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吕大防刘挚奏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二三
臣伏见陛下罢范纯仁,独任一相。古者三公官不必备,盖充此位者未易得人。陛下重惜如此,古圣帝明王之意也。然臣窃恐自此天下之事未免益劳圣虑,太平之期未可望也。何以言之?臣观今日大臣,未有可副陛下任使,倚信而不疑,如司马光、吕公著者也。吕大防未为执政以前,人望不及纯仁,自居大位,纯仁顿失人望,是以大防比之差少过失。然其为人粗疏果敢,好立崖岸,简于接物,士大夫多不亲附。夫自六曹尚书、侍郎、两省侍从,皆朝廷所与共为治者也。天子所赖者大臣,大臣所赖者贤士大夫百官。昔司马光为相,欲知选事问吏部,欲知财利问户部,凡事皆与众人讲求,便者存之,不便者去之,此天下所以受其惠也。比年以来,未闻宰相召一人问以本职事,亦未闻召一贤士大夫问以政事得失、人民疾苦。其监司、知州自外来者,亦未闻召一人问以州郡利害。文书成于吏手,官曹不敢争执,物情不接,上下相蒙,但闻专任吏人而已。若有差失,为害必甚。臣望陛下特出圣断,以儆饬辅臣,无使大防得专制朝权,无使臣下得乘间窥测圣意。陛下深居帷幄,皇帝未亲庶政,尤不可使宰相权重,宜防其渐。刘挚本以鲠直敢言,陛下所自拔擢。自居中书,人多言其有窥伺相位之心。与同列论议,多泄其语,与言事官相表里。范纯仁好用亲戚,挚不与之争,泄其语于言事官,使攻之。吕公著尝与臣言:挚若进德修业,何患不为宰相,何须如此?挚之此心,同列亦多觉之。夫宰相者,不得已而为之,当以为忧;若以此心得之,必无善政矣。然则朝廷何所赖,天下何所望哉!又识别人物,更不及纯仁。纯仁上则为大防所制,下则数为挚所中,懦而不立,以至于罢。夫陛下极天下之选,取于千万人之中,得此数人,而犹如此,臣以此知人才之难也。昔神宗以陈升之有才智,既用为相,问于司马光,光言:「升之才智诚如圣旨,但恐不能临大节而不可夺尔」。昔汉高祖论相,以陈平知有馀,然难独任。真宗用王钦若、丁谓,亦以马知节参之。凡才智之人,必得忠直之人从傍制之,此明主用人之法也。今陛下专任大防,而刘挚有欲相之心,必与大防协同,此非相参之人也。近用左右丞二人,又皆人望素轻,风节不立。陛下临御以来,所用执政惟韩缜作相不合公论,馀皆天下之望,其间虽非全德,亦皆有可称。近所用二人,殊不类前后差除。以臣料之,自此庙堂议论必无异同,朝廷政事一决于大防与挚,无有敢违之者。如此,则公道何由得立,臣权安得不盛?恐非国家至计,此臣之所深忧也。惟陛下稍自揽权纲,无使威福之柄渐移于下。臣非敢离间君臣,陛下以谏官为耳目,若有所闻见,不以告陛下,则上负任使。若朝廷政事自此日胜一日,岂特大防有贤相之名,乃宗社生灵之幸。万一如臣所虑,岂可不使陛下预知之哉?臣不胜忧国惓惓之心。
〔贴黄〕蔡确罪恶初达朝廷,大臣皆不以为意。及谏官论奏,陛下已怒,然后大防奉而行之,纯仁与王存则固执前见,议论立异,此所以不同耳。夫大臣乘人主喜怒以起立势威,则人皆畏之。人主唯见其顺己,而不自觉权移于下,古之强臣皆成于此。惟陛下深谨喜怒,无使臣下得乘其便而作威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