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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先生行状1085年8月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七、《河南程氏文集》卷一一、《皇朝文鉴》卷一三八、《伊洛渊源录》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曾祖希振,任尚书虞部员外郎
妣,高密县崔氏。
祖遹,赠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
妣,孝感县太君张氏、长安县太君张氏。
父珦,见任太中大夫致仕
母,寿安县君侯氏。
先生名颢字伯淳姓程氏
其先曰乔伯,为周大司马,封于程,后遂以为氏。
先生五世而上,居中山博野
高祖太子少师讳羽太宗朝以辅翊功显赐第京师,居再世
曾祖而下,葬河南,今为河南人
先生生而神气秀爽,异于常儿。
未能言,叔祖母任氏太君抱之行,不觉钗坠,后数日方求之。
先生手指示,随其所而往果得钗,人皆惊异
数岁,诵诗书强记过人
十岁能为诗赋
十二三时,群居庠序中,如老成人,见者无不爱重
户部侍郎彭公思永谢客学舍一见异之,许妻以女。
踰冠,中进士第,调京兆府鄠县主簿
令以其年少未知之。
民有借其兄宅以居者,发地中藏钱。
之子诉曰:「父所藏也」。
令曰:「此无證佐,何以决之」?
先生曰:「此易辨尔」。
问兄之子曰:「尔父藏钱几何时矣」?
曰:「四十年矣」。
「彼借宅几何时矣」?
曰:「二十年矣」。
即遣吏取钱十千视之,谓借宅者曰:「今官所铸钱,不五六年即遍天下
此钱皆尔未居前数十年所铸,何也」?
其人遂服
大奇之。
南山僧舍石佛,岁传其首放光远近男女聚观昼夜杂处为政者畏其神,莫敢禁止
先生始至,诘其僧曰:「吾闻石佛岁现光,有诸」?
曰:「然」。
戒曰:「俟复见,必先白吾,职事不能往,当取其首就观之」。
自是不复有光矣。
府境水害仓卒兴役诸邑率皆狼狈,惟先生所部饮食茇舍无不安便
时盛暑泄利大行死亡甚众,独鄠人无死者
所至治役,人不劳而事集。
尝谓人曰:「吾之董役,乃治军法也」。
当路者欲荐之,多问所欲,先生曰:「荐士当以才之所堪,不当问所欲」。
再期,以避亲罢,再调江宁府上元县主簿
田税不均,比他邑尤甚
盖近府美田,为贵家富室以厚价薄其税而买之,小民一时之利,久则不胜其弊。
先生为令画法,民不知扰,而一邑大均
其始,富者不便,多为浮论,欲摇止其事,既而一人敢不服者。
后诸路行均税法,邑官不足,益以他官,经岁历时文案山积,而尚有诉不均者,计其力比上元不啻千百矣。
会令罢去先生摄邑事。
上元剧邑诉讼不下二百。
为政者疲于省览,奚暇及治道
先生处之有方,不阅月民讼遂简。
江南稻田,赖陂塘以溉。
盛夏塘堤大决,计非千夫不可塞。
法当言之府,府禀于漕司然后计功调役,非月馀不能兴作
先生曰:「比如是苗槁久矣,民将何食?
