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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候太阳气色吉凶奏大中祥符三年闰二月 北宋 · 邢中和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宋会要辑稿》瑞异一之一一(第三册第二○七○页)
唐《乙巳占》云:「太阳者,人君之象,扬辉腾耀,照临万物,凡有吉凶忧喜之气,皆变化见于日边」。
今年正月后至二月终,瞻候太阳有左右珥气凡二十六,赤黄九,青赤冠气八,承气六,戴气五。
日有黄色二,五色云一,背气三。
《占》云:珥气青赤主兵,先忧后喜。
赤黄色润,上下和悦。
冠气主国家行冠带礼、封建之事
戴气,戴德也,国有喜,臣下推戴之象。
承气者,承顺纳忠也。
日有黄色润泽,君福寿昌
五色云,太平之应也。
臣见两月之内,日上气象如此倍多,盖国家将有大庆之兆。
然愿圣人详酌天道,进用贤臣,恤明刑法,治兵经武。
其间又睹其气三见,虑四方有不顺之处。
案《晋书·天文志》云:「五星在东方,中国利」。
切缘否泰之道,倚伏循环。
今虽北朝道顺河西息兵,更望于边防要害之地,常委腹心,乃居安虑危之道也。
欧阳氏谱图 其四 谱图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
景达(生一子)/僧宝(生三子)/頠(生二子)/纥/(生四子)询/亮/德/器/约/(生一子)胤/盛/(阙)邃/(阙)询/(生四子)长卿(阙)/肃(生一子)/顗(阙)/伦(阙)/通(生二子)/幼明(生一子)/昶(生二子)/璟/琮/幼让/(阙)自琮以下七世,其谱亡。
琮之八世孙曰彪,彪弟曰万,万生某,某生雅。
自万以下世次具如左:
万/(生一子,名亡某/(生一子)(生二子)/效(生三子)/谟/托/远/楚(生三子,二名亡)/长子名亡/第二子/名亡戌/托(生三子)/鄠(阙)/郴/(生八子)(生一子)/翱(生一子)//伸/(生一子)颙/(生二子)至/起/仪/(生四子)猛/(生二子)绶/丽/谷/(生二子)焕/炳/宽/(生四子)曦/炜/晃/煦/载(生一子)/鉴/伾/(生一子)(生一子)/霈/信(生一子)/端/(无子)偃/(生三子)(生二子)/炳/修/旦/(生二子)宗古/宗道/晔/(生三子)宗颜/宗闵/宗孟/佺/(生一子)(生二子)/凯/勋/仿(生三子)/颖(生二子)/景/昱/顗/(生一子)顼/(生一子)右自亭侯蹄因封命氏,自别于越,其后子孙散亡,不可悉纪。
其不可纪者,千乘渤海之后。
盖其后亡在乎人,有其人,虽历千载不绝;
其人无所称,其世辄没不见,可不勉哉!
千乘之族以《尚书》显于汉,自生传歙八世,歙子复无后,世绝,经不传家,其他子孙亦遂微弱不复见。
渤海之后独见于今,然或微或绝,中间失其世次者再。
盖自质奔长沙,至于景达,七世而始见。
自琮至于安福府君,又八世而始见,其后遂不绝。
安福府君之九世孙曰修,当皇祐至和之间,以其家之旧谱问于族人,各得其所藏诸本,以考正其同异,大抵文字残阙,其言又不纯雅。
然取其所同多者,并列其世次,为《谱图》一篇,而略存其旧谱所载。
旧谱前列司空清河崔林宋太保王弘齐、太尉王俭、梁御史中丞王僧孺尚书兵部马将臣贾贽等上。
又列唐吏部尚书高士廉中书舍人徐令言等重定。
其谱多载千乘之族,至歙而止,魏晋已后,无复次序,疑其脱乱不真。
其尤可疑者:《汉书》曰「生子和」,而谱自涿郡太守而下列其十世而无生。
太守亡其名字,有其夫人曰楚春申君之女也,生子曰睦,字公安
睦夫人陈氏,生子曰钦,字子敬
钦夫人张氏,生三子,曰容、曰述、曰兴,皆不著其字,而云同受业于济南伏生
容为博士,其夫人夏侯氏,生子曰巨,字孝仁
巨夫人戴德之女,生子曰远,字叔游
远夫人倪宽之女,生子曰高,字彦士
高夫人孔安国之女,生子而亡其名,有其字曰仲仁
仲仁夫人赵氏,生子曰地馀,字长宾
地馀夫人戴氏,二子,曰崇、曰政。
字少翁,夫人孙氏,生子曰歙,字正思
汉氏以歙为和伯八世孙。
然今谱无生而有容,又云容受《尚书》于伏生,自容至歙八世。
疑汉所谓欧阳生者以其经师谓之,如伏生之类,而其实名容
容字和伯,于义为通。
此其可疑者也。
《汉书》曰「高字阳」,而谱字彦士,小不同,此不足怪。
其夫人世家无可考證,莫知其是非,故存之。
至于他说可知其缪者,皆不录。
渤海之族自景达以下至于通,事见于史记,谱尤详。
自幼明以下至于今,或见于谱,或得于家,而多阙,谨录乎左,以俟乎将来(自此后历序谱中名字、官爵、寿数、丧葬及夫人名氏,有事迹可纪者,名随其人纪之。)
谱例曰:姓氏之出,其来也远,故其上世多亡不见。
谱图之法,断自可见之世,玄孙而别自为世。
如此,世久子孙多,则官爵、功行载于谱者,不胜其繁。
宜有远近亲疏之限,凡远者、疏者略之,近者、亲者详之。
此人情之常也。
孙既别自为世,则各详其亲,各承其所出。
是详者不繁,而略者不遗也。
凡诸房子孙,各纪其当纪者,使谱谍互见,亲疏有伦,宜视此谱为例而审求之(《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一。)
又集本《谱图序》自「以其族奔」至「则具于谱」有大段异文,今录于后:「以其族南奔。
已而晋室大乱,欧阳氏之诸族曰举、曰迹、曰绳,亦以其族随晋渡江,散居丹阳吴郡豫章,然皆不显。
而质之族居于长沙
其七世孙曰景达,仕于齐无所称。
至其孙頠子纥,纥子询,询子通,仕于唐,四世有闻,遂显。
自通三世生琮,为吉州刺史,子孙因家于吉州
自琮八世生万,万又为吉州安福县
其后世或居安福,或居庐陵,或居吉水,而谱著庐陵县儒林乡欧阳里为定者,因其旧也。
初,景达家于长沙临湘,故自至通,史皆以为临湘人
而询之旧谱,则以渤海重合县都昌乡仁贵里为著定者,亦因其旧矣。
自修皇祖,始居吉水沙溪
至和二年,分吉水永丰县,而沙溪永丰
今谱虽著庐陵,而修之世实为吉州永丰人也。
自唐末之乱,士族亡其家谱,今虽显族名家,多失其世次,谱学由是废绝。
而唐之遗族,往往有藏其旧谱者,时得见之。
而谱皆无图,岂其亡之,抑前世简而未备欤?
