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械系令孤浚诏 曹魏 · 曹丕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
浚何愚(《魏志·王浚传》注引《魏书》)。
上书请平吴 西晋 · 王浚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三
臣数参访吴、楚同异,孙皓荒淫凶逆,荆、扬贤愚莫不嗟怨。且观时运,宜速征伐。若今不伐,天变难预。令皓卒死,更立贤主,文武各得其所,则强敌也。臣作船七年,日有朽败,又臣年已七十,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也,诚愿陛下无失事(《晋书·王浚传》)。
上书自理 西晋 · 王浚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三
臣前被庚戌诏书曰:「军人乘胜,猛气益壮,便当顺流长骛,直造秣陵」。臣被诏之日,即便东下。又前被诏书云「太尉贾充总统诸方,自镇东大将军胄及浑、浚彬等皆受充节度」,无令臣别受浑节度之文。
臣自达巴丘,所向风靡,知孙皓穷踧,势无所至。十四日至牛渚,去秣陵二百里,宿设部分,为攻取节度。前至三山,见浑在北岸,遣书与臣,可暂来过,共有所议,亦不语臣当受节度之意。臣水军风发,乘势造贼城,加宿设部分行有次第,无缘得于长流之中回船过浑,令首尾断绝。须臾之间,皓遗使归命。臣即报浑书,并写皓笺,具以示浑,使速来,当于石头相待。军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浑所下当受节度之符,欲令臣明十六日悉将所领,还围石头,备皓越逸。又索蜀兵及镇南诸军人名定见。臣以为皓已来首都亭,无缘共合空围。又兵人定见,不可仓卒,皆非当今之急,不可承用。中诏谓臣忽弃明制,专擅自由。伏读严诏,惊怖悚慄,不知躯命当所投厝。岂惟老臣独怀战灼,三军上下咸尽丧气。世受国恩,任重事大,常恐托付不效,孤负圣朝。故投身死地,转战万里。被蒙宽恕之恩,得从临履之宜。是以凭赖威灵,幸而能济,皆是陛下神策庙算。臣承指授,效鹰犬之用耳,有何勋劳而恃功肆意,宁敢昧利而违圣诏。
臣以十五日至秣陵,而诏书以十六日起洛阳,其间悬阔,不相赴接,则臣之罪责宜蒙察恕,假令孙皓犹有螳螂举斧之势,而臣轻军单入,有所亏丧,罪之可也。臣所统八万余人,乘胜席卷。皓以余叛亲离,无复羽翼,匹夫独立,不能庇其妻子,雀鼠贪生,苟乞一活耳。而江北诸军不知其虚实,不早缚取,自为小误。臣至便得,更见怨恚,并云守贼百日,而令他人得之,言语噂沓不可听闻。
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犹有专辄。臣虽愚蠢,以为事群之道,唯当竭节尽忠,奋不顾身,量力受任,临事制宜,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若其顾护嫌疑,以避咎责,此是人臣不忠之利,实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不自料,忘其鄙劣,披布丹心,输写肝脑,欲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庶必扫除凶逆,清一宇宙,愿令圣世与唐虞比隆。陛下粗察臣之愚款,而识其欲自效之诚,是以授臣以方牧之任,委臣以征讨之事。虽燕王之人乐毅,汉祖之任萧何,无以加焉。受恩深重,死且不报,而以顽疏,举错失宜。陛下弘恩,财加切让,惶怖怔营,无地自厝,愿陛下明臣赤心而已(《晋书·王浚传》)。
复上表自理 西晋 · 王浚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三
被《壬戌诏书》,下安东将军所上扬州刺史周浚书,谓臣诸军得孙皓宝物,又谓牙门将李高放火烧皓伪宫。辄公文上尚书,具列本末。又闻浑案陷上臣。臣受性愚忠,行事举动,信心而前,期于不负神明而已。秣陵之事,皆如前表,而恶直丑正,实繁有徒,欲构南箕,成此贝锦,公于圣世,反白为黑。
夫佞邪害国,自古而然。故无极破楚,宰嚭灭吴,及至右显,倾乱汉朝,皆载在典籍,为世所戒。昔乐毅伐齐,下城七十,而卒被谗间,脱身出奔。乐羊既反,谤书盈箧。况臣顽疏,能免谗慝之口!然所望全其首领者,实赖陛下圣哲钦明,使浸润之谮不得行焉。然臣孤根独立,朝无党援,久弃遐外,人道断绝,而结恨强宗,取怨豪族。以累卵之身,处雷霆之冲,茧栗之质,当豺狼之路,其见吞噬,岂抗唇齿!
夫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贵臣,则祸在不测。故朱云折槛,婴逆鳞之怒,庆忌救之,成帝不问。望之、周堪违忤石显,虽阖朝嗟叹,而死不旋踵。此臣之所大怖也。今浑之支党姻,内外皆根据磐牙,并处世位。闻遣人在洛中,专共交构,盗言孔甘,疑惑观听。夫曾参之不杀人,亦以明矣,然三人传之,共母投杼。今臣之信行,未若曾参之著,而谗构沸腾,非徒三夫之对,外内扇助,为二五之应。夫猛兽当途,麒麟恐惧,况臣脆弱,敢不悚栗!
