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苗妓诗六首 其三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覃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三
跳花坡抱月场南(孟春,合男女于野以择偶,名曰「跳月」,即马郎房、麻栏、杆栏而合成一会,此苗俗大礼也。归化苗家恒以教场坝为月场,其南有峻岭,名跳花坡。),拉到春阳正十三(自正月初三至十三皆跳月之期,两男对跳,四五女联臂围之,满场凡数百围,男跳易乏,须互换也,笙声沸天,两相谐,则目成心许矣。十三日跳毕,男吹芦笙于前,女牵带从之,绕场三匝,相携入丛箐间,先为野合,名曰「拉阳」,然必有娠而后得嫁,否则越岁复游牝于牧矣。)。
解语略嫌音带鴂(父曰包,母曰咪,兄曰皮。谓华人曰条官、曰矇,亦曰瞎。一为序,二为瘦,三为大,四为布,五为目,六为逆,七为索,八为遮,九为梭,十为完。艮挫,朝饔也。艮林,再饭也。艮乔,夕餐也。鸡曰𡘧,鸭曰阿,马曰虐,犬曰磨,豕曰拜,牛曰批,亦曰商讹。凡此方言,与《黔书》《说铃》诸书所载略同,然有音无字,但以华字译之而已。),劝餐还怕蛊藏蚕(苗家造蛊,每于端午聚蜈、蟆、虺、蜴于一器而咒之。积久启视,留其一则为蛊,取其涎矢以毒人,奇病百出,即数年后、千里外无得免者。予尝夜宿苗寨,见空际如流星闪电,问之,则曰放蛊出饮也,长者为蛇蛊,圆者为虾蟆蛊,而以金蚕蛊为最毒。蓄蛊之家,洁净无点尘,投宿者恒以此为趋避,盖一寨中辄有两三家也。中其毒者,急服白蘘荷汁犹可解。蘘荷叶如甘蕉,根如姜芽,喜阴,木下生。潘岳《閒居赋》所谓「蘘荷依阴」是也。或曰刺猬能擒蛊,见陆云士《峒溪纤志》。)。
佯牵芦被情何昵(苗俗无卧具,恒掘地为炉,爇柴而拥以炙,虽隆冬亦裸相枕也。近岁间以芦絮为被,若木棉则仅有矣。),偷结瓜毬性亦憨(跳月时取绿巾结为小圆毬,视欢者掷之,名曰「瓜毬」,亦曰「绣笼」。)。
作戛恐防归路晚(蔡苗会亲属妇女,椎牛歌舞,名曰「作戛」。黑苗兼以赛神,名曰「吃牯脏」。红苗则间击铜鼓,名曰「调鼓」。),补笼药箭满林岚(诸苗恒用药弩,夜伏丛莽间猎鸟兽,杜诗「莫猺射雁鸣桑弓」是也。药必市诸狆家。狆家凡三种,一曰补笼,一曰青仲,一曰卡尤,皆五代楚王马殷自邕管迁来者也。治药之术甚秘,必得粤西所产毒母名齁者合入始灵。)。
其四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三
梅花瘴起火红边(黔瘴霜降而息,明春梅花开始发。予以腊月抵黔,阴霾如入云雾中,一月无四五日晴朗,误疑为瘴,久乃知为罩子,非瘴也。盖城市皆无瘴,惟阴僻之区,或数年一发,或数十年一发。初起丛灌间,熣烂作金光,下坠如丸,渐飘散若车轮,非虹非霞,五色满野,陆剑南《避暑漫抄》所谓「瘴母」也。其气香烈,触之者始如病疟,旋成黄疸,半载莫救矣。甚或数十百里人民鸡犬靡有孑遗。归化营凡辖十三支,而火红支地气最热,故瘴亦最酷。近年燔山木而髡之,得少衰,时或一发,击以火器,亦即惊散。),绘蜡春衣结束鲜(用蜡绘花于布而染之,既染,去蜡,则花纹如绣。)。
莫谓更苴干甚事(卢鹿苗自蜀汉济火从武侯征孟获有功,封罗甸国王,世长其土,最贵者为更苴,次则慕魁、勾魁、骂色,以至黑乍,凡九等,曰「九扯」。群苗有讼事涉官者,其长兼理之。),应教耐德见犹怜(耐德,正妻也。)。
调和蒟蒻三升酱(汉武帝因唐蒙言蒟酱而用兵西南夷。梁武帝啖之而美曰:「与肉何异?」予以为必异味也。抵黔后,遍访之不可得,久乃于苗寨见之,花如流藤,叶如荜拨,子如桑椹,沥其油,醯为酱,味亦辛香,而不甚可口。杨升庵《丹铅录》所考非谬矣。或取其叶裹槟榔食之,亦可辟瘴。呼之为蒌蒻,即蒌也。《蜀都赋》所谓蒟蒻,茱萸也。),屏绝芙蓉一枕烟(黔人呼罂粟花为芙蓉,故鸦片一名阿芙蓉。自清镇以西,山谷间弥望皆是,华种攒瓣如芍药,惟夷种单瓣,故结实尤大。薄暮劙其外皮,越宿浆溢如膏,收而熬之,即鸦片,不必配以他药也。凡妓馆中每以此烟媚客,而苗妓独否,盖其酋固能严禁也。)。
閒与歹鸡谈往事(歹鸡,犹华言并坐也。见许鹤沙《滇行纪程》。),伤心姻娅侍皇仙(嘉庆初,南笼妖妇王囊仙据洒洞,合七绺须以叛,自称「皇仙娘娘」。归化石头寨苗酋班搰金,令妻么香率男妇八百人往应之。后威勒侯勒保计擒囊仙,槛送京师,馀党皆骈戮焉。)。
其五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三
