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治论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唐先生文集》卷四、《圣宋文选》卷二三、《崇古文诀》卷三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四、《八代文钞》第三八册、光绪《丹棱县志》卷八
古者一代之兴,则有一代之治。故曰:夏后氏尚忠,商人尚质,周人尚文。虽圣人之道不可以名言,而施之政事,必有称号可指。非但王者如此,而一国之治亦然。故曰周公治鲁,尚齿而亲亲;太公治齐,尚贤而尊尊。自是以来,谋谟之臣,议论之士,亦未有不明当世之治体,而识其面目者。故汉世每以杂霸自名,而晋人亦云以道胜,宽和为本。今宋之为政久矣,其所尚者何也?士之通经术、知古谊者不为不众,日夜讲究治道以游于世者,亦不为不熟。其所称引,动以宗周为言。而问以当代治体,则茫然不知所以名之。惟其无得于此,是以有慕于彼。愚诚不自揆,盖尝妄论之矣。屦不必同,要之适足;治不必同,要之适时。故成周之治任人,而国朝之治任法。任人者,非不用法也,以人为本,而辅之以法;任法者,非不用人也,以法为本,而行之以人。自古法无全是,亦无全非,而人之忠佞智愚贤不肖,至为辽绝。故任法之世,无甚利亦无甚害;而任人之世,非大治则大乱矣。周时公卿不过数族,周、召、毛、原,执政至数百载不绝。今之大臣,更出迭人,远者十馀年极矣,近者期月而已。虽无累世辅弼之利,亦无妨贤专恣之害矣。周之诸侯既锡以土宇,则刑赏生杀之柄悉举以委之。今郡县之权,不过鞭扑尔,过此以往,则相顾而议法矣。虽无藩屏形势之利,亦无战争侵夺之害矣。周时任官必考论人物,谓之量才度德。今不然矣,以资历为高下,以注籍为先后,揭阙于道,应法者得之。虽无为官择人之利,亦无好恶徇私之害矣。周时取士,使之自相推择,谓之乡举里选。今又异于此矣。盖自国初以来,三易取士之法,然要之不离文字。晦名易书,暗考而明取之。虽无出长入治之利,亦无毁誉比周之害矣。其大略如此,故周之极炽,至刑措不用四十馀年,典章文物之盛,信有以绝人,而晚节祸败,亦足以称此。国家受命百五六十年间,海内晏然如一日者,此任人任法之效也。昔者李绩为将,无大胜亦无大败,薛万彻非大胜即大败。而近世论将,未尝不以英卫为先,然则今之所得多于成周亦明矣。而士方歉然不足,争说人主以成康之隆,而不知国朝规摹处置,所以成就天下之势者,固已如此,非独不知国朝,亦复不知成康矣。何则?人有情而法无心。情之所在,恩怨以之;其无心者,漠然而已。今者欲成康乎,则必脱略文法,而一切任人。夫以天下之大利而索之于绳墨之内,是犹以李绩之节制而求万彻之奇胜,终不可冀。然与其蹈万彻之险,孰若李绩之持重足任也哉。