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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诏北边事宜熙宁六年二月1073年2月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六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臣伏圣慈特差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干当内东门司裴昱赍赐手诏,以「朝廷通好北虏八十年,近岁以来生事弥甚
代北之地,素有定封,而辄开衅端妄来诉理
比敕官吏,同加按行,虽图籍甚明,而诡辞不伏
横使复至,意在必得,朕以祖宗盟好之重,固将优容
虏情无厌,势恐未已,万一不测何以待之
古人大政,必询故老
夙怀忠义,历相三朝,虽尔身在外乃心不在王室
其所待遇之要,禦备之方,密具以闻」。
晚年多病心力耗殚,日欲再乞残骸,保此颓暮
不意陛下北虏生事深思预防,计及孤愚,曲有询逮,敢不勉竭衰残,以塞圣问
臣窃以契丹中国抗者,盖一百七十馀年矣。
石晋割地,并有汉疆,外兼诸戎,益自骄大,在祖宗朝屡尝南牧,极事凶暴
是时岂不欲悉天下之力,必与虏角哉?
终以爱惜生灵屈就和好疆埸有所兴作,深以张皇引惹为戒以是七十年间,二边之民各安生业至于老死不知兵革战斗之事,至仁大惠不可加也。
臣观近年以来朝廷举事则似不以大敌为恤。
虏人素以久强之势,于我未尝少下一旦见形生疑,必谓我有图复燕南之意。
虽虏主孱而佞佛,岂无强梁宗属,与夫谋臣策士,引先发制人之说,造此衅端
故屡遣横使,以争理地界为名,观我应之之实如何耳。
所以致虏之疑者,臣试陈其大略高丽臣属契丹,于朝廷久绝朝贡,向浙路遣人招谕而来
高丽小邦岂能契丹之盛?
来与不来国家无所损益,而契丹知之,谓朝廷将以图我,此契丹之疑也。
秦州古渭之西,吐蕃部族散居山野不相君长耕牧自足未尝边鄙之患。
向闻强取其地,建熙河一路,杀其老少以数万计所费不赀
河州或云地属董毡,即契丹婿也,既恐辟地未已岂不往诉?
契丹闻之,当谓行将及我,此又契丹之疑也。
北边地近西山,势渐高仰,不可为塘泊之处。
向闻差官领兵,遍植榆,冀其成长,以制虏骑。
然兴于界首无不知者
庆历嫚书所谓创立堤防障塞要路」,无以异矣。
然此岂足恃以为固哉?
但使契丹之疑也。
河朔义勇民兵,置之岁久耳目已熟,将校甚整,教习亦精。
而忽创团保甲一道纷然
义勇旧人十去其七,或拨入保甲,或放而归农,得增数虚名,破可用之成法,此又徒使契丹之疑也。
虏人辨理疆界河朔沿边近里州郡一例差官检计修筑城垒开淘壕堑冀、北京役者尤众,敌楼战棚之类,悉加换葺,增置防城之具,率令备足逐处兵甲器械累次差官检视,排垛张盘,前后非一
诸处都作院颁降新样,广谋造作澶州等处创为战车,此皆众目所睹,谍者易窥
虏人未有动作,彼无秋毫之损,而我已费财殚力先自困弊,此又徒使契丹之疑也。
近复置立河北三十七将,各专军政州县不得关防
雄州地极边,亦设将屯兵
随军衣物有令兵士自办者,有令本营增置者,有令官造给付者,以至预籍上户车马骡驴准备随行,明作出征次第不可盖掩,此又深使契丹之疑也。
北虏素为敌国设施如此,则积疑生事不得不然,亦其善自为谋者也。
横使再至,初示偃蹇,以探朝廷
代北雄州素有定界,若优容而与之,恐虏情无厌浸淫不已,诚如圣诏所谕,固不可与。
或因其不许,虏遂持此以为己直,纵未大举势必渐扰诸边,卒隳盟好,盖有因缘而致此者
乃烦明诏访以待遇备禦之要,自顾老朽夙夜思之,其将何策,上助圣算?
