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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司徒刘劭书 东汉 · 陈球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一
公出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镇卫,岂得雷同容容无违而已?今曹节等放纵为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节等,永乐太后所亲知也。今可表徙卫尉阳球为司隶校尉,以次收节等诛之。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翘足而待也(《后汉陈球传》,又见袁宏《后汉纪》二十四,有小异。)。
奏罢鸿都文学 东汉 · 阳球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八
伏承有诏敕中尚方为鸿都文学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图象立赞,以劝学者。臣闻传曰:「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案松、览等皆出于微蔑,斗筲小人,依凭世戚,附托权豪,俛眉承睫,徼进明时。或献赋一篇,或鸟篆盈简,而位升郎中,形图丹青。亦有笔不点牍,辞不辩心,假手请字,妖伪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蝉蜕滓浊。是以有识掩口,天下嗟叹。臣闻图象之设,以昭劝戒,欲令人君动鉴得失。未闻竖子小人,诈作文颂,而可妄窃天官,垂象图素者也。今太学、东观,足以宣明圣化。愿罢鸿都之选,以消天下之谤(《后汉·阳球传》)。
迁平原相教 东汉 · 阳球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八
相前莅高唐,志埽奸鄙,遂为贵郡所见枉举。昔桓公释管仲射钩之雠,高祖赦季布逃亡之罪。虽以不德,敢忘前义。况君臣分定,而可怀宿昔哉!今一蠲往愆,期诸来效。若受教之后,而不改奸状者,不得复有所容矣(《后汉·阳球传》。)。
敕中都官从事 东汉 · 阳球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八
且先去大猾,当次案豪右(《后汉·阳球传》。)。
上疏陈事 东汉 · 吕强
出处:全后汉文 卷九十五
臣闻诸侯上象四七,下袭王土,高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伏闻中常侍曹节、王甫、张让等,及侍中许相,并为列侯。节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贱,谗诌媚主,佞邪徼宠,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赵高之祸,未被轘裂之诛,掩朝廷之明,成私树之党。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相继为蕃辅。受国重恩,不念尔祖,述修厥德,而交结邪党,下比群佞。陛下惑其琐才,特蒙恩泽。又授位乖越,贤才不升,素餐私幸,必加荣擢。阴阳乖剌,稼穑荒蔬,人用不康,罔不繇兹。臣诚知封事已行,言之无逮,所以冒死干触陈愚忠者,实愿陛下损改既剌,从此一止。臣又闻后宫彩女数千馀人,衣食之费,日数百金。比谷虽贱,而户有饥色。案法当贵而今更贱者,繇赋发繁数,以解县官,寒不敢衣,饥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宫女无用,填积后庭,天下虽复尽力耕桑,犹不能供。昔楚女悲愁,则西宫致灾,况终年积聚,岂无忧怨乎!夫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君道得,则民戴之如父母,仰之犹日月,虽时有征税,犹望其恩之惠,《易》曰:说以使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储君副主,宜讽诵斯言;南面当国,宜履行其事。又承诏书,当于河间故国起解渎之馆。陛下龙飞即位,虽从藩国,然处九天之高,岂宜有顾恋之意。且河间疏远,解渎邈绝,而当劳民单力,未见其便。又今外戚四姓贵幸之家,及中官公族无功德者,造起馆舍,凡有万数,楼阁相接,丹青素垩,雕刻之饰,不可单言。丧葬逾制,奢丽过礼,竞相放效,莫肯矫拂。《谷梁传》曰:「财尽则怨,力尽则怼」。《尸子》曰:「君如杅,民如水,杅方则水方,杅圆则水圆」。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今上无去奢之俭,下有纵欲之敝,至使禽兽食民之甘,土木衣民之帛。昔师旷谏晋平公曰:「梁柱衣绣,民无褐衣;池有弃酒,士有渴死;厩马秣粟,民有饥色。近臣不敢谏,远臣不得畅」。此之谓也。又闻前召议郎蔡邕对问于金商门,而令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以诏书喻旨。邕不敢怀道迷国,而切言极对,毁刺贵臣,讥呵竖宦。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项领,膏唇拭舌,竞欲咀嚼,造作飞条。陛下回受诽谤,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离,岂不负忠臣哉!今群臣皆以邕为戒,上畏不测之难,下惧剑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复得闻忠言矣。故太尉段颎,武勇寇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为司隶校尉阳球所见诬胁,一身既毙,而妻子远播。天下惆怅,功臣失望。宜徵邕更授任,反颎家属,则忠贞路开,重怨以弭矣(《后汉吕强传》。)。
周兖州刺史广饶公宇文公神道碑 北周 · 庾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五
唐朝以元凯并进,十有六人,周室以昭穆先封,十有五国。发源纂胄,叶派枝分,开国承家,珠联璧合,是用克明俊德,思皇多士,盛德有后,公其裕哉。
公讳常,字子元,豫州荥阳人也。周宣中兴,然后树贤建戚;郑武有国,然后保姓受氏。荆衡之赋千乘,莫敢加兵;虢会之封十城,翻为献邑。况复郊门致骑,先迎内史之宾;南宫旦朝,独识尚书之履。
祖思庆,建威将军、山阳太守。建威取曹仁之号,可以定名;山阳有王畅之贤,足观风俗。考顼,银青、金紫,方于温羡、傅祗;镇南、征东、比于刘弘、荀顗。报功之册,则槐路是仪,赠行之典,则荆河惟牧。
