之望」。备乃礼而用之。夫太公、伯夷固非后世所及,纪瞻、顾荣一归而江左之君臣遂定。许靖知无实用,先主以其虚誉犹礼而用之,事虽不侔,意则一也。陛下不得已而嗣位,兢业当百倍于平时。首辟经筵,刻意典学,天下风动,以为新政之第一。而又出自宸衷,收召朱熹,寘之讲席,渴于一见,惟恐不及。次对之宠,擢于中途。当今人望儒宗,无出熹之右者。虽不可以望太公、伯夷,其视纪瞻、顾荣过之远甚。平生为有用之学,非若许靖之虚誉也。故天下士夫,视其进退以为重轻。及其来前,陛下倾待以礼。《礼记》一经,又先令讲《大学》之篇,学士翕然向风,谓将大有补于圣德。忽然去之,如振槁然,举朝失色,言之丧气,此非细故也。陛下之去留正,已失之仓猝,然曰去宰相而已。又去黄度,亦为之纷纭,然曰去谏官而已。二事已致物议,然未若朱熹之举之为甚也。取天下之人望,以收人心,陛下既已得之,今又去之,人心谓何?此可想而知,不待臣言而后喻也。不知陛下所以去之者曷故。熹无职事,惟有论议。必是论议之间,有忤圣心。知前日所以处之者,不以代言,不以为六部之贰,俾以次对侍讲,是专求其言也。以言求之,而以言弃之,尤非所以示天下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熹之去就固已关系甚重,始闻此事,臣自以备位后省,可缴奏以裨圣聪。命犹未颁,而熹已出门,乃知御批径以付之,皇恐而去,此尤不可。如此则是命令不由中书,不由封駮之地,此其利害又甚于失人望矣。臣事太上皇帝,论事动至十数,违忤已甚,而事终以不行。盖重惜喉舌之地,虽有不从,不过不报。故张子仁终不建节,郑汝谐终于外补,陈源终不得俸,率逢原终不得告,如此等事尚能扶持,不致倾危者,此太上皇帝之盛德也。今成命未至于后省,而御批已自别行,正使圣断排逐奸邪,犹不当尔,况施于此乎?此臣所以忠愤感激,惧职业之遂废,而无以事陛下也。欲望圣慈翻然感悟,念古人进退人以礼之意,无贻加膝坠渊之讥。在陛下若反掌之易,而气象顿还矣。苏轼论汉高祖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臣实有望焉。干犯天威,罪当万死,伏惟陛下裁幸。
养济院碑跋 南宋 · 黄度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一四、《景定建康志》卷二三、乾隆《江宁县新志》卷一二
度守留都之二年,岁比有秋,疮痍浸复,思广上施,爰及今人。共惟祖宗至仁,同符三代,在郡国实有养济之政,高宗驻跸,诏旨如丹。乃斥币馀,营室庐而养食之,董以缁流,区画纤悉。拜疏上闻,蒙恩诏可。圣主视民如伤,光昭祖武,呜呼休哉!事适权舆,条理未密,丰凶岁异,所养不齐,则缉熙上恩,敷锡无告。异时牧守,必同此心。敬以德意,载之于石。嘉定五年,岁在壬申,七月既望,宝谟阁直学士、朝议大夫、知建康军府事、充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司公事、兼江淮制置使黄度谨题。管辖僧智寿立石。
爱山亭记 南宋 · 黄度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一四、乾隆《绍兴府志》卷七二、民国《新昌县志》卷一六、万历《新昌县志》(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家君甫六旬,尽弃人间事,筑室于孟塘山之阴而居之,终日徜徉于群山之中。既乃作亭北岗,回眺周览,万象偃伏,据登临之要。度尝侍侧,家君曰:「何以名斯亭」?度对曰:「请名爱山」。家君曰:「试言其意」。度对曰:「市朝山林,出处之趣异也;纷华淡泊,躁止之机不同也。而各求其志,各乐其乐,盖有终其身不相为也。今夫往者如赴,还者如拒,委者如逊,突者如怒,方夭矫以龙骞,忽轩昂而鹤举。