因采太史公《史记》表,郑玄《诗谱》,略依其上下、旁行,作为《谱图》。
上自高祖,下止玄孙,而别自为世。
使别为世者,上承其祖为玄孙,下系其孙为高祖
凡世再别,而九族之亲备,推而上下之,则知源流之所自;
旁行而列之,则见子孙之多少。
夫惟多与久,其势必分。
此物之常理也。
凡玄孙别而自为世者,各系其子孙,则上同其出祖,而下别其亲疏。
如此,则子孙虽多而不乱,世传虽远而无穷。
此谱图之法也」。
回绵倅万职方启 北宋 · 文同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二、《丹渊集》卷三一、民国《绵阳志》卷九
此者猥膺宸綍,叨佐郡符
垂组过家,诚当于素志;
侍亲从政,尤慰于私衷。
窃寻忝幸之殊,槩出揄扬之始。
属窘他故,未输短怀。
岂期眷冲,先坠音讯。
某官曲敦惠好,高喻襟期。
驰伉步以及门,义归欸密;
侧微躬而戴德,心切铭藏。
拜赐犹赊,啬神为祝(云云)
亳州谢到任表1079年7月16日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三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亳州市
伏奉敕命,就差权知亳州军州事,已于今月十六日到任上讫。
比从闽粤,中易句章
益起坚城,以强表海之势;
闳开列馆,以待来廷之宾。
皆承规画之馀,方始经营之绪。
程工省费,俾无靡敝之材;
计力与庸,俾无发召之役。
以至属材能而董事,分什伍以庀徒。
已略具于科条,可粗施于士吏。
身方督作,匪懈于服劳;
法有避亲,遽蒙于易地。
陪京之宠寄,申将母之微情。
辄冒恩荣,何堪报称中谢。)
臣窃观前籍所载,千载以来,大道郁而未彰,莫承于古;
王者疏而不作,无甚兹时。
在理可推,久衰必复。
五代八姓寖微之弊,肇自宋兴;
承一祖四宗丕显之谟,实在陛下。
盖由体粹精之睿质,执刚健之纯诚。
运独断之明,则天清水止;
不杀之武,则雷厉风行
故能并起百工,越熙庶绩。
追二帝三代之甚盛,行两汉有唐之所难。
使天地人神,莫不顺序
雨旸寒燠,罔或违时
戴德者,田耕井饮之伦,盖游泳于遐迩之内;
蒙泽者,蛰潜妪伏之类,无殰殈于胎卵之中。
宝鼎灵芝,声流于乐府;
来麰嘉谷实牣于太仓。
至于武库歛藏之兵,羽林阅习之伎,匠尽其巧,而工妙擅于一时;
士尽其材,而精锐轶于近代。
威灵所覆,夷貉允怀。
是以扶桑戴斗之区,度索寻橦之国,来于四海之外,曾无一岁之虚。
不待期,而万里奔走;
治非有迹,而九域阜安。
可谓不世之宏休,难名之盛烈。
夫应之福者既极其,则报其贶者必尽其隆。
方当秩盛礼大乐之文,荐诸清庙;
采增封广禅之义,类于名山。
于以较著日新拔出之显庸,阐布天锡永昌之大业。
臣性姿固塞,人品眇微,独于辈流,素嗜文学
如得镂诸金玉,述陛下赫赫之功;
播在管弦,纪陛下巍巍之德。
措之六艺而无愧,告诸百世而无疑。
庶几不后古人,可以昭示来者。
存于肺腑,积有岁时。
然臣籍虽预于内朝,身屡更于外服,已彫零于齿发,久转走于东南,曾未得厕望尘于清跸之间,参第颂于从官之后。
惟坚悃愊,欲效毫分。
今者获便养于亲闱,预分忧于辅郡。
上体焦劳之意,敢忘夙夜之勤?
宣化承流,方尽驽骀之力;
望云就日,但倾葵藿之心。
注仰冕旒,臣无任(云云)
按:《元丰类稿》卷二七。又见《曾文定公集》卷一○,清抄一百五十卷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八。
元丰三年历日表1080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三九、《元丰类稿》卷二八、《曾文定公集》卷一○ 创作地点:安徽省亳州市
进奏院递到宣头一道,赐臣元丰三年历日一本者。
窃以修人事者,必也正时;
明天道者,在于治历。
爰从颁布,俾一奉承中谢。)
伏惟皇帝陛下则大居尊,体元凝命。
成六府三事之叙,合志于虞;
遂八政五纪之宜,同方于禹。
是遵人统,用谨王正。
获以守邦,预于受朔。
劝豳土耕桑之业,方务承流
采尧民作息之歌,庶知戴德
仰望旒扆,臣不任(云云)
为人后议1065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五、《元丰类稿》卷九、《曾文定公集》卷四、《南丰曾先生文粹》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二五、《宋史纪事本末》卷三六《濮议》、《文编》卷三五、《古今图书集成》家范典卷五○、同治《南丰县志》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礼》,大宗无子,则族人以支子为之后。
为之后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
《礼》之所以如此者,何也?
以谓人之所知者近,则知亲爱其父母而已;
所知者远,则知有严父之义。
知有严父之义,则知尊祖;
知尊祖,则知大宗者上以继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绝,故有以支子为之后者。
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
以尊服服之而不为之降己亲之服,则犹恐未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
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然后以谓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继祖之道尽,此圣人制礼之意也。
夫所谓收族者,《记》称与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礼义之类。
是特诸侯别子之大宗,而严之如此。
况如《礼》所称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为天地、宗庙、百神祭祀之主,族人万世之所依归,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
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继立而崇其本亲,加以号位,立庙奉祀者,皆见非于古今。
诚由所知者近,不能割弃私爱,节之以礼,故失所以奉承正统、尊无二上之意也。
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而退于己亲,号位不敢以非礼有加也,庙祀不敢以非礼有奉也,则为至恩大义,固已备矣。
而或谓又当易其父母之名,从所后者为属,是未知考于《礼》也。
《礼》,「为人后者,为所后者之祖父母、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为所后者而非为己也。
为其父母期,为其昆弟大功,为其姊妹适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为己而非为所后者也。
使于其父母,服则为己,名则为所后者,则是名与实相违,服与恩相戾矣。
圣人制礼,不如是之舛也。
且自古为人后者,不必皆亲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为之,则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有以缌麻、袒免、无服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
若当从所后者为属,则亦当从所后者为服。
从所后者为服,则于其父母,有宜为大功、为小功、为缌麻、为袒免、为无服者矣。
而圣人制礼,皆为其父母期,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已,非遂以谓当变其亲也。
亲非变则名固不得而易矣。
戴德王肃《丧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降一等,服齐衰期,其服之节、居倚庐、言语、饮食,与父在为母同,其异者不祥、不禫。
虽除服,心丧三年。
故至于今,著于服令,未之有改也。
岂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绝乎!
崔凯《丧服驳》曰:「本亲有自然之恩,降一等」。
则足以明所后者为重,无缘乃绝之矣。
夫未尝以谓可以绝其亲,而辄谓可以绝其名,是亦惑矣。
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为推其严父之心以尊祖也。
顾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岂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教天下之意哉!
又《礼》「适子不可为人后」者,以其传重也,「支子可以为人后」者,以非传重也。
使传重者后己宗,非传重者后大宗,其意可谓即乎人心而使之两义俱安也。
今若使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变革其名,不以为父母,则非使之两义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
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绝,尊尊也。
人子之于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绝,亲亲也。
尊尊、亲亲,其义一也,未有可废其一者。
故为人后者,为之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
为之绝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
或以谓欲绝其名者,盖恶其为二,而欲使之为一,所以使为人后者之道尽也。
夫迹其实,则有谓之所后,有谓之所生;
制其服,则有为己而非为所后者,有为所后而非为己者。
皆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也。
至于名者,盖生于实也,乃不知其不可以恶其为二而欲强使之为一,是亦过矣。
藉使其名可以强使之为一,而迹其实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终不可以易,则恶在乎欲绝其名也。
故古之圣人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而能使其属之疏者相与为重,亲之厚者相与为轻,则以礼义而已矣。
何则?
使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己亲也,而为之服斩衰三年,为其祭主,是以义引之也。
于其所生,实己亲也,而降服齐衰期,不得与其祭,是以礼厌之也。
以义引之,则属之疏者相与为重;
以礼厌之,则亲之厚者相与为轻,而为人后之道尽矣。
然则欲为人后之道尽者,在以礼义明其内,而不在于恶其为二而强易其名于外也。
故《礼·丧服》「齐衰不杖期」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
此见于经「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
汉蔡义以谓宣帝谥宜曰悼魏相以谓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
后世议者皆以其称皇立庙为非,至于称亲、称考,则未尝有以为非者也。
其后魏明帝尤恶为人后者厚其本亲,故非汉宣加悼考以皇号,又谓后嗣有由诸侯入继正统者,皆不得谓考为皇,称妣为后。
盖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号,而未尝废其考妣之称。
此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考妣之明文也。
晋王坦之《丧服议》曰:「罔极之重,非制教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
此出后之身所以有服本亲也。
又曰:「情不可夺,名不可废,崇本叙恩,所以为降」。
则知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今之常理,故坦之引以为制服之證。
此又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
是则为人后者之亲,见于经,见于前世议论,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者,其大义如此,明文如此。
至见于他书及史官之记,亦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谓之私考妣,谓之本亲
谓之亲者,则不可一二数,而以为世父、叔父者,则不特《礼》未之有,载籍已来固未之有也。
今欲使从所后者为属,而变革其父母之名,此非常异义也。
不从经文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亦非常异义也。
而无所考据以持其说,将何以示天下乎?
且中国之所以为贵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经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以治之故也。
今忽欲弃之而伸其无所考据之说,岂非误哉!
或谓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则为两统二父,其可乎?
