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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令论(上)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云溪居士集》卷一五
覆载之间,有一物不得其所,则圣人以为耻,而况于民乎?
施德布政,有先后之伦,若惠泽之所浸被,则内外远近而已矣。
天下方知万里元元之民,散乎山林川谷中,异趣殊尚情状万态
然而利害之端,虽在数千里之外,必闻于上,良法美意,虽出于九重深严必达下者郡邑之官有其人也。
人情所难通,德泽不易及,常在不在近,在小不在大。
远、小之官尤人主之所宜慎。
近治而远弗洽,内见德而外有受其弊者,未可言功业之成也。
千里之命制于一守百里之事听于一令
郡邑之官者,亦善其守令而已
令善则天下之民受其赐矣。
守令之官得贤者而为之则善,否则旷而不治
人主易其事而弗慎,汎然与人,而不加择,则贤不肖并进,而莫能尽善
积资累任,人人可以循致。
世之所谓豪杰茂异之士,取而聚之于中,有不称者,乃以补外未可以言慎而有择也。
一郡之大,一邑之小,当有弊事遗利,使贤者为之,必将更张兴造,去其所病,而建经久之业。
上下牵制,而不得有为,虽有善者,无所骋其才,无以异于不贤者也。
成法从事进退权制上官宜于民者或戾于法,关于法者或弗当于上官之意,后时失利者,十常八九,未可以言不牵制而得骋也。
事有速成而功浅,利溥而效迟者。
贤者所为,宁迟而不欲速,慕溥而践事浅。
更易不得久于其事,则事浅者或成,而慕溥者不效
守令之官,远者不过三岁,近者一再而已未可以言久于其事也。
人情劝赏惩罚,诱之以所好,则贤者尽心,而能者尽力
随之以所恶,则奸憸易虑,而偷堕抗志
勤弗见异,旷者无害,谁不解体
公卿有阙,取之台省近侍不及二千石贤者
贤牧良宰断断自守之人同条共贯,疏怯愚堕、憸巧奸欺弗见黜罚未可以言惩劝也。
任人以事,得其心,笃于所务,则坚致有成
不得,则啙窳偷脱,无所不至
去来有时,进不待公,人谁尽心
守令之官,未得者计日而望得,既得者计日而思去,譬如行人之更逆旅传舍尔,非志意所止未可以言得其心也。
五者之弊,有一于此不足以驾驭豪杰经世济功而况兼有之哉!
故法不可不慎。
昔之人以侍从之贤、九卿之贵牧养远民郎官高第外吏积功乃得为邑,知不可以非其人也。
子贱掣肘之法,龚遂便宜之诏,知不可以有所牵制也。
汉宣之时,守令有劳增秩赐金玺书劳问未尝迁徙,知不可以更易也。
刺史课最天下,则入为三公令长政绩尤异,则升为刺史,高者或以治三辅否则放弃斥逐不复顾视,知不可以惩劝也。
守令之官,非以功迁,非以罪废,无辄去之理,不以序进之法诱之,知不可以引其心也。
、鲁,非有大过人之才,际会以成其名尔,后世岂无其人哉?
所以驾驭之法异也。
辀之良者,马力虽尽,辀犹能一取焉。
法之于人,无异辀之于马,操良法以驭奇士,所就非直、鲁而已,当有可观者焉,不可不勉也。
王朝之官尊者止于八命,及其出封,皆加一等所以诸侯也。
诸侯者,为其与天子牧养下民也。
后世与天牧养下民,如古诸侯者,守令也。
守令之官,亦宜在所尊重乎!
夫督税租,配力役,听词诉,决刑狱不足以牧养之道。
牧养道者,必有宫室户牖以居之,米谷鸡豚以食之,蚕桑麻枲以衣之,百货器用以利之,教化训道以善之,好恶礼法以制之。
使民冻馁之患,而渐仁义之训,入有父子兄弟之恩,出有君臣上下之义,不冒宪禁,而有耻且格然后及于租税力役词诉狱讼,乃牧养之功也。
然守令不见尊重,则牧养之功不立
何则
尊者,其势卑;
不重者,其势轻。
守令之官卑而轻之,则吏民不训。
尊者,人弗荣;
不重者,人弗怀。
为守令者弗荣而怀之,则贤不尽才。
以不尽之才临不训之民,牧养之功无时而立矣,又况非其才者乎?
故守令之官贵尊重。
若计任举以为令,积资以为守,长才雅望擢任台阁,列为监司
循默之徒,分处郡邑依资补授
守令高第未尝褒进
清要不称,出为外官
执政大臣盘渊进退者,悉典上郡
为小邑者,既以疏浅而废功业
名都者,自谓流落不事事
中下之郡上中之邑,因资驯致者,苟简岁月指日待去,不以吏民为心;
有肯为者,或牵制上官逼迫迁代,谋不得遂
制置如彼,风俗若此,皆非所尊重之也。
执政大臣重劳以事者,留之京师奉朝请可也
清要之官不称者,置之散地,示沮劝可也何必剖符分竹,寄以民事乎?
