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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 北宋 · 李觏
七言绝句 押文韵
哀平外立国权分,只为当时乏嗣君。
试问莽新谁佐命,最应飞燕是元勋。
功名论(景祐二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九、《司马公文集》卷七一、《皇朝文鉴》卷九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
自古人臣有功者,谁哉?愚以为人臣未尝有功,其有功者,皆君之功也。何以言之?夫地有草木,天不雨露之,则不能以生。月有光华,日不照望之,则不能以明。臣有事业,君不信任之,则不能以成。此自然之道也。古者,大国不过百里,小国半之。然皆有贤卿大夫以辅佐其君,大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犹能保其社稷,世数十传而不绝。由是观之,天下乌有无士之国哉?患在人主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专耳。如是,则人臣虽有才智而不得施,虽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徒忧劳于上,欲治而愈乱,欲安而愈危,欲荣而愈辱矣。然则人主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知而不能用,与不知同;用而不能信,与不用同。不用贤,而求功业之美,名誉之白,难矣。昔百里奚虞人也,由余戎人也,商鞅魏人也,而用于秦。苗贲皇、申公巫臣,楚人也,而用于晋。伍员,楚人也,而用于吴。韩信、陈平,项羽之人也,而用于汉。是五国者,非无贤人也,主不能知,而驱之以资敌国。此所谓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也。齐桓公见郭氏之虚,问于野人曰:「郭何故亡」?对曰:「以其善善而恶恶」。公曰:「善善而恶恶,国所以兴也,而亡,何故」?对曰:「善善而不能行,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公归以告管仲,管仲曰:「君与其人俱来乎」?曰:「否」。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公乃召而官之。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王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孟子以禄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是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为圣贤也,不能行其道,而徒欲尊之以为名,是以孔、孟以为不义而不留也。《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此所谓知贤不能用,与不知同也。乐毅为燕伐齐,下七十馀城。燕王疑之,使骑劫代将。田单诈骑劫而败之,尽失齐地。廉颇为赵将,拒秦,久而不战,赵王疑之,使赵括代将,白起击赵括而虏之,坑其卒四十万。项羽用范增谋,彊霸诸侯,围汉王荥阳,几拔矣,闻汉之反间而疑之,范增怒去,而项羽卒为汉擒。夫驾车者,既服骐骥矣,又以驽马参之,欲其并驱而前,不可得也。艺田者,既树嘉谷矣,又以稂莠杂之,欲其并生而茂,不可得也。为国者,既置贤才矣,又以小人间之,欲其并立而治,不可得也。是故宓子贱为单父宰,辞于君,请君之近史二人与之俱。至官,使二史书,方书,辄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二史患之,辞,请归,以告鲁君。鲁君以问孔子,孔子曰:「宓不齐,君子也,其才任王霸之佐,屈节治单父,将以自试也。意者以此为谏乎」?公寤,太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数矣。微二史,寡人无以知其过。微夫子,寡人无以自寤」。遽发所爱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往,单父非吾有也。从子之制,有便于民者,子决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其政,而单父大治。《大禹谟》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荀子曰:「人主有六患: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规之;使智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使修士行之,则与污邪之人疑之。虽欲成立,得乎哉?譬之是犹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修乎道之人,污邪之贼也」。今使污邪之人论其怨贼,而求其无偏,得乎哉?譬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乱莫大焉。噫!人主茍不知其贤则已矣,已审知其贤,授之以政而复疑之,何哉?凡忠直之臣,行其道于国家,则必与夫天下之奸邪为怨敌矣。非喜与之为怨也,不与之为怨,则君不尊,国不治,功不立也。以一人之身,日与天下之奸邪为怨,更进迭毁于君前,而君不能决,兼听而两可之。