夫两统二父者,谓加考以皇号,立庙奉祀,是不一于正统,怀贰于所后,所以著其非,而非谓不变革其父母之名也。
然则加考以皇号与《礼》及世之称皇考者有异乎?
曰:皇考一名而为说有三。
《礼》曰: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
是则以皇考为曾祖之庙号也。
魏相汉宣帝父宜称尊号曰皇考,既非《礼》之曾祖之称,又有尊号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号。
至于光武亦于南顿君称皇考庙,出于此,是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也。
屈原称:「朕皇考曰伯庸」。
司马机《为燕王告祢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惠亭侯」。
是又达于群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也。
以为曾祖之庙号者,于古用之;
以为事考之尊称者,于汉用之;
以为父殁之通称者,至今用之。
然则称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
曰: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者,施于为人后之,是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
达于群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者,施于为人后之,非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可者也。
然则以为父殁之通称者,其不可如何?
曰:若汉哀帝之亲,称尊号曰恭皇安帝之亲,称尊号曰孝德皇,是又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
且《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
子无爵父之,尊父母也。
前世失礼之君崇本亲以位号者,岂独失为人后奉祀统、尊无二上之意哉!
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亲也。
前世崇饰非正之号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谓宜如期亲故事增官广国者,亦可谓皆不合于《礼》矣。
夫考者,父殁之称,然施于礼者,有朝廷典册之文,有宗庙祝祭之辞而已。
若不加位号,则无典册之文;
不立庙奉祀,则无祝祭之辞,则虽正其名,岂有施于事者?
顾言之不可不顺而已。
此前世未尝以为可疑者,以《礼》甚明也。
今世议者纷纷,至于旷日累时,不知所决者,盖由不考于《礼》,而率其私见也。
故采于经,列其旨意,庶得以商榷焉。
欧阳少师1072年8月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一、《邵氏闻见后录》卷一四、《文编》卷六四、康熙《西江志》卷二○二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南市
惟公学为儒宗,材不世出。
文章逸发,醇深炳蔚。
体备韩马,思兼庄屈。
垂光简编,焯若星日。
绝去刀尺,浑然天质。
辞穷卷尽,含意未卒。
读者心醒,开蒙愈疾。
当代一人,顾无俦匹
谏垣抗议,气震回遹
鼓行无前,跋疐非恤。
世伪难胜,孤坚竟窒。
紫微玉堂,独当大笔。
二典三谟,生明藏室。
顿挫弥厉,诚纯志壹。
斟酌损益,论思得失。
经体虑萌,沃心造膝。
帝曰汝贤,引登辅弼。
公在庙堂,尊明道术。
清静简易,仁民爱物。
敛不烦苛,令无迫猝,栖置木索,里安户逸。
椟敛兵革,天清地谧。
日进昌言,从容密勿
开建国本,情忠力悉。
卯未之岁,龙驾飙𣤛。
再拯大艰,垂绅秉笏。
乾坤正位,上下有秩
功被社稷,等夷召毕。
公在庙堂,总持纪律
一用公直,两忘猜昵。
不挟朋比,不虞讪嫉。
独立不回,其刚仡仡
爱养人材,奖成诱掖。
甄拔寒素振兴滞屈。
以为己任,无有废咈。
维公平生,恺悌忠实。
内外洞彻初终若一。
年始六十,恳辞冕黻。
连章累岁,乃俞所乞。
放意丘樊,脱遗羁絷。
沉浸图史,左右琴瑟。
气志浩然,不陋蓬荜。
意谓百龄,重休累吉。
还斡鼎轴,赞微计密。
云胡倾殂,憖遗则弗。
闻讣失声,眦泪横溢。
戆冥不敏,早蒙振拔。
言由公诲,行由公率。
戴德不酬,怀情独郁。
西望轜车,莫持纼绋。
维公荦荦,德义撰述。
为后世法,终天不没。
托辞叙心,曷究仿佛。
按:《元丰类稿》卷三八。又见《曾文定公集》卷一二,《曾子固集》卷三二,《欧阳文忠公集》附录,《欧阳文忠公年谱》,《皇朝文鉴》卷一三四,《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宋刻本卷八四、明抄本卷九四、清抄本卷一三四。
王逵龙图1072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一、《元丰类稿》卷三八、《曾文定公集》卷一二、《永乐大典》卷一四○四六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南市
惟公有独立之志,不羁之材。
扬旌闽楚,按节江淮
止如山渊,动若风雷。
众皆异其施设,曾孰测其津涯。
若夫拯急难于水火,下隽杰于蒿莱。
越拘挛而不惑,岂浅狭之能偕?
至于称物引类,兴言寓怀,远参骚雅,近杂嘲谐,丽兼组藻,美轶琼瑰,皆足以声驾多士,望隆九陔。
然而位不过郎中,名不过直阁
流落白头,委蛇一壑。
岂人事之当然,信命存于冥漠?
昏愚不肖,早辱公知。
拊循爱勉,施及其私。
闻公之逝,恻楚歔欷。
戴德莫酬,寓荐以辞。
孔长源1074年2月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一、《元丰类稿》卷三八、《曾文定公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
呜呼长源
拔迹孤艰,刻志励力。
升德自幽,乃不家食。
燕其寿母,归养以色。
兴其士友,跂我淳则。
微独考古,载辞于策。
亦从尔知,有婉军画。
为长以舒,为将不亟。
乃使荆粤,铨材著职。
灭熄苛娆,苏僵博瘠。
会稽之治,里无猝迫。
初以诋去,民实戴德
卒还省部,廷论之直。
维曰将归,东符之析。
孰云不幸,奄与生隔。
有亲九十,世为楚恻。
维其笃行,匪矜匪饰。
其彪为文,其霈为泽。
天与厥后,贤能交蹠。
有实有华,光长誉白。
善岂无劝,庆焉兹得。
维我与公,绸缪平昔
诗书讨论,相求以益。
我试于乡,自公考择。
弥久弥亲,情隆意获。
闻公之讣,泫然心衋。
驰奠千里,寓陈悃愊。
袁太监1054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一、《元丰类稿》卷三八、《曾文定公集》卷一二、《曾子固集》卷三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
于乎!
越蜀荆吴,三方万里。
公马騑騑,幞印而使。
蛮墟海聚,狱无滥辞。
峨峨邛僰,货走京师
东南之,风帆手笮。
岁填太仓,万艘尾错。
副会府,肆其心画。
出屏于宣,以我偃侧。
九卿之行,得谢以归。
冕弁入里,昔时布衣。
进退则然,当世所嗟。
不贵以骄,不富以奢。
翼翼其行,坦坦其衷。
隤然顺退,长者之风。
白发虽多,几杖未随。
笑言在耳,已哭于帷。
著然抚我,孰如公尤。
先人不幸,托载公舟。
我生方屯,戴德莫酬。
羞醪则微,以陈我悲。
灵祐王生辰疏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九、《华阳集》卷一五
虹渚流辉,越二日而律终南吕;
兕觞上寿,肃三呼而星拱北辰
俯伸参贺之诚,仰祝无疆之算。
伏念某生居华土,久托王休戴德如天,感恩无地。
幸遇千龄之圣诞,敢效万岁嵩呼
不辞潢潦之可羞,惟冀箕翼之齐久。
庶崇香火,永赖帡幪。
尚愿同休,均蒙锡福。
家肥屋润,可为仰事俯育之图;
祸灭灾消,皆有老安少怀之乐。
盛侍郎1043年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一、《临川先生文集》卷八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某闻之,行义弗高,位与年尊,惭者则己;
行义既高,位与年下,憾者则人。
在己无惭,在人无憾,有若公然,其又奚言?
惟昔先人,捐我诸孤,实在公藩。
公泫然哀,襚死赙存。
托殡得宫,寓处得庐,一出公恩。
公或我临,不有其尊。
我奖我矜,均其子孙。
戴德莫酬,谁谓我人?
去公三年,问不再行。
岂曰怠忘,贱不敢烦。
补官扬州,公得谢归。
曾几何时,计者来门。
哭泣作书,以吊后昆。
欲醊棺前,縻不可奔。
会有吏役,尽室而南。
戢恨含惭,转移寒暄。
乃今来归,公丧且期。
才命使人,薄进蘩,嗟嗟公恩,死其敢谖!
上转运黄司业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三、《龙云集》卷二○
有为凤之说者曰:「凤首戴德,颈扬义,背负仁,足履正。
鸿前麟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身,燕颔而鸡喙」。
某则曰:「是乌知凤凰徒羽而已乎」!