公弱龄早慧,幼志夙成,立必正方,言无剿说。青衿知勇,即埋云梦之蛇;童子仁心,已爱中牟之雉。始游庠塾,不无儒者之荣;或见兵书,遂有风云之志。出忠入孝,事尽于心,修身立名,理穷于性。大统三年,起义华阳,先登广武,浮潜逾沔,入渭乱河。蒙授永安县开国男辅国将军。自尔长从太祖,入为帐内都督;河桥接战,秋水则三月不流;洛城挥锋,金墉则一月路断。西京不宾,羌戎侵轶,城如飞鸟,地有伏龙。公以金仆裁抽,灵鉟暂举,蜂目已奔,狼心遂革。迁平东将军帅都督。十五年,袭父封魏昌县开国伯,转大都督。魏后三年,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黄权受诏,嘉其入魏之功;窦宪当官,赏其平戎之策。公之此授,勋庸著矣。进爵广饶县开国公,邑五百户。保定三年,授都督罗州诸军事、罗州刺史,仍领金州兵马,应接上庸公于文谷路。溪涧峥嵘,岩崖豁崄,山穷水断,马束桥飞,中垺既开,双城即款。往者申息尽掩,江、黄无援,涔阳极浦,亟犯风尘,夏首西浮,频遭锋镝。公以伏波受脤,楼船誓众,入横江之阵,进下濑之兵。越客文身,湛卢终去;吴人长鬣,艅艎遂还。建德四年,授使持节、开府仪同大将军。公孙敖下光禄之塞,诸葛诞勒丸都之山,公之处焉,差无惭德。四方杂俗,天下殊风,以君廉能,使乎观察。驰传拥节,扬旌持斧。既乘骢马,仍被绣衣,群盗累足,贵戚敛手。乡亭留宿,幸无归忌之疑;公车奏事,宁有反支之日。是使阳球司隶,无所申威,鲍恢都官,因人成事。
高祖武皇帝以仲春誓众,甲子济河。公仗剑六军,披图八阵。譬彼张辽,前锋而报魏主;方之耿弇,先战而待萧王。及乎九州逌同,四隩既宅,遂得功参勇爵,名入崭,授上开府,增邑五百户。加以举功行赏,推恩分邑,兼乘而反光乎谯郡之城,载宝而归照于临漳之水。即日赐姓宇文,与国同族。娄敬上书于鹿辂,项伯舞剑于鸿门,公之此荣,足为连类。以公绩著屯险,诚贯风霜,其年授使持节、督东徐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宣政元年,授都督南兖州诸军事、南兖州刺史。作牧济河,风行于雷泽;建旟海岱,化被于淮、沂。襜帷入境,贪残者解印;冕旒从政,仁义者郊迎。岂直白石开渠,青盐换粟,祥云入境,行雨随轩而已哉。
在任遘疾,薨于方镇,皇甫嵩监御斯牧,贤能刺史;荀中郎连率此则,中兴方伯。英声茂实,公之有焉。诏赠某官,谥某公,礼也。以大象二年十一月十日归葬于荥阳之某山旧墓。九原凄怆,赵文子其何言;驷马悲鸣,滕成公其已远。若夫勒鼎刊碑,铭功颂德,陈其令范,必在生前。嗟乎!此之树碑,异乎洙、泗之水;此之勒石,异乎燕然之山。呜呼哀哉!乃为铭曰:
高阳之子,少典之孙。苍林远遘,若水遥源。公侯复始,钟鼎逾繁。承基纂胄,建国开藩。我壮我武,既公既侯。缁衣出郑,卿士归周。鱼陵北上,荥泽东流。河移酸枣,雨粟陈留。祖守南邦,考镇东部。两龟回印,双蛇结绶。日察阴阳,星占长柳。是曰世载,其名不朽。事亲之道,孝以立身。事君之道,忠以立仁。今君嗣德,一此君亲。如松之茂,如竹之筠。功参荆棘,职主兵戈。北临青岭,南通白波。直云横塞,长星渡河。陈开沙断,师移灶多。举功行赏,封疆受位。宫室镂圭,山河分地。决胜千里,谋深计秘。建武功成,名连星次。建旟济漯,拥节龟蒙。既蚕桑土,实抚梧桐。野无异气,河无别风。吴亭楚壁,莫敢弯弓。倏忽身世,俄然松槚。路转铜鱼,山回石马。武侯之庙,栾公之社。望此高碑,凄然泪下(《文苑英华》九百十九)。
劝慎刑文 北宋 · 晁迥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三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序曰:尝览朝士所述《戒杀生文》,服其善利居□□续之以赞而资助之,大旨惜乎生物之性焉。惟人万物之灵,厥理尤重,因而别撰《劝慎刑文》,明引善恶报应,亦冀流播,警悟当官之吏,疚心于刑,广树无疆□□也。文曰:
《易》称「君子明慎用刑而不留狱」。至矣哉,前经格言。凡断狱者,既明且慎,而不滞留,吏训详悉,无□于此。国家岁举恤刑之诏,赐天下长吏条□甚备。而年祀寖远,因循怠忽。若能视之如新,奉行弥笃,哀矜服念,不失其职,此乃以恻隐之仁崇树胜因,□□佗等万万夐殊矣。□得情勿喜,先哲垂戒者,盖□道化之末而及于礼,礼防之末而及于刑。刑以辅政,弗获已而用之也,不当锐意以快其心。然有便宜从事□用其刑者,必须事出权变,以去巨蠹,安齐民为□,非可常用。茍不以此,但好深刻为尽理,酷暴为绝伦,穷极残忍,自徼赫赫之名者,非公也,是私也,违古圣「钦哉」之训。其有滥而不明,轻而不慎,用情乐杀于人者,殃咎响答,安可胜纪,布在信史,可举大端。有如西汉宁成以郎谒者事景帝,猾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号曰乳虎。至武帝即位为内史,而外戚多毁成之短,成遂抵罪髡钳。又周阳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后为河东都尉,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胜屠公自杀而由弃市。又义纵为定襄太守,掩狱中重罪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馀人,皆捕鞫奏请杀之。后为右内史,以废格沮事弃市。又王温舒为河内太守,好杀行威,捕郡豪,连坐千馀家,□奏杀之。及为右内史,有人告温舒受钱奸利事,其罪至族,温舒自杀。又尹齐为淮阳都尉,所诛灭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妻亡去,归葬。又严延年为河南太守,用刑刻急,总集属县囚论杀之,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其母谓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也。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我今东归,与汝扫除墓地耳」。岁馀,延年果坐事弃市。东汉段纪明为司隶,杀苏不韦并灭其族。及纪明为阳球所诛,天下以为苏氏之报焉。又,胡种为司隶校尉,与王宏有隙,及宏遇李傕之难下狱,种遂迫促杀之。宏临命诟曰:「胡种乐人之祸,祸将及之」。种后眠,辄见宏以杖击之,因发病,数日而死。后魏时,御史中尉王显以宿憾奏中庶子元寿兴诽谤朝廷,宣武赐寿兴死,临刑顾谓其子曰:「我棺中可置纸百张,笔两枚,欲讼显于地下。若高祖之灵有知,必取显」。及孝明即位,显寻被杀。隋时梁敬真为大理司直,炀帝忌鱼俱罗,令敬真治其罪,遂希旨奏俱罗击贼败衄,陷之极刑。未几,敬真有疾,见俱罗为之厉,数日而死。唐郭霸为监察御史,尝推芳州刺史李思徵,榜捶考禁,不胜而死。其后见思徵从数十骑止其庭,曰:「汝枉陷我,我今取汝」!霸周章惶怖,援刀自刳其腹,斯须蛆烂矣。