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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对攻战守备措置抚绥方略绍兴七年正月 宋 · 汪伯彦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三
臣谨奉明诏而言曰:盖闻舜好问而为五帝之盛帝,汤好问而为三王显王
后之取威定霸以成帝王业者莫不皆有咨访
汉祖良、平之谋而创汉业光武寇、邓之策而成中兴孙权周瑜之策,遂摧曹操而拓有荆州蜀先主诸葛之谋,遂并刘璋而控有西蜀魏武荀彧郭嘉之策,遂擒吕布下邳,破袁绍官渡,斯皆用武询谋之效也。
恭维陛下神武默运,禦戎却敌天人助顺,一举而亟清江淮再举而可复疆土
而乃谦冲退逊,参古酌今,以善后计,下询旧弼。
顾念宿遇披露肝胆,竭其愚忠精思熟讲,祈补万分之一,辄效愚论,藉万全以为元老决战以为将军相与问答以为陛下献,惟陛下优容过听之。
其辞曰:决战将军问于万全元老曰:「今天子之驻跸三吴也,盖得兵家三势焉。
曷谓三势
一曰气势,二曰地势,三曰国势,凭三势命将杀敌,无往不济
于时逆刘干纪,金敌济师,窬我长淮,窥我江表
明天上承悔祸天意,下慰厌乱民心,以赫厥怒,旗建泰一,亲总六师将士奋勇,人倍其气,雷动焱发,山摇谷荡,得气势也。
长江天险,巨舰鹘飞,一卒当江,万夫莫渡,得地势也。
辨其曲直,知其逆顺,察其饥饱,以壮击老,以生击死,以饱击饥,得国势也。
以此三势按甲江上,时遣轻锐所向必克,丑虏就擒不啻千百,签军投降者动以万计
势穷力蹙,知曲之不可以敌直也,知逆之不可以顺也,知饥之不可以敌饱也,潜师夜遁,寨幕乌集
当此之时,我乘势越淮而袭捣其巢穴,如破竹建瓴之易,而乃踌躇淮甸疑虑未进,蒙窃惑焉」。
万全元老曰:「嗟乎
以若所谓善也,吾之所乐闻也,方且图之再焉。
将军所谓知其一,未睹其精者也。
仆请为将军略举其凡,而将军必能索其至焉」。
将军曰:「唯唯,惟愿闻一二,以发愚蒙」。
万全元老曰:「禦戎之要,来则惩而禦之,去则守而备之,不贵追也,故鲁庄公追戎于济西,僖公追齐师至于酅,圣人之于《春秋》,皆书以危之。
且虏之奔北尾击过淮也,可谓远去。
诸葛孔明曰:『未得战地,虽见大利,不前趋之;
未测彼情,虽谓羸弱,不进攻之』。
无故退军,勿进攻之。
设若我师犯此而前追于淮北生灵涂炭人人怀归,如流离赤子思念父母
求救也,如大旱望云霓
奈何馈饷千里,士有饥色
若其略地就粮,则失遗民之望;
若其飞刍挽粟,则艰漕运之计。
本图却敌以安群情无或群情以资敌。
未可急追,以侥倖一时之功;
要当惜寸阴,以图善后之计。
事稍前定,举而措之万全之地,盖未晚也」。
将军曰:「曷为善后之计?
曷为前定耶」?
元老曰:「审攻战之利,得守备之宜,尽措置之方,明抚绥之略,然后可图也」。
曷为抚绥」?
曰:「夫金敌所驱而战者,两河之民十之七,九州之虏十之二,狄人十之一焉尔
主兵甚少,怨雠居多,彼何所利?
吾能取彼怨雠而抚之,则为我利矣。
投降签军、就系之酋长,既贷之以锡其类,宜优恤以劝其来者,或给佃淮南之田以养无禄之人,或添差缺员以禄有官之士。
其有智虑者与有材勇者,寘诸军中,各随其宜而无失所之嗟怨
庶使两河九州之众闻风怀惠携持而来归。
一旦驱而之战,以夷狄夷狄,利莫大焉。
不惟此耳,关中诸叛如巨师古以不快于王似而去之,孔彦舟雠嫌权邦彦而去之,初非本心
傥能遣使间道以往谕上德意而后恩私结之,俾其自效,彼将衔恩感义幡然改图,领所部而献虏俘于行在矣。
李成徐文于是乎知伪齐之不可以庇身也,气丧胆落朝不谋夕,亦将悔过效顺请命不暇不然其徒亦将斩首而来献矣。
所谓抚绥之术,其概如此」。
「曷谓措置」?
曰:「恢复之计不患逆刘之难除,患金狄之未衰;
不患金敌之未衰,患吾措置有失缓急
其所急则图长久之功,急其所则效目前之利,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可不慎乎?