有为麟之说者曰:「麟麇身牛尾,狼头马足。
牡鸣曰游圣,牝鸣曰归和。
夏鸣扶幼,秋鸣养绥。
音中黄钟,角示武而不用」。
某则曰:「是乌知麒麟徒足而已乎」!
问凤者当问无虚集,其为祥也不妄。
问麟者当问择土而践之何邦,含信而游又何世。
如是足矣,何有横计外备之文采、曲肖之声貌邪?
仁知大人赍圆冠,纳方屦,庄首而华踵,则固已有馀于士。
缨绂成辉光,步武契,文繁而礼缛,则固已有馀于儒。
若然者,直是身之一蜕耳,无关于任斯世之重,则谷有道之域,游治君之藩,亦必不免矣。
故襦褐,犹荣于黼冕沮溺也。
如彼羽者,梧栖竹食,是资天和,砥柱大皇,爰寄高邈,憩则溺水濯羽,运则览德辉而下之,卒其有以长夫羽虫三百六十者,非无谓也。
如彼足者,孕精五行,协德岁星,视明礼修则有不召而自至者,罦罿设,机阱众,则迹其如扫矣,卒其有以长夫毛虫三百六十者,非无谓也。
由此观之,仁知大人,要必麟凤如,则庸非阁下之谓乎?
溟海浮其隅,苍山扶其阳,是为七闽之奥区。
粹英灵,钟焉者宜异,则阁下之丹穴玄枵也。
道德渊乎其纯全,名称辉乎其焜煌,阔步科第,仅如摄羽,则阁下之锵锵其鸣,翙翙其飞,与夫动而彬彬也。
灵豸秋霜,足以涩奸迹、弭邪志,有若元丰之更宪台,群天下之士而材之乎上庠,有若元祐之右师席,则阁下之鸣高冈、扰君囿也。
虽然,有足惜者焉。
江西视他路诚若远外,其域不减十城百县,而舆赋之登耗,运饷之丰匮,岁计之增否,阁下至一切撙裁钩考,若指缕而标擉也。
曾冰凛前,吏则得师;
惠风随翼,民则被赐。
至于易所宜大,反以居小,郁此远器,才出近功,是时方幸,阁下之不幸也。
然则今日之江西,其无乃不得已,如集黄霸颍川,应周南之信厚也邪。
故曰有足惜者,此也。
抑尝闻之,岐有人焉,号积德累仁之至者,爰有鸑鷟,实集兹地,既则天下之人,胥知王者兴,不在他,其在此,则缘是鸟也,引吭一鸣而已。
孝武时,雍中获兽,一角五蹄,独终童以为殊俗当有解辫削衽而归者,已而果然。
盛德之符盖如此。
厥今仁圣在上,之伦,顾不无旅,瑞物总总而出者。
是行也,将见仰而横翔,俯而曲出,百倍周汉,而瑞吾宋,方在阁下一游一鸣之顷尔,尚江西云邪?
抑又闻之,景星卿云之丽天也,有目者均于一睹以为快,何则?
著故也。
于若凤若麟者,于信史之所书,不过曰凤凰集于某国,麒麟见于某所,天下固知其为嘉瑞矣。
不幸适不当其地,则至有毕生不获睹焉者,彼为天下之民者,顾无憾邪。
某也生太平之世有日矣,诚羞与不幸而不当其地者偶,是以有今兹之请见也。
阁下其能无惜寻尺之地,而使属目乎?
谢举馆阁 宋 · 孔平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七三、《朝散集》卷一二
伏蒙某堪充不次升陟馆阁清要任使者
猥被收录,佩恩戴德,夙夜以之,敢为之说,以喻其意。
曰:于此有舟焉,其容斛以万计,其高十寻,其修百丈。
其始为之,则天下之良工也,登千仞之山,择磊落之材,暴晾积贮,经十馀年。
待其性定体坚,胜耐燥湿,然后择吉日而支解之,而绳墨之。
小大薄厚,方圆曲直,均得其宜,巧若有神。
于是锻金铜、合油石以为之固,调丹青、丛刻镂以为之饰,缋神仙云物之象于四隅,以为之观。
左右户牖,前后洞达,入而居之,如深宫大厦也。
其外则断会稽,以为之篙;
锯邓林之木以为之柁、为之橹,编楚泽之蒲,垂之如云,以为之幔;
六鹢之首,望之如飞,以怖蛟龙水怪之属。
其材既成,其具既备,将以朝发吴会,夕舣扶桑,尾闾可济,而天汉可到也。
然而阁于荒陂巨野之间,顿于泥沙沮洳之地者,二十馀年于此矣。
萑苇之所环合,风雨之所摧撼,雀鼠集焉,牛羊入焉。
远而望之,以为断堤也;
逼而察之,以为逋宅也。
不为樵夫牧童之所毁撤而薪槱之,则幸矣,敢冀任重而致远乎?
呜呼!
物有宜兴而废,当用而舍者,固若是乎?
然是舟也,天材之精,人工之至,虽弃之之久,未尝坏也。
使复进于清泠之波,浮于浩渺之渊,则其绝巨溟、浮天潢,不难也,特患人力未及尔。
间有过而遇之,识其非庸材也,则亦睨视徘徊而去,曰:吾将积肉成丘,酾酒成池,聚万夫,击鸣鼓,然后足以移之也,顾吾力不足也,则姑止而已。
故其为日愈久,愈不为人用。
吁,可惜哉!
有龙伯国之大人,其力拔南山,其视洞胡越,常提六鳌以献天帝,擘华岳以开坤维矣。
一日,过是舟,视曰:何其材良质完,乃陆沉于此耶?
将天下之人不知有之欤?
抑知之而不暇致力欤?
抑时之所好者一苇之艇,广尺之舟,以为轻疾,而顾此为重迟,不适于用,遂因循而去之欤?
吾闻航不桨也,冲不也。
然而浩浩之海,济楼航之力也,孰为甚久而不顾之欤?
乃屈五指而举之,如拾鸿毛,如掇秋实,不交臂而运之大湖,推之长流,野人望之而愕,以为丘涌而山出也。
是舟也,岂知昔日之为屈,而今日之为伸哉?
有遇焉而已矣!
使加之以扶摇羊角,簸山谷,动四极,则其一日千里,不为速矣。
江南庸鄙之士也,其材弱德薄,非巨舟之比也,而其志少似焉。
困于穷苦,阨于患难,耿耿古心,见摈流俗。
其于大舟之废阁,亦少类焉,妄尝比之,不知其语之汰也。
执事以文武才识,为时巨公,持一方之重。
风声所加,士大夫倾耳而听,注目而望,其力固可以拔南山而提六鳌矣。
窃有期于门下,非一日之积;
今乃辱垂手而挈之,实有凌江湖、超四溟之势,其蒙德于左右,可计量哉!
至于进退,命也;
用舍,时也,则亦顺风俟之而已。
辄叙其略,以献于左右焉。
青州到任谢表 北宋 · 崔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九、《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上
领郡遐方,靡闻治效;
分符善地,复自恩除。
揣分难安,抚襟甚愧。
中谢。)伏念臣低徊末路,黾勉众流,欲扶先阀于既衰,誓毕微躬而自效。
宿舂重趼,仅废半生;
陆驾川浮,几环万里。
然连翩弱质,朴𣙙下材,志虑冥顽而动辄迷方,学术迂疏则终然昧道。
虽负移山之志,迄无横草之功。
止缘幸遇于熙辰,遂获猥沾于仕版。
宜从简汰,以警孱庸。
戴德自天,滥官有土。
过乡上冢,纡组绶以誇荣;
退食娱亲,戏䌽衣而甚宠。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需云敷荫,萧露布仁。
肆绍续于丕图,赫阐扬于前烈。
恢两仪之度,无不生成;
眷一介之微,皆归器使。
故如臣之苟贱,亦未斥于旷閒。
付以诏条,寄之民社。
臣谨当挂鱼励操,置水清心,祗慎国章,详求民瘼。
蒲鞭不犯,敢追配于前踪;
襦裤兴谣,期复见于今日。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下)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九、《嵩山文集》卷一、《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何为复民之职?
臣窃以谓有君臣则有官府,有官府则有府吏胥役,有府吏胥徒则差役于民,百王不易之典,未有知其始者。
譬如耕问奴,织问婢,职当然也。
国家差役之法行之久而弊,乃初变免役法,以救其弊,实大惠也。
然其弊则去矣,利亦未兴,而又有弊焉者,正今日之急务也。
盖作免役法将三十年矣,曾无一定之论,而耳目变改,朝夕纷纷,何劳而难功耶!