又崔器为御史中丞,性阴刻乐祸,奏其陷贼官准律死,后器病脚肿,月馀渐亟,瞑目则见京兆尹达奚珣,器但叩头,口称「大尹不自由」,如此三日不止而死。又舒元舆为监察御史,亳州境有群贼剽劫,而累政擒捕不获,刺史李繁潜设机谋,悉知贼之巢穴,尽加诛斩。时议责繁不先启闻于廉使,涉擅兴之罪,遣元舆覆治之。素与繁有隙,复以初官,锐于生事,乃尽反其狱辞,奏繁滥杀无辜,敕赐繁死。及元舆被祸,人谓有报应焉。后唐西方邺为宁江军节度使,为政贪虐。判官谭善达每箴其失,邺怒,令左右告善达受人金,下狱拷□,遂杀于狱中,无几寝疾,时见善达入其户,俄卒于治所。恶报之类,有如此者;善报之类,谁曰无之?西汉丙吉以故廷尉监被诏治巫蛊,吉力拒使者,以保长安。汉武帝感寤,因赦天下,恩及四海。至宣帝,知吉有旧恩,将封侯以报,而吉疾病,帝忧其不起。太子太傅夏侯胜曰:「臣闻有阴德者,必飨其乐,以及子孙。今吉非死疾也」。果病愈。后五岁,代魏相为丞相。又于公者,其闾门坏,父老方共治之。于公曰:「少高大闾门,令容驷马高盖车。我治狱多阴德,未尝有所冤,子孙必有兴者」。至于定国为丞相,永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东汉何敞世祖比干为汝阴县狱吏决曹掾,平活数千人,后为丹阳都尉,狱无冤囚。武帝征和三年三月辛亥,大阴雨,门有老妪可八十馀,求寄避雨,雨甚而衣履不沾渍。雨止,送至门,谓比干曰:「公有阴德,天锡君策,以广公之子孙,当佩印绶」。因出怀中符策,状如简,以授比干。□□本始元年自汝阴徙平陵,代为名族。又虞诩祖父经为郡县狱吏,按法平允,务存宽恕。尝曰:「东海于公高为里门,而其子定国至丞相。吾决狱六十年矣,虽不及于公,子孙何必不为九卿」?故字诩曰升卿。诩后为尚书仆射。又袁安,明帝时为楚郡太守,治楚王狱,所申理者四百馀家,皆蒙全济。章帝时,安位至司徒。生蜀郡太守京,京弟敞为司空,京子汤为太尉,汤子成为左中郎将,成弟逢、逢弟隗皆为公。后魏高允为中书侍郎。转令、监,评刑三十馀载,内外称平。每谓人曰:「吾在中书时有阴德,救济人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享百年矣」。九十八而终。唐徐有功,则天时为司刑丞。酷吏周兴、来俊臣、丘神绩等构陷无辜,皆抵极法。诏下大理者,有功皆议出之,前后济活数十百家,累迁司刑少卿,以谏奏枉诛者,三经断死,而执志不渝,酷吏由是少衰,时人比汉之于、张焉。先是润州刺史窦孝谌妻庞氏为奴所诬,当坐斩,有功明其无罪。至明皇时,孝谌子希瑊请以己官让有功之子,以报旧恩。有功之子由是迁官。又陆元方,则天时为宰相,临终曰:「吾阴德于人多矣,庶几乎福不衰」。其后元方子象先为宰相,景倩为监察御史,景融为工部尚书,景献为屯田员外郎,景裔为库部郎中,并有美誉。噫,所劝无忘慎刑勤□□□区区援引,皆正经正史,敢告深识之士,三复而尽心焉。
上皇帝书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八、《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文编》卷一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八、《四续古文奇赏》卷三、《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三、《古文渊鉴》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三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嘉祐三年十二月一日,眉州布衣臣苏洵谨顿首再拜,冒万死上书皇帝阙下。臣前月五日,蒙本州录到中书劄子,连牒臣:以两制议上翰林学士欧阳修奏臣所著《权书》、《衡论》、《几策》二十篇,乞赐甄录。陛下过听,召臣试策论舍人院,仍令本州发遣臣赴阙。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于州闾。今一旦卒然被召,实不知其所以自通于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为。以陛下躬至圣之资,又有群公卿之贤,与天下士大夫之众,如臣等辈,固宜不少,有臣无臣,不加损益。臣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扬之心,忧惶负罪,无所容处。臣本凡才,无路自进。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倖于陛下之科举,有司以为不肖,辄以摈落。盖退而处者,十有馀年矣。今虽欲勉强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疏拙,终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诏。且陛下所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为能有所发明,以庶几有补于圣政之万一。而臣之所以自结发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十,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效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耳。今虽未能奔伏阙下,以累有司,而犹不忍默默卒无一言而已也。天下之事,其深远切至者,臣自惟疏贱,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浅而易见者,谨条为十通,以塞明诏。其一曰:臣闻利之所在,天下趋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为,则百家之市无宁居者。古之圣人,执其大利之权,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则天下争先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权而不能用,何则?古者赏一人而天下劝,今陛下增秩拜官,动以千计,其人皆以为己所自致,而不知戮力以报上之恩。至于临事,谁当效用?此由陛下轻用其爵禄,使天下之士积日持久而得之。譬如佣力之人,计工而受直,虽与之千万,岂知德其主哉?是以虽有能者,亦无所施,以为谨守绳墨,足以自致高位。官吏繁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处之,而不暇择其贤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农之钱谷。