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邪策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六、《圣宋文选全集》卷二○
奸臣之所以难明,以其善匿无形;而忠臣之所以多不遇,以其劲情直指,而不恤可疑之地也。故虽奸臣必材,材多而为患愈大;虽忠臣必有过,才或不备,而忠未尝忘也。是故知臣最难,御臣之难次之。欲人主之知臣,若指奸臣之形以示人主,朝廷之上,审按而考颐之,如揭水鉴以待来者,其能隐者几希。奸臣之形,人主不可以不察也。有细奸,有巨奸。才足以覆之,言足以发之,貌足以持之,气足以守之,聋上下听而偷禄取誉,主不能怒,众不能诘,卒之实利在己而害归于众,此巨奸者也。才不足以自覆,言不足以自发,貌不足以自持,气不足以自守,煦煦柔佞,偷容茍合而已耳,此细奸者也。奸之小大,人主不可以不察也。奸臣必内圆而外方,名是而实非,始顺而终悖,罄乎至诚而甚异于道。故有击断以为公,扃缴以为明,险健以为勇,悻讦以为通,巧谲以为智,骄忮以为介,儒懦以为仁,抑抗以为高,不言其所可言以为敦,不为其所可为以为慎,小信以为忠,此奸臣之积,人主不可以不察也。奸臣之与忠臣,固不相若,然而奸邪之所排陷,或外示相与而内实仇之,其所汲引,或外示乖离而阴为之左右。上欲绌贤者,则谮之以可排之状;上欲进已知,则开之以可用之名。其言深微,其事隐晦,使人君随己意以为祸福,而不知悟所以然者。唐高宗欲王武昭仪,褚遂良守先帝之命而争,高宗欲止,李绩知武后必得志于天下,曰:「此家事耳,何须问外人」?明皇欲相牛仙客,张九龄力谏,李林甫曰:「天子用人,何为不可」?由二臣奸言而唐室中坏,此邪正之论,人主不可以不察也。奸臣之始进,多以非其道。商鞅因嬖人以进于秦,段颖因宦者以进于汉,宇文融、皇甫镈因聚敛,王玙因妖妄,宗楚客因宫妾,郑注因药术,王叔文因棋以进于唐。非其道而进,其末无不为奸臣者,臣下之所以进,人主不可以不察也。夫天变者,成王之所以感悟,而《狼跋》之诗,周大夫之所以开周公也。而许史、恭显假日变以除周堪、张猛,武三思造摄提之应以进纪处纳,李逢吉、张权舆为非衣之谣以倾裴度,此奸臣之伪,人主不可以不察也。故人主善察奸臣之形,奸虽未去,亦蟠缩而不敢措其用。封伦佞于隋而直于唐,许恭宗忠谨于文皇而谗谄于高宗之时是也。《诗》曰:「为鬼为蜮,则不可得」。彼非鬼蜮,其情皆可以得之矣。人主诚留意于此,彼安得而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