如其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不如是也,譬之人有疡手足者,或曰我能药之砭之而愈,是谓良医。
或曰我能截其手足而无患,恶在其为智耶?
夫去差役之弊则诚善矣,立差役之法而改为之,则未知其说也。
是二者事体虽大,节虽多,要可以一言而定。
差役之法为民,免役之法为利;
差役之法若劳民而实逸之,免役之法若利民而实病之,不可不察也。
何则?
国家之有仓场库务,非以自利,所以利斯民,而民以之相生养者也。
官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衙前以处之,民之斗讼侵枉不能自直者,来赴愬于官。
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吏,以听上之指踪而左右之。
其就田野之民,黍稷禾麦之利病,钱镈镃基之好恶,官不能尽治,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户长以主张之。
不幸盗贼为民之害,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弓手以警捕之。
其他各以是为率,顾不曰为民乎?
免役之法则不然,以民岁所输之钱十用其八,而雇募游手之有心力者以为衙前,委以不赀之府库,姑因衙前而得利也。
雇募游手之有闲书算者以为吏人,责以不容奸伪之簿书,姑因吏人而得利也。
并团省管以为保,雇募保正以代耆长,而地里之远,所责之不一,则有所不恤,姑因保正而得利也。
今盗贼既多于昔时,雇募游手之强悍者以为弓手,而使之必得盗贼,姑因弓手而得利也。
其他各以是为利,顾不曰为利乎?
差役之法使民躬役于官,若劳矣。
而为衙前者自以应门户,保产业,少常学以待役,一日役之,不敢渔猎于府库。
为吏人者,少时之学尤力,甚且知自爱惜,而不敢巧记于簿书
耆长者少知其俗,长任其责,不杂以他乡而任之专,不杂以教阅而事之又专,不敢抢攘于乡管。
为弓手者,视乡党邻里之害而疾之,不惜身于盗贼,而勤察非常,固不敢借贼而资盗。
凡其役满而归息于田里,优游无所复输,顾不曰若劳民而逸之乎?
免役之法则不然,既皆任游手不土著之辈,而衙前以府库为市,吏人以簿书狱讼为市。
保正之于其保,初以能新法射而得之,其于巡稼穑之大利,平争讼之细事,非所习。
弓手之视盗贼,可则前,不可则身自亡去。
凡其役无时,幸其奸赃不败露,则终身尸其禄,若城狐社鼠然,顾不曰若利民而实病之乎?
若差役之法行,使民既有职而又有大利者五焉,则非俗吏之所知也。
何者?
大以赀豪于乡里者,方且趑趄颉颃,仆役其乡人之父兄,而使之躬为仆役之事,阴消其奸逼之心,其利一也。
今之以赀自强者,田宅拟公卿,仆隶如官府,纵舍自若,未之有比也。
彼既役于官,而因之识礼度之所设,睹刑戮之所加,善者劝而恶者畏,其利二也。
今之民远于上,不闲教化,未之有比也。
昔人欲谓济世务犹同舟涉海,一事不劳则俱受其败。
彼其役于官者,有父母妻子之怀,桑梓坟墓之累,仓卒之间,其视利病,贱与贵同忧,下与上同力,必以死守,其利三也。
今之州县,稍有一事,横决待期,左右环视,无一人可以腹心委者。
民之视其长吏,若胡越然,未之有比也。
常平之法行,而兼并之家置田无限,小民日以困匮。
若其视田产而出力役,则虽不限田而细民免兼并之厄,其利四也。
今之兼并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
所谓游手之民者,古也禁而远之,今也禄而亲之,使民去本,荡然无及。
若差役而尚土著,则虽不设土著之法,而游手自将复业,其利五也。
今之游手,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
贾谊谓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
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箱箧,而不知大体。
魏郑公谓俗吏既无远虑,不达大体,唯奉三尺律以绳四海之人。
臣愿陛下不恤俗吏之言,自圣衷诏有司,度当今之宜,依熙宁元年之前行差役法,而严衙前散从官陪备之禁,实天下幸甚。
夫天下之民既有常职,而三路保甲教阅亦可罢去。
盖三路之民,力役视他路固已重矣,何可仍之此役哉?
其使斯民舍南亩之耒耜而尚西戎之弓矢,鄙袯襫之衣而服兵戎不逞之服,厌菽豆之饱而甘市井之腴,又非所以厚斯民也。
或曰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古之制也,其可已乎?
臣不知今之讲武,其古之讲武乎?
今可废郡县而封建,弃杖笞而劓刖,悉仿古乎?
教阅之书,祖宗之所著令,则今可举而行之也,臣敢以为献。
或曰,是可以去兵,而合兵民为一,古之制也。
臣又知此亦疏矣。
臣窃闻太祖既得天下,使赵普二三大臣陈当今之大事,可以为百代利者。
等屡为言,太祖俾更思其上者,等毕思虑无以言,乃请于太祖
太祖为言,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
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
不幸乐岁而变,则有叛兵而无叛民。
等顿首曰:「此圣略,非臣下所能及」。
行之至今百四十有一年矣,天下有泰山之安,而无一日飞尘之警,何劳措意于其间邪?
乃者王安石晚年自知其法之弊,为逃责饰非之辞曰:「免役、保甲、市易,三者有大利害焉。
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
呜呼,利害之相轧如此,何其危哉!
真畏途险辙也邪?
孰为利不百不变业邪?
孰谓帝王之道出于万全邪?
孰谓王道易易,天下可运于掌邪?
成汤之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悚,则法之所施,得其人利固博,非其人而利亦存;
缓之则缓得其利,急之则亦急得其利,是谓大中至正无弊之道者,乃可举而措之天下也。
且作法于厚,其弊犹凉;
作法于凉,弊将奈何!
臣恐其初,利害之杂,则卒莫能纯于利也。
盖利不胜害亦久矣,奚独此为不然邪?
祖宗之法百年乂安,天下本无事,何苦试此危道也哉?
譬如有人言我药能起疾,一剂而愈,不然一剂而毙,谁敢试之哉?
樊哙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岂不壮哉!
季布面谩可斩。
魏延诸葛亮假精兵五千,负粮五千,从褒斜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
斜谷来,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又岂不审且壮哉!
谓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抑不用。
孰谓经营天下百世之大法,反危于季布诸葛亮之用兵哉?
唐太宗言,李绩用兵每大胜,江夏王道恭不能大胜,亦未常大败,薛万彻之兵也。
唯陛下幸察。
何谓不用兵?
臣闻平乱祸、创业之君,不可不勤于用兵;
继世守成之君,方且敬德以奉宗庙,急贤以崇礼乐,勤政以厚风俗,孜孜唯日不足,何暇兵之议也?
于斯之时,万邦咸乂,四夷屈服,罔有内外小大,无不臣妾,又不必兵之议也。
不幸而夷狄无知来内侮,古今异势,或文德之不来,而以我之顺攻彼之逆,兵不接刃,而彼自授首矣。
又不幸而盗贼窃发,则缚豚搏犬,一夫是力,皆无劳于兵也。
夫继世守成之君,尚德不尚兵,亦已明矣。
臣请以唐为之言。
明皇沈蛊衽席,自销其前志,禄山乘昏一举而覆两京,当是之时,天下之兵争先甲胄,不谓不众;
其将则郭子仪李光弼高仙芝哥舒翰,不谓不武;
其守成则张巡许远颜杲卿,不谓不忠。
成皋不为之固,潼关不为之险,河北不为之守者,非用兵之罪也。
河北自是世为唐患,而馀风被于齐鲁梁蔡,皆效尤而为邦盗,乍臣乍叛,朝廷姑息之不暇殆将百年。
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灵威,不假天宝之兵,不用天宝之将,不劳天宝之守臣,不出一矢,而申之以文命,谕之以顺逆,即位之四年,崔嘏来归我,邢州王钊来我归,洺州安王来归,磁州郭谊杀刘积而泽潞平。
天下方镇一日耸然易虑,奔走朝贡,回鹘于是乎破胆请和者,非用兵之功也。
明皇之亡非用兵之罪,而武宗之兴非用兵之功,则兵也者以之继世守成,果何有哉?