伪吴群臣,今皆生在,便可验问,以明虚实。前伪中郎将孔摅说云,二月武昌失守,水军行至。孙皓出案行石头还,左右兵人皆跳刀大呼云:「要当为陛下一死战决之」。魏帝尚以千人定天下,况今有数万众,自足辨事。皓意大喜,谓必能然,便开库藏,尽出金宝,以赐与之。小人无状,得便持走,皓惧,乃图降首。降使适去,左右劫夺财物,略取妻妾,放火烧宫。皓逃身窜首,恐不脱死,臣至,遣参军主者救断其火耳。周浚以十六日前入皓宫,臣时遣记室吏往观书籍,浚使收缚。若有遗宝,则浚前得,不应移踪后人,欲求苟免也。
臣前在三山得浚书云:「皓散宝货以赐将士,府库略虚」。而今复言「金银箧笥,动有万计」,疑臣军得之。言语反复,无复本末。臣得与军司张牧、汝南相冯紞等共入观皓宫,乃无席可坐。后日又与牧等共视皓舟船。浑又先臣一日上其船,船上之物,皆浑所知见。臣之案行,皆出其后,若有宝货,浑应得之。
又臣将军素严,兵人不得妄离部阵间。在秣陵诸军,凡二十万众。臣军先至,为土地之主。百姓之心,皆归仰臣。臣切敕所领,秋毫不犯。诸有市易,皆有伍任证左,明从券契,有违犯者,凡斩十三人,皆吴人所知也。余军纵横,诈称臣军,而臣军类皆蜀人,幸以此自别耳。岂独浚之将士皆夷齐,而臣诸军悉聚盗蹠邪!时有八百余人,缘石头城劫取布帛,臣牙门将军马潜即收得二十余人,并疏其督将姓名,移以付浚,使得自科结,而寂无反报,疑皆纵遣,绝其端绪也。
又闻吴人言,前张悌战时,所杀财有二千人,而浑、浚露布言以万计。以吴刚子为主簿,而遣刚至洛,欲令刚增斩级之数。可具问孙皓及其诸臣,则知其定审。若信如所闻,浚等虚作,尚欺陛下,岂惜于臣!云臣屯聚蜀人,不时送皓,欲有反状。又恐动吴人,言臣等当诛杀,取其妻子,冀其作乱,得骋私忿。谋反大逆,尚以见加,其余谤𠴲,故其宜耳。
浑案臣「瓶磬小器,蒙国厚恩,频繁擢叙,遂过其任」。浑此言最信,内省惭惧。今年平吴,诚为大庆,于臣之身,更受咎累,既无孟侧策马之好,而令济济之朝有谗邪之人,亏穆穆之风,损皇代之美,由臣顽疏,使致于此,拜表流汗,言不识次(《晋书·王浚传》)。
与王浚书 西晋 · 杜预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二
足下既摧其西藩,便当径取秣陵,讨累世之逋寇,释吴人于涂炭。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溯河而上,振旅还都,亦旷世一事也(《晋书·王浚传》)。
下王浚、唐彬等诏(太康元年二月乙亥) 晋 · 晋武帝
出处:全晋文卷六
浚、彬东下,埽除巴丘,与胡奋、王戎共平夏口、武昌。顺流长骛,直造秣陵,与奋、戎审量其宜。杜预当镇静零、桂,怀辑衡阳。大兵既过,荆州南境固当传檄而定,预当分万人给浚,七千给彬。夏口既平,奋宜七千人给浚。武昌既了,戎当以六千人给彬。太尉充移屯项,总督诸方(《晋书·武帝纪》)。
又与王浚诏 其二 晋 · 晋武帝
出处:全晋文卷六
太尉贾充总统诸方,自镇东大将军胄、及浑、浚、彬等皆受充节度(《晋书·王浚传》,浚上书自理曰:「又前被诏书」。)。
让王浚不受王浑节度诏 晋 · 晋武帝
出处:全晋文卷六
伐国事重,宜令有一。前诏使将军受安东将军浑节度,浑思谋深重,案甲以待将军。云何径前,不从浑命,违制昧利,甚失大义。将军功勋,简在朕心。当率由诏书,崇成王法,而于事终恃功肆意,朕将何以令天下(《晋书·王浚传》)?
原王浚诏 晋 · 晋武帝
出处:全晋文卷六
浚前受诏径造秣陵,后乃下受浑节度。诏书稽留,所下不至,便令与不受诏同责,未为经通。浚不即表上被浑宣诏,此可责也。浚有征伐之劳,不足以一眚掩之(《晋书·王浚传》。有司奏,浚表既不列前后所被七诏月日,又赦后违诏,不受浑节度,大不敬,付廷尉科罪,诏云云。)。
为吴主皓请降书 孙吴 · 薛莹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一
吴郡孙皓叩头死罪:昔汉室失统,九州分裂,先人因时,略有江南,遂分阻山川,与魏乖隔。今大晋龙兴,德覆四海。暗劣偷安,未喻天命。至于今者,猥烦六军,衡盖路次,远临江渚,举国震惶,假息漏刻。敢缘天朝含弘光大,谨遣私署太常张夔等奉所佩印绶,委质请命,惟垂信纳,以济元元(《吴志·孙皓传》。《晋书·王浚传》。案:《薛莹传》云:「皓奉书于司马胄、王浑、王浚请降,其文莹所造也。」)。
与周浚笺 西晋 · 何恽
出处:全晋文卷三十二
《书》贵克让,《易》大谦光,斯古文所咏,道家所崇。前破张悌,吴人失气,龙骧因之,陷之区宇。论其前后,我实缓师,动则为伤,事则不及。而今方竞其功。彼既不吞声,将亏雍穆之弘,兴矜争之鄙,斯愚情之所不取也(《晋书·周浚传》,浚随王恽代吴,恽欲与王浚争功,恽笺与浚,浚谏止恽,不纳。)。
典语 其一 孙吴 · 陆景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
谨案:《隋志·儒家》注:「典语十卷,典语别二卷,并吴中夏督陆景撰亡。」《旧唐志》有《典语》,无《典语》别,《新唐志》作《典训》,皆十卷。《三国志》:「陆抗子五:晏、景、玄、机、云。」景字士仁,澡身好学,著书数十篇。王浚东下,景及兄晏俱遇害,其书宋不箸录,而民间仅或流传。三年前,闻绍兴王君理堂游幕山左,携有宋写残本二卷,余未获见之,仅从《群书治要》写出七篇,益以各书所载为一卷,他日理堂获吾书合订之,以广其传》,岂非美事?嘉庆十九年岁次甲戌八月。
