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论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四、《何博士备论》卷上、《唐宋名贤确论》卷五、《历代名贤确论》卷四三
兵有所必用,虽虞、舜、太王之不欲,固常举之;有所不必用,虽蚩尤、秦皇之不厌,固当戢之。古之人君有忘战而恶兵,其敝,天下皆得以陵之,故其势蹙于弱而不能振;有乐战而穷兵,其敝,天下皆得以乘之,故其势蹶于强而不知屈。然则兵于人之国也,有以用而危,亦有以不用而殆矣。西汉之兴,历五君而至于孝武。自高帝之起匹夫,诛强秦,蹙暴楚,已而平反乱,征不服,迄终其世,而天下伏尸流血者二十馀年。吕后、惠、文乘天下初定,与民休息,深持柔仁不校之德。其于兵也固惮言而厌用之也,可谓知天下之势矣。孝景之于汉也,盖威可抗而兵可形之时也,然而即位未几,卒然欢于七国之变,故其志气创艾,亦姑安天下之无事,未暇为天下之势虑也。然其为汉之势,亦浸以趋弱矣。孝武帝以雄才大略,承三世涵育之泽,知夫天下之势将就弱而不振,所当济之以威强而抗武节之时也。方是时也,内无奸变之臣,外无强偪之国,而世为汉患者独匈奴耳。夫匈奴自楚、汉之起,乘秦之乱,复践河南之地,而其势始强。高帝尝以三十万之众困于白登之围,盖士不食者七日,已解而归,不思有以复之,而和亲始议矣。高后被其嫚书之辱,临朝而震忿矣,终之以婉辞顺礼慰适其桀骜之情。凡此者,皆欲与民息肩,姑置外之而不校也。孝文之立,其所以顺悦输遗者甚至,饰遣宗女,以固其欢,盖送车未返,而彼已大举深入矣,候骑达于甘泉、雍都。其后乍亲乍绝,盖为寇患,至于近严霸上、棘门、细柳之屯以卫京都。以孝文之宽仁慎静,摄衣发愤,亲驾而驱之者再,乃至乎辍饭搏髀,而思颇、牧之良能也。孝景之世,其所以悦奉之情与夫遗给之数又加至矣,然其寇侵之暴信然其不止也。由是观之,汉之于匈奴,非深惩而大治之,则其为后患也可胜备哉!是以孝武抗其英特之气,选徒习骑,择命将帅,先发而昌诛之。盖师行十年,斩刈殆尽,名王贵人,俘获百数,单于捧首,穷遁漠北。遂收两河之地而郡属之,刷四世之侵辱,遗后嗣之安强。至于宣、元、成、哀之世,单于顿颡臣顺,谒期听令以朝,位次比内诸侯。虽曰劳师匮财,而功烈之被远矣。使微孝武,则汉之所以世被胡患,其戍役转饷以忧累县官者,可得而预计哉!甚矣,昧者之议不知求夫天下之势、强弱之任所当然者,而猥曰文、景为是慈俭爱民,而武帝黩于兵师祈祝,至与秦皇同日而非诋之,岂不痛哉!使孝武不溺于文成五利之奸以重耗天下,攘虏之役止于卫、霍之既死,而不穷贰师之兵,则其功烈与周宣比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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