如是,则忠直之臣求欲无危,不可得也。君子非爱死而不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奸邪愈炽,忠良愈恐,政治愈乱,国家愈危也。是以君子难进易退,辞贵就贱,被发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此所谓用贤不能专,与不用同也。明主为之不然,审求天下之大贤而亟用之,专信之,举社稷百姓而委属之。虽有至亲,不能夺也;虽有至贵,不敢争也;虽有谗巧,不能间也。确然若胶漆之相合,视其际而不可得见也。然后贤者得竭其心而施其才,不忧怨贼之口,不惧猜嫌之迹。人主端拱无为,享其功利,收其荣名而已矣。古之圣帝明王,用此道而光宅四海,长育万物,功如天地,名若日月者多矣,固不待称引而知也。请言其时近而道卑者。昔齐桓公得管仲,三薰而三浴之,解其缧绁,置以为相。鲍叔,桓公之傅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随其后。国子、高子,天子之守卿也,人率五卿而听其政令。况其馀四境之内,上下之人,其孰敢不战战栗栗,从桓公而贵信之?是以能九合诸侯,一正天下,为五霸首也。陈平,楚之亡将也。汉高祖得之,使典护诸将。绛灌之属尽害之,高祖以平为护军中尉,尽监护诸将,诸将乃不敢言。韩信,亡卒也,高祖用萧何一言,拔诸行伍之中,以为大将,诸将皆惊而不敢争也。是以五年之中,灭项羽、定天下,创业垂统,四百岁而不绝。蜀先主与关羽、张飞,布衣之友,周旅艰险,恩若兄弟。一旦得诸葛孔明,待之过于关、张。关、张不说,先主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愿诸君勿复言」。是以能起于败亡之中,保有一方,与魏、吴为敌国。苻永固得王景略于处士,以为丞相。贵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辄杀之,谓太子宏及长乐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以能东取燕,西取凉,南取襄阳,北取拓跋,奄有中原,几平海内。此五臣者,从今日视之,皆英杰之才也。向使四君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专,则管仲醢于齐庭,陈平穷于户牖,韩信饿于淮阴,诸葛孔明老于隆中,王景略死于华山。名氏埋灭不可复知,乌有𭨋𭨋功烈施于后世如此哉?是以《大雅》云:「徐方既同,天子之功」。晋平公问叔向曰:「齐桓公之霸,君之力乎?臣之力乎」?叔向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缝。宾胥无善纯缘,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力也」。师旷曰:「管仲善断割之,隰朋善煎熬之,宾胥无善齐和之,羹已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亦其君之力也」。魏文侯使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返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皆其君之功也。
贻草莱章察 北宋 · 吕陶
押词韵第三部
汉焰中熄哀平微,子云有道不有时。
立言尽括二仪数,八十一首渊而微。
至神不形复不见,玄道固非人易知。
刘歆尝恐覆酱瓿,切愤学者斯言垂。
桓谭亦谓传必久,贱近贵远可逆推。
史臣俗笔拟僭号,数字岂免万世讥。
侯芭英骨久没地,千均难用一发维。
幸且绵绵未歇绝,果与后代扬雄期。
环中先生悟达者,力举雄道潜其思。
著图课见历象运,发隐扣达乾坤机。
深嗟范望用心苦,意与测异将奚归。
乃覃精义述讲疏,直论雄心非诡随。
愚闻是书百日就,沥恳再拜求观之。
先生训我有大略,笔端粗可言亳釐。
在玄曰首易曰卦,玄准易数不(文渊阁本作象测)准词。
方州部家虽列位,非类六爻高与卑。
第当纵横以算计,岂可连缺如象为。
夜词多凶昼多吉,阳家贵偶阴家奇。
谨持此理读九赞,人事粗可详其宜。
馀地三极蕴奥妙,一朝未许以意窥。
我从诲言日勉勉,始若得济终无涯。
性庸才下道悠远,策发未进吁可悲。
愿从诸生北面请,庶几一释终身疑。
扬雄别传下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七、《嵩山文集》卷一九
刘歆闻雄作《方言》,移书雄曰:「诏问三代周秦轩车遒人使者八月巡路,𡨃代语僮谣歌戏,欲得其最目,因从事郝隆求之。篇中但有其目,无见文者。歆先君数为孝成皇帝言,当使诸儒共集训诂。会成帝未以为意,先君又不能独集,至于歆身,修轨不暇,何遑更创?属闻子云独采集先代绝言,异国殊词,以为十五卷,其所解略多矣,而不知其目。非子云澹雅之才,沉郁之思,能经年锐精以成书?良为勤矣。歆虽不讲过庭,亦克识先君雅训,三代之书,蕴藏于家,直不计耳。今闻此,甚为子云嘉之。以今圣朝留心典诰,发精于殊语,欲验考四方之事,不劳戎马高车之使,坐知谣俗,适子云攘意之秋也。不以是时发仓廪以振赡,殊无为明。上以忠信明于上,下以置恩于罢朽,所谓知畜积、善布施也。盖萧何造律,张苍推历,皆成之于帷幕,贡之于王门,功列于汉室,名流乎无穷。诚以隆秋之时收藏不殆,饥春之岁散之不疑,故至于此也。今谨使密人奉手书,愿颇与其最目,得使入箓,令圣朝留明明之典」。雄报歆曰:「敕以殊言十五卷,君何由知之?谨归诚底里,不敢违信。雄少不师章句,亦于五经之训所不解。尝闻先代輶轩之使奏籍之书,皆藏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遗弃无见之者。独蜀人有严君平、临邛林闾翁孺者,深好训诂,犹见輶轩之使所奏言。