爵禄赏罚,人主之威柄,帝王之所以为尊者也。故爵禄不可不重:重之则居之者贵,轻之则处之者贱。居之者贵,则君子慕义;取之者贱,则小人觊觎。君子慕义,治道之兆;小人觊觎,乱政之渐也。《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人」。故先王重于爵位,慎于官人;制爵必俟有德,班禄必施有功。是以见其爵者昭其德,闻其禄者知其功。然犹戒以威罚,劝以黜陟,显以锡命,耀以车服,故朝无旷官之讥,士无尸位之责矣。夫无功而受禄,君子犹不可,况小人乎?孔子所以耻禀丘之封,而恶季氏之富也。故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苟得其志,执鞭可为;苟非其道,卿相犹避。明君不可以虚授,人臣亦不可以苟受也。《书》曰:「天工人其代之」。是以圣帝明王,重器与名,尤慎官人。故周褒申伯,吉甫箸诵;祈父失职,诗人作刺;王商为宰,单于震畏;千秋登相,匈奴轻汉。推此言之,官人封爵,不可不慎也。官得其人,方类相求,虽在下位,士以为荣也。俗以货成,位失其守,虽则三公,士以为辱也。故王阳在位,贡公弹冠;王许并立,班伯耻之。天子据率士之资,总三才之任,以制御六合,统理群生,固未易为也。是以圣帝明王,忧劳待旦,勤于日昃,未有不汲汲于求贤,勤勤于远恶者也。故大舜招二八于唐朝,投四凶于荒裔,殛鲧不嫌登禹,亲仁也;举子不为宥父,远恶也,以能昭德立化,为百王之命也。夫世之治乱,国之安危,非由他也。俊乂在官,则治道清;奸佞干政,则祸乱作。故王者任人,不可不慎也。得人之道,盖在于敬贤而诛恶也;敬一贤则众贤悦,诛一恶则众恶惧。昔鲁诛少正,佞人变行;燕礼郭隗,群士响至,非其效与?然人主处于深宫之中,生于禁闼之内,眼不亲见臣下之得失,耳不亲闻贤愚之否臧,焉知臣下谁忠谁否、谁是谁非?须当留意隐括,听言观行,验之以实,效之以事,能推事效实,则贤愚明而治道清矣。
王者所以称天子者,以其号令政治,法天而行故也。夫天之育万物也,耀之以日月,纪之以星辰,运之以阴阳,成之以寒暑,震之以雷霆,润之以云雨。天不亲事,而万事归功者,以所任者得其宜也。然握璿玑,御七辰,调四时,制五行,此盖天子之所为任者也。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帝王之盛莫过虞。昔帝尧之末,洪水有滔天之灾,烝民有昏垫之忧,于是咨嗟四岳,举及侧陋。虞舜既登,百揆时叙,二八龙腾,并干唐朝,故能扬严亿载,冠德百王。舜既受终,并简俊德,咸列庶官,从容垂拱,身无一劳,而庶事归功,光炎百世者,所任得其人也。
天子所以立公卿、大夫、列士之官者,非但欲备员数设虚位而已也。以天下至广,庶事总猥,非一人之身所能周理,故分官别职,各守其位。事有大小,故官有尊卑;人有优劣,故爵有等级。三公者,帝王之所杖也。自非天下之俊德,当世之良材,即不得而处其任;处其任者,必荷其责;在其任者,必知所职。夫巨辅社稷,佐日扬光,协齐七政,宣化四方,此三公之职。笾豆之事,则有司存。大臣不亲细事,犹周鼎不调小味也。故《书》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庶事隳哉」?此之谓也。陈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外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得」字下旧衍「其」字,依《汉书·陈平传》删。)任其职也」。可谓知其任者也。
天下至广,万机至繁,人主以一人之身,处重仞之内,而御至广之士,听至繁之政,安知万国之声息,民俗之动静乎?故古之圣帝,立辅弼之臣,列官司之守,劝之以爵赏,戒之以刑罚,故明诚以效其功,考绩以核其能,德高者位尊,才优者任重,人主总君谟以观众智,杖忠贤而布政化,明耳目以来风声,进直言以求得失。夫如是,虽广必周,虽繁必理。何则?御之有此具也。夫君称元首,臣云股肱,明大臣与人主一体者也。克明俊德,守位以人,所以强四支而辅体也。其为己周,岂细也哉?苟非其选,器不虚假;苟得其人,委之无疑。君之任臣,如身之信手;臣之事君,亦宜如手之系身,安则共乐,痛则同忧。其上下协心,以治世事,不俟命而自勤,不求容而自亲,何则?相信之忠著也。是以天子改容于大臣,所以动之也;人臣尽命于君上,所以报德也。宠之以爵级,而天下莫不尊其位;任之以重器,天下莫不敬其人;显之(《御览》七百七十三作「臣」。)以车服,天下莫不瞻其荣者,以其荷光景于辰耀,登(疑有「泰」字。)阶于天路也。若此之人,进退必足动天地而应列宿也。故选不可以不精,任不可以不信,进不可以不礼,退不可以权辱。昔贾生尝陈阶级,而文帝加重大臣,每贤其遗言,博引古今,文辞雅伟,真君人之至道,王臣之硕谟也。
夫料才核能,治世之要也。凡人之才,用有所周,能有偏达,自非圣人,谁兼资百行,备贯众理乎?故明君圣主,裁而用焉。昔舜命群司,随才守位;汉述功臣,三杰异称,况非此俦,而可备责乎?且造父善御,师旷知音,皆古之至奇也。使其探(旧校云「探」疑「换」)事易伎,则彼此俱屈,何则?才有偏达也。人之才能,幸皆此类,不可不料也。若任得其才,才堪其任,而国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有用士而不能以治者,既任之,不尽其才,不核其能,故功难成而世不治也。马无辇重之任,牛无千里之迹,违其本性,责其效事,岂可得哉?使韩信下帷,仲舒当戎,于公驰说,陆贾听讼,必无曩时之勋,而显今日之名也。何则?素非才之所长也。推此论之,何可不料哉!
