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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淑人叶氏行状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一、《东塘集》卷二○
淳熙十二年十一月初四日敷文阁待制单夔之母夫人叶氏终于里居之正寝,寿八十有二。
其生也,有子贵盛而安荣,寿考受福为特厚;
其亡也,德在乡党,恩在姻族,吊哭相望为失声。
呜呼!
生荣死哀,夫人其有焉。
夫人讳妙慧,世为建人
曾大父某,潜德弗仕。
父某,少孤,游学,婿于吴门同郡浦城之杨氏,因家焉。
名声词章颉颃辈流间,郡博士选授直学职,然刻思古文,不就举子尺度,终不应举选。
夫人聪悟閒静,未五岁,女工已辄解。
直学俾偕兄弟课句读,日记数百言。
杨母谓直学曰:「读书非吾女所先者,当先妇道而辅以剪制缕结可也」。
夫人自是益不凡。
未笄,父母俱下世。
杨母之姊适建之魏氏,亦寓吴门,爱重夫人,俾往来其家,抚育甚至。
又率群叶为择所宜归者,而归朝散郎通判舒州、赠通奉大夫莘,仁和人吏部郎中单炜之子也。
其归通奉也,吏部与令人皆无恙,家甚窭。
令人专意内典,家事支吾弗皇给,夫人曰:「吾奉箕帚,治丝枲,其家伏腊之须,旨甘之奉,所当用力者」。
密以嫁时簪珥鞶帨鬻以为助,又自攻苦茹淡,专力区处。
舅姑喜曰:「是真吾家妇也」。
悉诿以家事。
夫人营治勤剧,严中而顺外,日费细大,岁储饶乏,白舅姑以节目,而躬行其靡密焉,单氏门户遂立。
吏部尚义好施,异时迫于弗赡,曾不能快意。
夫人佐馂之馀,毫撙出,内不妄用一钱,思以慰吏部美意。
于是割衣食以赒贫不足者,治药剂以施疾病之困乏者,捐资遣以相助婚姻之失时者。
吏部一言,夫人承志唯亟,内外亲无疏昵皆家归之。
晨昏定省,通奉与夫人日有常度仪法,翼翼可观。
吏部耽嗜于学,虽官居立朝,率夜漏踰十刻。
夫人约通奉拱立閤外,吏部归寝舍,竟礼乃敢退。
其妇道诚至如此。
舅姑之丧,通奉哀毁致疾。
夫人既追慕不少损,又经纪襄事,一无歉于礼者。
通奉详雅和缓,文而能官,恬于仕进,遂老州县,为令为倅,皆有清白惠爱声,夫人内言居多焉。
通奉卒,夫人年仅踰三十,居丧守志,竟不萌世念。
三子六女,独二子一女有家室,馀皆茕茕其哀,盖今贰卿方龆龀也。
见者伤心,谓夫人不自足而饱孤幼,是良难者。
夫人曰:「事长抚幼,其理一也。
曩时公姑在堂,虽门户已立,而家事弗济,吾犹以勤俭辑。
今吾嫠处,儿女且累累,日亦何所凭藉哉?
惟有勤与俭尔」。
则尽绝人事,闭门深居,内外言不出入。
有田二百亩,薄入俭出,锱铢较计,薪水之外,一介不以取予。
如是十馀年,女熟于训而工于艺,各择其可终身托者。
其后登兰省分符竹员郎别乘,济济蝉联,各得其所归也。
贰卿稚岁无父,蚤侍孀母,已嶷嶷见头角。
甫能言,尝曰:「吾独失父,不力学自立,不名为人」。
五岁读书,历历如迎刃,夫人悲喜曰:「是儿父所钟爱,今可教也」。
乃访师之良者,买书史,辟庐舍,昼则躬烹饭,夜则供灯火,俾贰卿从游焉,今金陵帅参钱公与贰卿相从最久而厚者。
年十七入铨闱高等,未几复占刑法科,遍历学官,鶱翔监省,妙年而守三辅,握兰以总饟屯,归贰民曹,为名法从,实夫人有子而善教之也。
夫人自孀居,亡他好嗜,独䌷绎佛书,辩析微旨,至忘餐食,每以爱人利物为念。
贰卿既上法科,廷评命已下,将就职,夫人戒曰:「是官非州县比,汝能信吾说即往,否则勿就」。
贰卿敬请其说,夫人曰:「今天子仁圣,爱及蝼蚁。
我闻廷评阅天下狱案,罪所轻重在笔端,『宁失不经,哀矜勿喜』,圣人格言,汝当守此」。
贰卿职廷中六年,自评而丞,丞而正,谳议讯鞫,一无有滥冤者,而缓死之议盖什九焉,夫人之训然也。
贰卿霅川七月,以治理效,诏奏事行在所
寻以尚书郎淮西饟事,诏趣行。
贰卿金陵,命其子迎侍板舆。
在湖日,郡循例致馈,夫人亲与审项目,不可者尽却。
郡治帐帏器皿,纤悉以归主吏,不一物偕行,前此未有也。
湖人今犹能言。
盖其循理敬法,严于授受之细亦如此。
贰卿总饟四年,三以王人归觐,夫人每诲之曰:「汝繇卑官,蒙主上特达之知,遭逢晋用,何能称塞?
