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靖康元年应诏封事1126年2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嵩山文集》卷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七、《右编》卷三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郑州市新郑市
二月十六日朝请大夫赐紫金鱼袋晁说之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比者皇天眷命陛下即位七日下诏直言天下幸甚
微臣山邑,距京师百里而近,踰月乃得随士庶垂泪伏读干戈风尘阻绝如此不谓国家阳九之厄也。
女真小丑,矜棘入塞,拥马渡河,曾不淹时,势如壤山,直抵王城之下。
呜呼,天乎!
忘我祖宗配天泽民二百年之基业,乃一日有斯酷邪!
在昔春秋之时,周室衰微天下无王,诸侯相侵,莫酷于城下之师,莫辱于国中之盟,孔子春秋用是作也。
孰谓国家圣圣相继重光洽熙天下太平自结而来未知或有
天子广内朝四夷而牧万国,曾不足以轻重,威至广也。
乃于女真小丑平昔仆役高丽臣事契丹者,逡巡偃蹇,乃有城下之师,国中之盟,何其甚邪!
义士痛心壮夫沥血,孰甚于斯时邪?
臣至愚且老,敢齿于义士壮夫,而逖视樵牧思谋妾妇思勇之际,宁无一言自效哉?
臣一七世食禄高祖迥,咸平景德之际,极礼乐文章之誉;
曾祖宗悫宝元康定之时专任西鄙之役,遂参大政罢兵息民
自尔以来海内推臣族为文学之家。
微臣之言,亦其职也。
虽然,臣在元符末上皇即位之初,尝应诏封事
有司第臣为邪等,著籍刑部,初禁入京城,渐许仕宦,而摈斥卑窜二十馀年矣。
其所言皆天下利害今莫能悉记,唯是二事不能忘也:一曰国家累圣功德巍巍无所与二,而近日谄谀大奸独推考庙,是观德不在七世之庙,而下庶士祭行于寝乎!
二曰自古衰世暗君,乃有诽谤先烈之言,以钳天下之口。
唯我神宗皇帝何所负于天下天下内外罔有一人不足恩德者,尚何谤毁之有?
谄谀大奸,济以凶暴,徒以资一身之欲,而不知上累先帝之明也。
臣愚因此二事申言当今急务岂顾卞和之玉再刖其足邪!
窃惟城下之师,明主夙夜焦劳忧虑之时,狂夫之言未暇择也。
伏睹戊申大赦封豕逋遁齐民乂安凡有血气之属,咸以更生相贺,又不必自言也。
含哺鼓腹,以沐太平之泽,不知其己虽死犹生也。
赦文有新边之语,读者疑焉,识者则叹。
以谓涿州易州之地竟不能保,而复弃之为新边也,既而乃知所谓新边者河间府中山府太原府三大镇,无虑二十馀州,五六十县。
自州升之为府,而未几乃自中国弃之为新边也邪
嗟夫,斯地可弃也,斯民其可弃乎?
斯民可弃也,吾祖艰难之业其可弃乎?
嗟乎,谁为陛下为此策乎?
贾谊不忍文帝之明,承天下之资,而久为戎人欺傲,乃叹曰:「可谓中国无人矣」!
臣窃考之,当是之时,高祖之旧臣犹有在者,如陈平周勃灌婴季布之徒,其后进者议论袁盎晁错贾山冯唐守正宋昌申屠嘉司刑张释之司兵周亚夫柴武尚何恨哉!
使尚在,谓今之日有人无人乎!