救民获罪所不辞也」。
遂发民塞之,岁则大熟
江宁当水运之冲,舟卒病者则留之,为营以处,曰小营子,岁不下数百人,至者辄死。
先生察其由,盖既留然后请于府给券,乃得食,比有司文具,则困于饥已数日矣。
先生白漕司,给米贮营中,至者与之食,自是生全大半
措置纤微之间,而人已受赐,如此之比,所至多矣。
先生常云:「一命之士,茍存心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仁宗登遐遗制官吏成服三日而除。
三日之朝,府尹率群官将释服
先生进曰:「三日除服遗诏所命,莫敢违也。
请尽今日
若朝而除之,所服止二日尔」。
尹怒不从
先生曰:「公自除之,某非至夜不敢释也」。
一府相视无敢除者。
茅山龙池,其龙如蜴蜥五色
祥符中,中使二龙
中途中使一龙飞空而去,自昔严奉以为神物
先生尝捕而脯之,使人不惑
其始至邑,见人持竿道旁,以黏飞鸟,取其竿折之,教之使勿为。
罢官舣舟郊外有数共语:「自主簿折黏竿,乡民子弟不敢禽鸟」。
不严而令行,大率如此
再期,就移泽州晋城
泽人淳厚,尤服先生教命
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忠信,入所以父兄,出所以长上
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
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
行旅出于其涂者,疾病皆有所养
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而与之语,儿童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
俗始甚野,不知为学先生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
去邑才十馀年,而服儒服者盖数百人矣。
乡民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
邑几万室三年之间,无强盗及斗死者
秩满,代者且至,吏夜叩门,称有杀人者。
先生曰:「吾邑安有此?
诚有之,必某村某人也」。
问之果然
家人惊异,问何以知之?
曰:「吾常疑此人恶少之弗革者也」。
河东财赋窘迫官所科买,岁为民患。
虽至贱之物,至官取之,则其价翔踊,多者至数十倍
先生常度所需,使富家预储,定其价而出之。
富室不失倍息,而乡民所费,比常岁十不过二三。
民税常移近边,载往则道远,就籴则价高先生富民可任者,预使购边郡所费大省,民力用纾。
县库有杂纳钱数百千,常借以补助民力
部使者至,则告之曰:「此钱令自用不敢私,请一切不问」。
使者屡更,无不从者
先时民惮差役,役及则互相纠诉,乡邻遂为仇雠
先生知民厚薄,第其先后,按籍而命之,无有辞者。
河东义勇农隙则教以武事,然应文备而已
先生至,晋城之民遂为精兵
俗尚焚尸,虽孝子慈孙,习以为安。
先生教谕禁止,民始信之。
先生去后,郡官有母死者,惮于远致,以投烈火愚俗视效先生之教遂废,识者恨之。
先生为令,视民如子
辨事者,或不持牒,径至庭下,陈其所以先生从容告语谆谆不倦
在邑三年百姓爱之父母,去之日,哭声振野。
用荐者,改著作佐郎
寻以御史中丞吕公公著荐,授太子中允权监察御史里行
神宗素知先生名,召对之日,从容咨访,比二三见,遂期以大用,每将退,必曰:「频求对来,欲常相见尔」。
一日论议甚久,日官午正先生求退
庭中中人相谓曰:「御史不知上未食邪」?
前后进说甚多大要正心窒欲求贤育材为先。
先生饰辞辨,独以诚意感动人主
神宗尝使推择人才先生所荐者数十人,而以父表弟张载暨弟颐为首
所上章疏子侄不得窥其稿。
尝言:「人主当防未萌之欲」。
神宗俯身拱手曰:「当为卿戒之」。
及因论人才,曰:「陛下奈何天下士」?
神宗曰:「朕何敢如是」?
言之至于再三
王荆公安石日益信用先生进见,必为神宗君道以至仁爱为本,未尝功利
神宗始疑其迂,而礼貌不衰
极陈治道神宗曰:「此之事,朕何敢当」?