惟是得望清光,日当以裕民力、宽州县、爱士卒者入告。
其曰剥下以媚上,瘠民以肥国,则汝大负朝廷,非我畴昔望汝者」。
用是贰卿造膝之言,每不敢戾其说。
贰卿贰民曹,再岁为真,宣勤于国,大农衍裕,上意益向用矣。
独夫人曰:「吾儿本何能而至于此?
才弗称禄,食浮于名,恐终不足负荷」。
贰卿亦欲用力四方,思以休其进退,夫人日促抗奏。
贰卿即请对上章,诵母子间惧弗胜荣之意,诏可其请,以西清次对知平江府
平江,夫人昔时寓居地,亲朋姻族尚不乏。
贰卿开藩,夫人即戒以毋得毫发私吾家,又饬所亲之贤,俾家谕其族,毋令扰吾子。
贰卿去郡,莫敢一人愿受私者。
贰卿平江奉祠归里门,夫人年已七十六,母子欢欣怡愉,杜门燕乐,相以宠禄满盈为戒。
贰卿居閒八年,得以娱说亲闱,舂容子职。
暇日相与翻经文,训童稚,间则会亲戚,接杯酒,融融泄泄,自适其适,而无一毫干其心。
贰卿之能守富贵,不危溢者,夫人有助焉耳。
年踰八十,起居饮食如彊年人。
朝夕家事,犹维持其大纲,而规法之严,维持之素,中外益自斩斩,人不敢以笃老易也。
偶得脾弱之疾,贰卿忧惴,衣不解带者踰月。
一日,夫人谕贰卿曰:「吾自三十即奉释氏教,祀佛镵经,饭门者,未易屈指计,岂直为观美哉?
诚欲今日受用耳。
吾常诵其书而解死生之说,今八十二年,不为不寿,吾于此无嫪恋意也。
汝等毋苦以药困我」。
贰卿泣下,复进药饵,即摇手止。
又戒家人:「勿哭泣,徒乱吾志」。
遂手结弥陀印,晏然而逝。
夫人以通奉恩封安人贰卿既贵,累封太淑人
男三人:导,从政郎无为军录事参军
普,朝奉郎通判扬州
夔,降授朝散大夫,充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女六人,适进士林某,故朝奉郎、前监行在左藏东库叶沆,朝奉郎、前权知濠州吴褒朝奉郎、新通判台州薛裴,故通直郎、前知明州奉化苏祁朝散郎、新权知彭州吴昭夫
孙男九人:端彦承议郎、监行在左藏东库;
端礼,端友文林郎、新奉国军节度推官
端章;
端仁,从政郎钦州安远县
端臣
端修
端士承事郎、新蕲州都大监辖仓库;
端已,承务郎
孙女三人,长适迪功郎、新临安府仁和县陈晦,次适赵某,次在室。
曾孙男二人,长诚夫,次
曾孙女一人,在幼。
子导、普,女适林、薛、苏者,孙端彦,皆先夫人出。
奉先娶李氏,今葬于仁和县大云乡凤口乐山之原。
将以今年四月二十三日祔葬焉。
呜呼!
夫人之德之行,形于家,事于亲,浃于姻族而达于州里。
其承夫义以顺,其教子爱以公,实而弗华,久而弗渝,其胚胎根履非有所矫拂也。
性禀泊如,薄于自奉,衣服华丽,饮食盛异,即唾去。
至于周人之急,切切如己戚休事。
其在窭乏时,虽解衣鬻珥不少靳;
既贵,则虽甚费而不肯已也。
讣传之日,哭者必恸,以为夫人之寿,固天所以福善人者,夫何憾?