于是乎忘其至愚且老,不能默已,谓专以割地为言未暇天下事也,唯陛下幸察
元符中磁州武安县,尝作《朔问》二篇,因杜牧之论而发也。
牧之意则勤矣,其论失之迂而不密
盖山东不足以河北,而河北能为山东安得天下之势专之于山东也哉
凡君天下者,得河北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
凡有国者,得河北则其国兴,失河北则其国弱。
又有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
其国虽无道,而得河北则强,其国虽不至无道,而失河北则弱。
秦、汉、晋、隋、唐之有天下宋武帝不能天下苻坚之秦、托跋之魏、朱氏之梁、李氏之后石氏之晋、刘氏之汉,其国之所以强弱之势,与夫曹氏之魏强于刘氏巴蜀之汉,高氏之齐强于宇文氏崤咸之周,其迹昭然,在方策可考不诬
是谓河北形势,臣敢为陛下略言之,陛下幸察
臣既言河北重于天下矣,乃敢复言三镇之重于河北者,不必繁引远古,唯事与国造邦相因则不得略。
而昔周世宗英武雄毅,实光武唐太宗之流,承石晋父事契丹之后刘汉祸乱契丹之馀,即位仅踰两月黄钺亲征
而师出之日,四垒奔北为我有宋驱除
晚以数千之师伐契丹不血刃而取益津关,继取瓦桥关,又继取高阳关
三关者,晋人弃之,以为契丹元首非特为其右臂也。
何则
契丹之所盗据者,六国时燕地也,方镇卢龙也。
六国之燕最弱,非韩魏之比。
河北方镇中,卢龙亦最弱。
朱滔朱克融辈非魏博田承嗣镇冀王武俊之比,而其人坚忍奇倔,藏祸心,蓄凶谋
前有太子丹、荆轲之风,后习安禄山史思明之态,易以兴乱,而难与图治也
以故,虽曰弱燕而常重于赵魏,虽曰阴燕而常动摇乎魏博镇冀之上,弃之以奉契丹固非所宜,况以奉契丹之叛臣女真小丑者?
譬之黠鼠得幽蓟则潜窟壤,得三关则游积,其势倍万也。
然克是三关者,虽曰周世宗英武,而我太祖太宗实在师间也。
世宗尝以千人之军溺于乱流丛苇之中,而契丹不敢以一镞来加者,以三天子之威灵是也
其克瓦桥关者,又专在太祖之功也。
夫以三天子之威灵得之者,乃一日无名而弃之于一荒裔小丑,岂胜恸哭之痛哉!
又如晋开运之末出帝之丑先自梁汉璋覆师高阳关,遂使契丹镇定,入京师,缚帝而北。
其在咸平中康保裔败于高阳关契丹遂得犯澶渊
倘如康保裔高阳之败,不劳真宗皇帝澶渊之役矣。
高阳关胜败,犹系中国轻重如此,忍论高阳关存亡邪?
廊庙之上,肉食者宜为陛下念之!
中山府武军也。
军甲兵雄于天下城壁坚高自昔揖客三年不得上之语,况又其帅独知臣节
昔号河北四叛之时,义武不与
后称河北二寇之时,义武亦不与也。
黄巢之乱中原四方诸镇,孰为勤王之师?
独义王处存拥兵渡河,以解关中之急。
不幸石晋梁汉璋败于高阳契丹遂得犯镇定,攻中山
契丹之兵,亦岂能必胜,而全为入京师之举哉?
亦且危矣
唯是张彦泽杜重威禁旅重兵中渡桥降于契丹,而中山李商者纳契丹中山,使契丹遂得入京师,成晋出帝之祸,为中国之丑。
向使高阳完师,中山坚壁,宁至是邪?
咸平中康保裔既败于高阳,而定州望都且复失守,遂劳真宗皇帝革辂亲征,而傅潜数十精兵中山不出一骑
当斯之时,远近智愚无不愤疾者,耻与之俱生。
无几何革辂班师之后议罪当斩,真宗特赐首领窜斥之,众议甚郁也。
至今闻者击指奋袂而起孰知真宗意自有在也,岂臣下所易窥哉?
白首老将耳目亲接晋开运祸变,今坐拥十万精兵以完中山,示怯于契丹,勿击堂堂之陈,勿当得意之锐,度彼纵能至澶渊,必不能渡河
待其将成渡河之役,我出中山十万畜锐请战之师,一举而蹙之,彼契丹虽众,岂堪填我洪流而代吾洒扫也哉
彼或不克渡河,我以此师覆其归路片马只轮,定不返矣。
恭惟祖宗无失刑,真宗岂特私一傅潜也哉
真宗清净垂拱之君,不惑于群策,而决意亲征不以王超石普、杨延断契丹归路不斩傅潜之不济师巍巍然振乎千古之上矣。
中山形势,其何如哉!
唯我祖宗为能用中山形势也,何则
战国介于魏赵之间,屹然自成一国,其地虽狭而谋至广,其人虽寡而材最武,西足以抗秦,北足以制燕,无论赵魏也,所谓中山君者是已。
太祖太宗时,每时防秋之兵,全师聚于定州,夹唐河大阵,量蕃寇远近出军建栅。
仁宗谨是祖宗之制,积粟中山为多,畜兵中山为重,命帅韩琦焉,至今庙而祀之,岁时严也。
太原府刘氏盗有之,太祖皇帝亲往而未之克,留以待太宗皇帝,特封太宗晋王
逮夫晋王皇帝位之四年,亲征克之。
于是有宋天明命,平一天下万国罔不臣妾,逮今将二百年。
重惟太祖皇帝号令之所加,鼓鼙所及一日削平唐末暨五代百年僭乱,曾不足以摧枯拉朽谕之,乃于太原艰难如此,何邪?