此山之布列曼衍,相为面势者也。朝暾升而凝紫,夕霭合而浮碧,暝欲雨而深黝,晃初霁而浓鲜,此山之变化翕忽,异姿而同妍者也。春秋耕穫,旦暮薪刍,林空而弋,水落而渔,甡甡乎麋鹿之群友,交交乎禽鸟之鸣呼,此山间之人物错杂,耳目接之而为娱者也。故自夫出而动者观之,则诚空虚寂寞,何足爱者?自夫入而止者观之,则山与人常莫逆也,意消神融,则亦不知其然而然也。此爱山之意」。家君辗然笑曰:「汝知其外,而不知其内;知其为可爱,而不知吾之所以为爱也。泰、华、嵩、衡,名其高也;涂、室、阳、荆,名其险也。若夫箕、首、商、蒙、岘、𡷗、庐、桐,其高可阶,其险可通也,而其名闻于天下者,以其人也。思其人而爱其木,而况于山乎!汝试凭高而望之,直东,危峰中立,俄然如侧弁者,𡵙山也,岂非道深法师之所居乎?方其师友万乘,奔走公卿,而能等朱门衡茅为一致,卒归老于空山,故吾爱其洁。少南,平岗隐阜,交互经纬者,沃洲也,岂非支遁之所栖止乎?虽为浮屠氏之学,而有当世之望,一时名士出处不同,尽从之游,片言只语,皆足以垂世,故吾爱其达。北出,坂垄支辏,有如倚剑塞其冲者,金庭也,岂非王逸少之所出入乎?识鉴精微,有经世实用,而不肯降志辱身,故吾爱其坚。又北出,秀嶂端整,如桓圭出于众山之表者,四明也,岂非谢安石之所游息乎?苍生喁喁,以其出处为安危,而高卧空谷,若将终身焉,故吾爱其远。界乎东南之间,层峤叠壁,如连云、如阵马者,天姥也,岂非李太白所尝登蹑者乎?当其文章名海内,人主一见倾属之,而飘然清兴,形乎梦寐,故吾爱其逸。环吾之庐左右一舍,而山之名闻者五。建霞标于苍巅,凛清风于千载,虽蕙帐其已空,想謦咳之犹在。小子其能知吾之心乎」?度对曰:「度不敏,诚不足以知此」。家君曰:「为吾志之」。度再拜曰:「唯唯」。退而书之,为《爱山亭记》。
祭吕祖谦文 南宋 · 黄度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一四、《东莱集》附录卷二
维淳熙九年岁次壬寅,某月某日,同年生从事郎、充平江府府学教授黄度,敢以脯醢清酌,奠于故直阁大著郎中吕公年兄之灵。嗟夫,天之生贤,其将有意耶?夫亦坱圠无私,听其自死自生,等草木之荣悴耶?有如夫子,闳博而渊深,明允而笃实,何止兼百人之器。惟人生之虽厚,而所以成之者或不至。有如夫子,好学而不倦,力行而无斁,盖日造乎明诚之地。故子之强而仕也,人皆望其致位卿相,推所学以佐明主;及其病而归也,则又望其著书立言,以诏天下与来世。惟是二者,必有得于此,何尽泯灭而无一遂?呜呼哀哉!苍苍者真不可恃邪?其藐然而无知邪?仁者必寿,有德者必贵,将亦非其理邪?夫何予之者厚,而乃浑浑无所为邪?呜呼哀哉!道绝千载,士安其卑。闻见忽异,相与诋訾。世岂无贤,毁誉半之。傥群疑之未亡,将捍格而难施。惟夫子之为不可及,窅乎渺焉其无涯。俨动容而正色,盖见之者尽忘其所挟持。兹敬义之攸立,而与人同者物必归。吾固以此为天下惜,哭之辄恸而非私也。士友会丧,千里奔驰。我宁不往,薄宦绊羁。因僚旧以致奠,恍音容之不违。尚飨。
请亟还朱熹疏(一 绍熙五年十月) 南宋 · 游仲鸿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宋史》卷四○○《游仲鸿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七、《宋史纪事本末》卷八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二
陛下宅忧之时,御批数出,不由中书。前日宰相留正之去,去之不以礼;谏官黄度之去,去之不以正;近臣朱熹之去,复去之不以道。自古未有舍宰相、谏官、讲官而能自为聪明者也。愿亟还熹,毋使小人得志,以养成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