政有宜于古而不利今,有长于彼而不行于此者。风移俗易,每世则变,故结绳之治,五帝不行;三代损益,政法不同;随时改制,所以救弊也。《易》曰:「随时之义大矣哉」!孔子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明用武有时。昔秦杖威用武,卒成王业,吞灭六国,帝有天下;而不斟酌唐虞,以美其治,损益三代,以御其世,尔乃废先圣之教,任残酷之政,阻兵行威,暴虐海内,故百姓怨毒,雄桀奋起,至于二世,社稷湮灭,非武不能取,而所守之者非也。《传》曰:「夫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秦无戢兵之虑,故有自焚之祸,好战必亡,此之谓也。徐偃王好行仁义,不修武备,楚人伐之,身死国灭。天下虽安,武不可废。况以区区之徐,处争夺之世乎?忘战必危,此之谓也。汉高帝发迹泗水,龙起丰沛,仁以怀远,武以弭难,任奇纳策,遂埽秦项,被以惠泽,饰以文德,文武并作,祚流世长,此高帝之举也。秦、汉俱杖兵用武,以取天下,汉何以昌?秦何以亡?秦知取而不知守,汉取守之具备矣乎!中世,孝武以成功恢帝纲,元成以儒术失皇纲,德不堪也。王莽之世,内尚文章,外缮师旅,立明堂之制,修辟雍之礼,招集儒学,思遵古道,文武之事备矣;然而命绝于渐台,支解于汉刃者,岂文武之不能治世哉?而用之者拙也!班输骋功于利器,拙夫操刀而伤手,非利器有害于工匠。而夫膏梁旨馔,时或生疾;针艾药石,时或瘳疾,故体病而攻之以针艾,疾瘳则养之以膏梁;文武之道,亦犹是矣。世乱则威之以师旅,道治则被之以文德。
天生烝民,授之以君,所以综理四海,收养品庶也。王者据天位,御万国,临兆民之众,有率士之资,此所以尊者也。然宫室壮观,出于民力;器服珍玩,生于民财;千乘万骑,由于民众。无此三者,则天子魁然独在,无所为尊者也。明主知(本作「智」,以意改。)君阶民以为尊,国须政而后治。其恤民也,忧劳待旦,日昃忘飧,恕己及下,务在博爱。临御华殿,轩槛华美,则欲民皆有容身之宅,庐室之居;窈窕盈堂,美女侍侧,则欲民皆有配匹之偶,室家之好;肥肉淳酒,珠膳玉食,则欲民皆有余粮之资,充饥之饴,轻裘累暧,衣裳重玺,则欲民皆有温身之服,御寒之备:凡四者生民之本性,人情所共有,故明主乐之于上,亦欲士女欢之于下,是以仁惠广洽,家安厥所。临军则士忘其死,御政则民戴其化,此先王之所以丰动祚享长期者也。若居无庇首之庐,家无配匹之偶,口无充饥之食,身无蔽形之衣,婚姻无以致聘,死葬无以相恤,饥寒入于肠骨,悲愁出于肝心,虽百舜不能杜其怨声,千尧不能成其治迹。是以明王御世,恤民养士,恕下以身,自近及远,化通宇宙,不惧民之不安,故能康厥世治,播其德教焉(已上并《群书治要》)。
上言王浚位号 西晋 · 秦秀
出处:全晋文 卷七十九
自大晋启祚,辅国之号,率以旧恩。此为王浚无功之时,受九列之显位,立功之后更得宠人之辱号也。四海视之,孰不失望!蜀小吴大,平蜀之后,二将皆就加三事,今浚还而降等,天下安得不惑乎!吴之未亡也。虽以三祖之神武,犹躬受其屈。以孙皓之虚名,足以惊动诸夏,每一小出,虽圣心知其垂亡,然中国辄怀惶怖。当尔时,有能借天子百万之众,平而有之,与国家结兄弟之交,臣恐朝野实皆甘之耳。今浚举蜀汉之卒,数旬而平吴,虽举吴人之财宝以与之,本非己分有焉,而遽与计校乎(《晋书·秦秀传》。王浚有平吴之勋,而为王浑所谮毁,以为辅国大将军,天下咸为之怨,秀乃上言。)?