刘继元孺子也,有郭无为之谋,侯霸荣之勇,其兵嗜战不怯死,其民乐土不轻去,且复念曰太原父兄之世有也,吾家所以革晋为汉者,自太原基之也,彼石氏天下者,亦自晋而得之,遂以晋自命也。
晋篡李氏之唐,而李氏所以为唐夺朱氏之梁者,初实起诸晋也。
上则高祖太宗所以为唐者,晋奉之也;
扬氏所以为隋者,晋肇之也;
高氏所以为齐者,晋大之也;
司马氏以晋自命者,实谓受命于晋也。
其在成周宣王厉王之乱,号为中兴者,伐猃狁太原也。
其后王师败绩于羌氏之戎王,乃料民太原,为成周盛衰者又如此也。
呜呼太原之为镇,可轻付畀哉?
重以太宗皇帝神武,念太原久未下,顾视群臣谁可与议者。
首询之张晖曰:「戢兵育民,待富庶而后为谋」。
继询之张永德永德曰:「太原兵少而悍,加以北虏为援,未可仓猝取也,莫若先离其戎心」。
又询之薛居正居正曰:「太原自古难克之国」。
周世宗之伐至于师老太祖北虏雁门关南,尽驱其人民虎牢以西,虽巢穴尚存危困已甚
卒得曹彬而谋之,问曰:「显德开宝两征太原,以当时兵力不能克,何也」?
帝意岂不深哉?
能身任其役,帝遂决意亲征,躬贯介胄
曹彬潘美郭进等为之将,先以石岭关,御北狄乃降继元,平太原保全人民,而毁筑其城郭,将贻万世安也
嗟夫两朝三帝二十馀年而得之者,一日甘心而弃之邪?
或谓自安之后河北遂非朝廷所有亦何害乎为唐也哉
臣应之曰:唐之河北固重而失之,然其据太行,津大河以制河北太原犹在朝廷也。
李德裕武宗毅然以身许国,不赦泽潞,卒能号令以诛刘稹,成一代伟绩也。
以兵论,河北锐师固为三镇飞扬,然太原青州各有兵十万,邠宁、宣武各有兵六万,自足以制彼三镇矣。
今又并太原而弃之,古未之有也。
太原,唐重兵之地,今弃之矣。
青州贼盗久炽,又未必有如唐之重兵也;
邠宁之兵凋残近岁未易并言。
唐之宣武,是谓今之汴都祖宗重兵天下,千百倍于唐宣武之兵也。
太宗时张洎能言京师兵制固于唐之兵制
仁宗时尹洙能言京师兵制出于秦汉上,非特唐室论也,后来者宜不复措意开口于斯也。
奈何变更王安石,卒歼尽于童贯天下之势危矣,惟陛下念之。
天下万方臣妾不胜至愿,而三镇形势臣愚略陈之矣。
臣前谓国家无名而赐之者,敢复言之。
大凡王者一嚬一笑不易假人不知三镇一嚬一笑轻重哉?
谓此小丑为有功,则隋唐因突厥之兵以有天下唐郭子仪尝以回纥南蛮大食之兵而兴复中国矣,安得人人赐之土田也哉
唯石瑭父事契丹,假其兵力以即帝位,割燕以委契丹,而魏赵之地犹不与也。
谓其能战,则彼荒绝遐陬疆埸不易接,未尝一日当中仁义之师也,亦未尝一日中国雷霆之音也,果孰怯而孰勇哉?
但闻渤海者,高丽别种也;
女真者,渤海别种也。
高丽臣事契丹,而女真高丽臣事契丹者也。
祖宗时,尝因高丽入贡,而昔困于契丹三栅求救淳化之初也。
其后国家高丽不与之通,女真遂亦自绝于中国
熙宁初国家复与高丽通,而女真方狃于契丹不得与也。
奈何一旦凶谋倾夺契丹之国,出其故君,空其宝货,而豺狼之号不能自已遂欲陆梁中国哉?