此议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窃思之,盖今制天下之吏,自州县令录幕职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术,是以若此纷纷也。今虽多其举官而远其考,重其举官之罪,此适足以隔贤者而容不肖。且天下无事,虽庸人皆足以无过,一旦改官,无所不为。彼其举者曰:「此廉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为廉与能也,幸而未有败事,则长为廉与能矣。虽重其罪,未见有益。上下相蒙,请托公行。涖官六七考,求举主五六人,此谁不能者?臣愚以为,举人者当使明著其迹曰:某人廉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廉;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能。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纪之状,其特曰廉能而已者不听。如此,则夫庸人虽无罪而不足称者不得入其间,老于州县,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务为可称之功,与民兴利除害,惟恐不出诸己。此古之圣人所以驱天下之人,而使争为善也。有功而赏,有罪而罚,其实一也。今降官罢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当然,然后朝廷举而行之。今若不著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贪吏也,则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独至于改官而听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以为如此,则天下之吏,务为可称,用意过当,生事以为己功,渐不可长。臣以为不然。盖圣人必观天下之势而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厌劳役,则圣人务为因循之政与之休息;及其久安而无变,则必有不振之祸。是以圣人破其茍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气。汉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于乱。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发其心,使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况乎冗官纷纭如此,不知所以节之,而又何疑于此乎?且陛下与天下之士相期于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略,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此天下亦不过几人而已。吏之有过而不得迁者,亦使得以功赎,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艰之也。其二曰:臣闻古者之制爵禄,必皆孝弟忠信,修絜博习,闻于乡党,而达于朝廷以得之。及其后世不然,曲艺小数,皆可以进。然其得之也,犹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无谓者,其所谓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资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将复任其孙,孙又任其子,是不学而得者尝无穷也。夫得之也易,则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学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视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于裁节,然皆知损之而未得其所损,此所谓制其末而不穷其源,见其粗而未识其精,侥倖之风少衰而犹在也。夫圣人之举事,不惟曰利而已,必将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说,故虽尽去而无疑。何者?恃其说明也。夫所谓任子者,亦犹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尔。彼其父兄固学而得之也,学者任人,不学者任于人,此易晓也。今之制,茍幸而其官至于可任者,举使任之,不问其始之何从而得之也。且彼任于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犹借资之人,而欲从之丐贷,不已难乎?臣愚以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虽至正郎,宜皆不听任子弟。惟其能自修饰,而越录躐次,以至于清显者乃听。如此,则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后皆奋志为学,不待父兄之资。其任而得官者,知后不得复任其子弟,亦当勉强,不肯终老自弃于庸人,此其为益岂特一二而已。其三曰:臣闻自设官以来皆有考绩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废绝。自京房建考课之议,其后终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有官而无课,是无官也;有课而无赏罚,是无课也。无官无课,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识也。然更历千载而终莫之行,行之则益以纷乱,而终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胜考,今欲人人而课之,必使入于九等之中,此宜其颠倒错谬而不若无之为便也。臣观自昔行考课者,皆不得其术。盖天下之官皆有所属之长,有功有罪,其长皆得以举刺。如必人人而课之于朝廷,则其长为将安用?惟其大吏无所属,而莫为之长也,则课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课一人而其下皆可以整齐;其数少,故可以尽其能否而不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贤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贤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职司之不明。