今而后缓急之际,宁复有如吾夫人耶!
夫人之兄罹西兵之乱,身没王事,夫人捐费举策,委折以请于朝,卒得一官以禄其弟,叶宗益多之。
二子导、普皆李氏出,宦游既弗显,又跅弛无生理,不幸早亡。
诸孙未仕者,多疾疢不能立,以故二子之室无留金。
夫人抚存爱养,恩惠备至,非一岁月。
贰卿今奉夫人遗意,尽挈伯仲氏家长幼,阖屋而居,缕之给,贰卿皆尸焉。
人谓夫人慈爱,贰卿孝友,相成于善如此。
夫人蚤更忧患,心力为耗,晚年目视顿弱,百药弗少稔。
夫人曰:「吾生平善念如出家人,向佛道如行熟路,不应有此」。
日课《观音经》,诵大士号。
贰卿又亲书《金刚经》,锓木广施溢万帙。
一日,夫人梦有白衣老人以指爪掠画而去,自是视物寖明,吉人之报固如此。
某外祖母杨氏与夫人之母为女兄弟,某于夫人为表甥。
然夫人未笄,而外祖母抚存选婿,视如己女,以故夫人与先妣如同所出,而某视夫人如母焉,未可以表言也。
某在诸甥间,独夫人教爱厚甚,则又如己之子以待某也。
闻讣匍匐,哭丧奠酎,不觉哀尽。
贰卿扶杖缞墨,泣尽有请,愿疏夫人行实,但状其大者显者。
某不敢以浅颣辞,敬直书焉,以告勒铭之君子。
乞将高宗皇帝圣政宣付史馆嘉定二年十一月 南宋 · 章颖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七
臣等仰惟陛下天纵之圣冠于百王,日新之德光于四表。
自履大位,虽万几之繁,日亲听断,然犹逊志于学,祁寒盛暑,不废讲读。
固尝下明诏增讲员,训辞丁宁,务求多闻之益。
前乎此未有晚讲,自陛下始行之;
前乎此未有坐讲,自陛下始行之。
书之国史,为法来世。
每御殿帷,诹诸经以究治忽之原,访诸史以鉴得失之迹,因古验今,形于天语,辞简理到,臣下叹服。
至于法先王,由旧则,业业乎累圣之重规
向者进读《三朝宝训》既终,继以《两朝宝训》,其后终篇,有司以他书为请,诏读《高宗皇帝圣政》。
至于嘉泰三年之四月,凡六年,而后六十卷之书毕陈于冕旒之前。
仰惟高宗皇帝圣学高明,神武震耀,中天立极,再造王室,枢机阖辟之运与天地同其功,殆非常情之所能窥测。
三十六年之治,利泽施四方,仁风翔海表,天下固已颂而歌舞之。
而明明之庙谟,赳赳之雄断,料敌制胜之方,保大定功之略,大纲小纪,详法略则,规天条地之绩,声金振玉之妙,略见于此书。
陛下临政愿治,动循丕矩,对扬休烈,观省不忘,其与商宗之鉴成宪、周王之酌祖道,盖异世而同符。
臣等欲望圣慈宣付史馆
此为以下诸人合奏:朝议大夫权礼部尚书、兼侍读章颖朝散郎、试尚书吏部侍郎、兼侍读许奕朝议大夫、试尚书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兼侍读蔡幼学朝奉大夫侍御史、兼侍讲陈晦朝请大夫、行左司谏、兼侍讲刘矩承议郎右正言、兼侍讲黄中朝奉大夫起居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兼实录院检讨官、兼太子右谕德曾从龙承议郎起居舍人、兼权直学士院留元刚。《宋会要辑稿》崇儒七之二九。第三册第二三○三页
乞甄擢陈晦庆元四年三月 南宋 · 刘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七、《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二之二三(第五册第四四五九页)
伏睹承直郎主管户部架阁文字陈晦学问该通,议论平正,性资温醇而不事表襮,文辞典雅而不为奇怪。
绍熙庚戌,试博学宏词科,记问文采,迥出流辈,主司考校入等,即以合格,试卷缴申尚书省进呈。