狐媚何堪掩袖时(苗女亦饶姿色,惜多狐臭,不可近,昵者每掩鼻就之。),淩波照影斗芳姿(余于蕉溪、潕溪间,每见苗女三五成群,栉沐于清流急湍之上,颇怪之。后阅《通志》,知其性喜照水,恒顾影以取媚也。归化在万山中,数百里无巨溪阔涧,故遇水益低徊不忍去云。)。
娇临猛已场边路(赶场曰「猛已」,亦曰「拜其」。余自盘州抵归化,历龙场、兔场、狗场、鸡场诸寨,初不解命名之义,及询之土人,始知逐日赶场,数百里间按十二辰为一周也。苗女麇集其地,固一秽墟云。),欢闹家亲殿里尸(亲死,刳木以敛,置诸崇厓峭壁间,不施蔽盖,旁立木主识其处,名曰「家亲殿」。初殡,集亲戚男妇笑歌跳舞,是为「闹尸」。明春闻杜鹃声,举家号哭,曰:「鸟犹岁至,亲不归矣。」)。
抱子始延巫设祀(女在室,蒸报旁通,淫奔无忌。即跳月后,许有家矣,亦必结好数人,名曰「野老」。聘夫就之,强相合而已。有子始告知聘夫,延师巫结花楼,祀圣母。圣母者,女娲氏也。亲族男妇歌饮三四日,名曰「作星」。自是有犯奸者,夫遂得以兵刃从事矣。),避寅先谢客窥篱(五月寅日,墐户伏处,夫妇异寝,亲族不相往来,有犯者谓必遭虎厄。)。
招摇禾落坊前过(苗俗近渐丕变,妇稚竟有以节孝称者。道光十二年,麟方伯庆采访得五人,请于朝以旌之。孝子二,曰喧噶,曰贾香。节妇三,曰扁招,曰禾落,及其子妇曰噶。),翠带红巾悔乱披(六月六日为换带之期,群女裸浴于溪涧中,人或薄而观之,赠以裙带,则尤喜。媸者或不得带归,而父母以为耻。野老亦以多为荣,私一男则髻上蒙红布一方,斜叠若巾,愈高而愈自得,有积至数十层者,同伴咸啧啧称羡云。)。
其六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三
海雪畸人梦一场,相逢莫是亸云娘(明季邝湛若号海雪畸人,为苗女执兵符者云亸娘记室,著有《赤雅》一编。舒铁云题赤雅诗有「亸云骠雪都无价,爱妾还能换马不」之句,倒用「云亸」二字,姑从之。)。
羞他送子烦瓜嫂(凡无子者,亲友于中秋夜饰艳妇抱瓜送于其门,称为「瓜大嫂」。此系黔俗也,苗妇间亦效之。),懒去迎神祀竹王(昔有女子浣于遁水,见三节大竹,剖视之,得一男,归养之,长而雄武,众立为夜郎侯。汉武元鼎六年,举国内附,后以事诛,群苗思之不置,请为立后,牂柯太守吴霸以闻,乃立其三子为侯,因相沿立竹王祠。至今群苗犹岁时奉祀弗衰云。)。
凿齿纵教随犵狫(犵狫种有五,曰花,曰红,曰剪头,曰猪豕,曰打牙。打牙尤剽悍,而女子颇纤好,将嫁,必折其二齿,否则恐妨夫家,殆所谓凿齿之民与?见田汝成《炎徼纪闻》。),埋香忍使殉鸳鸯(蔡苗,夫死,必以妇殉,妇所私挟众夺去乃免。故前人《黔苗竹枝词》有「几见鸳鸯能作冢」之句。)。
要留阿妹相思曲(苗曲有《妹相思》《妹同庚》诸名,率淫奔私昵之词。),水曲从伊唱几章(宋时牂柯蛮入贡,令作本国歌舞,一人吹匏笙如蚊蚋声,数十人宛转旋舞,以足顿地为节,名曰《水曲》,见《宋史》。)。
怀管兰滋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元白当年近接邻,墙头呼酒记频频。
双濠偃仰多佳士,四海飘零有故人。
燕葺旧巢栖愈稳,驴行远道策难驯。
浮踪一样离乡土,羡尔苕溪易访春。
吴通守膺荐入都兼运京铅将由蜀江东下余拟入滇后附伴同归藉览巴渝之胜先以诗订之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青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好奇踏遍万山青,剑外奇山惜未经。
敢假星程容我走,莫誇天险骇人听。
巴江千里流成字,巫峡双峰树若屏。
宦兴何如游兴好,乘风一路放归舲。
将发归化营留题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一片青毡万岭巅,愁吟欢醉忽经年。
诗多奇助终嫌俗,酒得枯机渐入禅。
啼雨林狨窥枕上,吹灯山鬼出窗前。
此中未觉羁游倦,远睇蛮烟又振鞭。
关将军索庙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庙在岭绝顶,岭从将军姓也。碑称将军为前将军少子,从武侯南征,有功及民,民德之,遂俎豆焉。余按前将军二子,长曰平,次曰兴。平及于临沮之难。兴弱冠为侍中,武侯甚爱之,征讨未尝不与。此则史册之可考者,并无所谓索也。乃前明谢肇浙谓将军曾为李恢先锋,诸葛元声又合将军与兴为一人,不知所据何书。然庙貌飒爽,祀事脩明,世奉为顺忠王,谅必有所以慑伏蛮髦者,故诗之。