职司之不明,其咎在无所属而莫为之长。陛下以无所属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贤不肖当使谁察之?古之考绩者,皆从司会而至于天子。古之司会,即今之尚书,尚书既废,惟御史可以总察中外之官。臣愚以为可使朝臣议定职司考课之法,而于御史台别立考课之司。中丞举其大纲,而属官之中,选强明者一人,以专治其事。以举刺多者为上,以举刺少者为中,以无所举刺者为下。因其罢归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为之赏罚。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当特有以偿之,使职司知有所惩劝,则其下守令丞尉不容复有所依违。而其所课者又不过数十人,足以求得其实。此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法无便于此者矣。今天下号为太平,其实远方之民穷困已甚,其咎皆在职司。臣不敢尽言,陛下试加采访,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闻古有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无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杀予夺,富贵贫贱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后诸侯虽废,而自汉至唐,犹有相君之势,何者?其署置辟举之权,犹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于堂上,州县之吏拜于堂下,虽奔走顿伏,其谁曰不然?自太祖受命,收天下之尊,归之京师。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农衣食之。自宰相至于州县吏,虽贵贱相去甚远,而其实皆所与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馀年间,天下不知有权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犹用汉唐之制,使州县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礼。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禄,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于大官,不忧其有所不从,惟恐其从之过耳。今天下以贵相高,以贱相谄,奈何使州县之吏,趋走于太守之庭,不啻若仆妾,唯唯不给。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于曲随谄事,助以为虐。其能中立而不挠者,固已难矣。此不足怪,其势固使然也。夫州县之吏,位卑而禄薄,去于民最近,而易以为奸。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厉其廉隅,全其节概,而养其气,使知有所耻也。且必有异材焉,后将以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今以县令从州县之礼。夫县令官虽卑,其所负一县之责,与京朝官知县等耳。其吏胥人民,习知其官长之拜伏于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轻之;轻之,故易为奸。此县令之所以为难也。臣愚以为州县之吏事太守,可恭逊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于通名赞拜、趋走其下风。所以全士大夫之节,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闻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窥。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仓卒,而取其禄位,惟圣人为能然。何则?其素所用者,缓急足以使也。临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传曰:「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国家用兵之时,购方略,设武举,使天下屠沽健儿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虽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禄。臣恐天下有以窥朝廷也。今之任为将帅,卒有急难而可使者,谁也?陛下之老将,曩之所谓战胜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为可复武举,而为之新制,以革其旧弊。且昔之所谓武举者盖疏矣,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粗材;而以策试中者,亦皆记录章句,区区无用之学。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众。而待之又甚轻,其第下者不免于隶役。故其所得皆贪污无行之徒,豪杰之士耻不忍就。宜因贡士之岁,使两制各得举其所闻,有司试其可者,而陛下亲策之。权略之外,便于弓马,可以出入险阻,勇而有谋者,不过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试以守边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斯亦足以济矣。其六曰:臣闻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略,而济之以至诚。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已。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后能御也,则其疏远小吏当复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无可信之人,则国不足以为国矣。