虽然,武宗固武矣,又得李德裕以为之相,宜其功烈巍巍如此,而求其所以致此势顺而力易者,实本于高祖太宗德泽之旧,而朝廷之素尊也。
德裕每谕河北三镇使者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
概可见也,臣故曰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威灵云,不然恐亦未易致此也。
是继世守成之君,易于为德而屏兵,不必兵之用也又如此。
然其所以为用兵之说者何自而发哉?
臣知其人也。
盖大臣持禄固位之术,莫如劝人主用兵,功若成则谋臣赏第一,他人莫敢先其宠;
功若不成,则上方以边事责之,他人不敢继其后。
身死于庙堂可也。
姚崇明皇不幸边功,而相明皇四年罢;
宋璟明皇兵甲不渎,军不轻进,而相明皇五年罢,再相亦五年罢;
至于李林甫明皇封藩将,而在相位十有九年以卒矣。
又彼行险徼幸之小人,欲身富贵而无以为资,乃为国生事,献开边之谋,其人本囚虏之材也。
事若成,则富贵,得其所欲;
事若不成,而诛窜擒馘,亦其所分。
是在彼得丧实无所系,而生民之膏血,朝廷之威福,彼漠然不知恤也。
由是边埸之臣阿庙堂之好,庙堂之臣侈人君之欲,誇大张皇,隐亡讳败,至于日贺其得而不知其亡,日赏其胜而不知其败,可不惜哉!
如前日将官魏钊死焉,初无一人声之者,至之妻泣诉存亡于待漏院,大臣乃言:「既是多日不知消息,必是阵亡」。
不知此为何等语也!
将官之亡尚不以闻,则卒伍之没者可胜叹哉!
今夫人孰肯斗狗彘?
金玉孰肯易瓦砾?
奈何以中国之尊而较夷狄之胜负,弃金帛粟米之巨万而争不毛之尺寸哉?
其胜犹不足道,而况于败乎?
其得犹不足道,而况于亡乎?
诚胜且得矣,边境愈远而屯戍愈多,馈运愈劳,中国愈困,恐非朝廷之福也。
或曰祖宗之土宇未复,奈何?
臣以谓灵武者,太宗之所弃也。
代州之地,延袤千里者,神宗之所弃也。
当时岂卒然无说哉?
姑待其归顺,抚柔之可也。
且边埸之地,适彼适此,亦其常事,何必深雠而血战以争之邪?
设如一日尽得幽蓟、灵武之故地,不过添数十亭鄣,列七八郡县,增职方之一二图籍耳,其于九鼎之轻重,百姓之利病,了无所预也。
且夷狄自有盛衰,未必与中国盛衰相当,果于中国何所重轻哉?
匈奴常围汉高祖平城,其后数为汉患,而至哀帝时乃上书愿朝。
吐蕃以二十万众寇松州唐太宗患之,卒妻以宗女,其后尽盗河湟,薄王畿而室,宣宗时自以三州七关归有司。
议者其以哀帝宣宗盛于高祖太宗时邪?
彼幽蓟之役在晋开运时,殆今且二百年矣。
数十年之前,犹闻彼左衽之民嚬蹙思汉,边人多能道,其语可伤也。
殆今寂无所闻焉者,其久而忘异乡之悲。
其闻中国赋歛之重,征战之苦,而不知慕邪?
虏主今年八十馀矣,每对使者语及仁宗,必重叹息,为仁宗作忌,则祖宗之德怀于夷狄者,不能忘也。
陛下崇德以绥之,何事于兵乎?
关中兵不解甲,今又七八年矣,饥馑相仍,米斗千钱不可得。
古人所叹父战于前,子斗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万里之外者,不意今日复见之也。
唯陛下仁慈天授,念苍生介胄之苦,早下罢兵之诏,实天下幸甚。
何谓士得自致于学?
臣窃以谓欲善教者,宜莫如法孔子
孔子之使群弟子「盍各言尔志」,不必其志之一也。
闵子之訚訚,子路之行行,冉有、子贡之侃侃,夫子皆乐之,岂好侃侃而恶行行哉?
譬如大匠之诲人,欲圆授之规,欲方授之矩,其所以为方圆之大小,则不必授。
大匠之朴断,又岂一斧斤之力哉?
汉兴,立五经博士,《易》有施、孟、梁、京氏四家,《书》有欧阳、大小夏侯氏三家,《诗》有申公辕固生、韩生三家,《礼》有戴德戴圣庆普三家,《春秋》有公羊、谷梁、左氏三家,未为不得人也。
董仲舒受《公羊春秋》,刘向受《谷梁春秋》,皆足以为汉之儒宗,显忠于汉庭也。
今则不然,义理必为一说,辞章必为一体,曰是为一道德。
不知道德之一,如其是多忌乎?
臣常谓今之学者《三经义》外无义理,扇对外无文章,老成者信之。
古人谓草野生专自许,不能博究,择从其善。
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言郑、服非,郑、服之外皆雠者矣。
正今日之患也。
其患臣得言其所自。
国家之初尚诗赋,而士各精于诗赋,如宋祁杨寘范镇,各擅体制,至于夷狄犹诵之。
自嘉祐以来尚论策,而士各力于论策,乃得苏轼曾巩辈,至今识者各仰之。
自更经义以来,授以成书,谓之《新经义》,唯善其说者乃中程上第,苟为参差出入于其间,即不中程式,虽善必黜之。
士方为禄学,无少长贤愚,靡然从之,唯恐不相胜。
虽有长才者不得聘,虽有知其牴牾非正者讳之不敢言,涂人耳目,窒人聪明,溺于傅会穿凿之论,固使人材阘茸,器识卑下,闻见单陋,不复可得前日瑰奇卓绝之士矣。
仍之援释、老诞谩之说以为高,挟申、韩刻覈之说以为理,又使斯士浮伪惨薄,不诚不忠厚,其患岂不大哉?
议者皆谓科场者,风俗之所系,公卿将相之涂。
今科场之坏如此,何所赖?
而公卿将相何所选乎?
古人谓王衍清言之害甚于,臣恐致今日之害者,其罪又甚于王衍也。
此陛下之所不可不省者也。
臣愚少常业于所谓《新经义》者,元丰中以出身入仕,非不知而妄作也。
所以中道而改路者,诚以其学求之古人之书、稽之老成之论而不合故也。
臣愚敢为陛下申其本。
夫《诗》、《书》皆本于竹简科斗古文,不幸出于秦灰烬之馀,汉儒固有残经之叹,而鱼鲁豕亥,至于今日,滋为残舛。
今之说者因陋就寡,曾不省察,不亦末乎?
其为义说,因益回舛,不可一二指也,而《书》之失为甚。
盖今《尚书》又出于唐明皇时学士卫包之所定者矣,《新经义》之说,如敢于殄戮,而刑足以服人心,股肱不喜而有刑以俟之,威不可讫,老不可敬,祸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类,诬经害教,固足以病学者矣。
讲筵之官,将以是说进于斧扆之前,无乃为圣聪之惑,而阴贻天下之祸乎?
臣前所谓唱此说者,其罪甚于王衍,又以此之故也。
伏惟陛下之聪明,略赐省览,则其书之邪正,无从而逃也。
虞翻疏奏郑康成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谓吴武烈「不可不正,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翻切耻之」。
夫以巍巍大宋,而无一虞翻乎?
臣顷为蔡州学官王安礼为臣言,神宗皇帝天度高远,常患《三经义》未副其意,宣谕异日当别刊修。
则今之承学之士,于《三经义》兢兢唯谨,不敢低昂一语者,未必当神宗之意也。
况《三经义》行之数年后,王安石乃自列其说之非是者,奏请刊去,不知古人设诸日月不刊之书,其如是乎?
如其岁岁改易不已,则学者无乃徒费年月乎?
若夫神宗患当时文章不足用,至于再三而思得人,则又中外之所著闻也。
如其所著《字说》者神宗留中不以列学官,近乃列在学官,使学者纷纷然异端。
其书古文大小篆之不伦,正俗之无别,从篆从隶,临时迁就,其私意破律乱常,果何等书也!
盖前日《三经》行而出之于经,皆弃大旨而事句语,有昔人年头月尾之弊,今又舍句语而争以字,不愈弊乎?
《字说》之列学官,甚非神宗意也。
其此不当置而置者,乃有不可罢而罢者。
春秋》,孔子笔削,以惧万世乱臣贼子者也。
有国者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
为人臣者,不知其人伦之大教也。
元祐之初,常列于学官矣,恐非所以尊经术也。
孟子欲言《周礼》,而患无其籍。
今之《周礼》,最出汉末,杂之以六国之制,多汉儒之所伦次者。
或谓六国阴谋之书则过也,大要歛财多货,黩祀烦民,冗猝可施于文而不可措于事者也。
犹以王制之所存,得列于学官,而《春秋》法王之制,反可黜乎?