不谓时相狃于私意,摘所试《周五射记》周「襄尺」字,以为犯濮安懿王讳,遂尼其事,未与推恩,元亦不曾报罢。
臣等窃考令甲,濮王之讳与庙讳及御名不同,上辟正字从言从襄,不讳嫌名。
今既单用「襄」字,初不从言,虽曰同音,即是嫌名,自不应避。
如哲宗旧讳从人从庸,秀安僖王讳从人从称,若止单用「庸」字、用「称」字,盖亦未尝避也。
况近来两举词科,皆不曾取人。
今既取中入等合格试卷,又指其微颣而终弃也,实为阙典。
伏望赐之甄擢,或寘之文字之职,必有可观。
陈晦宏词试卷昨来贡院已系考中合格,所有试卷内引用襄尺事,考官批凿甚明,亦已奏明,缘同试之人私意忌嫉,妄有陈诉,以濮邸讳为御讳,是致久未予决。
今来照得濮邸讳不当作御讳亦不避嫌名指挥,内只合书不成字,见得妄诉分晓。
清波杂志跋绍熙四年十一月 南宋 · 陈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清波杂志》卷末
所恶乎杂家者,为其害道也。
若周君此书,虽出于平居暇日随笔纪录之作,而感时怀旧,奖善黜恶,断断然有补风教,则奚恶于杂哉!
周君名族之胄,忠信笃实,悃愊无哗。
多识故老,闻见殚洽,言有从来,咸可依据。
是书也,其垂世传后何疑?
君之居于清波门也,晦之弟赅实同里巷,因得观其书,乃识其岁月而归之,盖绍熙癸丑十有一月九日也。
吴兴陈晦谨书。
显谟阁学士特赠光禄大夫倪公墓志铭端平三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五、《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二三、乾隆《浙江通志》卷四二
开禧二年秋了翁馆职论事忤韩侂胄,补外。
吴兴倪公召为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公上疏辞曰:「臣乃者尝为御史徐楠所劾,言而是,臣不当召;
臣而可用,不当留」。
廷论伟之。
于是申诏趣发,以九月入见,首言今宗祀孔迩,乞用皇祐故事,以光宗参侑,尽尊祖严父之礼。
次言修君德,求直言,用正人,行公道,明赏罚。
三言近岁士大夫寡廉鲜耻,列拜于势要之门,甚者匍匐门屏,穿窦而入,门生弟子施于执经受业者,今无往而不称,且加以恩府、恩使、恩父之目,谀文丰赂,又在所不论也。
上虽优容,而侂胄得之大怒。
其间所谓「恩父」者,乃指毛自知之于苏师旦也。
时谒侂胄者率鞠躬歛容,公视之亡如,且曰:「人言公有骑虎之势,非也,此李林甫杨国忠晚节耳。
若进退裕如,必以诸葛武侯、先忠献王为法」。
侂胄愕然,明日谓参知政事李壁曰:「子尝言倪正父之为人,今始至即立异」。
李曰:「配帝之议,谓前之礼官者不知及此,则亦以仆为不然矣」。
遂上疏争辩。
了翁时自馆职请外,谓李曰:「执政与从官争辩,未问理之曲直,从官必不胜,是执政逐之也」。
李三疏而止。
自知之父宪为监察御史,劾公罢,予与公偕至国门外,数款语,气劲而词直,心窃壮之。
金陵,与永嘉叶正则从容道前事,因谂叶曰:「颇闻倪公不见知于周益公,又忤赵丞相,今又大忤于韩。
且韩与周、赵诸贤人品不相侔也,今日之忤是,则前日之忤非」。
叶曰:「善哉,子之问也!
虽然,皆是也。
周公为相,公无所附丽,事赵公又不合,朱公入朝,士倾心归之,公见之如他日,人始谓其不然。
周公罢相,赵公执政,朱公说书崇政殿,公当制诏,称奖优厚,人已异之。
庆元元年五月,公自温陵召归,侂胄方排拫异己,意图节钺,以公非党,且尝与陈君举章茂献不咸,将使再掌内命,先遣弟仰胄从容伺公意,公赩然曰:『上初即位,当惟贤是用,以消朋党之祸,不当问其何学也』。
既而刘德秀又榜公,公正色叱之曰:『从赵公者皆一时之杰,吾犹不肯轻附,尚尔之从邪』!