翁孺与雄外家牵连之亲,又君平过误,有以私遇,少而与雄也。君平财有千言耳,翁孺略有梗概。翁孺往数岁死,妇蜀郡掌氏子,无子而去。而雄始能草文,复论思,详悉集之。张伯松不好雄赋颂之文,然亦奇之,常为雄言其父及其先君喜典训,雄以篇目颇示之,伯松曰:『是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也』。又言:恐雄为《玄经》,由鼠坻之与牛场也。如其用,则实五稼,饱邦民,否则为牴粪弃之于道矣。伯松与雄独何德慧,而君与雄独何谮隙,而当匿乎哉?其劳戎马高车,令人君坐帏幕之中,知绝遐异俗之语,典流于昆嗣,言列于汉籍,诚雄心至精之所想讲也,死之日则今之荣也。不敢有贰,不敢有爱。雄少而不以行立于乡里,长而不以功显于县官,著训于帝籍,但言词博览翰墨为事。试崇而就之,不可以怠。即君必欲胁之以威,陵之以武,此又未定,未可以见。今君又终之,则缢死以从命也。而可且宽假延期,必不敢有爱,唯执事者图之。长监于规绣之就,死以为小,雄敢行之」。时歆为王莽国师,威权可畏,而雄之辞如此,盖明其心不与歆也。然当其时,士皆言符命,劝莽代汉,唯恐其晚。前后封侯者百数,其不附丽者,莽辄杀之。雄为朝廷闻人,既不言符命,然不可以默。逮莽既僭,乃奏《剧秦美新》一篇,剧秦之惨酷,而美诸新,待新犹甚秦耳,莽方自圣而弗寤也。先是建国五年,元后崩,莽诏雄作诔,有曰:「汉庙黜废,移定安公。皇皇灵祖,惟若孔臧」。其言亦无阿倚,特以耆老久次为中散大夫。雄见莽更易百官,变置郡县,制度大乱,士皆忘去节义,以从谀取利,乃作《司空》、《尚书》、《光禄勋》《、卫尉》、《廷尉》、《太仆》《、司农》、《大鸿胪》、《将作大匠》、《博士》、《城门校尉》、《上林苑令》等箴,及《荆》、《扬》、《兖》《、豫》、《徐》、《青》《、幽》、《冀》、《并》、《雍》、《益》、《交》十二州箴,皆劝人臣执忠守节,可为万世戒。先是雄在蜀时,尝著《蜀王本纪》、《蜀都赋》,以极其山川地里人物之实;又尝录宣帝以至哀平纪传皆备,其后班固因之。严遵君平,高蹈之士也。雄仕京师显名,数为朝廷在位贤者称君平德。杜陵李辟彊素善雄,久之为益州牧,喜谓雄曰:「吾真得严君平为吏矣」。雄曰:「君备礼以待之,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诎也」。辟疆心以为不然,及至蜀致礼,与君平相见,欲屈以为从事,卒不敢言。乃叹曰:「扬子云诚知人,可谓哲矣」。雄同郡里中田仪与雄幼稚交,后雄举之于朝,久为五官郎中,以私得罪。时举仪者皆怀赧低眉以自恐恨,刘歆亦为雄云云,雄曰:「仪举至日,雄之任也。知人之德,尧舜犹病,雄何惭焉」?议者终多雄之知君平,而不以田仪累之也。孔子元者,孔子十七世孙也,为郎校书七年,官不益,或讥以不恤进取,独雄与善。山阴陈嚣有义行,名未振,雄上书荐之,于是声名粲然传世矣。仕至太中大夫。潞水伶玄好学知音律,善属文,然无所矜式。雄独知其才,而病其学之不适正,知之而弗好也。盖雄之好恶不苟如此。及于《法言》,称谷口郑朴子真、蜀人李弘仲元与严君平。蜀人闻之,有愿载名于《法言》者,雄谢之,虽林翁孺犹不得与也。甘露元年戊寅鸡鸣雄生。天凤五年四月乙丑晡卒。葬安陵阪上,侯芭、桓谭共为治丧,朝臣郎吏及诸公遣世子来会送甚盛。谭为敛赙,起祠置茔,芭负土作坟,号曰「玄冢」,与谭守坟如子礼。雄有子曰童乌,九岁与《玄》文,先雄卒。雄比岁亡一男,竭力归葬于蜀,雄由是益贫。及雄卒,不能归葬,而妻子孑还自长安。
嵩山晁说之曰:扬子传孔子之道,立言明教,宜其行事甚大,昭著无遗。而有不见于本传者,得之于诸子书传记,因次第之,为《别传》焉。有与本传异同甚者疏之。雄为郎,不愿受奉,以视无仕进心。幼子卒而必经纪反葬于蜀,以视不终长安。故守一官而阅三世不迁,观其人,岂诣行在献赋者?而本传言奏《甘泉》等赋。蜀人杨庄诵雄文于成帝,帝因徵雄待诏,而肯为王音门下吏耶?至于投阁事,余亦疑焉,而世已有辩之者。
宋武帝论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七、《何博士备论》卷下、《唐宋名贤确论》卷七、《历代名贤确论》卷六三
天下之事日至而无穷,而吾有以应之莫不中理者,在乎善用其机。况乎争天下之利,处两军之交,不得其机以决之,则事亦随去矣。盖机之为物,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者也。卒然而会,迅忽眇微,及其去之,疾不容瞬。先机而起,于机为妄赴;后机而发,于机为失应。是以御天下之事于一己而权不移,制天下之变于无穷而智不诎。夫机有待之百年而不至者,有居之一日而数至者。待之百年而无可乘之机,则吾未尝迟之而求于先发;居之一日而机数至,则吾未尝厌之而怠于必应。呜呼!人能知此,然后可与济天下之大业矣。昔者,越王勾践辱于会稽之栖,迨其返国,苦身焦思,拊循其民,求有以报于吴也。盖七年而民求奋于吴,其臣逢同、大夫种、范蠡之徒止之,以为未睹其可乘之机以发之也。于是乎敛形匿迹,以伺其隙者凡十八年。一旦吴王空国北从黄池之会,遂一举而败吴,再举而亡之。西晋自永嘉之乱,群胡四起而分中原。元帝窜身南渡,收区区之江左以续宗祀。而群胡自相搏噬,骤兴骤灭,百年之久。至于苻坚,并夷略尽,乃空国大举而图江南,遂及淝水。百万之败,反未及国,而慕容亡燕之裔并起而乘之。垂收陕东而冲乱关右,苻丕坐困邺城,求我粮援。既而垂以幽冀之民馑死殆尽,其党溃叛,退保中山,坚、冲相持,其势俱惫。于斯时也,可谓千载一至之机也。晋人有能乘燕秦相弊之馀,因淝水克敌之势,选师择将而命二军,一军北收邺城以举燕代,一军西趋咸阳而定关陇,据旧都之固,复七庙之坠,镇抚士民,以殄馀党,则武帝之业一朝可复,而大耻刷矣。晋人抚机而不知发,乃方出师漕粟,以慰其既来,而尺土不获,而师以丧败。此谢安以气怯而失机也。宋武帝以英特之姿,攘袂而起,平灵宝于旧楚,定刘毅于荆豫,灭南燕于二齐,克谯纵于庸蜀,殄卢循于交广,西执姚泓而灭后秦,盖举无遗策,而天下惮服矣。