上疏呈木柹 孙吴 · 吴彦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四
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增建平兵,建平不下,终不敢渡(《晋书·王浚传》)。
请追录王浚后表 东晋 · 桓温
出处:全晋文
臣闻崇德赏功,为政之所先;兴灭继绝,百王之所务。故德参时雍,则奕世承祀;功烈一代,则永锡祚胤。案故抚军王浚历职内外,任兼文武,料敌制胜,明勇独断,义存社稷之利,不顾专辄之罪,荷戈长鹜,席卷万里,僭号之吴,面缚象魏。令皇泽被于九州,玄风洽于区外。襄阳之封,废而莫续,恩宠之号,坠于近嗣,遐迩酸怀,臣窃悼之。浚今有二孙,年出六十,室如悬磬,糊口江滨,四节蒸尝,菜羹不给。昔汉高定业,求乐毅之嗣;世祖旌贤,建葛亮之胤。夫效忠异代,立功异国,尚通天下之善,使不泯弃。况浚建元畅于当年,著嘉庆于身后,灵基托根于南垂,皇祚中兴于江左,旧物克彰,神器重耀,岂不由伊人之功力也哉?诚宜加恩,少垂矜悯,追录旧勋,纂锡茅土。则圣朝之恩,宣畅于上,忠臣之志,不坠于地矣(《晋书·王浚传》,浚有二孙,过江不见齿录,安西将军桓温镇江陵表言。)。
北州为朱硕棘嵩谣 魏晋 · 无名氏
押阳韵
赵录曰:晋幽州牧王浚。矜豪日甚。不亲政事。所任皆苛刻小人。棘嵩、朱硕贪横尤甚。北州童谣曰:
府中赫赫朱邱伯,十囊五囊入棘郎(○《十六国春秋》十二。又《诗纪》四十四作棘郎谣。引郎一韵。《晋书》王浚传引郎一韵。《书钞》百三十六、《御览》七百四并引王隐《晋书》引郎一韵。)。
追理慕容白曜表 北魏 · 成淹
出处:全后魏文卷三十四
臣闻经疆启宇,实良将之功;褒德酬庸,乃圣王之务。昔姜公仗铙,开隆周之基;韩生秉旄,兴鸿汉之业。故能赏超当时,名垂前史。若阃外功成,而流言内作,人主猜疑,良将怀惧,乐毅所以背燕,章邯所以奔楚。至如邓艾怀忠,矫命宁国,赤心皎然,幽显同见,而横受屠戮,良可悲哀。及士治伐吴,奋不顾命,万里浮江,应机直指,使孙皓君臣,与榇人洛。大功亦举,谗书骤至,内外唱和,贝锦将成,微晋武之鉴,亦几于颠沛矣。每览其事,常为痛心,圣主明王,固宜深察。
臣伏见故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济南王慕容白曜,祖父相资,世酋东裔,值皇运廓被,委节臣妾。白曜生长王国,饮服道教,爵列上阶,位登常伯。去天安初,江阴夷楚,敢拒王命,三方阻兵,连城岳峙。海岱苍生,翘首拯援。圣朝乃眷南顾,思救荒黎,大议庙堂,显举元将,百寮同音,佥日惟允。遂推毂委诚,授以专征之任,握兵十万,仗钺一方。威陵河济,则淮徐震惧;师出无盐,而申纂授首。济北、太原,同时消溃;麋沟、垣苗,相寻奔走。及问麾东埽,道固衔璧,盘阳、梁邹,肉袒请命。于时东阳未平,人怀去就。沈文静、高崇仁拥众不朝,扇扰边服。崔僧佑、盖次阳、陈显达连兵淮海,水陆锋起,扬旌而至,规援青齐。士民汹汹,莫不南顾。时兵役既久,咸有归心,而白曜外宣皇风,内尽方略,身擐甲胄,与士卒同,安抚初附,示以厚恩。三军怀挟纩之温,新民欣来苏之泽。遂使僧佑拥徒弭旆,效顺军门;文静、崇仁弃城窜海;次阳、显达望尘南奔。声震江、吴,风偃荆、汉。及青州克平,文秀面缚,海波清静,三齐克定,逖彼东南,永为国有。使天府纳六州之贡,济、泗息烽警之虞,开岱宗封禅之略,辟山川望秩之序。斯诚宗庙之灵,神算所授,然抑亦白曜与有力矣。
及氛翳既尽,爵命亦隆,荣烛当时,声誉日远。而民恶其上,妄生尤隙,因其功高,流言惑听。巧伪乱真,朱紫难辨,伤夷未瘳,合门屠戮。鸿勋盛德,蔑尔无间。有识之徒,能不凄怆。
臣谓白曜策名王庭,累荷荣授,历司出内,世载忠美。秉钺启蕃,折冲敌国,开疆千里,拔城十二,辛勤于戎旅之际,契阔于矢石之间,登锋履危,志存静乱。及方难既夷,身膺高赏,受胙河山,与国升降,六十之年,宠灵已极。观其立功,足明机运,岂容侥幸,更邀非望者乎?且于时国家士马,屯积京南,跨州连镇,势侔云岳。主将骁雄,按钾在所,莫不殉忠死难,效节奉时。此之不可生心,白曜足知之矣。况僭逆阻兵,营岱厌乱,加以王师仍举,州郡屠裂,齐民劳止,神胆俱丧,亡烬之众,不可与图存,离败之民,不可以语勇哉!白曜果毅习戎,体闲兵势,宁不知士民之不可藉,将士之不同已,据强兵之势,因涂炭之民,而欲立非常之事,此愚夫之所弗为也。料此推之,事可知矣。
伏惟陛下圣鉴自天,仁孝宰世,风冠宇宙,道超百王。开国以来,诸有罪犯极刑,不得骸骨者,悉听收葬。大造之恩,振古未有。而白曜人旧功高,婴祸沦覆,名灭国除,爵命无绍。天下众庶,咸共哀怜,方之馀流,应有差异。愿陛下扬日月之光,明勋臣之绩,垂天地之施,慰僵尸之魂。使合棺定谥,殁有馀称。选其宗近,才堪驱策,锡以微爵,继其绝世。进可以奖劝将来,退可以显国恩泽。使存者荷莫大之恩,死者受骨肉之惠,岂不美哉!仰惟圣明,沛然昭览,狂瞽之言,伏待刑宪(《魏书·慕容白曜附传》)。
乞乘虚取沔南表 北魏 · 元英
出处:全后魏文卷十八
臣闻取乱侮亡,有国之常道;陈师鞠旅,因机而致发。窃以区区宝卷,罔顾天常,凭恃山河,敢抗中国。今妖逆数亡,骄纵日甚,威侮五行,怠弃三正,淫刑以逞,虐害无辜。其雍州刺史萧衍东伐秣陵,埽土兴兵,顺流而下,唯有孤城,更无重卫。此则皇天授我之日,旷载一逢之秋,事易走丸,理同拾芥,此而不乘,将欲何待。臣乞躬率步骑三万,直指沔阴,据襄阳之城,断黑水之路。昏虐君臣,自相鱼肉。我居上流,威震遐迩,长驱南出,进拔江陵。其路既近,不盈五百,则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成断绝。又命扬徐二州,声言俱举,缘江焚毁,靡使所遗。建业穷蹙,鱼游釜内。士治之师再兴,孙皓之缚重至,齐文轨而大同,混天地而为一。伏惟陛下暂辟旒纩,少垂听览,独决圣心,无取疑议,此期脱爽,并吞未日(《魏书·南安王桢附传》)。