侂胄知公意乡不回,乃以节度使制属傅伯寿,俟答诏既毕,然后公直学士院
至是人始知公之心,盖不苟于随者」。
予闻叶公之言,瞿然兴敬
明年十一月侂胄既殛,公复进用,以连拄史弥远不得久居中,出公知镇江府,改福州
治事踰月,见弥远右相制,叹曰:「昔董贤大司马,册文有『允执其中』一言,萧咸以为之文,长老见之,莫不心惧。
今制词所引『昆命元龟』,此舜禹揖逊语也,天下有如萧咸者,读之不大骇乎」!
乃上书请贴改麻制,上付词臣陈晦条具。
弥远惧,拟殿中侍御史,于是劾公轻侮朝廷,落职镌二秩罢。
予时以君命召,辞不行,闻公之风而窃高之。
人之称苏文忠者,谓其在熙、丰不容于熙、丰,在元祐不容于元祐,在绍圣见黜于绍圣。
呜呼,如吾倪公,其无愧于此矣!
圣人明《随》之义,如六二「系小子,失丈夫」,其象曰「弗兼与也」。
盖既附小人,必失君子,其是非至易决也。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可谓得所随矣,而圣人犹戒之曰「利居正」,则虽亲附君子,亦不可以苟随也。
此较之六二,其失已难知矣,若九五之「孚于嘉」,则所信者皆嘉善矣,而圣人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而先儒程子曰「随以得中为善」,乃知随小人者固不足论,而随君子者亦贵乎居正得中。
如倪公者,其真有得于《随》之三五乎!
端平三年,予召为春官,公之子祖常过予言曰:「我先公以□□□年□月□□日葬于某县□□乡□□山,今十有□年矣,而墓道之铭未立。
子也吾先公所畏也,敢以请于子」。
予与之道前事,祖常慨然曰:「蒋起居重珍尝状吾先公之行,亦犹是矣」。
明日再拜,以徵前诺,乃为约良贵之文而叙之曰:公讳思,正甫字也,湖州归安县人,湖今为安吉
曾祖豫。
祖湜,赠承事郎
(犯秀安僖正讳)承议郎,行太常寺主簿,后赠少师
从横浦先生张公九成游,举某年进士
少师第三子也,器质凝重,少师深爱之。
乾道二年进士第,授遂安军节度掌书记
丁少师忧,再调筠州军事判官,明谨据正,不为苟从。
庐陵冤狱,为刑狱使者辛弃疾所知,自后旁郡疑狱率从公决。
淳熙五年,中博学宏词科
七年,除国子正
八年闰月,迁太学博士
六月,丁王夫人忧。
服阕,再入太学,阅七月迁太常博士
寻召试馆职,除校书郎,兼魏惠宪王小学教授,进秘书郎
十三年秋大旱,公封事累数千言,主于罢苛歛,察冤狱,且请别诏中外士大夫皆得有言,避殿减膳,明示畏天之实,且请时召大臣讲论治道,拱默充位者斥之。
言台臣职事官以言补外,所宜昭示好言之实以释人心之疑。
逻者尝以仓库事上闻,虽颇得实,然百吏各有统察,监司台谏皆耳目也,焉用此辈为。
上皆是公言,立见施行。
初,孝宗锐意规恢,迎合者往往至大官,言多不验,久亦厌之,更用谨嘿之士。
公对延和殿,言往时虚诞,今者软美,胥失之。
上顾谓公曰:「卿奇才,论事详当可行」。
翌日,谕左相王淮曰:「倪思敷奏可嘉,朕欲擢为二史」。
宰相以未有阙对,乃超迁著作郎,公之自结主知始此。
十六年正月,上问丞相曰:「学士院阙人,谁可者」?
周文忠公进拟数人,公与其一,然意主陆游,上特以命公。
公以内制不可兼名表,因尽辞兼官。
内直召见,公言旌廉吏以律贪,广集议以审令。
光宗即位公言:「光尧揖逊,父子无间言,今陛下承迎,尤当过之」。
又请日引职事官轮对,如寿皇初政。
除权侍立修注官,直前言事,以虏雏新立为忧,且请增置谏员,又请召将帅访问,以知其才否,皆见纳用。
五月,迁将作少监,兼权直学士院
公言速进寿皇《圣政》,按为成规。
又言覃恩赏格之滥。
七月,除将作监,兼权中书舍人
公言皇太子府翊善宜用老儒,上以命黄裳
八月,论吴瑊不可为兵部,诏改知广德军
未几,上侍重华宫入辞,孝宗问上:「倪思今何官」?