立国者莫大于形势得形势者制人失形势者制于人。
李希烈欲破寿春以趋江都张建封围霍丘以精兵游击,而希烈为之遁长江,得形势,卒保江淮
苻坚东略至泛长江谢幼度以八千之兵阻淝水而破苻融数十万之众弃甲宵遁
于是径造涡颍经略旧都
周世宗王朴之策,下江淮屯兵涡口,以克寿,卒取淮南有四以为界,岂非形势
今日之计,莫如屯据淮甸,置帅寿春,而真、扬、庐、濠,于武臣中择才能守之,以藩篱江表
荆南荆州也,北窥中原东瞰江表三国必争之地,吴不得吴,蜀不得蜀,魏不得魏。
今日计,当军其要害以为吴越之屏,以为巴蜀之防。
三秦四塞之国巴蜀转漕给军之地,昔秦恃崤函褒陇之险以囊括四海汉高祖之王汉中收用巴蜀,还定三秦,以有天下
今也巴蜀仅存三秦已失,为今日计,当固蜀复秦,以为后来之图。
是宜申命都督下令荆襄戒严警备,常若寇至,飞檄川陕蓄锐控弦,观爨而动,以为掎角制胜之势。
使彼欲南攻,则右有西师可虞
彼欲西寇,则左有王都可虑
此皆在所急而不可缓者也。
所谓措置之方,其概如此」。
曷为守备」?
「《兵法》曰有馀则攻,不足则守。
《传》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
昔晋人禦秦,深垒固军以待之,秦师不能久,此善守也;
为阵吴人至,见有备而返,此善备也。
以恃陋而溃,齐以狎敌而歼,郧人次郊而不戒莫敖小罗而无次,皆守备不谨也。
为今之计无恃敌之不来,恃吾有以待之可也
无恃敌之不攻,恃吾之不可可也
修明攻守拔用才能推诚以与,使乐于用命,悦以役人,使久而无倦
召募乐斗之士守险淮济激厉土豪之雄益寨泗水
遣间牒以察其情状,广耳目以伺其奸诈
经理残破之邑,劳来归业之民,恩信号令以结人之心,信赏必罚尽人之力,理财给犒士,营田以助兵食补苴罅漏以为他图。
所谓守备之宜,其概如此」。
「曷谓攻战」?
曰:「两军争雄伐谋为上,其次知彼知己可以取胜
要在料度人事较量众寡,审方圆胜负之势,识劳佚浅深之谋。
可而进,知难而止,因利乘便合变应权而为之。
以此攻战,何往不济
所谓攻战之利,其概如此
虽然于斯四者,又有先后之序焉。
先明抚绥之略,然后可以措置之方;
措置之方,然后可以守备之宜;
守备之宜,然后可以攻战之计。
于是乎天时,择地利因人和,振旅电击,诸路响应躏轹淮、汴蹂蹈济、郓凭轼而复伪齐之城,横赵、魏,历雁门大行,而传檄燕云之外于以奉迎二圣定乱中原于铄中兴可不务乎!
中庸》曰『事前定则不困』,而又何急焉」」将军曰:「蒙昔闻智者后时勇者不常决。
又闻战以气胜,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
善用兵者用其朝气,击其惰、归,此不可失之时也。
孟贲狐疑不如童子必至猛虎犹豫不如蜂虿之致螫,愿元老图之」。
元老曰:「不然鸷鸟之将击必匿其形,猛兽之将搏必伏其身。
兵,危道也,能而示之不能,勇而示之怯。
卑以骄我,佚以劳我,彼殆将以诱我也。
楚武王侵随行成而归,斗伯比羸师以张之。
将追楚师,季良止之曰:『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
君姑修政庶免于难』。
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今之敌人潜师而北,必盘礴徘徊于宿、亳、徐、淮之间,必请营粮济师待时而再南来声东击西,攻吾不备,出吾不意,而出没荆襄之间,睥睨楚泽乘桴而下,合洞庭之贼,相与水攻之谋,益以步人水陆俱下,使吾守株于前,而长江之险已夺其后,则将奈何
与其急于目前追奔不若修政以为善后之计」。
曰:「曷为政事」?
曰:「若所论四者是也
虽然,修此四者,又有本焉。
《书》曰『民为邦本』,《易》曰『上以厚下安宅固本』。
而厚下者,当知今日地之蹙狭而有以扩其不忍之心,察恤民之彫瘵而有以固其爱戴之心。
军需之费,力役之征,有不得已而出于民者,诏令丁宁,当惜民力使官吏并无缘为奸,田庐乐输不厌之勤。
内之远迩众庶三军上下相与一心
外之两河遗民九州旧俗相与并力,所助多矣。
使天下皆曰今天下有如是金人之多行不义,伪齐之去顺效逆,虐用其民,弃民久矣
弃民则失助,矧前日之举,起意于逆刘,金敌为之助,得利归功金人失利则为刘贾怨
淮甸之役,既不得逞,所丧又多,自兹伪齐取疑于金敌矣。
主客相疑上下失助,因以举事,则于战何有
孟子曰:『寡助之至,亲戚畔之;
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诚能孳孳于四者,蚤正素定然后奋威诸路,连衡以进,决有成功
若徒知目前追击之利,未知善后大计也」。
言未卒,将军愀然改容低首自失逡巡避席再拜稽首曰:「韪哉,非固陋之所能及,不图今日醯鸡之覆,廓然万全之策也」!
将军既退,元老三复沉思,视倏忽而无见,听惝恍无闻,若戴云气,乘虚无浮游寥廓,如见箕子告之以为武王陈《洪范》曰:「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子孙逢吉
汝之所论虽得于千虑,而单闻浅智,昧于事机未可以为确论
请献诸天子,参诸群策,质诸庙谋,而断自神算,庶几可也」。
元老于是如梦觉醉醒,仰天而叹曰:亶哉其然乎!
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仆不得而容其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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