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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京东盗贼1074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八 创作地点:山东省潍坊市诸城市
熙宁七年十一月日,太常博士直史馆权知密州军州苏轼状奏:臣伏河北京东比年以来蝗旱相仍盗贼渐炽,今又不雨,自秋至方数千里入土,窃料明年春夏之际,寇攘为患甚于今日
是以辄陈狂瞽,庶补万一。
谨按山东上世以来,为腹心根本之地,其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安危
昔秦并天下,首取三晋,则其馀强敌相继灭亡
汉高祖陈馀,走田横,则项氏不支
光武亦自渔阳上谷突骑席卷以并天下
魏武帝破杀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后四方莫敢敌。
宋武帝英伟绝人之资,用武历年,而不能中原者,以不河北也。
隋文帝庸夫穿窬之智,窃位数年而一海内者,以得河北也。
杜牧之以为山东之地,王者得之以为王,霸者得之以为霸,猾贼得之以乱天下
唐天宝以后奸臣僭峙于山东,更十一世,竭天下之力,终不能取,以至于亡。
近世贺德伦挈魏博降后唐,而梁亡。
周高祖邺都京师,而汉亡。
由此观之,天下存亡之权,在河北无疑也。
陛下即位以来北方之民,流移相属天灾谴告,亦甚于四方,五六年间,未有以塞大异者。
至于京东,虽号无事,亦当常使其民安富强缓急足以灌输河北
瓶竭则罍耻唇亡齿寒
近年以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
流离饥馑,议者不过欲散卖常平劝诱蓄积之家。
盗贼纵横,议者不过欲增开告赏之门,申严缉捕之法。
未见其益也。
常平,累经赈发,所存无几矣,而饥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费丘山
蓄积之家,例皆困乏,贫者未蒙其利,富者先被其灾。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
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乃知上不尽利,则民有以为生,茍有以为生亦何苦而为盗。
其间凶残之党,乐祸不悛,则须敕法峻刑,诛一以警百。
中民以下,举皆阙食,冒法而为盗则死,畏法不盗则饥,饥寒之与弃市,均是死亡,而赊死之与忍饥,祸有迟速相率为盗,正理之常。
日杀百人势必不止
茍非陛下至明至圣至仁至慈,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特于财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遍,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倖废刑,不以灾伤挠法如此人心不革盗贼不衰者,未之有也。
谨条其事,画一如左。
一、臣所领密州自今岁秋旱,种麦不得直至十月十三日,方得数雨雪,而地冷难种,虽种不生,比常年十分中只种得二三。
窃闻河北京东,例皆如此
寻常检放灾伤依法须是检行根苗以定所放分数
今来二麦元不曾种,即无根苗可检,官吏守法无缘直放
夏税一例不放,则人户必至逃移
寻常逃移,犹有逐熟去处,今数千里,去将安往,但恐良民举为盗矣。
天上无雨,地下有眼者共见,有耳者共闻,决非欺罔朝廷岂可坐观不放。
欲乞河北京东逐路选差臣僚一员体量放税,更不检视
若未欲如此施行,即乞将夏税斛㪷,取今日以前五年酌中一年实直,令三等已上人户取便见钱正色,其四等以下,且行倚阁
今来麦田空闲,若春雨调匀,却可以广种秋稼,候至秋熟,并将秋色折纳夏税若是已种苗,委有灾伤,仍与依条检放
其阙去处官吏诸军请受,且支白米或支见钱
贵小不致大段失所
一、河北京东自来官不榷盐小民以为生。
近日臣僚上章,辄欲禁榷,赖朝廷体察不行其言,两路官民无不相庆。
然臣勘会近年盐课日增元本两路祖额三十三万二千馀贯至熙宁六年,增至四十九万九千馀贯七年亦至四十三万五千馀贯显见刑法日峻,告捕日繁是致小民愈难兴贩
朝廷为此两路根本之地,而煮海之利,天以养活小民是以不忍尽取其利,济惠鳏寡,阴销盗贼
旧时孤贫无业,惟务贩盐,所以五六年前,盗贼稀少
是时告捕之赏,未尝省钱,惟是犯人催纳,役人量出。
盐课浩大告讦如麻贫民贩盐,不过一两钱本偷税赏重纳税则利轻,欲为农夫,又值凶岁若不为盗,惟有忍饥。
所以五六年来,课利日增盗贼日众
勘会密州盐税去年一年,比祖额增二万,却支捉贼赏钱一万一千馀贯,其馀未获贼人尚多,以此较之,利害得失,断可见矣。
欲乞特敕两路,应贩盐小客,截自三百斤以下,并与权免收税,仍官给印本空头关子,与灶户长引大客令上破使逐旋书填月日姓名斤两小客,限十日内更不行用,如敢借名为人影带分减盐货,许诸色陈告,重立赏罚,候将来秋熟仍旧,并元降敕榜,明言出自圣意,令所在雕印,散榜乡村
人非木石,宁不感动,一饮一食,皆诵圣恩以至旧来贫贱之民,近日饥寒之党,不待驱率一归于盐,奔走争先何暇为盗?