臣观今两制以上,非无贤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职无过而已,莫肯于绳墨之外为陛下深思远虑,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于绳墨之内也。臣请得举其一二以言之。夫两府与两制,宜使日夜交于门,以讲论当世之务,且以习知其为人,临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往来,意将以杜其告谒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无防之。是以欢欣相接而无间。以两府、两制为可信邪,当无所请属,以为不可信邪,彼何患无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往来邪?今两制知举,不免用封弥誊录,既奏而下御史,亲往莅之,凛凛如鞠大狱,使不知谁人之辞,又何其甚也?臣愚以为如此之类,一切撤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负。若其犹有所欺也,则亦天下之不才无耻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诛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奸吏重足而立,想闻朝廷之风;亦必有倜傥非常之才,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闻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许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久矣。国家以科举取人,四方之来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高下大小也,特以为姑收之而已。将试之为政,而观其悠久,则必有大异不然者。今进士三人之中,释褐之日,天下望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为两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长,而擅终身之富贵,举而归之,如有所负。如此,则虽天下之美才,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风畏之,不敢按。此何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高,贵贵相承,使天下仰视朝廷之尊,如太山乔岳,非攀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与出群之才,则不可以轻得其高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觊觎。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于公卿,得之则不知愧,不得则怨。何则?彼习知其一旦之可以侥倖而无难也。如此,则匹夫轻朝廷。臣愚以为三人之中,茍优与一官,足以报其一日之长。馆阁台省,非举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无所举?此非独以爱惜名器,将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闻古者敌国相观,不观于其山川之险、士马之众,相观于人而已。高山大江,必有猛兽怪物,时见其威,故人不敢亵。夫不必战胜而后服也,使之常有所忌,而不敢发;使吾常有所恃,而无所怯耳。今以中国之大,使夷狄视之不甚畏,敢有烦言以渎乱吾听。此其心不有所窥,其安能如此之无畏也?敌国有事,相待以将;无事,相观以使。今之所谓使者亦轻矣,曰此人也,为此官也,则以为此使也。今岁以某,来岁当以某,又来岁当以某,如县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强;其专对、捷给、勇敢,又非可以学致也。今必使强之,彼有仓惶失次,为夷狄笑而已。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今法令太密,使小吏执简记其旁,一摇足,辄随而书之。虽有奇才辨士,亦安所效用?彼夷狄观之,以为樽俎谈燕之间,尚不能办,军旅之际,固宜其无人也。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哉?臣愚以为奉使宜有常人,惟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责之以文学政事,不必强之于言语之间,以败吾事。而亦稍宽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为艰危,故必均而后可。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辞免;后有缓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邪?此臣又非独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闻刑之有赦,其来远矣。周制八议,有可赦之人而无可赦之时。自三代之衰,始闻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离之后,盗贼垢污之馀,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而犹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侥倖也。平时小民畏法,不敢趑趄,当郊之岁,盗贼公行,罪人满狱,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赏无用冗杂之兵,一经大礼,费以万亿。赋敛之不轻,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节用爱民,非不欲去此矣。顾以为所从来久远,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为少恩;而凶豪无赖之兵,或因以为词而生乱。此其所以重改也。盖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忧必深;改之,则其祸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为先郊之岁,可因事为词,特发大号,如郊之赦与军士之赐,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残之民,知吾当赦,辄以犯法,以贼害吾良民。