上曰:「权中书舍人」。
孝宗曰:「犹为权邪」?
十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兼实录同修撰
时《会计录》成,凡锡赉皆三分减一,适重明节,特诏伶人依旧,公言不可。
吴琰知衢州,公又言之。
绍熙二年,兼侍讲
其春以大雪震电求言,公谓大臣苟且,给谏缄默,讲读官阙员,节钺遥刺轻滥,内廷好赐无节,燕饮亵溺,版曹州县迫急,商农愁叹,《会计录》条具镌减未十一,而群言未已,无名之赋久议而未蠲,疆埸之备不修,缓急必误事。
初,孝宗户部经费之馀财于三省置封桩库以待军用,至绍熙移用始频。
会有诏发缗十五万入内帑以备犒军,公谓实给他费,请毋发。
且曰往岁所入约四百六十四万缗,而所出之馀不及二万,非痛加撙节则封桩自此无储。
遂定议犒军岁以四十万缗为额,由是费用稍有节矣。
上尝语公边事,公曰:「若史院《乱华编》载海上之盟与北狩等事,陛下岂容不观」?
上命经筵取索。
韦璞以后侄孙为焕章阁待制,公引马季良孟忠厚故事及建炎诏书「后族勿任侍从」以争之,坐改观察使
谏臣论吴端不当除带御器械给事中缴孙珰观察使,上遣使谕给谏。
侍御史刘文节公光祖争之,上怒,左迁刘太府少卿,中外沸腾。
上谓外府之除乃以省闱拆号差讹,不因论事,公言迁除之命不在自劾之时,而在论事之日,终无以释天下之疑。
刘公请外,亦报罢。
祖宗旧法,凡遥郡至观察使乃落阶官,转正任防禦
谯熙载以潜邸旧恩,自遥郡观察使径除正任,中书舍人莫叔光三疏,不报。
熙载辞免,上令学士院降诏,公封还词头,卒如旧法。
左司谏邓驲以论潘景圭结近倖袁佐、李蔚宗,迁将作监,公力陈不可。
上批「匠监之长,乃是超擢」,公争之益力。
又言姜特立诸人恃恩干请,上为出特立浙东副总管
明年景圭湖州,卒缴罢之。
王士廉以皇后之姊之夫请佃平江府官田,以内小臣杨爱卿、袁佐宣谕漕臣公言:「此自陛下出批中宫邪,是乃斜封墨敕之渐」。
秘书监杨万里求去,以直龙图阁转运江东,公留行不报。
六月,除礼部侍郎
先是,黄贵妃薨,上忽忽不乐,乘舆过重华宫,已驾复辍。
冬至日晏,不视朝,中外莫敢谏。
公四疏开陈,会上召嘉王公言:「寿皇之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
上为动容。
宫闱颇与外事,公因进讲「姜氏会齐侯于泺」,极论家之不齐,至于阴阳易位,甚则离间父子,汉吕氏、唐武韦几至乱亡,不特一鲁庄公也。
胡晋臣尤袤夏执中卒,上不以为信,公因鲁僖公十六年大夫卒恳恳言之,且曰:「陛下大抵因疑致疾,疑愈深疾愈甚,遂使父子之间、中外之事有不能合理者」。
上竦然。
四年正月,兼权吏部侍郎
公以饮酒过度为谏,上喜曰:「卿能尽言如此」。
是时留丞相请罢政,待放于范村,久不获命。
廷臣谓上欲专相公邲,陈起居赞章司谏击之。
公于郡人,实未尝附丽,而陈疑之,谋于执政,命公为金国贺正使以间之。
明日待次重华宫,语与陈忤,公请纳敕,更选他使。
会报金虏郑王允蹈叛于河南,谋劫使者,公嫌于辞难,遂行。
因言:「陛下屡愆问安之期,中国犹知有疾也,脱虏酋以为问,臣将何辞」?
