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胡先生书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五、《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二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觏再拜先生胡君足下:康定初,钱塘相别。后二年,自京师归,中道曾寓书。今又四年,虽不有教诲,而衣冠往来,每知动静。俗衰礼坏,用力者鲜,先生发愤叫呼,手提古道,以陂障末流,使东南之士,有所模法,其功用何如哉!觏于先生,齿卑德薄,然其所留心,何尝不在天下国家?故闻先生之风,欢虞咏舞,唯恐其举之不高,驰之不疾也。茍有闻见,敢不尽愚于左右?伏念曩者为会,以羁旅迫促,听言观行,什不一二,慕贤之心,且醉饱矣,至于纸笔之间,所以剀今而垂后者,尚未得请。近到弋阳,乃有以先生所著文为惠者,喜而读,读而疑。谓先生之辞,或者年少时作,漂流人间而不可追者乎?不然,幸察其区区。窃观《原礼篇》曰:「民之于礼也,如兽之于囿也,禽之于绁也,鱼之于沼也,岂其所乐哉?勉强而制尔。民之于侈纵奔放也,如兽之于山薮也,禽之于飞翔也,鱼之于江湖也,岂有所使哉?情之自然尔」。云云。觏不敏,大惧此说之行,则先王之道不得复用,天下之人将以圣君贤师为雠敌,宁肯俛首而从之哉?民之于礼,既非所乐,则勉强而制者,何欤?君与师之教也。去自然之情而就勉强,人之所难也。而君欲以为功,师欲以为名,命之曰雠敌,不妄也。且制作之意,本不如此,唯礼为能顺人情,岂尝勉强之哉?人之生也,莫不爱其亲,然后为父子之礼;莫不畏其长,然后为兄弟之礼;少则欲色,长则谋嗣,然后为夫妇之礼,争则思决,患则待救,然后为君臣之礼。童子,人所慢也,求所以成人,然后为之冠礼;愚者,人所贱也,求所以多知,然后为之学礼;死者必哀之,然后为之丧礼;哀而不可得见也,然后为之祭礼。推事父之恩,而为养老之礼;广事兄之义,而为乡饮酒之礼。凡此之类,难以遽数,皆因人之情而把持之,使有所成就耳。有是情而无是礼,则过恶袭之,情虽善,末如之何。故父子之礼废,则子将失其孝;兄弟之礼废,则弟将失其悌;夫妇之礼废,则夫将失其义;君臣之礼废,则臣将失其忠。一失之则为罪辜,为离散,向之所谓情者,虽积于中,安得复施设哉?故曰:因人之情而把持之,使有所成就者也。其大略如此。然则,有礼者得遂其情,以孝以悌,以忠以义,身尊名荣,罔有后患。是谓兽之于山薮,鸟之于飞翔,鱼之于江湖也。无礼者不得遂其情,为罪辜,为离散,穷苦怨悔,弗可振起,是谓兽之于囿,鸟之于绁,鱼之于沼也。而先生倒之,何谓也?若以人之情皆不善,须礼以变化之,则先生之视天下,不啻如蛇豕,如虫蛆,何不恭之甚也?幸深思之。万一愚言可取,则愿告于不知礼者曰:无近于囿,汝有山薮;无从于绁,汝有飞翔;无入于沼,汝有江湖云尔。则先王之道,庶乎复用,天下之人,其仰圣君贤师,若司命焉。又观《送程令序》,斥言今之县令不得其人。而末一句乃曰:「与家君有代授之契」。如是,则尊公亦今之县令耳。盖文之大病,不可不察。若尊公之治有异于前之云云者,愿少称述,不然,则削此一句,以存有隐无犯之义,甚善。觏非好辩者,顾先生之文,学者所信,一有玷缺,为患不细,故敢陈之,惟以情恕。未相见,千万自爱。觏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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