今而后赦不于郊之岁,以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岁而得郊之赏也,何暇虑其后?其后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从而尽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远矣。且此出于五代之后、兵荒之间,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侧耳,后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法令明具,四方无虞,何畏而不改?今不为之计,使奸人猾吏养为盗贼,而复取租赋以啖骄兵,乘之以饥馑,鲜不及乱矣。当此之时,欲为之计,其犹有及乎?其十曰:臣闻古者所以采庶人之议,为其疏贱而无嫌也。不知爵禄之可爱,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未立于陛下之朝,无所爱惜顾念于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诸臣所不敢尽言者,臣请得以僭言之。陛下擢用俊贤,思致太平,今几年矣。事垂立而辄废,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则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犹未也,虽得贤臣千万,天下终不可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礼,凡在位者不敢用亵狎戏嫚,以求亲媚于陛下。而谗言邪谋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为陛下不疏远宦官之过。陛下特以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阴贼险诈,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无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锦绣所以为赂者络绎于道,以间关龃龉贤人之谋。陛下纵不听用,而大臣常有所顾忌,以不得尽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窃闻之道路,陛下将有意去而疏之也。若如所言,则天下之福。然臣方以为忧,而未敢贺也。古之小人有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为天下之祸者,臣每痛伤之。盖东汉之衰,宦官用事,阳球为司隶校尉,发愤诛王甫等数人,磔其尸于道中。常侍曹节过而见之,遂奏诛阳球,而宦官之用事,过于王甫之未诛。其后窦武、何进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汉之衰至于扫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尽去,乃无后患。惟陛下思宗庙社稷之重,与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疏之,又疏之。刀锯之馀必无忠良,纵有区区之小节,不过闱闼扫洒之勤,无益于事。惟能务绝其权,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则天下无事矣。惟陛下无使为臣之所料,而后世以臣为知言,不胜大愿。曩臣所著二十篇,略言当世之要。陛下虽以此召臣,然臣观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词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无事,臣每每狂言,以迂阔为世笑。然臣以为必将有时而不迂阔也。贾谊之策不用于孝文之时,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馀论,而施之于孝武之世。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时之易也。臣虽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胜越次忧国之心,效其所见。且非陛下召臣,臣言无以至于朝廷。今老矣,恐后无由复言,故云云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宽之。臣洵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书。
窦武论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五、《太仓稊米集》卷四五
兵有必胜,亦有必败。善战者常审成败之势而后发,故兵出而敌可取焉。不然,鲜不为虏矣。何谓兵有必胜?师直而不曲者,必胜之道也,谋秘而不泄者,必胜之道也,战锐而不怯者,必胜之道也。何谓师直而不曲?唯天下之至义可以诛不义,唯天下之至仁可以伐不仁。此王者之师所以未战而先胜也。苟在我者未免于衅而欲以伐有罪,是何异以桀而攻桀,以燕而伐燕者哉?何谓谋秘而不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奇中攻发,以出其不意。使敌退不知其所守,进不知其所攻,则彼虽欲伐吾谋而不可得矣。何谓战锐而不怯?夫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此兵之机也。王者之师疾如迅雷,出如脱兔,使敌弗克惧而兵已压其境,则战必克矣。是三者岂特胜敌为然,破小人之党亦出于是也。小人为患有甚于敌,锄而去之不可不急。然而小人者阳为仁义以济其奸,阴为交私以结其党。忍于为恶而每有嫉善之心,工于中人而常怀虑患之计。不以胜敌之道而取之,则吾必受其敌矣,其为患莫大焉。东汉之兴,更十有二帝。自光武显肃之后,蔑然无称。孝和之世,政在窦氏。孝安之世,政在邓氏。顺质之世,政在梁氏。孝桓之世,政在五侯。孝灵之世,政在奄寺。迄孝献而曹、董之祸作,汉自是而亡,其所由来久矣。初灵帝时,诸臣擅权,大起邸第,皆拟制宫禁。帝尝登永安侯台,恐其望见之,乃绐帝以人主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离。是与赵高指鹿为马何异!此天下已亡之兆也,而窦武之徒乃欲尽捕其党而诛之,以扶持汉祚,宜其反死于数子之手而不可救欤!