上悟曰:「旦夕便当过宫」。
公尝援仁宗故事,请书《孝经》四章与《无逸》并寘左右,至是章司谏劾公以虏事胁君,以《孝经》讥讪,不报。
公出关待命,上不得已畀以近郡,差知绍兴府主管浙东路安抚,令朝辞之任。
未行,六月孝宗升遐,宁考受内禅,改婺州,辞不行。
七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会求言,公条十二事:曰兢畏,曰敬天,曰法祖宗,曰奉先,曰安亲,曰正心,曰勤政,曰任外庭,曰亲君子,曰纳谏,曰节用,曰谨终。
起知泉州,未上。
庆元元年五月,召为吏部侍右侍郎
二年,同知贡举
监察御史姚愈侂胄风指,文致试闱事劾公,出知太平州
新学校,修社稷,坯城郭,缮器械,练卒伍,浚河渠,造桥梁,葺候馆,立养济院,百废具修,民不知役。
邦交之馈以掩骼埋胔,嫁贫女之失时者。
刘德秀劾公,嘉泰元年提举兴国宫。
俄差知泉州,以所治当涂者治之。
丞相始知公有政,以用公不尽为叹。
李澄德清朱钦则俱求荐于公,公不从,后以韩婿骤用,钦则监察御史,朱遂劾公罢郡。
侂胄久执国柄,稍弃前怨以收士望,于是彭子寿曾无逸复官,林和叔宫观徐子宜放自便,吕子约量移,公提举玉隆万寿宫,皆三年七月也。
四年,知建宁府,察官徐楠劾免公。
数月,进殿中,又言公纵己害民,再削一秩。
开禧二年,又奉兴国宫祠
其秋入春官,直禁林,仅十馀日复食兴国之禄,盖至是已五奉宫祠矣。
明年十一月侂胄诛,召为兵部尚书,兼侍读
入见便殿,请遵用故事,命东宫参决政事,以杜权臣之专,不时宣引宰执及别创直庐,令词臣候对,以备批旨,谕大臣以容受直言,饬朝列以砥厉名节。
嘉定元年,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同知贡举
三月给事中许奕使虏,公暂摄其事,内侍李枢、符李益徐考叔久窜得归,公执不行。
盖是时斥宦寺之党韩者,甘炳再图知省而惧不获,使其子宗茂首以四珰尝外庭,闻公之风而寝。
公又言辛弃疾迎合开边,请追削爵秩,夺从官恤典;
陈自强罪侔侂胄,不可异罚,乞用丁谓王黼故事远窜,簿录其家。
皇子薨,赠太师尚书令公言子为父师,名不正,宜改赠极品。
史弥远枢庭,将以兄弥宁为春坊,公持不可。
娄机代公为给事,卒予之。
公尝曰阳城脱不遇裴埏龄为相,终无以自白,故在琐闼一百六日,虽小事必言。
五月,进礼部尚书
许奕使还,中书议表贺,二府将以和戎迁秩,公曰:「澶渊之役,捷而班师,天子下诏罪己,中书密院待罪,今屈己盟戎,奚以贺为」?
乃止。
飞蝗蔽天,公言不可诿之用兵遗孽,宜修君德,惩权臣,弭盗贼,察奸贪,以求弭灾之实。
弥远以枢廷造命除从官,宰相钱公象祖数请去,公请勿偏委任,寻又言咨访宰执不可独召一人。
上曰:「前日赵彦逾亦如卿说」。
弥远衔之。
章良能将除御史中丞,公进《台谏论》三篇,上以付中书,章见之滋不悦。
七月,公请禁绝苞苴,又请察小人之交缔,遂力请外补。
上谕留再三,公曰:「侂胄以台谏为私人,今章良能未除中司前一日,亦以小舆见弥远矣。
侂胄盗权擅国,专行执奏,所称圣旨,类杂己意,今弥远亦独班奏事矣。
侂胄未败,犹望旧人,今旧人出矣,而拯救无术,臣恐宗社之不堪再坏也」。
越二日,除宝谟阁学士镇江府
未上,改福州
治事踰月,又以贴麻镌免。
二年,陈晦黜,复公元官,奉玉隆祠。
五年瑞庆节,虏乱不能遣使,公陈备边十事,谓虏亡则鞑靼之强我独当之。
执政不乐曰:「倪公尚云云,以阶太中大夫耳」。
未几,御史石宗万论公,降二官,永置閒散。
八年,复元奉祀
于是公年七十矣,连疏请老,不听。
十一年,除华文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
又请老,不听。
