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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景仁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四、《司马公文集》卷六七、《皇朝文鉴》卷一四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九、《补续全蜀艺文志》卷三五
范景仁名镇益州华阳人
少举进士,善文赋场屋师之。
为人和易修敕,故参知政事薛简肃公端明殿学士宋景文公,皆器重之。
国子监生贡院奏名,皆第一
故事殿廷唱第三人,则为奏名之首者必抗声自陈以祈恩,虽考校在下天子必擢寘上列
吴春卿欧阳永叔耿介,犹不免从众
景仁不然左右并立者屡趣之使自陈景仁不应
七十九人唱名及之,景仁出拜,退就列,讫无一言,众皆服其安恬
自是始以自陈为耻,旧风遂绝。
释褐新安主簿到官数旬,时宋宣献公留守西京,不欲使与下吏劳辱召置国子监,使教诸生
秩满,又荐于朝,为东监直讲
未几宋景文公同修唐书》。
又用参知政事王公荐,召试学士院
诗用「彩霓」字,学士沈约郊居赋》「雌霓连蜷」,读「霓」为入声,谓景仁为失韵。
由是馆阁校勘殊不知赋但取声律便美,非「霓」不可读为平声也。
当时学者皆为景仁积郁,而景仁处之晏然,不自辩。
校勘四年,应迁校理
丞相庞公景仁美才不汲汲于进取特除直秘阁
未几,以起居舍人知谏院
仁宗宽仁言事者竞为激讦采名,或缘爱憎,污人以帷箔不可明之事。
景仁独引大体自非朝廷安危,系生民利病,皆阔略不言
陈恭公为相,嬖妾张氏笞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不能得,乃诬之云私其女。
景仁上言:「朝廷台谏官,使之除谗慝也。
审如御史所言,则执中可斩。
如其不然御史亦可斩」。
御史怒,共劾景仁以为阿附宰相
景仁不顾,力为辨其不然,深救当时之弊,识者韪之。
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
嘉祐初暴得疾,旬日知人中外大小之臣无不寒心,而畏避嫌疑,相倚仗莫敢发言
景仁独奋曰:「天下事尚有大于此者乎,舍此不言,顾惟抉擿细微塞职,是真负国,吾不忍也」。
上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太宗
周王既薨,真宗宗室子养宫中
陛下宜为宗庙社稷计,早择宗室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与图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人心」。
章累上,寝不报
景仁阖门家居,自求诛谴
执政或谕以柰何干名希进之人,景仁执政书,言:「继嗣不定,将有急兵义当死朝廷之刑,不可死乱兵之下。
此乃择死之时,尚安暇顾干名希进之嫌,而不为去就之决哉」!
又奏称:「臣窃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变,故畏避为容身之计也。
万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领不可保,其为身计亦已疏矣。
就使事有中变而死陛下之职,与其死于乱兵不犹愈乎?
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择死所」。
闻者为之股栗
寻除兼侍御史知杂事
景仁固辞不受,乞解言职,就散地
执政复谕以上不豫,诸大臣亦尝建此策,今奸言已入,为之甚难。
景仁复上执政书云:「但当论事是非不当问其难易
况事早则济,缓则不及
圣贤所以机会也。
诸公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它日不难于今日乎?
今日奸言已入不可弭,他日可弭乎」?
凡见上面陈者三,奏章者十有七,朝廷不能夺,乃罢谏职,改集贤殿修撰
顷之,拜知制诰,迁翰林学士
英宗即位中书奏请追尊濮安懿王,事下两制议,以为宜称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
大迕执政意,更下尚书省,集百官议之,意朝士必有迎合者。
既而台谏上言:「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私亲
陛下既为仁宗后,若复推尊濮王,是贰统也。
非所以报仁宗盛德」。
众论鼎沸执政欲缓其事,乃下诏百官集议,曰:「当令礼官检详典礼以闻」。
景仁判太常寺,即具列为人后之礼及汉魏以来论议得失,悉奏之,与两制、台谏议合。
执政怒,召景仁诘责之,曰:「诏书云当令检详
奈何遽列上邪」?
景仁曰:「有司诏书不敢稽留,即以闻,乃其职也,柰何以为罪乎」?
宰相迁官景仁草制坐失考按不合故事,加侍读学士出知陈州
今上即位,复召还翰林
王介甫参知政事,置三司条例司变更祖宗法令,专以聚歛为务,斥逐忠直引进奸佞
景仁上疏极言不可朝廷不报
景仁时年六十三,因上言:「即不用臣言,臣无颜复居位食禄,愿听臣致仕」。
章累上,语益切直
介甫大怒,自草制书极口丑诋,使以本官户部侍郎致仕,凡所应得恩例,悉不之与。
于是当时在位者皆自愧,景仁名益重于天下
介甫虽诋之深,人更以为荣焉。
景仁退居,有园第京师,专以读书赋诗自娱
客至无贵贱,皆野服见之,不复报谢
故人或为具召之,虽权贵不拒也,不召则不往见之。
或时乘兴出游,则无远近皆往。
乘篮归蜀,与亲旧乐饮赈施其贫者,周览江山,穷其胜赏期年然后返。
年益老而视听聪明支体尤坚彊。
呜呼
向使景仁枉道希世以得富贵,蒙屈辱,任忧患岂有今日之乐邪?
然则景仁所失甚少,所得殊多矣。
《诗》云:「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又曰:「乐只君子遐不眉寿」。
景仁有焉。
有问今世勇于迂叟者,曰:「有范景仁者,其为勇,人莫之敌」。
客曰:「景仁长仅五尺循循如不胜衣奚其勇」?
曰:何哉,而所谓勇者
而以瞋目裂眦发上指冠、力曳九牛、气陵三军者为勇乎?
是恃匹夫之勇耳,勇于外者也。
景仁勇于内者也。
唐宣宗以来,不欲闻人立嗣,万一有言之者,辄切齿疾之,与倍畔无异
景仁独唱言之,十馀章不已,视身与宗族鸿毛
后人景仁无恙,而继为之者有矣
景仁者冒不测之渊,无勇者能之乎?
人之情孰不畏天子执政
亲爱之至隆者,孰若父子
执政欲尊天子之父,而景仁引古义以争之,无勇者能之乎?
禄与位皆人所贪,或老且病,前无可冀,犹恋恋不忍舍去。
景仁身已通显有声望,视公相跬步之远,以言不行,年六十三即拂衣归,终身复起,无勇者能之乎?
凡人有所不能,而人或能之,无不服焉。
吕献可先见范景仁勇决,皆余所不及也。
余心诚服之,故作范景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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