先生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天下之福也」。
荆公浸行其说,先生意多不合,事出必论列,数月之间,章数十上。
极论者:辅臣同心小臣大计公论不行青苗取息,卖祠部牒,差提举官多非其人及不经封駮京东转运司剥民希宠不加黜责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等十馀事。
荆公先生虽道不同,而尝谓先生忠信
先生每与论事心平气和荆公多为之动。
言路好直者,必欲力攻取胜由是言者为敌矣。
先生言既不行恳求外补神宗犹重其去,上章及面请至十数不许遂阖待罪
神宗将黜诸言者,命执政先生监司,差权发遣京西路提点刑狱
上章曰:「臣言是愿行之。
如其妄言,当赐显责
请罪而获迁,刑赏混矣」。
累请得罢。
既而神宗手批暴白同列之罪,独于先生无责,改差签书镇宁军节度官事
为守者严刻多忌通判而下莫敢辩事
始意先生尝任台宪,必不尽职事,而又虑其慢己。
既而先生事之甚恭,虽筦库细务,无不尽心,事小未安,必与之辨,遂无不从者相与甚欢。
平反重狱,得不死者前后十数
河清卒于法不他役。
时中程昉外都水丞怙势蔑视州郡,欲尽取诸埽兵治二股河,先生以法拒之。
请于朝,命以八百人与之。
天方大寒肆其虐,众逃而归。
州官晨集城门,吏报河清兵溃归,将入城。
众官相视,畏欲弗纳,先生曰:「此逃死自归,弗纳必为乱
有言,某自当之」。
亲往开门抚谕,约归休三日复役众欢呼而入。
具以事上闻得不复遣。
奏事过州,见先生,言甘而气慑既而扬言于众曰:「澶卒之溃,乃程中允诱之,吾必诉于上」。
同列以告,先生笑曰:「彼方惮我,何能尔也」?
果不敢言
会曹村埽决,时先生救护小吴,相去百里,州帅刘公涣以事急告,先生一夜驰至。
帅俟于河桥先生谓帅曰:「曹村决,京城可虞
臣子之分,身可塞亦为之。
请尽以厢兵见付,事或不集公当亲率禁兵以继之」。
帅义烈士,遂以本镇印授先生,曰:「君自用之」。
先生得印不暇入城省亲,径走决堤,谕士卒曰:「朝廷养尔辈,正为缓急尔。
尔知曹村决则注京城乎?
吾与尔曹以身捍之」。
众皆感激自效
论者皆以为不可塞,徒劳人尔。
先生命善泅者衔细绳以渡,决口水方奔注达者百一,卒能引大索济众两岸并进昼夜不息,数日而合。
其将合也,有大木中流而下先生顾谓众曰:「得彼巨木横流入口,则吾事济矣」。
语才已,木遂横,众以为至诚所致
其后曹村之下复决遂久不塞,数路困扰大为朝廷忧。
以为,使先生在职安有是也
郊祀霈恩先生曰:「吾罪涤矣,可以去矣」。
遂求监局以便亲养,得罢归
自是丑正者竞扬避新法之说。
岁馀,得监西京洛河竹木务
荐者言其未尝年劳,丐迁秩,特改太常丞
神宗犹念先生,会修三经义,尝语执政曰:「程某可用」。
执政不对
又尝有登对者自洛至,问曰:「程某在彼否」?
连言佳士
其后彗见翼轸间,诏求直言先生应诏朝政极切
还朝执政进拟神宗不许既而手批府界知县,差知扶沟县事。
先生执政,复求监当
执政以上不可改也。
数月,右府同荐,除判武学
新进者言其新法之初,首为异论,罢复旧任。
先生为治,专尚宽厚,以教化为先,虽若甚迂,而民实风动
扶沟素多盗,虽乐岁强盗不减十馀发。
先生在官无强盗者几一年
广济河出县境濒河不逞之民,不复生业,专以胁取舟人为事,岁必焚舟十数立威
先生始至,捕得一人,使引其类,得数十人不复根治旧恶分地而处之,使以挽舟为业,且察为恶者。
自是邑境无焚舟之患。
畿邑田税重,朝廷岁常蠲除以为惠泽然而良善之民惮督责而先输,逋负获除者皆顽民也。
先生为约,前料获免者,今必如期而足,于是惠泽始均
司农建言天下役钱,达户四等,而畿内独止第三,请亦及第四。
先生力陈不可司农奏其议,谓必获罪,而神宗是之,畿邑皆得免。
先生为政,常权谷价,不使至甚贵甚贱。
大旱麦苗且枯。
先生教人掘井以溉,一井不过数工,而所灌数亩,阖境赖焉。
水灾民饥先生请发贷之,邻邑亦请。
司农怒,遣使阅实
使至邻邑,而令遽自陈谷且登,无贷可也
使至,谓先生盍亦自陈
先生不肯使者遂言不当贷。
先生力言民饥,请贷不已,道得谷六千石,饥者用济。
司农益怒,视贷籍户同等而所贷不等,檄县杖主吏
先生言,济饥当以口之众寡不当以户之高下,且令实为之,非吏罪,乃得已
内侍都知王中正巡阅保甲权宠至盛,所至淩慢县官诸邑供帐,竞务华鲜,以悦奉之。
主吏以请,先生曰:「吾邑贫,安能效他邑?