难范缜《神灭论》 南梁 · 萧琛
出处:全梁文卷二十四
内兄范子缜著《神灭论》,以明无佛。自谓辩摧众品,日服千人。予意犹有惑焉,聊欲薄其稽疑,询其未悟。论至今所持者形神,所诵者精理。若乃《春秋》孝享,为之宗庙,则以为圣人神道设教,立礼防愚。杜伯关弓,伯有被介,复谓天地之间,自有怪物,非人死为鬼。如此,便不得诘以《诗》、《书》,校以往事,唯可于形神之中,辩其离合。脱形神一体,存灭罔异,则范子奋扬蹈厉,金汤邈然。如灵质分途,兴毁区别,则予克敌得俊,能事毕矣。又,予虽明有佛,而体佛不与俗同尔。兼陈本意,系之论左焉。
问曰:子云神灭,何以知其灭邪?答曰: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也。问曰:形者,无知之称;神者,有知之名。知与无知,即事有异,神之与形,理不容一。形神相即,非所闻也。答曰: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凡问答并缜原论,难为琛辞。)。
难曰:今论形神合体,则应有不离之证。而直云神即形,形即神;形之与神,不得相异,此辩而无征,有乖笃喻矣。予今据梦以验,形神不得共体。当人寝时,其形是无知之物,而有见焉,此神游之所接也。神不孤立,必凭形器,犹人不露处,须有居室。但形气是秽暗之质,居室是蔽塞之地。神反形内,则其识微昏;昏,故以见为梦。人归室中,则其神暂壅;壅,故以明为昧。夫人或梦上腾玄虚,远适万里,若非神行,便是形往邪。形既不往,神又弗离,复焉得如此?若谓是想所见者,及其安寝,身似僵木,气若寒灰,呼之不闻,抚之无觉。既云神与形均,则是表里俱倦,既不外接声音,宁能内兴思想?此即形静神驰,断可知矣!又疑凡所梦者,或反中诡遇(赵简子梦童子《身果》歌,而吴人邹。晋小臣梦负公登天,而负公出诸厕之类是也。)。或理所不容(吕《凿奇》梦射月中之兔,吴后梦肠出续间门之类是也。),或先觉未兆(吕姜梦天名其子曰虞,鲁人梦众君子谋欲亡鲁之类是也。),或假借象类(蔡茂梦禾失为秩,王浚梦三刀为州之类是也。),或即事所无(胡人梦舟,赵人梦骑之类是也。),或乍验乍否(殷宗梦得传说,汉文梦获邓通,验也。否事众多,不复具载。)。此皆神化茫渺,幽明不测,易以约通,难用理检。若不许以神游,必宜求诸形内,恐块尔潜灵,外绝觐觌,虽复扶以六梦,济以相因,理亦不得然也。
问曰:神故非质,形故非用,不得为异,其义安在?答曰:名殊而体一也。问曰:名既已殊,体何得一?答曰: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刃;形之于用,犹刃之于利。利之名非刃也,刃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无刃,舍刃无利。未闻刃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
难曰:夫刃之有利,砥砺之功,故能水截蛟螭,陆断兕虎。若穷利尽用,必摧其锋锷,化成钝刃。如此,则利灭而刃存,即是神亡而形在,何云舍利无刃,名殊而体一邪?刃利既不俱灭,形神则不其亡,虽能近取譬,理实乖矣。
问曰:刃之与利,或如来说,形之与神,其义不然。何以言之,木之质无知也,人之质有知也,人既有如木之质,而有异木之知,岂非木有其一,人有其二邪?答曰:异哉言乎!人若有如木之质以为形,又有异木之知以为神,则可如来论也。今人之质,质有知也;木之质,质无知也。人之质,非木质也;木之质,非人质也。安在有如木之质,而复有异木之知?问曰:人之质所以异木质者,以其有知耳。人而无知,与木何异?答曰:人无无知之质,犹木无有有知之形。问曰:死者之形骸,岂非无知之质也邪?答曰:是无知之质也。问曰:若然者,人果有如木之质,而有异木之知矣。答曰:死者犹如木之质,而无异木之知;生者有异木之知,而无如木之质。问曰。死者之骨骼,非生者之形骸邪?答曰:生形之非死形,死形之非生形,区己革矣。安有生人之形骸,而有死人之骨骼哉?问曰:若生者之形骸非死者之骨骼死者之骨骼,则应不由生者之形骸,不由生者之形骸,则此骨骼从何而至?答曰:是生者之形骸,变为死者之骨骼也。问曰:生者之形骸,虽变为死者之骨骼,岂不因生而有死?则知死体犹生体也。答曰:如因荣木变为枯木,枯木之质,宁是荣木之体?问曰:荣体变为枯体,枯体即是荣体。如丝体变为缕体,缕体即是丝体,有何咎焉?答曰:若枯即是荣,荣即是枯,则应荣时凋零,枯时结实。又,荣木不应变为枯木,以荣即是枯,故枯无所复变也。又,荣枯是一,何不先枯后荣,要先荣后枯何也?丝缕同时,不得为喻。问曰:生形之谢,便应豁然都尽,何故方受死形,绵历未已邪?答曰:生来之体,要有其次故也。夫欻而生者,必欻然而灭,渐而生者,必渐而灭。欻而生者,飘骤是也;渐而生者,动植是也。有欻有渐,物之理也。
难曰:论云,人之质有知也。木之质无知也,岂不以人识凉燠,知痛痒,养之则生,伤之则死邪?夫木亦然矣。当春则荣,在秋则悴,树之必生,拔之必死。何谓无知?今人之质,犹如木也,神留则形立,神去则形废。立也即是荣木,废也即是枯木,子何以辩此非神知,而谓质有知乎?凡万有皆以神知,无以质知者也。但草木蜫虫之性,裁觉荣悴生死;生民之识,则通安危利害。何谓非有如木之质以为形,又有异木之知以为神邪?此则形神有二,居可别也。但木禀阴阳之偏气,人含一灵之精照,其识或同,其神则异矣。骨骼形骸之论,死生授受之说,义既前定,事又不经,安用典辩哉?