北方之寇,独关东之拓跋,陇北之赫连耳。方其入关,魏人虽强,不敢南指西顾以议其后。而秦民大悦,以谓百年愤辱去于一朝,相与涕泣而留之,以其为汉室之裔,乃以长安十陵、咸阳宫室以动其情。使武帝因三秦悦附之民,治兵蒐骑而留拊之,通江淮之漕,下巴蜀之粟,举荆豫之师,发青齐之甲,以与赵魏从事于中原,则天下之势不劳而遂一矣。然其席不暇煖,举千里之秦属之乳褓之儿,引兵遽还,无复顾虑,大违秦民之望。盖一举足而赫连蹑踵以收关中,如探物于怀间。此宋武以志卑而失机也。察夫宋武之心,非以秦雍为当捐而赵魏为足惮也,然其亟去而不顾者,盖以其艰难百战,凡所以造宋之基业者皆在乎江左故也。往日南燕之役,卢循乘虚而下,几失建业。今之速返者,畏人之议其后而为卢循之举也。此所以轻捐关中而不顾也。又其起于渔樵匹夫之微,崎岖转战,以经略江左者凡三十年。今之西师者,徒欲成败晋之资,而其志虑之所在,亦曰代晋而已,未暇为王业万世虑也。使司马氏卒不复见中州之定,而群胡遂为不讨之雠者,由再失天下之大机也。嗟夫!集大事者恶夫志卑而失机,宋武兼之矣。
策问 其十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三、《艾轩先生文集》卷三
问:文王演《周易》,而为卜筮之书;箕子作《洪范》,流而为灾异五行之说。呜呼!圣人之经何其不幸也。夫八卦之文,九畴之叙,虽无文王,无箕子,而此理素定也,天下由之而不自知耳。圣人患其如是,于是乎作书以示之,学者之观书也,舍编简而求之可也。奈何源流一失,迂儒曲士肆为异言,天人之理不复见矣。呜呼!学者之弊,流毒至此,是《河图》、《洛书》不得为帝王之嘉瑞也。卜筮之说,始于秦而汉儒知之;灾异之说,始于汉而汉儒不之知也。故不可以不辨。休咎之證,非耳目所能晓。谓天有意于人邪,则九年之水,七年之旱,非尧汤之罪也;谓无意于人邪,则五星聚而汉祚启,蚩尤之旗见而兴师三十馀年,兹又已然之验也。夫千岁之远,六合之外,求其说而不得,置之可也。灾异之说,于风化最其关切者,而欲置之,可乎?乃者彗星东见,主上惕然,赦过宥罪,不忍移咎于人,此先王罪己之道也。宋景公,春秋之庸君耳,一言之善,而荧惑为之退舍。今日之事,不论可知也。敢问春秋之世,彗星三见,圣人书之,不著其应,其意果安在耶?董仲舒、刘向善言灾异,天人之理果如所料耶?将耳目之外,冥漠难测,必委之于不可知邪,抑此理昭然,而学者不克知也?说者谓汉文之世率多灾异,哀平而下,符瑞毕至,是知灾祥之来,所以儆戒其德也。无德而虚其应,天弃之也,所以养其恶也,实欤?妄欤?其必有至当之理焉。孟子曰:「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故者,何理而已矣。诸君试求所以然者详著于篇,无为诸儒牵合之说也。
谢玄淝水之鉴 宋 · 李舜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四、江东十鉴
臣闻天意之不祐夷狄,甚昭然也。苻坚养兵于秦中者几三十年,一旦驱之南下,欲以并吞吴会;岁星所在,辄冒而攻之,虽苻融、石越争以「晋室无衅,天命未改」为言,而坚哆然莫之恤。贼虽无强天厚地之势,何其毒之至此,以起金行之绪于江东乎!观其百万之师,直压吴境,顾谓大江之流投鞭可断,而谢玄、牢之才可以铁骑蹂杀之,志则夸矣。然淝水之北岸,兵始一交,而苻融之首已即就擒,继而苻坚挟伤亏之翼以潜遁;而全师溃散,相与枕籍于淝水之中,吴江之流不断,而淝水之流则断。当此之时,八公山上,一草一木皆为人形,而淮、淝以北,风声鹤唳,皆晋师喧呼驱逐之声也。淝上之捷,庸可以归之谢玄等辈之英锐,而草木风声之异,亦岂玄等所能为哉?观此,则知苻融之一麾,朱序之一喝,皆造物阴有以启之。天之祚晋而不祐夷狄,盖如是其昭然也,晋之君臣所以敕天之命而驱除夷狄者当如何邪?且坚之遁自淮、淝也,归未及关而慕容垂叛之,既及关而慕容冲叛之,一时英雄迭起,而为肘腋之祸。天之所以厌坚父子,不但淮、淝之一败也。晋之君臣,尝试睥睨一世,此乾坤何等时邪?挽吴江之水以洗关河嵩洛之腥秽,其不在兹时乎?谢安乘此之衅,出广陵以指授,而谢玄受安之命,进彭城以经略,于是分遣诸将,以收复旧封。涡、颍既定,而三魏复降,东至于鄄城、广固,北至于碻磝、滑台,王师所至,旋即破灭、兹又可以卜天心之喜也。然晋师之所经行,类皆苻氏之所不守者,而坚在关中则不进讨,丕在邺中则不力攻。方丕之与慕容垂相抗也,丕军粮竭,进退路穷,而慕容垂亦以岁饥众溃,退保中山;坚之与慕容冲相持也,关中大饥,坐而受窘;而冲亦以锐锋屡挫,智力欲惫。此两虎皆毙,而一刺可以两得之时也。使安于此命谢玄起彭城之军,而率刘牢之、刘龚等,因黎阳之胜,以捣邺中;命朱序起洛阳之军,而率桓、石、虔、滕、恬之等,入涵、潼之关,以攻陕右,则一举而关之西、河之北,悉皆归晋之版图,而奉晋之正朔矣。奈何徘徊于兖、豫之间,竟不能过关踰邺,以图混一,而乃今日运米于枋头以济苻丕之饥,明日率军于关陕以为苻坚之助。夫淝水之师,百万并进,此其志欲何为?幸而天败,粮尽力屈,不奋力以剿除之,而尚可为之助也邪?盛德之事,固不应于请讲也。而谢安父子乃举国之大雠以付相忘之域,致使西羌、鲜卑之种反徐起而攻之。南渡之旗未卷,而鲜卑之祀已复;项城之垒犹在,而西羌之业已成。晋兵彷徨久之,竟无以措其手足,而甘自引归,淮、滁、寿阳之镇各还其本来面目,而无所增损。则是淮淝之战,端为西羌、鲜卑驱除乌雀也。自今观之,其一破百万,非所以为晋人贺,而乃所以为鲜卑、西羌之贺,不亦深可怜哉!说者以为是役之无成,乃会稽道子奸谄擅权,而不恤国事,故托之征役既久,以召王师之归,而不知量宜旋旆,解甲息徒,则亦安之本志也。观安之受命出征,而东山之志始末不渝,往往形之言色。此岂锐于驱除,而身胆碎裂,无所顾惜之人哉?大抵安之出相江左,镇静之谋多,而经画之谋不多;抚绥之功胜,而征伐之功不胜。观谢玄之请问筹略而安了无所言,桓冲之请益兵卒,而安一无所授,徒欲外示閒暇,以侥幸大敌之不我攻而已,非以为灭敌之计也。故淮淝之役,虽天启兴运,贼徒清散,而安乃彷徨中原,坐观鲜卑、西羌之成败,竟以无攻失律而班师。曾谓谢安之复晋,乃不如慕容垂之复燕也欤!观垂之在秦,以失国之雠,噬脐悔恨,求欲以奇祸中之而未能也,一旦苻坚起南伐之志,举国以为不可,而垂力赞其行,盖欲伺坚之败而乘其衅也。及淝水之战,百万之师悉皆溃散,而垂一军独全,盖欲幸坚之来而徐图之也。唐太宗谓坚之入垂军为中垂之计,先定于中者如此,岂意安之于晋当未战之初,曾无先定之规,而既战之后,了无善后之计也。欲充类尽义而言之,则谢安之清谈废物,即王衍之流。使衍不败,当作谢安,而安之成败未白,差胜王衍一二而已。