邑长吏,宜一切选才,去资考任举之格。
称职者使久于其事,展尽底蕴
监司上官,董领大略,勿为苛细,如汉刺史六条之制,使得驰骋,略小节,旌片善
令长高第,擢补守倅
郡守尤异,入为公卿
则守令尊重,而牧养之功立矣。
兹数事者,皆世之可行者也。
不知变守令之法以图治皇皇然求天下之平,难以言智矣。
公输子工之巧者也,无规矩斧斤,则虽有楩楠豫章不能器械
无目臂指,则虽有规矩斧斤不能致其巧。
天下者,人君楩楠豫章也;
良法善政天下规矩斧斤也。
不得良吏奉承颁宣之,何异公输子无目力臂指乎?
今之郡守县令人主目力臂指矣。
成周之时,以六官之属分治乡遂中郡之吏犹足以训导千里
宫城之外,则尹之职也;
国门之外,则令之任也。
人主岂直正朝廷之上,釐百司之事而已哉,必将协和万邦,使黎民变时雍也。
天下方制万里州郡百数县邑千计星陈棋布,遍于海内,远去京师千里,近者亦百馀里,川谷异制风俗异宜
为君,不能家至户晓而道其善,为相,不能身为人给而致其惠,亦选贤任能黜陟幽明,振其纲领,要其成效而已
千里之命,制于一守
百里之俗,宰于一令
使贤者为之,则诚心正意尽公屏私,不以位卑而弗勤,不以地远弗敬
识虑明达周知利害情伪
事至必断,动无过举,奸黠佥佞,不能营惑
术业赡富政事淹练足以长善惩恶宣明教化劝相劳来抚循吏民
朝廷有善良法,则悉心尽力达之于下,虽山谷僻陋之地,海隅荒忽之俗,必使受其赐。
不便者,请之于朝,不以挠民。
敬君之事,如父之令;
爱君之民,若保赤子
苟利于国,苟便于民,虽触忌讳,冒威怒不敢顾望徇私忘公,以求便安
如是,则户口滋息财用赡足率礼训德,而有耻且格矣。
使不肖人为之,不肖之人猥琐蒙蔽浅陋轻脱,已不足以周物之利害照人情伪立政立事胜残去杀矣。
加以无向公之心,挟徇私之意,不量材不度德,惟利是嗜,苟得无耻思虑经营不及所职
朝廷虽有良法美意不能推明宣布于下,具为虚文使民不被其赐。
不便者,民虽甚病顾望畏避不以上闻专务趋和为事
时务辩治,则肆为惨毒残剥生齿不顾
济以宽厚,则法之所禁者,一切纵弛败坏纲纪不问
以谓如是,则不足以朝廷之意,趋时变之宜。
彼其心非通知治道之理,真有意乎奉朝廷之法也,直奉迎时事干誉慕进以成其私耳。
所使承流宣化若是,而欲使天下之民富庶以善,底于平治,其可得乎?
唐元紫芝鲁山明皇大酺,召郡县声伎,捋较胜负
时守令人人争饰倡优,为瑰丽之玩,紫芝将乐数十人而歌于蔿
李德裕观察浙西敬宗命造脂盝妆具,索盘绦缭绫千匹,谏而弗进。
阳城道州岁贡矮奴,奏而罢之。
此皆近世守令之贤者,无顾望趋和之心者也。
故当时赖其德,前史载其美。
使为守令者忠于国,爱其民,皆若是三人,何虑不治
鲁国之政未及于善,子贱为宰,单父之民弹琴而化;
汉宣之治不为无术龚遂未用,渤海盗贼弥岁不解
故知人主之吏,惟守令为急。
令善郡县治,郡县则天无事矣。
或有两汉循吏者,去古未远,世质民淳,故俗易训而政易成
此殆不然,试粗论之。
夫民犹水也,水之为物,疏高以注下,则隤崇崖,转巨石无所不至
潴之以为渊,则湛然澄寂,寄遗箨、汎脱羽而不运。
是岂水之不同哉,驱制之势异也。
在上百姓鄙夭
汤武因之,跻于仁寿
若曰古则淳庞历世既远,浸以彫丧。
自有生民以来迄至于兹不识几千岁矣,天下之人当为魑为魅,诡谲变怪不可复治;
今日好恶趋舍曾不少异于古之人?
知民无有不善,亦无有不恶
无有不厚,亦无有不薄,视训道者何如耳。
太上示之以德,故淳厚风立
季末牖之以刑,故佻薄之俗成。
使今以商周之政治民虽使商周之民可也何但两汉而已哉!
循良之绩,盛于二京后世守令,鲜或可拟,有自来矣。
秦人烦苛密察吏民罢瘵,丧其大宝
刘氏得之,以秦为鉴,矫枉便民道崇宽大,政尚简易,故虽建守令以分治郡邑,而驾驭维制之方,不异于古。
分符竹者擅一郡之政,绾铜墨者百里之权,贤能之士得举以自辅,奸猾之党得诛以正法
久于其任,民吏服习,虽丞相遣吏分部按刺,所问止于六条,纠其大过而已
法既美矣加以闳规夷旷禁网疏阔期会簿书,目不烦数
郎吏贤者,始得补令;
郡守高第,入备三公
两汉之盛,其制若此,故清尘于前,、鲁高风于后,其馀英猷茂绩应时而造者,不可胜纪,咸足以光华帝载,表著方来
鲁邑为政,先虞掣肘
渤海胜残,终以便宜
郡邑之势,古今之情,未之或异。
后世驭县以两汉之术,则两汉之吏出矣;
不由其术而冀其效,何异燕然而驰辕,庶游目七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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