臣愿陛下博延耆儒宿学,左右劝讲,复《春秋》之科,诏学士大夫不为专家之学,人得自竭其聪明,必有异人为圣时而出,以副明诏。
何谓广言路?
臣观商高宗帝赉良弼,而相说于傅岩版筑之间,可谓非常之举也。
说之高宗,有绝世非常之谋宜如何,说乃首为之言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真老夫常谈哉!
说之意,以为人君之德莫大于从谏;
从谏之言,当先天下之言而发也。
人君既从谏,则无所善之不从,无弊之不知,而他无所复患也。
说再为之言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
夫王人者,恭默无为之为尚,而何所事于多闻哉?
盖说所谓王人之多闻,异乎儒生博士之多闻也。
要在一堂之上,闻前古君臣治乱成败之言,闻忠臣直士犯颜逆耳不逊志之言,闻闾里细民愁苦叹息之言。
有言职者,固得以言,而小臣贱吏、工商庶人、奴隶女子之辈,皆得言而闻之也。
如是而事之不建,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高宗卒为商之盛王者,其本在是也。
虽然,何独高宗为然哉!
古之治隆之君亦然也。
唐太宗三日不闻谏,则切责侍臣矣,况乎好谏纳言者,自是宋家家法哉!
祖宗好谏纳言之实,载于图牒,布诸闻见者,不胜举也。
勉而崇之,又在陛下。
陛下甲子诏书方言开谠正之路,消壅蔽之风,天下之士于是欣然知陛下有意于祖宗之盛德也。
夫祖宗故事固不胜举,而其大德则至诚不厌者是也。
夫唯至诚不厌,是以不独好其言,而又好其人。
上尽其公,下恤其私,迹若与之有间,而心实爱之不异,终身信其人而不疑,卒至于大用其人而后已也。
仁宗唐介岭南,将行,遣中使赐介黄金,既又画像置之便殿。
潭州买珠子狱闻,而谓唐介必不买,介卒显于仁宗之朝是也。
由是士气大振,人人恨不能见上为之言,而朝廷之上日闻蹇谔之进矣。
比年以来乃幸而有一人言事,其一蹶则终身不复用,古人所谓荣华于顺旨,枯槁于逆违者是也。
是时大臣自谓当时有顺从而无谏争,小臣方且救过远罪而不暇,其敢言!
大臣或以同异相济者,谓之异议而黜之;
小臣或以下情上闻者,谓之犯上而诛戮放逐之。
其好同恶异,好誉恶谏,必人之顺从,至于立法以禁之,使必不得言。
或兴大役,或起大狱,或讲大事,或天文变见,人无愚智远近,必闻见而必言说者,乃下令曰言说某事者,出赏若干,其能来嘉谟嘉猷,而起幽隐之言乎?
且夫太平之人仁,仁则失之弱,弱则禁之易。
令行于一狂夫,而失天下忠良之心;
事滋于一日,而使后生者不复知有忠义之事。
士气沮丧,人人以言为讳,其视朝廷利病,如秦人之视越人之肥瘠然,真可惧哉!
呜呼,壅蔽之风如此,宜陛下下明诏,欲消去之也。
臣愿陛下验诸事体,大而宜必有言者,犹不闻言,则闾阎之愁苦,朝廷将何自而闻之乎?
如前日黜后,大事也,中外臣寮未有一人叩阍而献言者,何邪?
近如范仲淹,远如褚遂良长孙无忌,既不可得,如欲陈元达辈,又亦不可得邪?
孰谓国家声教如此久大,而乏人乃至此邪?
刘聪蕞尔伪国,而有臣如此者,岂偶然哉?
盖当是之时,有王彰之骨鲠切直,任顗之叩头流血,陈休之奋不顾身,刘士通之言不行而恚终,使元达之鸣有朋也。
刘士通既死,陈元达归而祝死曰:「吾不能言矣,安用此默默而生乎」?
已而元达果亦忿终,概可知也。
呜呼,言路之通塞,岂一夫独鸣之力哉?
臣愿陛下询诸廷之臣,其由谏诤而进者几人,其以面折庭诤称者几人,其博古今、达治体、善议论者几人,其骨鲠谅直,不反覆变改者又几人。
大臣之中其无纳交于妃嫔者乎?
其无缔构于阉宦者乎?
其无奸险挟私雠以害忠良者乎?
其无怀二以沮天下之大谋者乎?
今日之忠言闻与不闻,宜无足怪也。
陛下即位,首诏还邹浩,复置谏列,又增谏员,犹不自足,而下明诏于天下,开谠正路,臣将见天下之愿献言于朝者,如祖宗之盛也。
臣愚更愿陛下至诚不厌,赏谏争之臣,振忠义之气,除谤言之禁,复贤良方正之科,不独使谏官御史得进其忠,而布衣韦带之亦得竭丹诚以佐圣治也。
其复贤良方正之科奈何?
臣切以谓科目之设,能极天下之材,诱天下之忠,表著人君愿治之意者,惟贤良方正之科也。
盖朝廷待之尊,而大臣荐之重,天下之人责之深。
之自好,欲不负其名者,忍不以忠直之言,献之于吾君乎?
由是人君数得闻其过,大臣不惧其不称职,则耻其不能言,更相厉翼,匹夫匹妇得因之以申其情,实一举而众利随之也。
故朝廷得人,此涂最盛。
仁宗时富弼张方平相继而出,唯陛下幸察。
何谓贵多士?
臣切以西汉之时,之属相先后为相,而西汉之享国最隆盛。
盖汉相既如此其得人,则汉之百执事,其才可知也。
蜀汉之时,诸葛亮死而蒋琬相,蒋琬死而姜维相,姜维乃以蜀汉为墟矣。
蜀汉之相既如此其不肖,则蜀汉之乏人可知也。
使蜀汉世世得人,姑如辈,则垂亡之魏何有于全盛之蜀哉?
况其如者乎?
唐太宗明断,而宣宗亦明断;
太宗从谏如流,而宣宗亦从谏如流;
太宗节俭惠爱民物,而宣宗亦节俭惠爱民物。
当时切谓之小太宗,而治乱隆替如此其甚不同者,太宗朝多士,而房、杜、王、魏之属上下相与之诚心无贰;
宣宗之时无多之称,而白敏中、令狐陶之辈畏威防嫌之不暇,是其分也。
然则国之多士可不贵乎?
仰惟祖宗之时,相二人或三人,又有参知政事四三人,枢密宣徽使四五人,使相、节度使五六人,学士舍人七八人,内外两制数十人,馆职又数十人,如西京、河阳、郑、许、陈、蔡、襄、邓之类,节度使、使相旌旆相望,其盛哉!
如是尊朝廷,镇万邦,威四夷,长君子之道,真得多士之宁也。
大臣出镇多开御筵,或赐之御诗。
使相过,关有司供帐,中使问劳相继,下至刺史县令,有以优异之,于是乎卿大夫雍雍相贤,耻言人过,唯患不得以报国。
而大臣敢有其尊,小臣不惮其力,而忌疾之嫌、朋党之论、告讦之风、刑宪之设,未之闻也。
仁宗已患近岁大臣体轻,议者以当时两制不满五十人为陋,不知今日视仁宗时大臣又孰轻重,而两制又孰多少邪?
乃者要官剧职阙而不补者,动踰一二年,两府柄臣之阙犹四五年,无大臣判州府者几三十年,如青、郓之类,或以馆职领之,何为自弱乃如此邪?
意者大臣持禄固位,欲死于富贵,不肯与人同升于人主之前,谓己不敢分权攘柄,是忌嫉之嫌以致此也。
虽有贤才,众所许者,当路之人亦不敢没公议,而称之曰贤且才。
不幸身名一落朋党中,则言之曰:进某人,则某人之党进矣。
是天子之所忌者也,是又得罪于先帝者也,其可乎?
是朋党之论以致此也。
夫人之生各有气类,孰非朋党?
幸而一人身名不落朋党中,曰可用矣,而或指其阴过,摘其往行,上之人不为爱惜而赏其言者,是告讦之风以致此也。
国家之法日以益密,使人难避而易犯。
如一犯吏议,则数十年不得调,至有废终身者,是刑宪之设以致此也。
由是上之人欲用人而无可选,下之人欲进而道无由,一切以格律从事
应其格者上下无异论,不应格,虽旷官败事,曰其如格律何!