问曰:形即神者,手等亦是神邪?答曰:皆是神分。问曰:若皆是神分,神应能虑,手等亦应能虑也。答曰:手等有痛痒之知,而无是非之虑。问曰:知之与虑,为一为异?答曰:知即是虑。浅则为知,深则为虑。问曰:若尔应有二虑,虑既有二,神有二乎?答曰:人体惟一,神何得二?问曰:若不得二,安有痛痒之知,而复有是非之虑?答曰:如手足虽异,总为一人。是非痛痒。虽复有异,亦总为一神矣。问曰:是非之虑不关手足,当关何也?答曰:是非之虑,心器所主。问曰:心器是五脏之心,非邪,答曰,是也。问曰:五脏有何殊别,而心独有是非之虑?答曰:七窍亦复何殊,而所用不均何也?问曰:虑思无方,何以知是心器所主?答曰:心病则思乖,是以知心为虑本。问曰:何知不寄在眼等分中邪?答曰:若虑可寄于眼分,眼何故不寄于耳分。问曰:虑体无本,故可寄之于眼分。眼自有本,不假寄于他分。答曰:眼何故有本,而虑无本?苟无本于我形,而可遍寄于异地,亦可张甲之情,寄王乙之躯,李丙之性,托赵丁之体?然乎哉?不然也。
难曰:论云,形神不殊,手等皆是神分。此则神以形为体,体全即神全,体伤则神缺矣。神者何。识虑也。今人或断手足、残肌肤,而智思不乱。犹孙膑刖趾,兵略愈明,肤浮解腕,儒道方谧。此神与形离,形伤神不害之切证也。但神任智以役物,托器以通照,视听香味,各有所凭,而思识归乎心器。譬如人之有宅,东阁延贤,南轩引景,北牖招风,西棂映月,主人端居中留,以收四时之用焉。若如来论,口鼻耳目,各有神分,一目病即视神毁,二目应俱盲矣,一耳疾即听神伤,两耳俱应聋矣,今则不然,是知神以为器,非以为体也。又云,心为虑本,虑不可寄之他分,若在于口眼耳鼻,斯论然也,若在于他心,则不然矣。耳鼻虽共此体,不可以相杂,以其所司不同,器用各异也。他心虽在彼形,而可得相涉,以其神理俱妙,识虑齐功也。故《书》称:启尔心,沃朕心。《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齐桓师管仲之谋,汉祖用张良之策,是皆本之于我形,寄之于他分。何云张甲之情,不可托王乙之躯,李丙之性,勿得寄赵丁之体乎?
问曰:圣人之形,犹凡人之形,而有凡圣之殊,故知形神之异矣。答曰:不然。金之精者能照。秽者不能照,能照之精金,宁有不照之秽质?又岂有圣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亦无凡人之神,而托圣人之体。是以八彩重瞳,勋、华之容;龙颜、马口,轩、皞之状,此形表之异也。比干之心,七窍并列,伯约之胆,其大如拳,此心器之殊也。是以知圣人区分,每绝常品,非惟道革群生,乃亦形超万有。凡圣均体,所未改安。问曰:子云圣人之形,必异于凡。敢问阳货类仲尼,项籍似虞帝,舜、项、孔、阳,智革形同,其故何邪?启曰:珉似玉而非玉,鶋类凤而非凤,物诚有之,人故宜尔。项、阳、貌似而非实似,心器不均,虽见无益也。问曰:凡圣人之殊,形器不一。可也。圣人圆极,理无有二。而丘、旦殊姿,汤、文异状,神不系色,于此益明。圣与圣同,同于圣器,而器不必同也。犹马殊毛而齐逸,玉异色而均美。是以晋棘、楚和,等价连城,驎骝、盗骊,俱致千里。问曰:形神不二,既闻之矣,形谢神灭,理固宜然。敢问《经》云:为之宗庙,以鬼飨之,何谓也?答曰:圣人之教然也,所以从孝子之心,而厉渝薄之意。神而明之,此之谓矣。问曰:伯有被甲,彭生豕见,《坟》、《素》著其事,宁是设教而已邪?答曰:妖怪茫茫,或存或亡。强死者众,不皆为鬼,彭生、伯有,何独能然?乍人乍豕,未必齐、郑之公子也。问曰:《易》称「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而不违」。又曰,「载鬼一车」。其义云何?答曰:有禽焉,有兽焉,飞走之别也。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别也。人灭而为鬼,鬼灭而为人,则吾未知也。
难曰:论云,岂有圣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亦无凡人之神,而托圣人之体。今阳货类仲尼,项籍似帝舜,即是凡人之神,托圣人之体也,珉玉鶋凤,不得为喻。今珉自名珉,玉实名玉,鶋号鶢鶋,凤曰神凤,名既殊称,见亦爽实。今舜重瞳子,项羽亦重瞳子,非有珉玉二名,唯睹重瞳相类。又有女祸蛇躯,皋陶马口,非直圣神。入于凡器,遂乃托于虫畜之体。此形神殊别,明暗不同,兹益昭显也。若形神为一,理绝前因者,则圣应诞圣,贤必产贤,勇怯愚智,悉类其本。既形神之所陶甄,一气之所孕育,不得有尧睿朱嚣,瞍顽舜圣矣。《论》又云,圣同圣器,而器不必同,犹马殊毛而齐逸。今毛复是逸气邪?马有同毛色而异驽骏者。如此,则毛非逸相,由体无圣器矣。人形骇无凡圣之别,而有贞脆之异,故遐灵栖于远质,促神寓乎近体,唯斯而已耳。向所云圣人之指体,直语近舜之形,不言器有圣智,非矛盾之说,勿近于此惑也。