思陵录上之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三、《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十一月戊戌朔,驾诣德寿宫烧香,群臣临如仪。就进名奉慰讫,退。内引洪迈,闻迈欲拟皇太后圣旨尊崇秀王事,退而自以语人,众皆愕然,迈寻讳之。又拟皇太子参决诏,初议锁院,又恐张皇。上只令拟指挥,而迈谓恐不能道居丧曲折,遂草四六以进。上疑其文稍长,迈云不如此意不达。其后又明言五日、三日及稍定其制度之类。
己亥,德寿宫大祥,车驾率群臣行礼,进名奉慰如仪。皇后不至,太常揖移班,南向进名而退,大为非礼。退即诘问,令改之。群臣易素纱帽、襂布衫、裹带。内降手诏付三省枢密院,令有司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洪迈之文也。上删去所拟日分等数语,止令有司讨论古今典礼以闻。予令不用覆奏画可,恐翻黄播告四方,骇动观听,止如圣旨文字行黄而已。已而侍从皆以为当,惟范仲艺怵、留枢以为非。
庚子,德寿宫朝临毕,入局。礼部及太常寺官堂白昨日降诏用贞观、天禧事皆非所宜,外议甚汹汹。又云皇太子请詹事葛邲垂涕语以断不敢当之意,来早当就德寿宫恳辞。
辛丑,德寿宫禫祭,上率群臣诣几筵前行礼奉慰如己亥,易常服黑带,从驾还内。
壬寅,诣德寿宫行四七之礼,群臣入临如仪。从驾还内讫,诣文德殿拜第一表,请御正殿。
癸卯,崇政殿东庑素幄奏事,呈礼官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状。上曰:「此指挥出,外议以为允否」?众人唯唯,又奏礼官亦无可讨论。上因及数事云:「卿等与东宫五日相见则太疏,间日如何?诣宫又远,莫只就崇政殿后否」?予奏殿里似未安。上曰:「祥曦南庑有太子侍班处,只就此为当,并宰执相见礼数皆可详议。如除授则贞观有五品上下之别,今当如何」?众人奏待逐一付礼官条具。又呈德寿宫月俸四万缗,皇太后一千五百缗,其他生日节序未曾详具。上曰:「向来慈宁如何供送?可具来参酌」。众人称善。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
甲辰,五更微雨,久无雨矣。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上批付学士院云:「可自十八日内殿引辅臣及上殿班,俟过祔庙,勉从所请」。
乙巳,素幄奏事,呈皇太后月俸文字,因奏云:「月例初五以后便供进,此月户部已桩办而未敢供纳」。上曰:「且供进,此月以后却商量,兼欲奏取太后圣旨」。入堂集议太上皇帝谥号。
丙午,早赴文德殿听批答讫,入局。
丁未,旬休,雨。
戊申,冬至节假。崇政殿素幄奏事,呈集议太上谥号。上涕泗不已,问孰从。众人云礼部太常寺官所拟「圣神武文宪孝」,庙号高宗,盖备尧之四德。予曰:「众人所议字相去不远,惟洪迈欲称世祖,众以光武非上承哀平,且东西两京事体不同。亦有欲称世宗,但柴氏太近尔」。上曰:「别有世宗否」?予云:「汉武以来虽有之,但五代周与本朝相连为近尔」。遂用礼官所定。又呈礼官定皇太子仪制,甚草草,上令留中。同奏:「皇太子参决机务,昨日已降出谢表,今日必入谢,臣等只今欲一诣东宫」。上可之。即诣宫相见,四拜茶汤如常仪。内批差胡晋臣、郑康孙充贺金国生辰使副。
己酉,节假。早从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帝五七,百官临于宫庭。
庚戌,节假。
辛亥,冬至节,微雪。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
壬子,节假。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月望故也。
癸丑,节假。上批问皇太子议事处,欲名资善堂,王相以为允,予语之云:「此乃仁宗幼年就傅,又有天禧之嫌,不若只作议事堂」。
甲寅,节假。太史奏:「早日出晚日入皆有赤气」。闻十月二十七日已如此。
乙卯,上初御延和,白纱四脚、白衫、黑带。进呈懿节皇后改谥宪节,上曰:「祖宗后谥皆连一字乎」?予奏:「自唐已如此,国初失于检照,仁宗朝方改定」。又及攒宫费用,如修奉司乞逐料给降合同,于封桩库支,检照显仁旧例一项,止破五万馀贯,今乃不写数目。昨遍下诸处取索绍兴十二年、二十九年两次攒宫实用钱米数,若知多寡,则可科降,乃都未报。今欲降旨委都司取索。上曰:「岂可不知数目」?上因及:「皇太子参决处,正欲与卿等相近,资善之名亦不妨否(前日已批问。)」?予奏:「外议终以为疑,莫若易之」。上曰:「天禧四年,又有五年,又改乾兴。朕既不疑,何害」?王相云:「圣意既如此,况是仁宗就学之地」。予曰:「只为是年初见辅臣,所以外议疑之,而太子辞免亦云天禧事出非意。予与王相云晋有宣猷堂,所以前日奏乞作议事堂,自我作古可也」。上曰:「议事堂亦好」。予曰:「内之朝堂、外之都堂,皆堂也」。
丙辰,五更雷声起西北。早,上御延和(崇政东庑素幄已撤去。),宰执、侍从及閤门、环卫等再拜起居如常仪。上复过祥曦,登辇从驾如德寿宫,太上六七也。