祖宗时,尝来寇白沙寨路,略官马三疋、民一百二十八口。
适其贡马之使在京师,遂执之不得还,无几何渤海入贡,而渤海之酋为谢女真之过,遂诏还女真之使。
不知今日女真暴逆不恭,自干天诛孰与三马百人多少
祖宗之令当如何哉?
议者曰:乃其顿兵城下,何请责之?
曰:唐广德初突厥泾州长安至于代宗幸陕,而郭子仪帅师则吐蕃望风遁去。
二年仆固怀恩吐蕃、回纥、羌浑二十万寇京畿郭子仪回纥吐蕃而难平,皆未有土田以奉之者也。
恭惟陛下始初清明之时,天以小丑警惧陛下增修盛德岩庙之上,肉食者必有长驾远御之术,三镇复归职方氏矣。
顾惟疏远小臣,必待百官班贺之后,乃得与昆虫共庆也。
虽然,臣犹将有所陈者。
唐杜牧最善论兵,谓上策莫如自治
汉皇甫规用兵,而先零诸种羌慕其威信相劝降者十馀万,则以威信干橹也。
之言曰:「力求猛敌,不如清明
勤明孙吴未若奉法」。
自治之道也。
又如程苞板楯蛮,但选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亦知自治者也。
陛下诚得如皇甫规之有威信者为帅师,程苞之明能者为州郡,则三镇之复为王土,可指日而期也。
然而此则边埸之臣自治之道也,若夫人君自治者,无时不然,犹见于变乱之后犹之治兵也。
汉路温舒尝为宣帝言之曰:「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以兴;
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用霸。
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太宗
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
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礼贤大宾爱民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
夫继变乱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圣贤所以天命也」。
温舒于是不及高祖,近不及武帝可谓知务矣。
其视东方朔武帝化民不言而言文景,尤著明也。
陛下变乱之后,思所以天命者,其不在仁宗乎?
温舒之称文帝者,实为吾仁宗云尔也。
核而论之,仁宗于斯大德加以严恭寅畏翼翼而纯矣,汉文未必无愧色也。
文帝二十三年,逮其岁晚,颇惑异端,孰如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日慎一日图治愈切,求言愈急,用贤愈勤,正德愈励,使汉文加之二十年之后不知果又何如也!
语曰:「不知其君视其臣」。
汉文之臣,略如前之所陈者矣,孰如仁宗初相王曾李迪吕夷简晚得杜衍文彦博韩琦富弼,其在内大小华国命世之臣,蔚乎不可称数也。
其用之未尽,留以遗子孙者,吕诲范镇司马光吕公著,皆社稷之卫也。
陛下今日变乱之后诚能得臣如仁宗时不开边以玩兵不专利以残民不急刑以杀士,不禁拒谏自蔽,则何虑乎女真小丑
是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之时也,是谓《洪范九畴彝伦攸叙」之时也。
倘或不然,使枭鸣嘉木之上,蛭毒清池之中,如汉幸而皇甫规张奂为将,而不幸胡广赵戒为相,其中张逊段圭曹节辈凶阉为之虎狼
幸而郭子仪李光弼为将,而不幸元载卢杞为相,而其中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辈凶阉为之虎狼则天下之事去矣。
是谓《困》之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之时也,是谓《洪范九畴彝伦攸斁」之时也。
呜呼天下治乱兴亡之迹,出一辙如此
其在治世既有明君,则必有贤相,而将臣自出矣。
臣虽至愚,不愿国家独以将称而无相也。
昔者贾谊恸哭明时不胜其忠也;
阮籍恸哭衰世不胜其忧也。
当今执政大臣必有拨乱之才干国之器,请为陛下念之。
前所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者,乃自乎「六五之君,厥孚交如,吉」也。
六五有信以交乎天下,终以威乎天下,是谓德威
故能以一柔五刚,使上九天人信顺之助,吉无不利也。
大有》之君于是乎得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如其恶者不遏,则善亦无自而扬,何以为《大有》之休命也?
大有一变而为《乾》,《乾》之德首刚健,而后曰中、曰正、曰纯、曰粹、曰精也。
人君之德固宜先之以刚健,而继之以中正,归之于纯、粹、精,而天下何难乎为治哉?
臣愚不识忌讳陛下赦其死,幸甚
前所谓《朔问》二篇者,今辄随封事上进,以备乙夜之览,重增死罪陛下赦之,幸甚
说之昧死再拜
按:此文《三朝盟会编》署晁基上,显误。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文中地点一览(电脑自动提取,难免有误,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