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九九、《高峰文集》卷一三
晋世尚清虚,而于孝行独不薄,于他利欲之心少,则天性不灭也。阮籍不时哭而呕血数升,王戎不备礼而哀毁骨立,如吴垣之、赵景真辈,乃至殒于丧,则当时论人之贤,往往以孝行相推。后世徒有三年之文,而短丧之心皆是,盖未得以清谈废晋也。
程氏天堂地狱之说,曷可废哉!自古至今,弑父与君,灭恩贼义,负天下之大恶者不为少矣,而未必皆被刑戮。不有此报,而长欲责天下之人为忠为孝如龙逢、比干,如卫宣公之二子之类,亦将何以慰为善者之心哉?
吾儒欲建立世界,释氏欲消融世界。消融世界,将以独善其身,故常易;建立世界,将以兼善天下,故常难。吾于圣人岂敢有所去取,日暮途远,姑欲学其易者耳。
方今之事,但当谁可以做,谁不可以做。若事之成否,又安可必循正理?行正道而为之,智力又足以及之,若不能成,天也。未有能以智力论胜天者,如天可胜,孔子在衰周,亦须做得些工夫。惟其不可胜,故虽如管仲之智,仅能霸齐而已,不能一天下也。后世无管仲之智,而区区欲一天下,亦不量其甚也。故当以正为之,以俟天而已。今曰须某人方得,及其无功,则又曰某人亦非了得者,此非通论,但论其出于正与不出于正,及其智能如何耳。
壮老死生之变,形也。其不变者,心也。心且不变,况于性乎!或曰:「心性异耶」?曰:「心或有念虑,性初无存亡,是其不同也」。
戒之在得,谓见得思义之得。方少之时,有极其情欲以逐色而已;方壮之时,有矜其血气以决斗而已。皆未暇计得与否也。及其老而无能为矣,虑患而怯,则全躯保家而不顾忠义,或失之贪生;更事而殆,则持禄养交而不顾廉耻,或失之贪荣;日云暮矣,惩平生贫寒自苦之无益,或失之贪财,盖常情也。
天之所兴,文王不遽取之,时则未也。天之所废,孰将逆天而强为之乎?恐惧修省以俟命而已。
有仁之心,有仁之德,有仁之功。齐宣王问牛,有仁之心也。颜子三月不违,有仁之德也。若管仲、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有仁之功也。虽欲不以仁与之,如其功何?故曰:「如其仁,如其仁」!
安乐者,安于理而乐于道也。惟安于理而乐于道,故得身心安乐将息者,不以外物役其身心而戕其性命,是以安乐。
常俗之情,强知强见,若说事中见事早,终不喜归之他人,而争强好胜者皆是。曾不知贤否初不在此,亦未思耳。
经史取其足以为训戒而已。当时事岂必尽信,盖亦不足深考。人之功罪是非,朝夕之间,咫尺之际,有不得其实者,况千万里之远,千百年之久乎!此自古而然。只如《毛诗》,一时美刺,安知皆当其实?后之人会作诗之意可也。
《叔于田》主刺庄公,而诗皆美太叔之词,若序无「不义而得众」之语,谁能辨之?是真美之也!
人方少壮时,精力强明,不能力学求道,惟务决性命之情以逐外物。及其老也,然后知悔。方且问养生于方士,叩性理于禅流,日力已不给矣,况复疲备无能乎!
东坡《画马》诗,盖取六一《盘车图》诗语。《庐山绝句》「横看成岭仄成峰」者,亦似用此篇语。
东坡和渊明诗,篇篇过之,而终不及。盖过者可过,而其不及者不可及也。或曰:「坡之文妙天下矣,非足蛇之过欤」?是又不必然,苟欲致景慕之意而已。
东坡著《武王非圣人论》,谓文王不为而武王为之,以见其非圣人。然则武王得为贤人乎?臣不可弑君,岂独圣人不可为耶?意以武王视文王为有间,是所谓以利心量君子,以小道议圣人,徒立异耳,无补于教也。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孔子之言也,又何疑焉。孟子曰:「圣人,人伦之至」。如汤、武、伊、周之所为,自众人观之,若于人伦有所疑,而实无可疑,是所以为人伦之至也。
巡社设先选物力高强,其弊有三:一、兼并多为乡里所恶,难得和协;二、贿赂便行,难得当才;三、人疑欲藉其资(与陈梦兆达意于许少尹。)。
南人从葬,必以俑,而名之曰柏人,以柏木为之,刻画衣冠面目,而独无口,意谓使当亡人罪业一无所辞耳。尝思之,岂非「人百其身」而讹为柏乎?
譬两陂塘,下塘远溉,决之竭矣。上塘汪然,下视龟鱼鳅鳝,枯涸且死,略无沾丐,岂恺悌者莫之动心?正恐未之知耳(将乐闭籴。)。
南中上元放灯时,下俚小儿常诵两句云:「三星一个乌,和尚聘师姑」。盖《绸缪》「三星在户」之义也。
继母不以配父久近,必为服三年。或者以为疑。曰何疑,所以为吾父也。古者父在为母服期亦是耳。子之所以致孝于父者,何所不致,而况夫妻之情义,父之所钟者,而可少薄乎?父在则尊,父没则承其志也。
彼有忘亲逐利,乃复以己而量人。岂知观事听言,讵使欺天而害物!
小人言利,不必无补于事,然自古未有君子而言财利者。况财利之说行,则小人得志,以类而进,岂国家之福哉?虽用之以取天下,终亦必亡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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