余固疑其如此,盖大不然。灵帝虽孱弱,亦未有大恶于天下,特以其蔽于宦寺而已。天下虽已离,然内患稍除,更辅以二三大臣以收天下之心,徐起而安之,亦足以拨乱而反之正。惜乎,武徒有其志耳!武之进也,既以后族显,曾不旋踵而父子兄弟一门三侯,又多取掖庭宫人之资,酣燕佚乐。进不能远抑权势,无德而享厚禄,退不能躬行勤俭,以自贻僭侈之过,使诸官得以藉口。以谓无瑕,然后可以戮人,彼犹未免于乱也,而欲以除乱可乎?此所谓师出而不以直,其败一矣。武日与蕃相为计议,复引用同志,徵求名士,共定计策。天下英雄知其风旨,事未立而迹已彰,功未济而计已失。机事不密,手足俱露,卒使曹节矫诏以诛武,至于身死事败,为天下笑。此所谓谋泄而不能秘,其败二矣。武既内倚太后临朝之威,外迎群英乘风之势,得天下之同心,以去天下之同恶,虽权一时之宜,亦可以有为矣。乃屡白太后,至于犹豫而不果,所谓谋及妇人,宜其死也。非刘瑜撼以天文变见,患将切己,计亦未决。幸而郑飒既已就械,蕃说以便当收杀,而不从,去邪而疑,必待杂考,连及甫、节而后已。彼殊不知首未及回而刃已袭吾之背。此所谓兵不能乘其锐,其败三矣。范晔以谓汉世乱而不亡,百有馀年,乃数公之力。功之不立,非智力不逮,盖天之所废不可兴也。此何异楚王所谓此天亡我,非战之罪者哉?盖人事已至而功有所不立,然后可以言天。若武者,非天也。何以知其然哉?始阳球一司隶校尉,孤立于朝,能杀甫父子而尸诸路,使节等流汗哀鸣之不暇,武而独不能乎?然甫既僇而节犹在,余固知球之必亡也。二子之功虽皆不济,以勇决言之,球之过武岂不远也?
答曹立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六、《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一
所录示二书甚善,但所谓不可以一说片言立定门户,则圣贤之教,未尝不有一定之门户以示众人。至于逐人分上,各随其病痛而箴药之,则又自有曲折。然亦分明直截,无所隐秘回互,令人理会不得也。随己分修习,随己见观书,学者只得如此。其至不至,明道与不明道,则在其人功力浅深,恐亦不可谓此为虽不中不远者,而别求颜、曾明道,见古人用心底奇特工夫也。极欲一见渠兄弟,更深究此,而未可得。向许此来,今贱迹既不定,想其闻此旱暵,又未必成来,深以为恨也。程丈诸说亦有鄙意所未安者,以未参识,不欲剧论。但未知立之见得「宥辟未发」等语如何?若已无疑,即不须论矣。立之所疑太极之说甚当,此恐未易以口舌争也。辅养人主心术与开陈善道、排抑佞邪,正是相资为用,不可作两事看。如公仲之事,则人主本有畏相畏义之心,而近习之智尚浅,故其为蔽也未深,是以幸而有济。若使赵侯之歌者先觉其所荐之能害己而有以间之,则公仲者又如何而为计邪?元祐诸公不能开导君心,固为有罪,然谓不当斥逐小人,使至相激,则亦未通。但当时施行有过当处,此则不可不监耳。陈太丘亦是不当权位,故可以逶迤乱世而免于小人之祸。若以其道施之朝廷而无所变通,则亦何望其能有益于人之国哉?然此恐亦姑论其理之当然,若熹自为之,则必有甚于元祐诸公之所为,而陷于范滂、阳球之祸必矣。气质一定,不能自易,奈何奈何!近得程丈文字,论及黍尺制度,此中无人及文字可讨论,尚未及报。但告籴进贤,甚蒙其留意,亦以此取怒于府帅,使人不自安也。立之所与赵子直论事甚佳,如熹自度,必不能济当世之务。然渠辈作此议论见识,亦适可保身,不犯世患耳。其不能济世,恐亦无以异也。
六日雨中闻诏赦将至复次韵 元 · 宋褧
七言排律 押虞韵
一札飞来宽大书,潞阳归骑踏菅蒲。
九天雨露开元化,列宿光芒拱北枢。
时近春盘传饼餤,云昏午枕卧𣰽毹。
连朝吏士开尊饮,旦日官僚秉笏趋。
葛亮有言垂往昔,阳球兴叹失斯须。
传闻几处圜扉静,谳狱无劳趁暑徂。
阳球 元 · 李谷
七言绝句 押灰韵 出处:稼亭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帝意方珍斗筲才,欲图松览拟云台。
尚书莫说丹青陋,留与人间戒后来。
后汉书十五首 其十一 蔡邕 明 · 郑学醇
七言绝句 押侵韵
爨下焦桐斸素琴,螳螂一曲妙掺音。
谁知召对金商日,不识阳球有杀心。
题北海亭图 清 · 郑珍
出处:巢经巢诗钞前集卷八
北海亭在定兴县东南三十里西江村,明鹿侍御久徵搆以为其孙忠节公伯顺读书地也。伯顺事迹具《理学宗传》《明儒学桉》洎《明史》。其父正,字成宇,海内称鹿太公,为范阳三烈士之一。亭当江村草堂之后,知止居之东。团茅涂垩,撬插为垣。前一柳树,旁皆种蔬,两行灌木。《无欲斋诗》所称「东园」,即在是。万历己未,伯顺以争金花银移疾归里。明年,魏忠节公来访之,适孙徵君钟元亦至,同馆亭中,唱和欢极。相与如容城拜杨忠悯祠,赋诗而去。天启乙丑,魏珰罗织魏忠节及左忠毅公坐熊烈悯赃下诏狱。左之弟光明、魏之子学洢等潜行侦视,莫敢舍者。时伯顺在榆关参孙文忠公军事,太公与孙徵君谋馆诸子弟于亭,遣徵君兄奇遇偕伯顺门人张于度果中,变姓名入京,职饘橐,遣徵君弟奇彦与其孙石卿化麟,驰书出关求文忠援,而设匦置表于门,招乡人输金应比。太公日骑驴,冒暑走醵,数百里内,助者响应。而左、魏已拷死。明年,周忠介公复以赃逮,其友朱完天祖文护行,先驰至江村,馆于亭者三月。时伯顺辞武选,方里居,与徵君输三百金,四醵为完赃计。范文贞公时谢政,令完天持书往,文贞即输二百金。赍至,忠介亦毙杖。孙文忠之解兵柄,媚珰者借茅止生元仪倾之,矫旨削籍,几不免刀锯。止生客亭中前后三载,以数年来此为嵩融之壁,天下皆仰北海风,因颜曰「北海亭」,且为之记。崇祯丙子,伯顺殉城。石卿伏阙颂父忠,不胜丧死。徵君为集石卿诗文于亭内,遂名《北海亭集》。同邑范一泉孙箕生士楫,石卿子尽心妻父也,故师友伯顺,顺治戊戌,属天津戴司农道默明说为图,谓当称乾坤北海亭,系七古一篇,极悲壮。司农擘窠分书五字于首。图横纸卷,全用米法,中无一人。向藏鹿氏,后失去。伯顺七世孙丕宗复获之容城孙家,道光戊申,守都匀,余过其署,出观之。以亭之掌故传记错见,乃括为序,复志以诗。六月廿七日。
黄芝萎地茄花明,十狗五彪恣纵横。
地轰天鸣覆乾清,北海亭子乃孤撑。
亭中老翁一诸生,举手欲障斗内星。
惜哉当日事不成,正气耿耿留元精,吾观史家已吞声。
此图复出二百载,澒洞千秋思古情。
蟒山压筵苍郁葱,展图惨憺来悲风。
江光黯黯云冥濛,若有人兮烟树丛。
倏忽置身画图里,眼底尽是人中龙。
举幡慷慨孙夏峰,赤帻从之张果中。
策蹇掀髯去匆匆,醵金无乃鹿太公。
团瓢深墨小镫笼,破柱复壁难为容。
完天朱老侠胆雄,吴桥归卧齁隆隆。
秘狱此时走尸虫,伤心投匦仍未终。
后来者谁茅止翁,此老十万兵罗胸。
婆娑柳下杖瘢红,戟指尚自谈辽东。
太常堂堂儒者宗,晚学农圃悲天梦。
矫首似望孙文忠,历历斯人肝肺同。
一重一掩吾安从,大叫乃止一亩宫。
吾知画师非俗工,直以浩气还太空。
吁嗟阳球不作司隶死,清流故让此曹子。
朱家鲁褒徒为耳,独此炯炯差足恃。
长叹英贤皆已矣,捲去斯亭掷杯起,白虹正贯旁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