年少从军汉相营,庲降都督此先声。
惜无信史垂华夏,却有神威继父兄。
被发野氓争设祭,征蛮突将倖留名。
南阳有后推瞻尚,谁建崇祠鼓吹迎。
铁索桥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吕梁中断孰钩连,卅六长縆贯翠烟。
野哭惨闻兵死鬼,旅行危度肉飞仙。
眼迷栏楯煇双阙,趾曳锒铛响半天。
却笑沈江何太陋,千寻漫欲截楼船。
入滇不得览昆明诸胜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指点嵩盟旧日台,白云空遣迓人来。
山围翡翠新屏列,路阻蜻蛉古县开。
病酒有方思醒石,咏花无句负唐梅。
游山可比游仙易,才近蓬莱又引回。
白水岩观瀑侍林师作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树杪虹霓捲百泉,上公行路为停鞭。
雷轰车吹山争响,雪溅旌麾日助妍。
渴望群思作霖雨,澄观臣久矢冰渊。
济人偏在风波后,愿托慈航下巨川。
侍林师行辕谈宴翌日赋诗呈谢即以告归 其一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吹角鸣笳按部来,淹旬幕府许追陪。
肤云喜复寰中布,鬓雪惊从寨上皑。
问到三吴堪堕泪,谈深五夜罢衔杯。
东征亲见虫沙劫,吐气何妨诉一回。
其二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万家神逐戍车驰,犹记金阊拜送时。
当代自然藏有史,完人毕竟索无疵。
徙薪谁复追前议,疗病终须问旧医。
留俟震惊西贼胆,范韩养望亦相宜。
其三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祗缘母在忆吴闉,难恋纶巾羽扇人。
此日宠光依节钺,归时众望慰朋亲。
度支中外争持策,互市东南孰算缗。
莫怪书生私愤切,暂离阶下复谁陈。
其四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江湖去听旧哀鸿,正在归帆一路中。
遍地短葵倾向日,经秋大树飒当风。
攻心南诏挥群将,援手中原待我公。
妄冀前驱临海甸,浓磨盾墨献雕虫。
桐梓舆中作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歌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篮舆成队渡牂柯,尺寸难求地不颇。
纤曳虾须穿确荦,路蟠虫篆上陂陀。
树无可用生何大,山纵能奇惜太多。
闻说前行临蜀栈,不知天险复如何。
舆行僻道快睹异境寄程丈庭鹭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佳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半壁琳腴润若揩,神斤鬼斧费安排。
林环硖角藏枯寺,洞走江心出对厓。
幻想欲移中土去,幽探惜少故人偕。
他时归乞荆关笔,写到穷荒此亦佳。
綦江晓发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古綦市前鸡乱鸣,披衣起蹋霜街行。
山沈残月淡如水,人逐晓云争出城。
待渡寒江楫初驾,呼餐野店灯犹明。
回鞭一路旧经处,满地露花含笑迎。
自珍州重返贵阳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删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流光荏苒马蹄閒,天末浮云去复还。
渐视他乡如故土,终嫌鬼国异人寰。
深相款接非无友,略可低徊祗有山。
莫道萍踪能久住,秋风准拟唱刀镮。
得家书悽然有作 清 · 贝青乔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四
慈帏色笑宛当前,一纸中含意万千。
翻作欢词来慰藉,愈知游迹误流连。
呕心有句儿徒苦,糊口无方弟可怜。
菽水全凭炊妇巧,岁饥何术灶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