人情不远,必不肯安稳衣食之门,而趋冒法危亡之地也。
议者必谓今用度不足,若行此法,则盐税大亏,必致阙事
以为不然
凡小客本少力微,不过得三两程,若三两程外,须藉大商兴贩,决非三百斤以下小客所能行运无缘大段走失
平时大商所苦,以盐迟而无人买。
小民之病,以僻远难得盐。
小商不出税钱,则所在争来分买。
大商既不积滞,则轮流贩卖,收税必多。
乡村僻远无不食盐,所卖亦广。
损益相补,必无大亏之理。
纵使亏失不过只得祖额元钱,当时官司有何阙用,茍朝廷捐十万钱,买此两路之人不为盗贼,所获多矣。
今使朝廷为此两路饥馑特出一二十万见钱,散与人户,人得一,只及二十万人,而一贯见钱,亦未能济其性命,若特放三百斤以下盐税半年,则两路之民,人人受赐,贫民衣食之路,富民盗贼之忧,其利岂可胜言哉。
若使小民无以为生,举为盗贼,则朝廷之忧,恐非十万钱所能了办
又况所支捉贼赏钱未必少于所失盐课
所谓「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者,为此也。
一、勘诸处盗贼大半按问减等灾伤免死之人,走还旧处,挟恨报雠为害最甚
盗贼自知不死,既轻犯法,而人户亦忧其复来,不敢告捕。
是致盗贼公行
切详按问自言,皆是词穷理屈势必不免本无改过自新之意,有何可悯独使从轻!
同党之中,独不免死。
灾伤敕虽不下与行下同,而盗贼小民无不知者,但不伤变主,免死无疑
不伤变主情理未必轻于偶伤变主之人,或多聚徒众,或广置兵仗,或标异服饰,或质劫变主,或驱虏平人,或赂遗贫民令作耳目,或书写道店恐动官私。
如此之类,虽偶不伤人情理至重,非止阙食之人,茍营糇粮而已
欲乞今后盗贼赃證未明,但已考掠方始承认者,并不为按问减等
灾伤地分,委自长吏相度情理轻重内情理重者,依法施行
所贵凶民稍有畏忌,而良民敢于捕告
所谓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遍,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倖废刑,不以灾伤挠法」者,为此也。
右,谨具如前。
自古立法制刑,皆以盗贼为急,盗窃不已,必强劫不已必至战攻,或为豪杰之资,而致胜、广之渐。
而况京东之贫富,系河北休戚河北治乱,系天下安危识者共知,非臣私说
陛下深察,此事至重,所捐小利至轻,断自圣心,决行此策。
臣闻天圣中蔡齐密州
是时东方饥馑放行盐禁先帝从之,一方之人,不觉饥旱。
臣愚且贱,虽不敢望于蔡齐,而陛下圣明度越尧禹岂不能行此小事,有愧先朝
所以越职献言不敢自外伏望圣慈察其区区之意,赦其狂僭之诛。
无任悚慄待罪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六。又见《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八,《文编》卷二○,《右编》卷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六,《经世八编》卷四六、二四六,《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二八七。)
以」后原有「为」字,据右引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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