公尝言从臣自休致外,皆不可陈乞,故自玉隆祠满不复请,十年间亦未尝乞磨勘
至是吏部检举,转通议大夫
十二年宗祀明堂,进爵国伯,又请老,不听。
十三年十月,以病乞骸骨,不允。
再请未报,屏医却药,自志其墓,命诸孤丧事从简。
诏特转一官,进职四等,以通奉大夫显谟阁学士归安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致仕。
是月丙子卒,享年七十有四。
其孤上公所定遗奏,犹乞收爵禄赏罚之八柄,张礼义廉耻之四维,闻者感涕。
特赠光禄大夫
后诸子升朝,该累恩进少保
上亲政之明年,诏有司谥公文节
淑人沈氏,吏部尚书虚中之女,赠福国夫人,先十一年卒。
男六人:祖仁朝奉大夫、前通判南剑州
祖义,朝奉大夫、前充江南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祖礼宣教郎、知抚州金溪县事;
祖智承直郎、前监行在赡军激赏西酒库;
祖信,承议郎、新通判袁州
公薨后相继卒。
祖常,通直郎、监行在都进奏院
祖礼以后兄知建平县愿,祖智以后弟承务郎惠。
女子子二人,适宣教郎沈铎、免解进士周侗。
孙男四人:兴公承公,皆将仕郎,馀二人尚幼。
孙女壹人,许适将仕郎徐椿年
公少孤,事继母以孝闻。
仕五十年,官二品,而奉身清约如一日。
先世田宅以推诸兄弟,卜室城东之月河。
归自当涂,始辟小圃,以「逍遥」名亭,作屋三间,扁曰「齐斋」,左图右史,朝吟夕讽。
尝语诸子:「吾生平素慕乐天」。
乐天直道屡黜,而于牛、李之党终无所附,居数郡有实德在民,晚岁委命无求,与公出处相似。
乐天未七十已苦风痹,公晚而益强。
善乎良贵之言曰:「方柄臣初相,震赫中外,公独折其角而夺之气。
末流之弊,至于避柄臣名讳,以诏为诰,以照为證,以远为邈,登之朝廷文书,无所忌惮,纲常倒植,所不忍闻,而在廷莫敢言其非,至此而后知为曲突徙薪之功也」。
又曰:「国朝最重台谏,所以彻壅蔽而强主威也。
弥远把握言路,输款而后除,纳稿而后奏,目谕意嗾,剪伐忠良,浊乱海内者二十有六年。
观公《台谏论》之作,可谓知祸本矣」。
又曰:「淳熙之士不变于庆元党祸者鲜矣,再坏之开禧,三坏之嘉定,公刚方质直,不尚苟同。
以周、赵之贤犹不肯微受尔汝,则其奴视权孽固宜」。
呜呼!
予早闻叶公之言,今又获观良贵之状,公之纯忠表里、全节始终,烂乎简策,予无所措词矣。
所著《齐斋甲稿》二十卷、《乙稿》十五卷、《兼山小集》三十卷、《兼山四六集》十卷、《词科旧稿》五卷、《翰林前稿》二十卷、《后稿》二卷、《翰林奏章》一卷、《掖垣词章》二十卷、《缴论》四卷、《银台章奏》五卷、《南宫集》一卷、《奏议》二十六卷、《历官表奏》十卷《、承明集》四十卷、《丙寅录》一卷、《更化奏对录》一卷、《台谏论》二卷、《昆命元龟说》一卷、《北征录》七卷、《合宫严父书》五卷、《南征南辕诗》二卷、论著三十卷、《近体乐府》二卷《、些章》二卷、《易章》三十卷、《易说》二卷、《中庸集义》、《大学解、》辩颜子子思子、续曾子各一卷、《论语义證》二十卷、《孟子问答》十二卷、《老子原旨遗事》六卷、《刀笔集》十五卷、《家传》六卷、《经锄杂志》十卷、《马班异辞》三十五卷、《马史删改古书异辞》十二卷,藏于家。
铭曰:
士放于利,不有厥躬,视人作辍,随俗介通。
文节公,怀诚秉忠。
相维周、赵,且不苟同;
况于韩、史,尚肯尔从?
嶷立孤耸,如千丈
无依而立,无托而容。
虽隮台省,而不久中。
八为郡守,八领祠宫。
位既弗称,用亦罔终。
彼滥贵者,浮云飘风。
公之大节,吴嵩比崇。
史官博士,策名诔功。
我铭申之,勒荣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