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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二、《济南集》卷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五
论曰:臣尝历观前世之弊,及其甚也,必有有为之主以拯救之。
千世承袭其弊而安受之者浮图而已
浮图非无可观也,百氏之家,一家之说也;
不可为教也,蛮夷之国一国之俗也。
不幸王者迹熄之后圣人微之时,乘间窃入中国当时君臣辨之不早,制之不刚,俾盘根滋蔓,为弊于后,东汉明帝之罪也。
其间非无英睿刚克之君,忠义正直之臣,欲除其弊,终亦不能者,何哉
盖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也。
英睿刚克之君灼见非有益于吾民也,必欲扫除之,正如欲华陀之治医也,将剖肤凿骨,煎肠洗胃以去其疾,岂不雄哉!
奈何臣下或献祸福一言,则惶惧随之,亟且罢不敢复言矣。
必曰:姑且听之。
惟其姑且听之,此其所长存也。
前日武宗是也
天下寺宇四千馀区,冠笄僧尼二十馀万,岂不快欤?
西京藩府辅郡,犹量留寺与僧,岂祸福之说已贰于胸中耶?
何使绝无仅有邪?
宣、懿之世则一切复之,终令彼胜于此,乃所谓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乃尔也。
忠义正直之臣,极言其有损而无补也,必欲扫除之。
正如近时水官治河也,欲竭太行之土、淇园,以塞怒流,不已疏哉!
奈何人主祸福多端,则恚恶及之,遂及诛窜者矣。
必曰:尔敢非圣人
惟其谓之圣人,此其徒闻而益盛也。
前日韩愈是也
宪宗遣使佛骨凤翔王公大人灼体肤、委珍贝以惑其法,极诋其道,且欲以佛骨付之水火
宪宗怒,欲诛以谢佛。
裴度崔群力救其死,犹贬海南,滨于死所,令彼盛于此
所谓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乃尔也。
初欲抑之,乃所以扬之;
初欲沮之,乃所以长之。
故根日益大,蔓日益滋,以至于今日国家不惟安受千世之弊而不知救,又从而昌大之,遂使贼人乘时所尚,公肆厥奸,与国争雄
彼华堂大宇丹楹刻桷,敢踰制王宫
撞钟伐鼓,众党数千,敢僭礼朝位已为可禁。
虽然,彼所以侈其居、盛其徒者,本欲以愚夫愚妇而已奈何王公卿士,竞登其门而师之?
朝衣朝冠,或立侍于其座,或跪拜于其庭,咸尊之如天神,钦之如父祖
有道之士,以学佛隐者固亦有矣,而奸人学佛以欺人者常多。
不当事如此,以亏国体
臣恐孔子复生今日,则群公卿士忌媢者众矣,不应如是奉事之也。
孟子曰:「用夏变夷,未闻变于夷者也」。
又曰:「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
昌大浮图之教,岂欲以堂堂中夏,以变于夷乎?
凡学孔孟之道者,相率而入于幽谷乎?
可不谓之大惑欤?
臣今不复更以傅奕之辨、韩愈之疏言之,直以文中子之言为信,曰:「佛者,西方圣人也」。
果为圣人岂不恶其徒凭藉其说,以猖狂妄行于今之世哉!
为今之计不必推罪于佛,惟治其徒。
苟惟治其徒之罪,又何难哉!
臣愿陛下盛言其佛之长,极言其徒之短。
臣请叙其说曰:盖闻佛者,西方圣人也。
清净寂灭为心,戒定慈忍为行色空为道禅律为法
凡愿学佛者,必当检身周慎持法谨严枯槁形骸斋戒心志自治其身,自求其道,不可辄出户庭不可杂交民俗
戒牒之文,其密如缕。
苟能此,虽异道不害君子
乃者学佛之人,类皆游佚之辈,或惰农鄙夫,或怠绩之愚妇,或好荡之儇子,或好倡之冶女
金碧之室,食之膳,幸灾乐祸自为风俗
奸非不义自为朋党
讯其何以谓之禅,何以谓之律,则罔闻知者,十常八九。
如此,则大设寺宇,乃为尔等作容奸之地;
岁度徒众,乃为尔等置畔道之人。
既蠹于国,实败汝德。
自今以前,吾一洗之勿问;
自今以始,吾将使汝不出户庭,专治其佛之说而躬行之。
受戒文,令礼部以为令,刑部防之以法,期汝必行。
不能然,一听归俗
有愿如旧真能奉其师之说,听其君之令者也,然后常住衣食之,可谓待汝之意厚。
仍旧僧尼,乃敢尚为过恶许人得以告捕。
不从君之教,而背其师之说,诛之刑之。
斋供祷祠任民自然不可以亲戚故旧不可以其所昵。
男虽父兄不可适尼之居;
女虽诸母不可适僧之舍。
人人得以告捕抵法
陛下以此下诏,假学佛衣服以藏奸诈,假学佛衣服以堕农绩,皆不能自信而愿去,不可胜数
良家子女,观其法之峻严乌敢父母之养,舍室家之伦,避妄逸、从枯槁哉!
如此,则良民自愿为其奴婢者自寡矣。
虽然,固亦有为之者矣,不加多也。
庄子》言:鲁多儒,国君下令,而敢儒服一人而已,亦是意欤。
此乃销之有道,制之有渐,以岁月之久,俟其自衰而已
譬之以医,则缓药石以治之,俟其自平乃止,不必用华陀之术也。
譬之治水,则固堤防以导之,使复故道乃止,不必横塞其怒流也。
或曰:子痛诋佛而抑其徒,则吾徒不然乎,一皆孔子耶?
臣曰:稂莠与五谷并生于田,为之农者,当锄治稂莠乎,将锄治五谷乎?
未必颖栗坚好要之吾种也。
今千万年无佛,何加何损
一日吾道,则如之何
或曰:子不畏祸福欤?
臣曰:佛既为圣人,则所当论者道也,于其书而考之,固亦粲然矣。
至于祸福报应之论,特后之译者妄尔。
虽或言之,如庄周寓言乎,邹衍谈天乎,公孙龙诡辞乎,皆可稽考之耶!
陛下勿惑祸福,而忽臣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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