问曰:知此神灭,有何利用?答曰: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夫竭财以趣僧,破产以趋佛,而不恤亲戚,不怜穷匮者,何也?良由厚我之情深,济物之意浅。是以圭撮涉于贫友,吝情动于颜色;千钟委于富僧,欢怀畅于容发。岂不以僧有多稌之期,友无遗秉之报?务施不关周给,立德必于在己。又惑以茫昧之言,惧以阿鼻之苦,诱以虚诞之辞,欣以兜率之乐。故舍逢掖,袭横衣,废俎豆,列瓶钵,家家弃其亲爱,人人绝其嗣续。至使兵挫于行间,吏空于官府,粟罄于惰游,货殚于土木。所以奸宄弗胜,颂声尚拥,惟此之故也。其流莫已,其病无垠。若知陶甄禀于自然,森罗均于独化,忽焉自有,况悦尔而无,来也不御,去也不追,乘夫天理,各安其性。小人甘其垄亩,君子保其恬素。耕而食,食不可穷也;蚕以衣,衣不可尽也。下有馀以奉其上,上无为以待其下。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为己,可以为人,可以匡国,可以霸君,用此道也。
难曰:佛之有无,寄于神理存灭。既有往论,且欲略言。今指辩其损益,语其利害,以弼夫子过正之谈子云,释氏蠹俗伤化,费货损役。此惑者为之,非佛之尤也。佛之立教,本以好生恶杀,修善务施。好生非止欲繁育鸟兽,以人灵为重;恶杀岂可得缓宥逋逃,以哀矜断察!修善不必瞻丈六之形,以忠信为上;务施不苟使殚财土木,以周给为美。若悉绝嗣续,则必法种不传,如并起浮图,又亦播殖无地。凡人且犹知之,况我慈氏,宁乐尔乎!今守株桑门,迷务俗士,见寒者不施之短褐,遇馁者不锡以糠豆,而竞聚无识之僧,争造众多之佛,亲戚弃而弗眄,祭祀废而弗修,良缯碎于刹上,丹金縻于塔下,而谓为福田,期以报业。此并体佛未深,解法不妙,虽呼佛为佛,岂晓归佛之旨;号僧为僧,宁达依僧之意?此亦神不降福,予无取焉。夫六家之术,各有流弊,儒失于僻,墨失于蔽,法失于峻,名失于讦,咸由祖述者失其传,以致泥溺。今子不以僻蔽诛孔、墨,峻讦责韩、邓,而独罪我如来,贬兹正觉,是忿风涛而毁舟楫也。今悖逆之人,无赖之子,上罔君亲,下虐俦类。或不忌明宪,而乍惧幽司,惮阎罗之猛,畏牛头之酷,遂悔其秽恶,化而迁善,此佛之益也,又,罪福之理,不应殊于世教,背乎人情。若有事君以忠,奉亲惟孝,与朋友信,如斯人者,犹以一眚掩德,蔑而弃之,裁犯虫鱼,陷于地狱,斯必不然矣。夫忠莫逾于伊尹,孝莫尚于曾参。若伊尹宰一畜以膳汤,曾子烹只禽以养点,而皆同趋炎镬,俱赴锋树,是则大功没于小过,奉上反于惠下。昔弥子矫驾,犹以义弘免戮。呜呼!曾为灵匠。不如卫君乎?故知此为忍人之防,而非仁人之诫也。若能鉴彼流宕,亹不在佛,观此祸福,识悟教诱,思息末以尊本,不拔本以拯末,念忘我以弘法,不后法以利我,则虽曰未佛,吾必谓之佛矣(《弘明集》九)。
上书请定巴蜀 北魏 · 李苗
出处:全后魏文卷五十
昔晋室数否,华戎鼎沸,三燕二秦,咆勃中夏,九服分崩,五方圮裂。皇祚承历,自北而南,诛灭奸雄,定鼎河洛,唯独荆、扬,尚阻声教。今令德广被于江、汉,威风远振于吴、楚,国富兵强,家给人足。以九居八之形,有兼弱攻昧之势,而欲逸豫,遗疾子孙,违高祖之本图,非社稷之深虑。诚宜商度东西戍防轻重之要,计量疆场险易安危之理,探测南人攻守窥觎之情,筹算卒乘器械征讨之备。然后去我所短,避彼所长,释其至难,攻其甚易,夺其险要,割其膏壤,数年之内,荆、扬可并。若舍舟楫,即平原,敛后疏前,则江、淮之所短;弃车马,游飞浪,乘流驰逐,非中国之所长。彼不敢入平陆而争衡,犹我不能越巨川而趣利。若俱去其短,各恃其长,则东南未见可灭之机,而淮、沔方有相持之势。且夫满昃相倾,阴阳恒理;盛衰递袭,五德常运。今以至强攻至弱,必见并吞之理;如以至弱御至强,焉有全济之术?故明王圣主,皆欲及时立功,为万世之业。去高而就下,百川以之常流;取易而避难,兵家以之恒胜。今巴蜀孤悬,去建邺辽远,偏兵独戍,溯流十千,牧守无良,专行劫剥,官由财进,狱以货成,士民思化,十室而九,延颈北望,日觊王师。若命一偏将,吊民伐罪,风尘不接,可传檄而定。守白帝之厄,据上流之险,循士治之迹,荡建邺之逋,然后偃武修文,制礼作乐,天下幸甚,岂不盛哉(《魏书·李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