丁巳,旬休。两浙运判郑汝谐独衔奏:「绍兴科扰,乞依绍兴二十九年例降黄榜约束」。
池阳月试策问 其九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三、《山房集》卷六
问:自昔失驭,盗据中原,其初为刘聪、石勒,其中为苻坚,又其后为元魏。方祖士雅在河南练兵积谷,欲取河北,庾翼兄弟志在灭敌,违诏移镇,然勒、虎尚在,则皆徘徊而不敢进。苻坚之盛,灭燕取邺,虽以桓温之强,不敢再谋关中。魏自朔幕而迁平城,至魏太武尽并北方。宋文帝以二十年力谋河南,虽尝得滑台,下潼关,再举再衄,魏兵卒瓜步,元嘉之业衰焉。其后魏孝文出而迁洛阳,制礼作乐,太和之政几于近雅,而兵威所加,已次汉沔,皆以其强也。江左谋臣不敢北望。然则外域之盛衰,岂非中国之强弱耶!然勒卒而虎毙,北方士民降者以千数,朝野皆以为中原指期可复,此机会也。褚裒气势不能进取,此不足责。桓温伐秦,西至霸上,耆老垂泣喜见官军,而咫尺长安而不渡灞水,竟以退归,何耶?苻坚折北而归,谢安欲乘苻氏倾败,开拓中原。谢玄据彭城,刘牢之据鄄城,河南城堡次第归附,兖青司豫相继皆平,此机会也。然苻丕请降,慕容垂北遁,牢之已屯邺相城,大功垂成而卒以召还,又何耶?自苻坚破灭,姚苌遂据关中,国号大秦。姚兴继之,好事虚名而少实用。姚泓继之,懦而乖争。刘裕数道伐秦,执姚丕于渭桥,其功伟矣,已克长安,竟舍而归,又何耶?元魏之乱甚于坚、勒,其始分为东西,其后西魏为宇文泰所篡而为周,东魏为高澄所取而为北齐。周、齐相并亦涉数年,江南足有可乘之会,然梁武帝乘魏人之乱,用陈庆之送元魏人颢还洛,凡五十七战,克三十二城,功非不俊,而卒不能有。陈宣帝乘北齐之乱,用吴明彻一举尽复淮南,及再举而争徐、兖,则卒于丧师。夫外国分裂未有如魏,而江左卒不能坐乘其弊,此无谋耶?抑外国之盛衰无关于中国之强弱耶?愿并言之。
除江东漕十一月二十二日朝辞奏事劄子 其一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六、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两朝纲目备要》卷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七、《经济类编》卷七○、《续宋宰辅编年录》卷八、《右编》卷二八
臣愚不肖,蒙恩备使一路,遂将远违穆穆之光。窃伏惟念,人臣之义,虽在穷约,犹不忘君,况尝以载笔之史久直禁庐!今虽将指有行,而忧国念君之忠,其敢以既去遂已!谨复深惟当世之故而愿献其区区,惟陛下幸察。其一曰,宗社之耻不可忘。臣尝观古之人主于仇雠怨敌之国,有势未能报而姑事之者,有势虽不敌而不事之者,有势可以胜而遂报之者,有势可以报而反助之者。昔太王之于狄也,事之以皮币,事之以犬马,事之以珠玉,凡其所欲,悉以畀之。盖是时狄强而周弱,畏天保国,其道当然,故孟子曰「唯智者为能以小事大」。然狄之于周,特一时之怨,非百世之雠,含垢包荒,义未为失。此所谓势未能报而姑事之者也。西晋怀、悯二帝俱没于刘聪,元帝间关南渡,立国日浅,外寇方炽,内难复兴,故终其身未遑征讨,然一介行李,未尝聘北廷。成帝时,石勒来修好,诏焚其币。此所谓势虽不敌而不事之者也。勾践会稽之辱,举国以臣妾于吴,而能苦身焦思,折节下士,与百姓共其劳,人事既修,天应亦至。吴之稻蟹不遗种矣,而夫差方观兵中土,与晋会于黄池,勾践得以乘间举兵,遂墟其国。此所谓势可以胜而遂报之者也。晋孝武时,苻坚聚百万之师,志吞吴会,赖谢玄等大破之淮淝。坚既狼狈西归,其子丕复与慕容垂相持于邺。使晋之君臣有志经略,乘机席卷,殆不甚难,而谢玄方且从丕之请,遗兵以救其穷,馈米以济其饥,舍苻氏之深雠与慕容而为敌。未几刘牢之等为垂所败,秦既不祀,晋亦以衰。此所谓势可以报而反助之者也。臣窃惟国家之于金虏,盖万世必报之雠,高宗、孝宗值其方彊,不得已以太王自处而以勾践之事望后人。今天亡此邦,近在朝夕。旱蝗频年,赤地千里,甚于夫差之时,鞑靼群盗,四面交攻,无异苻秦之季,天其或者付陛下以有为之会乎。臣尝熟思待敌之策,其别有三:练兵选将,直捣其巢,若勾践袭吴之师,此上策也;按兵坚垒,内固吾圉,止使留币,外绝虏交,若晋氏之不与敌和而鉴其宴安江沱之失,此中策也;以救灾恤邻之常礼,施之于茹肝饮血之深仇,若谢玄之助苻丕,此下策也。用上策则大义明,混一之机也;用中策则大计立,安强之兆也;用下策则大势去,阽危之渐也。臣不知今日之庙谟,其将安出乎!顾更化以来,生聚教训未有勾践十年之功,固未可遽图一战之胜,于《传》有之,「攻不足者守有馀」。夫以堂堂大邦,方地万里,诚能以待敌之礼而遇天下之豪杰,以遗虏之费而厉天下之甲兵,人心奋张,士气自倍,何惮于此虏而犹事之哉!若乃轻信边臣迎合之言,援丑孽于将亡,置世雠而不念,非惟忠臣义士沮气解体,而夷狄盗贼亦将有轻中国心,万一贻书诮侮,我将何词以应之?夫重于绝虏者,畏召怨而启衅也,然能不召怨于亡虏,而不能不启衅于新敌,权其利害,孰重孰轻?故臣愿陛下勉勾践之良图,惩谢玄之失策,则王业兴隆可冀矣。其二曰,比邻之盗不可轻。今之论鞑靼者,类曰猖獗小夷,非有囊括并吞之志。其论山东之盗者,亦曰蕞尔奸孽,不过鼠窃狗偷之谋。抑不思刘、石、苻、姚之兴,大抵皆出荒裔;全齐十二之险,昔人用之,尝以霸强。况今中原士民伥伥无主,使盗亦有道,则众将从之,茍得志而邻于吾,莫大之忧也。乃者伪使之来,轻舟浮海,不十日而抵边城,舍舟登岸,人无知者,安知不以是觇吾之虚实乎?臣愿朝廷毋轻二贼,日夜讲求攻守之策,以逆杜窥觎之心,自治之方,无急于此。其三曰,幸安之谋不可恃。今之议者大抵以虏存亡为我欣戚,闻危蹙之报,则冀其非实;得安静之耗,则幸其必然。重以边臣喜为迎合,或曰鞑靼许和矣,或曰群盗听命矣,或曰穹庐还燕有日矣。诚使虏命少延,吾得以因时修备,岂非至愿,政恐奔窜败亡之馀,势必不久。皇皇钜宋,初非小弱,顾乃藉彼以为安,是犹以朽壤为垣,而望其能鄣盗贼也。