且取于民,法所禁也。
今有故青帐,可用之」。
先生在邑岁馀中正往来境上,卒不入
邻邑有冤诉府,愿得先生之者前后五六。
有犯小盗者,先生谓曰:「汝能改行,吾薄汝罪」。
叩首自新
后数月,复穿窬,捕吏及门,盗告其妻曰:「我与大丞约,不复为盗,今何面目见之邪」?
自经
官制改,除奉议郎
朝廷遣官牧地民田当没者千顷往往累世契券自明,皆弗用。
诸邑已定,而扶沟民独不服
遂有朝旨,改税作租,不复加益,及听卖易私田
民既倦于追呼,又得不加赋,乃皆服。
先生以为不可
地官至,谓先生曰:「民愿服而君不许,何也」?
先生曰:「民徒知今不加赋,而不知后日增租夺田,则失业无以生矣」。
因为言仁厚之道。
其人感动,谢曰:「宁受责不敢违公」。
遂去之他邑。
不踰月,先生罢去
其人复至,谓摄令者曰:「程奉议去矣,尔复何恃而敢稽违朝旨」?
督责甚急,数日而事集。
邑民犯盗,系县狱而逸,既又遇赦
先生坐是特旨罢。
邑人先生且罢,诣府及司农丐留千数
去之日,不使人知,老稚数百,追及境上,攀挽号泣,遣之不去
以亲老求近乡监局,得监汝州酒税
今上嗣位覃恩改承议郎
先生小官,贤士大夫视其进退,以卜兴衰
圣政方新,贤德登进先生特为时望所属,召为宗正寺丞
未行,以疾终,元丰八年六月十五日也,享年五十有四
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哀伤,为朝廷生民恨惜。
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精金温润良玉
宽而有制,和而不流
忠诚贯于金石孝弟通于神明
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
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
胸怀洞然,彻视无间
测其蕴,则浩乎若沧溟之无际;
极其德,美言不足以形容
先生行己内主于敬,而行之以恕;
见善若出于己,不欲勿施于人;
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有常
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求道之志。
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
尽性至命,必本于孝悌
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
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
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己任
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
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
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
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
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
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
穷深极微,而不可以之道。
天下之学,非浅固滞,则必入于此
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污浊
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
是皆正路蓁芜圣门蔽塞,辟之而可以入道」。
先生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
辨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尔。
先生之门,学者多矣。
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
先生教人自致知至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
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自大而卒无得也
先生接物,辨而不閒,感而能通。
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得其心,狡伪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闻风诚服,觌德者心醉
小人趋向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退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
先生为政,治恶以宽,处烦而裕。
法令繁密之际,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事。
人皆病于拘碍,而先生处之绰然
众忧以为甚难,而先生为之沛然
虽当仓卒不动声色
方监司竞为严急之时,其待先生率皆宽厚设施之际,有所赖焉。
先生所为纲条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则人不可及也。
夫人封仁和县君严正有礼,事舅以孝称,善睦其族,先一年卒。
子曰端懿蔡州汝阳主簿
曰端本,治进士业
女适假承务郎朱纯之。
卜以今年十月乙酉,葬于伊川先茔
谨书家世行业历官行事大概,以求志于作者谨状
元丰八年八月日弟颐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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