閤门祗候举有边功之人,州学教授使之就程试,尚书侍郎于行守试三等之外,又有权入一等,及第高科者为文章,能断狱歛财者为政事,朝廷安得而不乏材乎?
李林甫《野无遗贤颂》矣,当是之时,岂真无遗贤也哉?
于是数目之外,又有一大弊,是所以为众弊之源者,曰专用一相,臣敢为陛下言之。
盖国家既有宰相执政官之异数,则门下、中书侍郎左右丞虽皆为陛下之股肱,而势之相远甚不同也。
如二相,则其谋参,其势分,其善不居,其恶不可容,人主之聪明日开,而人材因之而,非一门也。
如一相,则其谋决而不参,其势专而不分,善则居之,而至于上亢下忽,恶则无自而暴,人主之聪明日壅,而人材必由一门出也。
其弊岂不大而为众弊之源乎?
夫自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而来,二相之制尚矣。
其后曰左右相左右仆射之类,名号虽不同,大要皆二相也。
或者妄以荀卿人君论一相为之言,不知荀卿所谓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者,正以其数之一乎?
如其不世之业资于一相者,古亦有之,则必有不世之人而后可也。
此又陛下之所宜加察者也。
或曰方今正官冗弊之矣,何必亡之多乎?
臣切以谓官冗之弊者,流外所入之不澄,边功所赏之不慎,法官资格之不次,内降所命之不已,阉官任子之不禁,使臣换文之不实,纷然蠹我器名,非谓要官名流之多也。
陛下即位之初,灼见侍从之阙员,诏举可入选者二十人,天下闻之,莫不为陛下喜也。
唐赵憬号称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宜补阙员以育人材。
沈既济良史也,亦曰广聪明以收淹滞。
以补其阙,陛下诚得之也,然久未闻用之,何邪?
慎不轻授欤?
人之不足授欤?
则臣愿陛下博于求贤而优用之,无累于四者之弊。
复贤良之科,盛儒馆之选,询祖宗用人者几涂,按神考官制所立之员几人,则天下之材不可胜用,而朝廷多士矣。
何谓无欲速,无好名高?
臣常观自古帝王用心既美,为政既善,治具毕张,其名足以配盛王而实有所不足,泽足以周宇内而义有所屈焉者,无他故也,欲达、好名二者累之也,又是古今之大弊,可为痛惜者也。
汉明帝时,讲礼明度,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乃察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内外悚慄,争为严切,孰敢谏者?
钟离意虽能言升平之世,难以急化,宜少宽假,幸不诛辱,而亦何补毫末哉?
欲速之累如此也。
后魏文帝屈然擅中国之统,礼乐风声蔚乎可观,而史臣称其刻意尚名,饬情干誉,自讲丧服何如孝理于民,亲问百年何如銮舆不动,设食于道何如水旱不愆,赐杖于家何如子孙侍侧,其又好名之累如此也。
唐文宗之急近功,隋炀帝之自许如,则乃无足惜者也。
彼愿治之君无欲速,则能逸天下,不独一身之优逸也;
无好名高,则能安天下,不独一身之无忧虞也。
何则?
无欲速之累,则诏令宽大,政事简易,崇尚平康,老成进而顽童远,忠厚行而浮躁息。
不得已而兵,则无速战;
不可寝而役,则无贪功。
田野无事,民人各得其业,不其逸天下乎?
无好名高之累,则奉先王之常宪,游天下之夷路。
狂生迂儒变常乱古之谋不得施,愚夫妖人庆云甘露之玩不为瑞,冒义忍诟之辈圣德颂不敢以前。
朝廷之上若无所施,而闾里之间实有所惠,不其安天下乎?
苟如不然,其累于欲速,规规自困,虽有日月为之缩肭,虽有衣裳为之颠倒,而智者不暇为谋,勇者不及陈力。
苟且诞谩之弊纷然以起,威之不足而刑之,刑之不足而殄戮之,使民将无所措手足矣。
其累于名高,惟恐其言之不大,而行之难则弗顾也;
惟恐其行之不勤,而涂之远则弗恤也。
事既可而又恐其能踰也,功既成又恐其能胜也。
宁受欺于阉官小人,而不欲见规于忠良辅弼。
过举失德非不知,而惮改为以遂非,恐下之议己,而机阱网罗无不设也。
呜呼,二者之累有至于此者,可不惜哉!
恭惟陛下富有春秋,建德于不可倾之地,玩言于无所弊之场,则不疾而速,欲避名而名且归之也。
真宗澶渊之役,诸将请因契丹既北之势,扼其归路,一掩手而使片马只轮之不及,真宗独不欲之也。
言者谓仁宗宜自行威断,仁宗曰:「朕在位久,于天下事诚谙之,若事事出自朕躬,或小过失,使言者不敢力争,或惮于改过,未之可也」。
呜呼,其累于斯二者乎?
此祖宗之盛德无可议,全功无所亏者也。
唯陛下严恭畏天,当灾变,下明诏,求直言,以辅成初政,实天下幸甚。
臣愚且贱,何足以奉明诏之万一,徒知可言之朝不易达,而忘其身之不能言,狂瞽不识忌讳,唯陛下赦其万死。
然天下大事,或有因一人之为变改者,自古已然。
三代肉刑,实缇萦去之也。
臣之所陈或有取于万一,而皆舆人已诵之言,斧扆已决之议,如鸡第二鸣,虽不足以起众,亦未为不知时也。
万一无取,不足以为涓埃之助,陛下幸赦而容之,然后之能言者为陛下言之,亦未为晚也。
汉文帝初即位,或言事者辄停舆与之语,是非皆称善,后乃卒得贾谊,岂曰无补之乎?
臣愚干冒天威,不识忌讳,不胜惶恐战慄待死之至。
说之昧死再拜。
〔面贴黄〕奏为应诏,实封言事
〔别贴黄〕臣愚所陈,皆当今之急务,天下之大利害,仰惟陛下明圣愿治,辄敢干冒上进,以奉明诏之万一。
〔别贴黄〕臣狂瞽献言,不识忌讳,徒知圣君临不讳之朝,尽言而忘私,伏望陛下特赐睿览,留中不付外。
漕使 其二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跨鳌集》卷二七
某皇恐再启上。
百嘉向荣,缅维台府虚靓和乐,饮酒登高,赋咏尽春台之乐。
理财称物,以平为常,列城十六,共戴德赐。
某今日祗服贱役,正阻称谢,跂望恩闳,不胜驰情。
某皇恐再启上。
谢再降官表 宋 · 刘安上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六、《刘给谏集》卷三
失职之愆,屡闻于聪听;
降官之罚,荐逮于微躬。
戚实自贻,咎惟谁执中谢。)
伏念臣器资至陋,风力不强,蚤误圣知,尝服在迩僚之末
出更郡寄,再临于淮甸之区。
不惟劳效之蔑闻,抑亦罪戾之多有。
眷言畿内,实宿重兵,廪给之资,转输是赖。
岂谓催科之甚拙,致滋常赋之乏供。
自速旷瘝,莫逃窜殛。
仰赖皇明之烛隐,止从宽典以议刑。
赐厚不赀,恩深难报,兹盖伏遇皇帝陛下,廓天地之量,推日月之明,念臣所部灾伤,力有不逮;
怜臣禀生艰蹇,理有可矜。
未寘严科,姑从轻比。
臣敢不铭肌戴德,刻骨省愆,知无不为,敢辞劳于事任;
死而后已,当永誓于捐糜。
吴尚书 其三 宋 · 许景衡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六、《横塘集》卷一七
寒门冷族,谁肯顾眄?
而兄弟贱陋,最矜恤,阖户戴德,不知所喻。
唯祈早膺柄用,使得与动植均被惠泽。
诚心颂愿,拳拳以之。
徽宗皇帝祭文(二 留守司1142年10月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八四、《石林居士建康集》卷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应期抚运,悼历数之有终;
绍业承休,仰威灵之如在。
神游不远,仗卫来还。
爰追在宥之初,实际承平之运。
典章文物,粲方册以具存;
华夏蛮夷,奠海隅而咸服。
岂期祸变,横起遐陬。
恒岳以北巡,既穷朔易;
函关而西度,宁间流沙。
俄成脱屣之游,莫极垂衣之化。
臣拘縻郡绂,阻造灵輴。
泣血书辞,固难名于大造;
铭心戴德,徒自结于孤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