臣闻事未及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
臣昔曾言散青苗钱便事,而言者辄肆厚诬,非陛下之明,几及大戮
自此新法之下,虽其间有未协人情者,实避嫌疑不敢更有论列
今亲被诏问,事系国家安危,言及而隐,是大不忠罪不容诛矣。
臣尝切计,始为陛下谋者,必曰自祖宗以来纪纲法度率多因循茍简,非变之不可也
治国之本,当先富彊之术,聚财积谷,寓兵于民,则可以鞭笞四夷,尽复唐之故疆然后制作礼乐,以文太平
故始散青苗钱使民出利,所得之利复以为本,但务多取,岁增本钱无有定数
又为免役之法,自上等以至下户,皆令次第出钱,募人应役
从来上户轮当衙前重难,故其间时有破败者。
今上一岁出钱不过三十馀缗,安然无事,而令下户素无役者岁岁出钱,此则损下户而益上户,虽百端补救,终无善法
役钱之内,每岁更宽剩钱,以备他用,此谓富国之术也。
农民送纳夏秋税赋一年两次纳不前者始有科校之刑。
今纳青苗役钱,已是加赋,有过限者,亦依二税法科校,则是一户一岁之中,常负六次科校,民不胜骇矣。
稍遇水旱,则逋负官钱流移失业,是已著见,孰敢言者
内外市易务,尽笼天下商旅之货,官自取利,主者得利为功,圭刀必取,小商细民,遂无所措手
加以新制日下更改无常州县官吏茫然不能详记,稍有违者,坐以徒刑,虽经赦降去官不得原免
监司督责,以刻为明,簿法之苛,过于告缗
故州县之间,官吏惴惴然,日茍一日,皆以得罪为幸。
农者,国之本也;
商者,能为国致财者也;
官吏者,助朝廷教化者也。
农者则怨于畎亩,商者则叹于道路官吏所在不安其职,恐陛下不能尽知也。
夫欲攘捍四夷,以兴太平,而先使邦本困摇,众心离怨振古以来,未闻能就此功者也。
此则陛下始谋者之大误也。
陛下聪明,知其所误,能改不吝圣人大德也。
又今好进之人,不顾国家利害,但谓边事将作,富贵可图,献策以干陛下者,必云虏势已衰,特外示骄慢耳。
陛下神圣文武,若择将臣,领大兵深入虏境,则幽蓟之地,一举可复。
此又未之思也。
河朔累岁灾伤民力大乏;
沿边、次边州郡,刍粮不充
新选将官,例皆粗勇;
保甲新点,未经训练
若驱重兵顿于坚城之下,粮道不给虏人四向来援,腹背受敌,欲退不可,其将奈何
太宗时曹彬米信名德宿将,犹以致岐沟之败也。
臣愚今为陛下计,谓宜遣使往报,优致礼币开示大信,达以至诚,具言朝廷向来兴作,乃修备之常,与北朝通好之久,自古所无,岂有他意
恐为谍者所误耳。
疆土素定,当如旧界,请命边吏退近者侵占之地,不可持此造端,欲隳祖宗累世之好,永笃信约,两绝嫌疑
陛下契丹所疑之事,如将官之类,因而罢去,以释虏疑。
万一听伏,则可迁延岁月陛下养民爱力选贤任能疏远奸谀进用忠鲠,使天下悦服边备日修塞下有馀,帑中有羡财,俟虏果有衰乱之形,然后一振威武恢复旧疆,快忠义不平之心,雪祖宗累朝之愤,陛下功德赫然如日照耀无穷矣。
如其不伏,决欲背约,则河北诸州深沟高垒足以自守
虏人果来入寇所在之兵可以伺便驱逐大将持重,以全取胜
自此彼来我往,一胜一负兵家之常,不可前料,即未知何时复遂休息也。
至于清野之法,则难尽行,仓卒之际,不可一境之民,比户牛马糇粮尽入城郭
盖至时或有往保山塞者,或有挈家渡河者,或有留人看守庄舍者,或有就近入居城郭者。
当使人得自便,方保安全,固不可按图先定,必令城郭而居,虽有严令,必不从也。
祖宗朝,屡经北虏之扰,乡民避寇,率亦如此,愿朝廷不须一一处置
历事三朝十年辅相,宦已极品归荣故乡万事无不足者。
年将七十,宿疹在身,每思告老而去,庶全始终
此缘圣问之及,因敢一贡荩言,非嫉善也,非求进也,用是只以自信
今天下之人,渐不敢直言为献,臣实不忍负累朝眷遇之恩,犹觊愚瞽一悟圣心,为社稷之盛福。
陛下加察,赐以不疑,非独老臣幸甚天下幸甚(《韩魏公集》卷一九。又见《韩魏王家传》卷一○,《邵氏闻见录》卷四,《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二,《皇朝文鉴》卷四四,《东都事略》卷一二三,《太平治迹统类》卷一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七,《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一,《宋史》卷三一二《韩琦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七,《右编》卷二六,《宋元通鉴》卷三五,《经济类编》卷七○,《续资治通鉴》卷七○。)
创:原无,据《邵氏闻见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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