臣愿陛下励自强之志,恢立武之经,毋以虏存为喜,毋以虏亡为畏,则大势举矣。其四曰,导谀之言不可听。臣闻「天难谌,命靡常」者,伊尹所以训太甲;「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者,召公所以戒成王。圣贤言天,不过如此,未闻曰其星躔某舍则其业昌,某神居某地则其福应也。自嘉定更化以来,兵偃岁丰,民稍苏息,此诚圣德格天之效,而溺于数术者猥曰五福太一实临吴分。审如其言,则治乱兴衰皆有天数,无关君德,岂不悖哉!今边事方殷,正君臣戒惧之日,而荐绅大夫工为谀悦,或以五福足恃为言。夫汉之肇造,以宽仁得民,而不在五星之聚;晋之却敌,以将相有人,而不在岁星之临吴。矧乾象告愆,迩日尤甚,其可恃谶纬不经之说而忽昭昭之儆戒乎?惟陛下鉴天人之相因,察谀佞之有害,益修其本,以格天休,宗社之庆也。其五曰,至公之论不可忽。臣闻公论国之元气也,元气痞鬲,不可以为人,公论𪬉郁,不可以为国。祖宗盛时,用人立政,一揆之众论,而行之以至公,故人心说服,天下顺治。熙宁之世,以新法为不可行者,公论也,王安石违而咈之,终以误国。绍兴之际,以和议为不可恃者,公论也,秦桧雠而嫉之,遗患至今。夫朝廷之举措是,而众亦是之者,治世也;朝廷之举措非,而众亦非之者,亦治世也;朝廷举措自以为是,而众莫敢议其非,此子思所以忧卫之君臣也。往者侂胄弄权,以威罚钳天下之口,浸淫既久,附和成风。北伐一事,中外共知其非,而莫敢言,其效盖可睹矣。使侂胄能虚心平听,不以先入为主,而惟公论是从,则国无佳兵之祸,己无僇辱之殃,岂不美哉!间者使命之出,外议哗然,从臣争之,馆学争之,庠序之士又争之。或者未必不以为纷纷多事,臣独曰此十数年来所无之气象,圣君贤相,优容涵养,致此盛事,岂易得哉!夫天下之大,本同一家,人主者父也,大臣者宗子也,大夫、士者家之众子弟也,至于庶人之贱,亦家之陪隶也。父兄有过,子弟争之;子弟有过,陪隶言之。盖一家之事,休戚实同,凡其第第相规,政欲共成门户之美耳。君臣之义,何以异此?而自昔恶闻正论者往往加以归过、卖直之名。夫欲使士大夫畏避此名,务为缄默,直易易耳,不知臣子至情,本为国计,何负于君父而顾嫉之耶!深惟今日实公论伸屈之机,朝廷之上若以言者为爱君,为报国,无猜忌之意而有听用之诚,则公论自今而愈伸。若以言者为沮事,为徼名,无听用之诚而有猜忌之意,则公论自今而复屈。夫公论伸屈,乃治乱存亡之所繇分,故臣于奏篇之终,反复极言,忘其重烦天听之罪。《诗》曰「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惟陛下亮臣愚忠。取进止。
内引第一劄申奏当常儆戒节俭听纳事 南宋 · 赵顺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一、格庵奏稿
臣累积丐閒,蒙恩予郡,殊乏寸效,仰副圣天子加惠元元之心。曾未期年,又叨收召。岂以其朴忠之肠,戆愚之论,或可上裨圣明之万一邪?不敢赘渎天听,姑以当今之急务为陛下陈之。臣闻古之论治者,至伊、周、孔、孟而止。「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伊尹之言也。「有德者易以兴,无德者易以亡」,周公之言也。孔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国家可保」。孟轲氏曰:「安其危,利其甾,乐其所以亡者」。圣贤岂故为是危言激论哉?极天下之崇高富贵者,莫若为君;极天下之忧危艰大者,亦莫若为君。君位未易居,君道未易尽。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直在一念之间而已。臣往年乞身之疏,尝进兴亡三说,为陛下告。今兹入对,愿忠犹昨,敢罄所未尽之蕴。臣曩所谓人君未有不以儆戒而兴、轻肆而亡者,陛下自视果常常儆戒否邪?由畿辅而左,严陵水,嫠女水;由畿辅而右,馀杭水,京口水。水,阴沴也,变不虚生,必有夷狄兵戎之祸。陛下居深宫之中,亦知近甸有此水乎?襄州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天下之脊也。苟苌劝苻丕塞其运道,绝其援兵,此朱序之所以困也。今逆竖自诡于虏酋,正用此计。白河、鹿门,堡垒相望,真昔人所谓危急存亡之秋也。毋曰端平尝失襄矣,而他时可复;不思前者变起仓卒,李伯渊辈不过焚掠而去,言者尚谓忧在社稷。今之叛将,为强虏用,日窥夜睨,图为家计,不亟援襄,后将噬脐,祸至无日,可为寒心,此岂以乐慆忧之日哉。今日所恃,为天地民物之主者,陛下此身而已。纵未能卧薪尝胆,如越勾践,其可不自爱乎?羸形倦色,嫔御满前,伤生伐性之斧也。愚臣不敢过言,陛下试思及此,其所关系,岂浅浅哉。臣曩所谓人君未有不以节俭而兴、侈泰而亡者,陛下自视,果常常节俭否邪?今天下何如时,强敌在边,志不在小,凛乎有甚迫之势。陛下当夜不安寝,慄慄危惧。以其锡赉无艺者增战士之招,以其营缮不急者增边城之筑。乘舆服御,宁过于朴;匪颁赐予,宁过于啬。宴衍排当,必勿复举;土木工役,必勿复兴,则此虏庶乎有可却之期。万一不然,岌乎殆哉!艺祖不妄用一缯,期以易胡人之首;陛下何可不如艺祖、高宗,不妄费一缗,专以备出师之需?陛下何可不如高宗,若所急者不在边城,而犹耽乎耳目之欲;所养者不在战士,而犹徇乎左右之求,则天下事去矣。往冬执计之臣偲偲然有不继之忧,今则出繁用广,几澌尽矣。长此不已,臣不知其所终也。臣曩所谓人君未有不以听纳而兴、讳厌而亡者,陛下自视,果常常听纳否邪?许翰有言:「治世讳危亡之事,而不讳危亡之言;乱世讳危亡之言,而不讳危亡之事」。人臣知危亡而不言,则人主处危亡而不知矣。陛下曩尝谕臣曰:「朕有阙失,卿当直谏」。此时此意,直与大舜舍己从人同其美。一二年来,颇不及昔。臣下一言,稍近鲠切,圣心拂郁,殊觉不堪,恐非所以招纳言之气象也。召二大老俾司喉舌,天下翘首,以望其来,而赴阙之期,尚未有闻。宜加申命,以促其行。其他如素有物望之贤,或在外服,或在山林,宜尽行收召,以昭翕受敷施之意。毋使在廷之臣唯多于谔,默多于语,畏而不敢言,言而不敢尽,则朝廷之盛、宗社之福也。昔人有言:人君不可一日无畏祸之心,人臣不可一日有畏祸之心。盖九重稍或不畏祸,必不能从谏如流;百官稍或畏祸,必不能责难于君。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今敌国外患有古之所无,而法家拂士无古之所有,臣每念及此,甚为国家凛凛也。臣职忝论思,藐无补报,惟有忠君忧国,出于衷忱。惟陛下察古今存亡之原,以臣之言反覆深思,毋蹈前三者之弊,实我宋无疆之休。
