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论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一、《舍人集》卷二
唐明皇之治,盛于开元之间,而衰于天宝之际。自唐之名臣崔群、崔植之徒,皆曰用姚崇、宋璟则治,任李林甫、牛仙客则乱。为是说者,固深知治乱之源者也。虽然,任君子则理,任小人则乱,天下之人皆足以知之,不待辨而著者也。臣尝以为天下之治乱,岂特系乎任相之得失,亦人君之所为,有以自速之耳。盖崇清净、慕无为者,开元之治所以衰,而天宝之乱所以致也。何哉?人君据崇高富贵之地,提生杀予夺之权,身居广宫,口享备味,目视天下之美色,耳听天下之善声,凡所以顺心意、快嗜欲者,未有求而不得,招而不至也。是以其志易骄,其情易肆,其恭俭逊谨之诚易坏,其淫佚奢汰之气易生。而古之贤君不至乎是者,以有天下之忧累其心也。惟天下之忧累其心,故日出而坐朝,中昃而后食,夜分而寐,未旦而蚤起,疲心焦思乎社稷安危、元元利害之计,犹不自以为足,况有暇于燕游之乐、声色之惑哉?夫如是,然后享天下之崇高,而不足以骄其志也。故后世称尧之德者,曰以天下为忧,而不以位为乐。彼岂特有爱民恤物之诚,然后兢兢若此耶?亦其势然也。明皇中年惑于道家之说,晏然深宫之中,屏思彻虑,将以游心大庭,追迹姑射,则天下之忧固已不置于胸中矣。以人主之尊安富乐,而又加以天下之忧不置于胸中,此固般乐侈汰之所由生也。于是女谒之险诐得以乱其志,近倖之巧言得以入其耳,邀功之将得以开其辨,聚歛之臣得以伸其说,而明皇方且默然于上,视天下之势日入于坏,而犹未知恤也。此所以遽至于天宝之乱与。昔梁武帝溺于桑门之学,而台城之祸起,至明皇而又以道家之说败焉,则释、老之学果无益于治,而祇以乱天下也。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治天下者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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