贾似道 宋末元初 · 刘埙
七言绝句 押庚韵
三百馀年历数更,东南万里看升平。
黄金台上麒麟阁,混一元勋是贾生。
隐居通议:一代之亡,必有一误国者,为人所指目,见于吟咏,自唐以来赋者多矣。虽机轴不免相同,然诛奸谀于既死,诚千古之一快,不可议其蹈袭也。如唐彦谦咏文惠宫人云:「认得前家令,宫人泪满裾。不知梁佐命,全是沈尚书。」李太伯觏咏汉宫云:「哀平外立国权分,只为当时乏嗣君。试问莽新谁佐命?祗应飞燕是元勋。」郑毅夫獬咏范蠡云:「十重越甲夜成围,宴罢君王醉不知。若论破吴功第一,黄金只合铸西施。」赵汉宗咏张丽华云:「陈事分明属绮罗,香尘吹尽井无波。行军长史何劳怒,次第论功妾更多。」予叔长秋麓翁咏陈后主亦云:「晋王前殿贺平陈,从此江南雨露均。四百年间重混一,谁知江令是勋臣?」宋之失国,贾似道为之也。余窃尝为之诗云云。
哀平南为司训郭君妻 明 · 陈政
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粤西诗载卷四、石仓历代诗选卷三百八十
平南古封邑,山水天下奇。
谁知水山间,访故有馀悲。
结发事君子,燕婉及兹时。
君领平南训,妾当从所之。
嘉合谅不偶,偕老获奚疑。
讵意方盛年,世途生崄巇。
胡蓝哄豺虎,咆哮薄城池。
鸳鸯忽惊散,仓皇各东西。
孩提在中怀,呱呱益凄其。
锋刃转陵胁,死生从此辞。
白璧苟以污,虽生亦奚为。
厉声叱凶暴,溅血沾裳衣。
秋霜让凛凓,烈日同光辉。
哀哉若女英,展也烈士规。
圣朝重化理,激薄良在斯。
纶綍出中禁,龙光贲天涯。
一死安足惜,千载芳名垂。
美新叹 明 · 李东阳
出处:怀麓堂集卷一
昭阳祸水喷火灭,贼莽势炽哀平折。
宫中腊日椒酒芳,金縢策秘符命昌。
汉家老妇不姓吕(谢云用事极有斟酌),犹握汉符为汉主。
遗民独有龚胜存,饿死不入新都门。
美新大夫那肯死,元是五侯门下史(潘云亦岂所谓自污者乎谢云拈出此语更逃不得)。
东门种菰。次婿金安老韵 其一 明 · 蔡寿
押词韵第六部 出处:懒斋集卷之二
西山不独有夷齐,商岭不独有东园。
青门亦有种菰者,抱瓮甘与佣人群。
近城自有闲田地,僻远不必朱陈村。
夜夜贪看渭川月,朝朝闲望终南云。
春来荷锄耕东门,秋来抱蔓归东门。
东门之菰世所珍,东门亦复罗芳樽。
劈菰酌酒乐复乐,可笑富贵多尘烦。
当年丞相叹黄犬,何曾此日留儿孙。
失侯贫贱亦何恨,细推祸福相纠纷。
高车驷马足遗臭,烟耕雨锄多英芬。
当时无忧已自可,何况万古名流闻。
种菰堪羡东陵侯,华亭鹤唳哀平原。
鉴古韵语五十九首 其三十 元帝成帝 明 · 孙承恩
五言律诗 押灰韵
汉业何缘替,元成二帝来。
懦柔难自植,昏惑讵能回。
戚里叨天柄,朝廷养祸胎。
莽新行篡窃,元不咎平哀。
按:臣惟元帝以恭俭好文之主然柔而不断昏而不明不能辩别邪正忠直之士多用获罪成帝荒于酒色抑又甚焉宠任后家假以政柄王莽因之遂行篡窃其所由来渐矣不待哀平之世而后见也
赠南兵使申令公 明 · 赵宪
七言排律 押尤韵 出处:重峰先生文集卷之一
少年关北困穷秋,阻雪缘场再滞留。
幸值广文为表叔,欣逢长者作遨头。
慇勤海曲松阴酌,缱绻东城月下游。
二十四年难再遇,三千馀里作孤囚。
炎程远出辕门下,牙纛遥临甲野陬。
一札寒暄徒问讯,复书沟壑叹绸缪。
宁论戎幕劳奔走,感激君恩久叠稠。
驰马岂须能杀贼,运筹自尔坐攻谋。
羊公对敌惟缓带,郭子降戎只脱鍪。
狡虏犹知存大信,吾民宁不感明猷。
兵精贵识尊君义,旅夥偏怜及族忧。
近报宋臣幽撒曷,明知天意丧胡酋。
苻丕告急真肤害,悉怛中伤乃国愁。
劫略罕幵其罪著,觇窥疆域彼情幽。
简书诫命昭邻戒,奏牍商量绝我羞。
耕凿自宜因厥土,战攻何必互为雠。
渠来盛设河东宴,寇至惟称境上矛。
马武犁庭涉穷黩,桓冲忧阙解攘修。
愿闻塞外干戈静,伫见闾间菽粟优。
岂我崆峒长倚剑,还思一醉庾公楼。
题扬雄甘泉赋事 清 · 弘历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出处:御制诗四集卷五
甘泉献赋风(去声)枫宸,更著剧秦与美新。
设果出肠明日死,投身天禄又何人。
按:新论谓扬雄作甘泉赋始成梦肠出收而纳之明日遂卒夫雄献赋当成帝时其后历哀平孺子而莽始篡此剧秦美新所为作也若赋成而死安得有投身天禄之事乎出肠之梦盖不过言其作赋镂肝研练之苦耳新论务奇遂至纪载失实且雄之献赋不过同美新求媚之意而一称讽遂自托于正人然则美新亦可云讽乎莽大夫扬雄死恶能逃正史之诛哉
友人以邺城怀古诗见示但侈陈魏瓦齐砖而于历代割据建都之迹殊多挂漏为补成八首 其三 清 · 赵翼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瓯北集卷十一
纷纷石冉扫如烟,万堞名都改属燕(慕容隽灭冉闵后,迁都于此)。
建号诡凭传国玺,丧师终恨锢山泉。
紫宫路远双飞去,白首人归再造年。
故国不忘恢复计,烧亭斩吏又骚然(慕容垂复燕,亦于此起兵攻苻丕)。
励志诗三十首 其十六 清 · 洪亮吉
出处:箬岭授经集
齐三士,可称勇。
伏剑死,不旋踵。
鲁两生,可号儒。
叔孙先,不能污。
齐三士,谁可敌。
田横岛,五百客。
鲁两生,孰可同。
哀平中,楚二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